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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伊犁将军庆祥接旨——”乱哄哄的嘈杂声将这喊声淹没,很少有人注意。
  庆祥一下子从迷糊中惊醒,酒劲也一去大半,立即挥手叫舞女退下,急忙走下台,晃晃摇摇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命伊犁将军庆祥速去南疆处理张格尔叛乱一事,并火速查出叛乱原因上奏,具体事宜参阅公文。
                           钦此

  原来如此,提到嗓门上的心落了下来,庆祥接过圣旨,命部将来领钦差沐浴更衣,然后添酒重新开宴,为钦差接风洗尘。
  伊犁将军府内宅里。
  庆祥把圣旨及所带的加急公文启开,仔细将文件看了几遍,反复琢磨公文内容,并思考行动方案。
  张格尔伙同苏兰奇在南疆叛乱一事庆祥早已得报,但他并没放在心上。一是自己家务繁忙,儿子新婚大事没有完成,二是他认为小股回民作乱也是常有的事,尽管张格尔再次参与作乱,但不成气候,大队清军人马一到自然踏平。况且儿子新婚之日,斌静不远千里亲自前来贺喜,也详细汇报了叛乱的情况,说是几名清兵与回民商人有点私仇所致,斌静已处理停当,并派遣大将色普征额等人前去剿灭,此事让将军放心。
  正在这时,家兵来报,有喀什噶尔信使来见。
  也就是庆祥接到道光谕旨的时候,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斌静接到燕贵妃的密信,他方感到事态的严重。他眼巴巴等待瑞亲王绵忻能够登上九五之尊,自己借燕贵妃一面之力好飞黄腾达,盼星星,望月亮,最近从京中传来消息,却是智亲王绵宁承继大统。更何况他斌静平时凭借后妃之力在回疆为非作歹,恶惯满盈,满汉回维居民对他恨之入骨。最近由于个人一时淫心上涨,竟挑起了如此重大的民族叛乱,倘若皇上真的追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想至此,心凉半截,满身直起鸡皮疙瘩,在书房内抓耳挠腮,不停地来回踱着。
  “将爷,有事慢慢商量。”不知何时,斌静心腹侍从张顺和跑来。
  张顺和的劝勉,斌静稍稍冷静下来,留张顺和私下议事。
  “大人,这事不必惊慌。”
  “怎么?有何计策?”
  “大人,只要我们这样做,一定给他万岁爷瞒天过海,保你步步高升。”
  张顺和便把自己的想法讲出,又和斌静商讨半天,最后才决定如此行动。
  伊犁将军庆祥书房。
  “拜见将军大人,小人是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斌静的偏将张顺和。”
  “请起,有何急事晚上求见?”
  张顺和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一名家人,欲言又止,庆祥示意让他退下。
  “大人,张格尔与苏兰奇叛乱的事听说了?”
  “嗯!”
  “皇上谕旨,大人也接到了?”
  “你,你怎么知道?”庆祥似乎有点惊奇。
  “不知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特别是皇上严追导致叛乱的起因?”
  “身为朝廷命官,当报效皇上,为国出力。此事斌静有何看法,本府决定即日到南疆亲自处理此事。”
  “斌大人也正为此事尽力,一方面调兵遣将平叛,一方面追究与叛乱有关的人事。”
  “嗯,很好,应从速将情况回报本府。”
  “大人,小人就是为此事而来。”
  “嗯,本府会尽力查明一切。”
  “不过,大人是否听到一种风声?”
  “什么风声?”
  “有人传说,张格尔叛乱与大人您有关联。”
  “什么?谁敢如此乱语,本府一定追查。”
  “大人,斌将军也不相信,对此事很生气,派人查办此事。”
  “嗯,怎样?”
  “有人说此事与大人娶儿媳妇有关。本来大人娶儿媳妇是人之常情,却有一些地方官员趁此向各族百姓严加勒索、敲诈,有的还趁机打劫,个别兵了也任意胡为,对不少回女动手动脚,甚至强行霸占,回民怨声载道,一向有反叛之心的张格尔便煽动回部暴乱。这明明是一些地方官员所为,有人竟将此事栽在大人您的头上。”
  “哼!真是岂有此理!”
