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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有女在伺


  查尔斯身着皇家海军整套军礼服,走在父亲身侧。今天,他将所有勋章都戴在胸前——上帝知道,他有多少勋章:狄克叔叔极为讲究礼节,这样的穿戴该会使他高兴。查尔斯机械地挪动着脚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圣棺之上。那棺材上覆盖着雅克联邦旗,老勋爵的母马“多里”在棺材前面缓缓前行。这马套了缰,上了鞍,只不过,鞍下两侧的一双靴子是空的,象征着骑者已逝,令人触目惊心。这是蒙特巴顿勋爵最后一次检阅伦敦街头:他被搁置在海军炮架之上,两列海军队伍整齐地守伺在侧,后面则追随着来自印度、法国、美国及加拿大的军队。士兵们迈着沉重的步伐,在哀乐中列队而行,那步履的节奏也同样敲击着查尔斯的心灵——前面缓缓移动的盒子里,装着狄克叔叔四分五裂,腐败淤臭的残骸,这可怕的景象在查尔斯眼前不住晃动,他要用尽全力才能挣脱恐惧。为了抵抗死亡带来的眩晕,他把念头转向生命,转向卡米拉。此时此刻,卡米拉应在电视机前。看到他竟能如此出色地控制自己,她应为他感到骄傲。如果说今天查尔斯能够直面现实,那部是卡米拉的功劳。就在昨天,他还将她拥在怀里,放声痛哭。他第二次向她哀求:“离婚吧,嫁给我!”卡米拉像对一个小孩一样对他讲道理。纵使狄克叔叔复生,也会采取同样的用辞,摆出同样的理由:
  “威尔士的王子娶一位离婚的女人,你还没想到什么吗?你可不是温莎公爵,查尔斯,我也不是华丽丝·辛普特。娶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你会有更好的,因为你是大不列颠君主制的希望,英国未来的国王,你有你的职责。你会找到一位适合你的妻子,建立一个家庭,让王朝的未来有所保证。至于我,我就在这儿。我爱你,永远不会舍弃你: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回到我身边来。”
  ①温莎公爵;指查尔斯的祖叔父爱德华八世。当年,他堕入一个美国女人华丽丝·辛普特的情网后,放弃王位,娶她为妻。——译者注
  是卡米拉的坚定的话语支持查尔斯走完了到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路程。也是她支持他用坚定的声音,不露声色地在教堂里当众致辞。他念的是圣诗第107首:

  乘船入海,
  他们与惊涛交涉:
  见到耶和华的杰作,
  与奇迹,深不可测……
  向着耶和华,绝望地,他们喊着
  耶和华赐予的苦恼。
  而他,让狂风安静
  舰船沉寂,
  带他们,驶入愿望中的港湾。

  查尔斯自己还远未“驶入愿望中的港湾”,他甚至认为那天永远不会到来。一周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年。蒙特巴顿勋爵被刺,让他的心灵休克;他感到过去的一页揭过,便永不再返。无忧的青年时代过去了。他要迎接崭新的岁月。时光易逝,过去的他并不怎么感受得到这一点,因为他没为此付出过代价。而现在,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感到重任在肩:有朝一日,他也会成为恐怖分子的靶心,他隐约看到,自己的弟弟安德鲁——这家伙热情有余,惟缺常识——代替自己坐上王位。应该尽快结婚,尽快生孩子了。威尔士王子30岁上还在独身,自1718年詹姆士·斯图尔特起的大不列颠历史上,还无先例——如果不算标新立异的温莎公爵的话。
  现在,要万里挑一,找位佳人。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安娜·华莱士小姐在王子的“小名单”上位居榜首。这位少女既不是做装演花瓶的料,也甘于做二流角色……喜欢个性女子的查尔斯被这位苏格兰姑娘迷住了。她爱好赛马、围猎,朋友们都称她为“神鞭”。不过,25岁的她已经有了太多的男人——安娜周围的阴险者有时把他们称作“华莱士的藏品”——这让查尔斯难以欣赏。她十分聪明,看得出查尔斯另有所爱。这一点在“斯托维尔公园”暴露无遗。那日,威斯蒂勋爵举办露天舞会,查尔斯却将安娜晾在一旁,和卡米拉跳了一整夜的舞。后来,查尔斯请安娜去“巴尔摩拉”做客,打算在那儿向她求婚,但已太晚了:安娜·华莱士拒绝去苏格兰。她决不做威尔士王妃。

  而今天,查尔斯不再是独自一人了:他找回了卡米拉的爱情,他要最大限度地享受这天赐的惊喜。周末,他经常和卡米拉在“布诺德兰特”罗姆塞勋爵诺顿·纳奇布尔的家里相会——罗姆塞勋爵是阿曼的哥哥,蒙特巴顿勋爵死后,他继承了蒙特巴顿的家产。每周,卡米拉在丈夫的陪伴下来到“布诺德兰特”,然后与查尔斯并肩在乡村的景致中散步,一走就是一整天。晚上,查尔斯、安德鲁和卡米拉,每人都十分君子或十分淑女地回到各自独立的房间睡觉,可一到夜里,就有人在楼上来回走动,却不发出一点声息:在上流社会的家庭里,床上的风流韵事大家心照不宣——第二天早晨,丈夫、妻子和情人在大饭厅里共进早餐,相处得极为友好。
  在这微妙的关系中,安德鲁·帕克·鲍维尔斯并不是个戴绿帽子的丈夫:很久以来,他和卡米拉的婚姻中就有一种默契,这被正派的英国人称为“不设防的婚姻”。因为无论做丈夫还是做情人,安德鲁都同样不专一。他经常被棕发、富有。或有头衔的少女迷住。每周,没有卡米拉的伦敦之夜,他并非清心寡欲,独守空枕。而到了周末,与卡米拉相聚时,两人却同样感到幸福。因为他们之间有稳固的情谊、共同的愿望和对棕发儿女毫无分别的疼爱。不过,只要表面上不损害孩子们的天真,他们都愿给对方自由。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和丈夫哈罗德·尼克尔森一辈子相亲相爱,却也有各自的婚外情——“不提问,不斥责”:他们的座右铭为安德鲁夫妻所效仿……
  实际上,卡米拉享有更大的自由。1979年年底,安德鲁被派往罗德西亚,协助新当选的总统克利斯托弗·索姆斯完成这个国家向着独立方向的微妙过渡。卡米拉决定不陪他一起去,她有现成的借口:孩子还小,罗德西亚的环境对他们的成长不利。作为母亲,她有责任留下来,作为情人,她也有责任留下来……而对于查尔斯来说,这简直是和卡米拉建立“夫妻关系”的好机会。只要不是在奉令执勤,每周五,他都要从伦敦返回威尔特郡,在威尔特郡的私宅里与卡米拉共度周末。经常,他在豪华轿车中给卡米拉打电话,一路与她不断交谈,无视任何闲言碎语。
  查尔斯和卡米拉如浴春风,比恋爱之初更加幸福。他们有十年的恋情了。十年的风风雨雨之中,他们经历了,爱了,成熟了。年轻时哪里感受得到如此醇厚的爱情啊!如今,在各个方面,他们都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和谐。夫妻间的性欲,会因年久日深而迟钝衰退,而偷来的情人却总能激发情思。他们是情人,要偷偷摸摸,要避开孩子,就永远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卡米拉并不爱美,约会时却打扮得楚楚动人;她做发型、化妆,穿查尔斯最喜欢的裙子。她为他做可口的饭菜,和他一起在浪漫温情的烛光下共进晚餐。查尔斯和卡米拉,两人都耽于肉欲,纵情声色时永不满足。在床上,他们是疯狂的,每一次做爱,仿佛都是最后一次。他们有相似的智力和感情。他们趣味相投:历史、水彩、赛马、围猎……他们了解、热爱、崇拜大自然,这种共识与默契,超出了任何语言和动作。他们尽情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刻:秋日微凉的清晨一起骑马出游,在充满腐殖土和枯叶味道的灌木丛中驰骋;或一支画笔在手,在调色板上重现初春乡间的斑斓——柔绿,焦绿,淡黄——还有清晨空气中的蓝雾,扑朔迷离,飘然若仙,想将它留在画板或纸上,简直要动用特纳的画笔。
  ①特纳:英国风景画家(1775—1851),善于模拟光影的细微差别。——译者注