  “斌大人查办此事十分认真,惩治了不少士兵和地方官吏,只是有个别官员,斌大人也无可奈何。而他们却是这些事件的幕后指使者。”
  “有哪些人?”
  “像乌什办事大臣巴哈布,叶尔羌办事大臣长庆等人。”
  “嗯,你回去告诉你家斌大人,多多费心平叛,并将一切查明,本府不日就到!”
  “是!请大人放心,小人告辞了。”
  张顺和离去,庆祥思索一会儿,一面觉得这次叛乱必与斌静有点牵连,但与自己也不能说毫无干系,斌静是自己的部下,平日里做法自己早有耳闻。但斌静和自己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更何况斌静又是瑞亲王绵忻的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妄为。自己这次为儿娶亲也确实折腾得够红火的,一些官兵的过分做法也是难免。想到这里,庆祥像泄气的皮球瘪了下来。想不到,本想借此机会打击一下几位一向与自己不和的对手,竟有人整到自己头上了。不过,庆祥并不死心,他深信自己的老谋深算。想至此,又得意地笑了,打皱的老脸也年轻了许多。
  张顺和回到喀什噶尔,将此行会见庆祥之事详细汇报给斌静,又共同商讨了下一步的措施。
  斌静为了给自己消灾,另一方面为了不致引火焚身,马上集合各城官员共同协商平叛,首先从叶尔羌、乌什两城各调兵三百名,分头增加各重要哨卡的防守,又派遣喀什噶尔领队大臣色普征额率大队官兵迎敌平叛。同时,为了讨好上司庆祥,显示自己办事果断,也为了喀什噶尔的安全,又派兵向庆祥求援,希望他拨兵二千来增援。这一切做毕,斌静惟恐皇上拿自己开刀,又再次向京城发一紧急奏折,将自己的部署上奏皇上。
  各路人马分头出兵行动,斌静方放下心,又把张顺和找来,要他火速将帮助他夺取萨赖占女儿娜佳的有关人处理好,该杀的杀,该关押的关押,该收买的收买,凡知情者一定妥善处理。张顺和走后,他又密书一封派人送往京城,将这里详情转告燕皇贵妃及禧恩。
  喀什噶尔领队大臣色普征额率领三千清兵,在戈壁荒滩围住了张格尔的队伍。张格尔在兵少将疲又缺粮草的情况下大败。张格尔无奈之中,丢下伤残回部人马,逃离了危险地域,以图东山再起。
  平叛大捷消息传来,参赞大臣斌静听后兴奋异常,自己因一时淫心上涨,惹出了大祸,他自己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得如此严重,惊动整个回疆,张格尔叛乱一事并引起初登龙位的道光帝注意,倘若严加追查,自己必然倒大楣。虽然各方面隐瞒,暂时混过去了,但必须彻底清除叛乱。想不到色普征额还算指挥有方,出战就两次大捷,击溃张格尔叛军。此时,斌静的心也比以前安稳多了,一切向着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如此看来问题不大。
  色普征额平叛大军胜利归来,斌静率领留守将官出城相迎。斌静发现色普征额竟带回这么多俘虏,面露不快,可又不好马上发作,便派人把俘虏带进城,关入大牢严加看管,不得与其他犯人接触。
  “色普将军,那些俘虏你为何不……”斌静做出一个斩的手势。
  “斌大人,我当时已处理二十多人,我怕处死太多,上面怪罪。”
  “上面有我顶着,其余俘虏应马上……”斌静又做了个示意,“留着反而更坏事,你明白吗?”
  “明白,不过,什么时间处理?”
  “越快越好,最好今天晚上。”
  “好吧,城内城外?”
  “先在城内处死,悄悄运到城外掩埋,应挑选一些得力干将,就说留着俘虏会引起张格尔再次来偷袭。干麻利点,人人有赏。”
  “遵命!”