  在查尔斯和卡米拉共度“蜜月”的时候,罗德西亚实现了国家独立。新生的共和国叫做“津巴布韦”,首都设在哈拉尔的“索尔兹伯里”。在那儿,安德鲁·帕克·鲍维尔斯也和一位迷人的棕发女郎缠绵不休。她是“美洲与罗德西亚联合报”的摄影记者,名叫路易丝·盖博。他们的关系众所周知,经常成双成对地被人邀请。安德鲁同时还对索姆斯总统和夫人的女儿夏洛特·汉布鲁别有用心,这让总统极为不安。1980年4月,到处举行盛大的仪式和招待会,庆祝国家的独立。威尔士王子作为嘉宾,被邀参加索姆斯勋爵及夫人组织的庆典和晚宴。王子的老朋友安德鲁自然也列在客人名单当中。将参加庆典的还有安德鲁的温柔情人路易丝,她将以“罗德西亚小姐”的身份出现。晚宴座位经过精心地设计,在庆典前三天就已确定。不料,就在这时,卡米拉从伦敦打电话来,说将参加晚宴。这一消息顿时在总统府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这局面错综复杂。帕克·鲍维尔斯夫人来这里,是要千里寻夫,还是要陪伴情人?她知不知道安德鲁在这儿的“艳遇”?无论如何,既然她要来,就得着手准备。索姆斯夫人像英国人一样处惊不乱,重新设计了晚宴的座位名单,对将发生的事听天由命。“上帝保佑,只要咱们的波尔多葡萄酒没有问题就好。”她轻描淡写地对丈夫说。
  他们的波尔多葡萄酒非常好,所有人都深知游戏规则——只有路易丝小姐是例外。她还不能理解英国人如此微妙的处世之道。她完全不知所措了。听到卡米拉对她热情的问候,看到安德鲁和查尔斯像老朋友那样泰然自若地相互开着玩笑,路易丝小姐简直不知该做何反应。总之,晚会极其成功,威尔士王子在津巴布韦的行程也极为顺利。艾莉丝·科普尔地下有知,当会欣赏这一结果……
  春风得意的私生活和千头万绪的政府工作,并没有让威尔士王子忘记生活中两件中心事务:找妻子,找房子。房子的要求具体而明确,并不是个大问题。皇家的住宅和宫殿让查尔斯深感厌倦。虽然对“巴尔摩拉”和“温莎”怀有深厚感情,年满30的查尔斯还是渴望一块自己的天地。一座英国乡村的老房子,易裂的地板,带着童年的味道,居室坐落于草坪之上,田野之中;如果可能,要一块农场,一座花园,他将亲手布置。他的新居不会有半点“王子气”,简单的家庭住宅,就像妹妹安妮公主在“盖特康伯”的房子那样。两年前,查尔斯就梦想着这样一座房子。他的钱由“康沃尔公国”的政客们掌管,王子用了一年的时间说服他们给他投资买房的必要性。找了一年,妹妹安妮公主为他推荐了一处理想的别墅:海格鲁夫。这幢房子原为英国前首相哈罗得·麦克米伦的儿子莫利斯·麦克米伦所有,现以75万英镑的价格出卖。六年前,安妮公主本想将它卖下,但最后还是买了几公里外“盖特康伯”的房子。《乡间生活》杂志上的广告十分诱人:“格鲁吉亚式建筑坐落于精美的花园之中。前门有大厅,四间会客室、仆人居室、六间浴室,宅楼一侧设有苗圃、马厩、花园、守望楼。除主楼外,还有一个农庄、两间农舍、乳品厂、农产间。“海格鲁夫”离伦敦130公里,位于“格洛斯特郡”的南部,风水绝佳。高斯威尔德山是英国风景最佳的地区之一,“海格鲁夫”正是出入那里的门户。查尔斯对“海格鲁夫”情有独钟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是博弗尔公爵围猎胜地,卡米拉是此地的常客,到帕克·鲍维尔斯家只需十分钟;“西仑彻斯特”马球场也离此不远。
  卡米拉是第一个参观查尔斯新居的人。那是在1980年夏天。他们携手并肩,布置房间、花园和140公顷的产地。两人陶醉在农园的魅力之中。这里并不是该地区最豪华的地产,古拙的建筑带有新古典主义的朴素。他们本可以找到更别致、更悦目的房子。“海格鲁夫”的确老了,花园也久被搁弃。然而,这里矗立了几百年的老树,户外有绵绵不绝的山脉,到处散发着英国乡村永恒的芳香——这是任何地方都比拟不了的。
  很快,查尔斯和卡米拉就用画家的眼睛欣赏、接受了这座爱的小巢,建筑外观简朴典雅,高斯威尔德温柔的山石呈灰白色,别墅里反光的方式与众不同。住宅的西恻隐藏在浓密的雪松之下,花园茂盛的枝叶外,透露出“泰特博里”村钟楼的剪影——这几乎让他们一见钟情。最令查尔斯动情的,还是碧砖高墙围成的果园:那正是让他梦萦神牵的地方,他要在这儿营造起自己心目中古典式园林。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图画:香草铺道,芬芳的玫瑰搭起一道拱门,果树围墙,熟杏的香气四溢,到了8月,蜜蜂嗡嗡鸣叫……最后,他们来到马厩。那里,她还嗅得到马粪和旧皮革的味道;顶楼上堆着干草,上面有燕子在飞在叫。查尔斯不再犹豫,他的决心已下。
  卡米拉也被这座房子迷住了。它让她想起童年,宽阔的门厅“深邃而简朴”,光线自对立的两排门窗射进,大楼梯任由孩子们爬上滑下,客厅里有大理石壁炉,上面刻着海豚浮雕,地板上打着蜡……如何设计这幢房子,卡米拉已有自己的主意。她要为查尔斯出谋划策,虽然她深知,将来这里的女主人不会是她……

  因为查尔斯在婚姻问题上征求她的意见时,并未掩饰自己可能已经有了“理想的意中人”,虽然在这一点上他本人也未敢多想。戴安娜·斯潘塞走进查尔斯的生活时,轻手轻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实际上,查尔斯早就认识戴安娜,却未曾真正留意过这个小他12岁的女孩。戴安娜只是个“靠边站的小丫头”。她和父母住在“桑德里汉姆姆”庄园的帕克邸宅。小时候,查尔斯的两个弟弟安德鲁、爱德华和他的表兄。玛格丽特的儿子大卫有时去找斯潘塞家里的孩子们玩儿。三世纪前,这个家族就被朝廷授予“斯潘塞”勋爵头衔,传到今天,已经是第八世了。几年前,查尔斯追求过的那位满头棕发、活泼可爱的莎拉·斯潘塞,不是别人,正是戴安娜的姐姐。1977年11月的一个周末,他们一起在斯潘塞家族的产业“阿尔斯普”庄园打猎时,有人向查尔斯介绍过莎拉的妹妹戴安娜。可那时,穿着滑雪运动衫和羽绒长裤的戴安娜还只是个胖胖的小丫头,几乎没给查尔斯留下什么印象。第二年,深为王室后代与前途焦虑的王太后建议,请戴安娜参加在白金汉宫举办的查尔斯30岁生日酒会。当时的戴安娜已是18岁的少女了。而那次,天性害羞的戴安娜在被邀请的人流中显得局促不安,完全被隔离在王子的视线之外。查尔斯的眼里只有卡米拉·帕克·鲍维尔斯。卡米拉是和丈夫一起来的。而整场晚会,戴安娜都靠墙站着,找不到舞伴。
  但今天,查尔斯的思想有了极大的转变。“敢做敢为的男子汉”在女人堆里打过几转后,已变得更加聪明。更重要的是,他在卡米拉那儿找到了安全、温柔和快感,从而实现了自我。他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女人,她们不再是猎物和牺牲品,而是“假定的妻子”。多少次情场失意后,他开始们心自问,究竟还能不能找到一位愿意做他妻子的女孩,当然,她要绝对地符合王室的标准:新教教徒,最好是大不列颠人氏,一定得是处女。于是,1980年7月,他们在罗贝尔和菲利帕·德·巴斯的纽格鲁夫宅露天烤肉时,戴安娜重见查尔斯,这次,她拨动了他的心弦。当时,查尔斯刚刚作为“蓝魔鬼”队的主力打完一场激烈精彩的马球。高强度的体力运动后,查尔斯和队友们并肩坐在干草堆上,舒展身体。这些草是刚刚割好的。在西萨塞克斯,往往是趁空气潮湿,夏天一到就立即割草;比起往年,今年的草割得迟了些。在这7月美丽的夜晚,一股清凉直从地底冒上,干草堆散发着让人头晕的香气。在这样和而伤感的氛围下,查尔斯惬意地呼吸着。在神秘的香气中,他竟尝到了一点逝去的岁月,苦苦的,这味道带来的回忆让查尔斯浮想联翩。这时,她对他说:“你走进大殿时,我看到你显得那么悲痛……我的心为你滴血。我对自己说:‘这不公平,他一个人太孤独了。应该有人在旁边照料他……”’
  她是那么善解人意、坦率诚恳,又纯出自然。那天,她穿了一件女长袖衬衫和一条牛仔裤。第二周,他就邀请她到王室的“阿尔伯特”厅参加安灵会,然后请她到白金汉宫他的房间里共进夜宵。不过,戴安娜并不是一个人,她的祖母弗蒙一直跟在她身边。这次夜宵与众不同。他们没有上床——弗蒙祖孙俩一走,查尔斯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帕克·鲍维尔斯家的电话找卡米拉。他需要卡米拉对戴安娜提出意见。因为查尔斯不知对这小姑娘作何评价。这姑娘人见人爱,可整晚,她都默然不语,结果只剩下查尔斯和她的祖母亲密地交谈。她可能是太腼腆了……“我认为,她看起来无可挑剔,”卡米拉回答他说,“像个小耗子一样害羞。至少,你不会讨厌她……”