  道光皇帝处理完一天大事走出御书房,心里乱糟糟的。可不是吗?先皇丧事刚刚结束,这一段日子真是身心交瘁,虽为一国之君,传下话去,必有左右大臣来做,但他又不太放心。一是怕自己刚刚登基,给国家臣民一个懒惰的印象;二是怕刚开始执政就把一些事交给巨子处理,长此以往,大权旁落,大臣架空皇上。所以,大事,道光尽量处处想到、做到,这一来,劳累是不用说了,但也确实锻炼了自己的才能。虽说年近四十而即位,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各方面均都成熟可靠,但做为一国之君处理全国大小事务算是第一次,做起来尽量谨慎、认真,否则,一举手一投足都可能波及国家兴衰、人民疾苦。自幼接受了严格的儒家正统教育,更是明白自己的位置与做法。道光帝勤恳治国、宽和仁慈、忠孝不奢的人格作风在他执政的开始几天内就博得了王公大臣和后妃娘娘的夸赞,自己心里也是美滋滋的,累是累一点,却乐意这样做下去。
  道光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随御前太监来到坤宁宫里面。
  每天走出御书房的第二件事就是想到坤宁宫,想到绮儿。常永贵也似乎理解皇上的心,即使皇上不发话,也自然将他领进坤宁宫。
  接连多天不回智亲王府,孝慎皇后有点不悦,问起只推说国事繁忙,没时间回去,孝慎皇后也不便说什么,作为一国之母,自有国仪风范,怎么能和一般女人争风吃醋呢?皇后不说,道光也就更加放纵自己,索性住进了坤宁宫。
  “皇上——”
  道光刚踏进门,绮儿就娇滴滴地迎上去,为皇上取下披风,把皇上轻轻挽至御榻边坐下。
  “绮儿,以后别这样叫,朕不喜欢听,不是告诉你喊二阿哥吗?”
  “皇上,奴才不敢。”
  “唉,怎么又皇上了,快喊,让朕听听。”
  “喊呀。”
  “二——阿哥——”
  “嗳——小阿妞——”
  道光爱抚地将绮儿拥在怀中,一阵狂吻,说不出的舒畅与快意。
  “皇上,不,二阿哥,你每天处理这许多政事,天天熬到深夜,应当注意龙体健康。”
  “多谢爱妃关心,看朕这身体多棒。”
  “还没封妃呢,就爱妃爱妃的,就怕将来把我爱飞了。”
  “朕一言九鼎,岂能儿戏,待来春朕一定册封你。”
  “谢皇——谢二阿哥!”
  “哈哈,绮儿真可爱,朕愿与你永相守,共相厮。”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绮儿情不自禁地用徽州黄梅小调唱了起来。
  “娘子,你看,那是打渔的。”道光在绮儿的感染下也幸福地哼了句戏词。
  “哈哈——”道光再次把绮儿抱在怀中,爱抚着。
  “皇上,休息吧,你明天还有国事处理。”
  “唉,国事,朕真正理解李隆基为何不爱江山爱美人了,能与绮儿在一起,朕又何在乎什么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不关心。”
  “别说傻话了,皇上应以国事为重,听说回疆叛乱平息了?”
  “你听谁说的?”道光有点不快。
  “奴才只是听太监及宫女这么传说,随便问问,奴才该死,不该过问皇上这些事。”绮儿说着,就跪在御榻上给皇上请罪。
  “美人儿,别这样,朕也是随便说说,朕是一国之君,难得绮儿每天如此关心朕的健康,天天等朕等到深夜,能够分担忧愁,同甘苦、共患难,朕又何乐而不为呢?”
  “谢皇上的宽恕。”
  “提起回疆叛乱,怎不让朕焦急?京城距离回疆路途遥远,朕不能亲自到回疆视查,反凭一些官府文书,难免有一些官吏从中蒙蔽朕。特别是最近斌静传来捷报只说平息叛乱,对于主谋张格尔逃向何方一字未提,对于叛乱原因,朕已发出几道谕旨,至今仍没有文书传来。今天却接到长庆和巴哈布等人奏折,说色普征额和斌静杀死俘虏一百余人,这里面可能有问题?而朕却不知,怎能不令朕担忧呢?朕初登大宝就有如此重大事件发生,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唉!”
  “皇上,别考虑这些了,好好休息,明天在朝廷上,再和大臣及诸王商量商量。”
  “唉,商量,朕的苦心谁能理解,绮儿——”说着,把绮儿搂得更紧……
  第二天早朝,道光皇帝便将回疆平叛一事交诸大臣评议。道光对此事已有自己的看法,交于众人讨论是想听取一下群臣见解,希望能从中了解大臣们对此事的态度,逐渐把握诸人的办事效率及处事态度。
  散朝后,道光帝回到养心殿,又把回部的所有奏折认真看一遍,心中已理解几分,又给伊犁将军庆祥发一道紧急谕旨,让快骑火速送往伊犁将军府。
  正在这时,御前太监来报,说军机大臣托津、戴均元求见。
  道光帝正想召见二人,因为他让这二人负责处理先皇陵寝、拟定《遗诏》之事,不知二人办理如何?
  托津、戴均无二人入内行过跪拜大礼,道光接过拟定《遗诏》仔细审批一遍,一拍御案,勃然大怒:
  “你二人是何居心,如此重大之事竟敢臆想为之,不尊事实,该当何罪?”
  托、戴二人自道光登基后就感到事情不妙,认为早晚要找茬整治他们。先皇龙驭上宾、新皇即位,理应对老臣进行加封,以稳臣心,道光已按常规这样做了,像禧恩加封御前大臣上行走,管御书处等事务,尽管道光对禧恩仍有戒心,但道光想以此拉拢禧思,同时,禧恩在道光登上皇位中出了力。此外加封的还有和世泰、赛冲阿等人,这些人都是在道光登基时对道光态度鲜明,大有帮助之人。
  而托津、戴均元等军机大臣都是先朝老臣,备受先皇恩宠,但在道光登基的立场上有点暧昧,迫于情面,道光虽也给他们加封,但加封的官职多是闲职,有其名而无其实。如封托津为实录馆监修总裁,封戴均元为实录馆总裁。
  从对官位的加封上,托戴二人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因此,做事处处认真、小心,唯恐给道光帝留有什么把柄,不过,没想到,厄运竟如此之快便降临头上。
  道光这一震怒可吓坏了托戴二人。
  “回皇上,奴才确不知哪里出错?”托戴二人急忙跪下说。
  “我皇考神御之地,这等大事,将布告于天下,尔等怎粗心搞错,还敢狡辩,竟说不知何处出错?”
  “回皇上,臣恭查大行皇帝《御制诗初集》第十四卷《万寿节率王公大臣行庆贺礼恭纪》诗注,载高宗纯皇帝‘以辛卯岁诞生于山庄都福之庭’,臣万死也不敢妄加推测。”戴均元跪下叩头,如鸡啄碎米,申辩说。
  “臣在《御制诗》第六卷《万寿节率王公大臣行庆贺礼恭记》诗注中也查阅与戴均无所言相同,臣万死也不敢臆说,请皇上明察。”托律也慌忙辩解道。
  “一派胡诌,为何不详加核实,我皇祖于康熙辛卯八月十三日子时诞降于雍和宫邸,这一说法在皇祖《御制诗集》中三次提及,尔等为何不仔细查阅!怎能以《诗注》为本,而不以《实录》为本,此等大事,岂能儿戏?”
  “臣等哪有资格观读《实录》,《实录》为大内宝藏,只能以《诗注》考证,况且《遗诏》初稿,皇上也已先审查过,臣等——”戴均元还想再辩。
  “如此无礼,身为军机大臣《实录》未经恭阅尚情有可谅,但皇祖《乾隆》《御制诗集》早已颁行天下,怎能不读,还敢巧辩。”道光皇帝龙颜大怒。
  托津、戴均无二人知道大祸临头,辩解也无用,便沉默无语,静等皇上发落。
  过了一会儿,皇上稍稍缓和一下口气说:“当初拟定遗诏,朕虽看过,但先皇驭驾上宾,哀痛迫切,怎有心细阅,朕也有错,尔等下去吧,此事交吏部议处。”
  军机大臣托津府邸书房。
  “托兄,伴君如伴虎呀!”
  “戴老弟,别悲观,你我毕竟是先皇老臣,主子初登九五,拿我等开刀,是杀鸡给猴看。古语,一朝天子一朝臣,识时务者为俊杰,谁让我等不识时务,悔当初——”
  “主子如此小题大作,我愈加怀疑先皇猝崩一事,托兄,我等如何有颜面对先皇恩宠?”
  “老戴,为臣不忠不好,忠,是忠于皇上一人,愚忠也不行,我们是愚忠呀!你看禧恩、和世泰为何连续加封至显位?”
  “不就是鐍匣问题上,识时务吗?特别是禧恩身为瑞亲王舅舅,一向和燕后过往甚密,关键时不也见风使舵,倒向智亲王一边。”
  “那和世泰不也是这号人,他是,惇郡王亲母舅,又怎样,同样能看准时机,关键时给主子一臂之力。”
  “托兄,你我今后也像他们那样喽?”
  “识时务吧!”
  “我戴均元忠心于皇上,但决不忠心于居心叵测的人,今后一定查明先皇崩驾真相。”
  “这话可别乱讲,有抄满门之罪!”
  “唉!这一次还不知能否躲过去呢?主子外表和善,骨子里却——”
  “老戴,《遗诏》一事,你有何准备?”
  “托兄,我们只承认工作疏忽,一切按《御制法》注抄录过来,不能承认是臆想,这在吏部治罪时相差有天壤之别,一个最多降职或削官,一个却招致满门抄斩。”
  “我看这次牵连的人可能还有!”
  “也是军机处的?”
  托津只笑笑而不回答。
  “一切听天由命吧!”戴均无不无感慨地说。
  伊犁将军府。
  伊犁将军庆祥正在内室和三姨太太李巧巧说私心话儿,将军府管带刘铁根来报,说又有紧急谕旨从京中送到。庆祥不耐烦地放下姨太太,骂道:
  “天天谕旨,谕旨。”
  庆祥来到军务处恭读谕旨,是道光帝亲自给自己的批示:
  回部事恐斌静不能办理,色普征额亦仅能带兵,未能筹划全面,调度得宜。著庆祥接奉此旨,即日选派得力将佐兵丁,星夜兼程,驰赴该处,将为首滋事贼匪,奋力擒捕,讯明谋叛情由,按律严办。其余胁从之犯,不可株连,妄加杀戮,致令各回众相率惶惧,别滋事端,是为至要。再此次苏兰奇等滋事,究因何起衅?是否系内地官兵所为。并著庆祥到喀什噶尔详细察访,将激变事由据实参奏,勿得稍有瞻徇。其伊犁将军事务,著庆祥于领队大臣内,择一老成晓事者,令其暂行代办。将此由六百里谕令知之。
  庆祥看罢逾旨,沉思良久。皇上多次传来谕旨让我全盘处理回疆张格尔叛乱一事,皇上特别关心叛乱起因,原打算将此事糊弄过去,事过境迁,皇上必然将此事搁置一旁,却不想皇上竟如此重视这次叛乱的缘由,看起来,糊弄是不可能了。
  最近外面有人造谣滋事,竟敢将张格尔叛乱之由往自己头上推,领队大臣巴彦巴图一向对自己所作所为另有看法,在此节骨眼上更不能给他留有任何把柄。斌静这人对我是忠心耿耿,但做事却有点过火,向来在喀什噶尔为所欲为,这次叛乱可能确与他有关,我不能不好好管教管教,让他收敛一下。幸好色普征额还算颇有本领,出师剿匪战绩辉煌,不至酿成大错,但一些战后事务难能处理妥当。皇上又再三督促我亲赴南疆处理回部叛乱综合事务,此行不能不去。我这一走,伊犁军务由谁负责呢?
  庆祥将身边领队大臣反复衡量一番,心中暗暗思量,领队大臣阿舍尔图再合适不过,此人武举出身,满州正白旗人,为人正直,领队也较有谋略,虽然对我另有看法,但还算一个人才。现在委任他来代为处理伊犁军务,一可以消除他对我的误解,将其拉拢为我所用,其次,如果他仍对我怀有二心,也可就此抓个错,上奏朝廷将其罢官。
  想至此,庆祥传令升帐,布置军务。率领一队人马急抵喀什噶尔。随即参赞大臣斌静得知后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奸淫回部少女,搞什么“服女役”的丑事要暴露,还有他秘密处死叛乱俘虏的事也恐怕要露馅;喜的是庆祥来处理,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平素关系甚密,自己对他每年也有一些特殊的贡赋,况且京中还有燕皇贵妃作靠山,庆祥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吧。
  其实皇上严厉追究张格尔、苏兰奇叛乱的原因一事,燕皇贵妃早就将信息传递给斌静,让他心中有数,早作准备。最近皇上又给庆祥一道加急六百里谕令的事,斌静也从燕皇贵妃那里得到确实消息,并安排下去,这次伊犁将军庆祥亲自来查,斌静有恃无恐。
  庆祥来到喀什噶尔城外,参赞大臣斌静率领帮办大臣福勒洪阿、色普征额等人迎出城外,客套、寒暄之后进入城内,少不得摆上美酒佳肴给伊犁将军庆祥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筵渐入高潮,为了助兴,斌静传下令去,乐舞助兴。
  斌静怎能不了解庆祥的为人与嗜好,预先准备一支女子歌舞队,这些女子都是斌静平时从“服女役”的女子中精心挑选后,然后威逼引诱、收买而来的。人人都青春妙龄,年约二八,窈窕身材,荷花粉面,特别是那动作、眼神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一个动作让你终生不忘,一个眼神保管你魂飞蓬莱,一丝娇笑准让你死也不后悔。
  个个能歌能舞,人人善弹善奏,她们没有选进皇宫乐队,也许是南疆地偏人远、要么是斌静尚没玩够。就在这女子歌舞队中更有一个佼佼者,人称南疆“芙蓉花”玛达姬。
  踩着轻盈欢快的维吾尔舞曲《天山流水》,这群女子上来了,尽管这些女子已不止一次在斌静的参赞大臣府表演,仍然让大小官员和将士神魂颠倒,真是喝者忘其喝,说者忘其说,就连见多识广、久经妓场的伊犁将军庆祥也呆呆地瞪着一对黑黑的小眼睛愣住了,筷子在手中忘记放下,嘴里啃着鹿耳朵忘记咽下。
  斌静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多次向庆祥回报军务,庆祥只是嗯嗯点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领舞的少女。
  一曲旋律过后,少女们翩翩而归,庆祥才回来神,咽了一下口水,吐出鹿耳朵说:
  “斌大人,那领舞的女子是谁?”
  “庆大人不知道她吗?她就是南疆有名的芙蓉花玛达姬,提起她,在回疆是无人不知、无家不晓!”
  “嗯,听说过。果然名不虚传,本人比传说更有味道。”
  “哈哈,庆大人尝过?”
  “没尝就闻出味了,尝一下那才过瘾呢!”
  “庆大人,你点一支歌,让玛达姬唱给你听,保准让你比喝酒醉的还快呢?”
  “好吧,来一曲《撒玛斯情歌》”
  “好,庆大人真会点,这支曲子可是玛达姬的绝活。”
  在优美动人的舞蹈中,玛达娅放开了歌喉。起初是黄鹏鸣翠柳、乳燕低吟、黄莺出谷,渐渐犹如天山雪莲从冰峰上滚下,又似雅鲁藏布江封冰下的流水,时隐时现,忽高忽低,隐时若望月入水,现时如鱼跃龙门,高处似九天揽月,低处同五洋捉鳖,更高时大音稀声,更低时野渡无人舟自横。
  虽然是回疆一首非常流行的恋人情歌,但在玛达娅的喉咙里发出,一切都仿佛变了样,有野蛮的味儿,也不缺高雅的风致,既有古朴的情韵,也有《广陵散》的绝致。
  一曲歌罢,整个大厅静悄悄的,人人如同雕塑一般,许久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鼓掌喝彩。
  此时的伊犁将军不仅不兴奋,反而有些懊丧、伤心,伤心自己的大半人生是虚度光阴,白活了。
  斌静回首见庆祥有一丝不快,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急忙说:
  “庆大人,让玛达娅来陪你喝酒?”
  “不用了,不用了。”庆祥可能是伤心过度,也可能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感情而失态,急忙谢绝。
  酒筵结束,庆祥要求休息,斌静也不强留,带庆祥到预先准备好的雅室。尚未进室,一种清香就吸引人不能不走进去,挑帘一看,啊,玛达姬又一身淡装打扮早已等待多时了。唉,知我者斌静也,语言在这里已成为多余,只有动作才能说明一切。
  庆祥此时也顾不了什么大将军的形象了,饿虎捕食般地扑了上去。
  “你叫玛达娅?这名字真美!”
  “是的,我这名字回语是‘开不败的花朵’的意思。”
  “美人儿,你真是开不败的花朵,永远会开在老夫的心中,带进坟墓也不会败的。你是怎么到斌大人府上的?”
  “我是‘服女役’来的,斌大人对我好,把我留下了,我也就同意了。”
  “‘服女役’是干什么?”
  “大人你真的不知?”
  “不知。”
  “你是从外地刚来的?”
  “是的,随便来拜访拜访斌大人,我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这里人人都知道‘服女役’呢!最近出了点事,斌大人才停止。”
  “什么事?”
  “斌大人不让对外人提起。”
  “哦?还保密。我和斌大人是老朋友了,你不提,他也会告诉我的,我就是你斌大人请来帮忙处理‘服女役’的事。”
  “真的?那斌大人没告诉你什么是‘服女役’?”
  “正事还没谈呢!今天刚到,斌大人给我接风,让我好好和你这宝贝儿快活快活,明天才谈‘服女役’的事。我要在这多住几天,你可得好好陪着。”庆祥意识到这与张格尔叛乱有关,开始哄骗玛达娅,希望从她嘴里得到什么,也好以此管教管教斌静,让他以后再恭顺些,有可能的话,让斌静把怀中这宝贝儿让给自己。
  “给我讲‘服女役’的事,我好好考虑考虑,帮助帮助你家斌大人,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你家大人一高兴,说不定会赏给你什么许多珍贵东西呢?”
  “哼!大人就会骗我!”
  “宝贝儿,骗你是大乌龟,只要我给你家大人说,他一定重重赏你。”
  “哼!刚才我家大人也说把你服侍好一定给我重赏。”
  “当然喽。”
  “好,我讲给你听,不过,如果大人问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你放心,你家大人让我来帮忙,怎敢问这问那。”
  “服女役,就是本地女子每年到斌大人府干活三天。”
  “这有什么,我们那里也这样。”
  “你们那里服女役的女子干什么活?”
  “不是烧火、做饭、洗衣这一类女人干的吗?”
  “斌大人的服女役是女子来陪斌大人三天。”
  “斌大人让这些人同他睡觉?就像我们这样?”说着亲了亲怀中的玛达姬。
  “就是这样。”
  “她们都是些什么人?”
  “当然是本地的一些出色点的女子。”
  “那她们都情愿吗?”
  “不情愿有什么办法,这里谁敢不听斌大人的?”
  “这里的人不反抗吗?”
  “哼!反抗,最近不反抗了吗?有名的商人萨赖占的女儿如何?她还是比鲁特比苏兰奇的儿媳呢!结果怎样?”
  “那张格尔叛军的俘虏呢?”“死的死,逃的逃,被抓住的全都被杀了。”
  “杀俘虏的事斌大人不准别人知道,你听谁讲的?”
  “我们歌舞队的姐妹们都知道。”
  “她们怎么知道?”
  “达姬的情人就是去执行杀俘虏的。”
  斌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使美人儿慰劳庆祥,哄过庆祥的审查,却不想全坏在女人身上。
  伊犁将军庆祥了解了事情的内幕,自然十分生气,但一想到斌静几年来给自己的种种好处,特别是怀中的宝贝儿,也不想将此事公开。况且,斌静是自己的老部下,把此事报上去,皇上怪罪下来,自己也有责任,说不定降职革官,最终弄得大家脸上都没光。此事不报吧,皇上还连降谕旨催促,追查紧迫,还得和斌静好好商量商量,将真相暂时瞒住,即使皇上知道了,事过境迁,也没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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