  整个夏天,查尔斯都为两件事忙活着,一件是布置海格鲁夫的家居,另一件则是随着生命之曲翩翩起舞,这舞曲将把他引向婚姻的大门。他以为是自己选择了新娘,而实际上,游戏规则操纵在别人手上。
  戴安娜只是王太后作战计划中的一张王牌。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终于走向成熟。年垂八旬的王太后可算是操持皇家事务的老手。君主制的稳固与否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心事。应该讲,她是以半生操劳赢得民心的。1936年,爱德华八世放弃王位,由她的丈夫,爱德华的弟弟勉为其难地戴上了沉重的王冠,称“乔治六世”。“乔治六世”对此重任毫无准备,于是,王太后便成了帝国的支柱。她可爱的笑容、和蔼的举止、聪明的处世之道很快就征服了臣民。二战期间,德国轰炸机对着伦敦狂轰滥炸,她却坚决留在首都,誓与人民共患难,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1940年,白金汉宫遭炸弹袭击之后,她平静地发表演说:“有人在我们头上扔炸弹,这是好事。这使我们能把东边的那些人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王太后很疼爱她的外孙查尔斯,查尔斯对她也敬爱有加。查尔斯小时候,父母经常外出,在外婆家,小查尔斯度过了所有的圣诞节和假期。是她教会了他如何欣赏大自然,如何欣赏苏格兰的园林和群山。用苍蝇钓鱼是她最大的爱好之一,这种乐趣也由她传在了查尔斯身上。然而,王太后的身边也不乏敌人。蒙特巴顿勋爵就是其中之一。早在爱德华八世短暂的统治和仓促的弃位前,蒙特巴顿就是这位“前威尔士王子”的好友。王太后对这对举国唾骂的温莎公爵及夫人恨之入骨,在她看来,他们应该对她丈夫的死负责——“乔治六世”之所以56岁就英年早逝,全是因为做了15年君主,操劳过度。这怨恨殃及蒙特巴顿,这老头的野心总让王太后十分恼火。当年,他的侄子菲力普成了女王的丈夫,这还不够,他竟然想把孙女阿曼推给查尔斯做老婆!现在,这老家伙死了,但在王太后看来,阿曼依然是一大威胁。还不算王子周围数不清的可疑女子……
  这位“摩姆王母”对查尔斯另有计划,并竭力想将它们尽快落实。因为,无论怎么说,她都不再年轻。该给这多情的孩子找一位没有情史的女孩了!她必须是个温柔而乖巧的处女。而王太后的密友鲁思·弗蒙夫人有个外孙女儿,正是王妃的合适人选:戴安娜·斯潘塞。这女孩甚至让王太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伊丽莎白·鲍尔斯·莱昂。她是第一个进入温莎家族的王室外女子。两年来,王太后小心翼翼地安排戴安娜进入查尔斯的生活轨道,可惜后者对她总是不屑一顾。而今天,王太后像一位老练的渔夫,喜滋滋地看到水里的鱼终于咬了钩。她坚信,查尔斯和戴安娜的结合,将有力地巩固英国的君主制。戴安娜也将取代她成为英国人心中的偶像。这样,她死也瞑目了。
  同这位老谋深算的王太后一样,戴安娜对自己同样抱有极大信心。这看来腼腆的小姑娘心中隐藏的坚定信念,是查尔斯做梦也想不到的——王子的注意让小姑娘得意非凡,且陷人了不可救药的爱情。她天真的眼睛看到的,只有一位显赫的王子,却连想也没有想过,在表象的掩盖下,他本质上是个男人。

  戴安娜·斯潘塞小姐初次邂逅威尔士王子时,还是个不起眼的丑小鸭。六岁时,她父母离异,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当时,“好人”是不会离婚的,离婚的人总要被人指指点点。戴安娜就在同班同学的讥讽嘲笑中度过了童年。就连她的家人,也认为她头脑迟钝。其实戴安娜什么都好,就是缺乏自信。勋爵和斯潘塞夫人一连生下两个女儿后,终于盼来了儿子——戴安娜的弟弟约翰。不幸的是,这男孩不久便夭折了。自从弟弟死后,戴安娜就觉得自己这个“多余的人”让父母深感失望。她经常不无道理地认为,父母亲离婚是自己的错。自从妈妈离开这个家,她姐姐简、莎拉和弟弟查尔斯就由斯潘塞伯爵抚养长大。这男人粗暴易怒,多亏他的岳母鲁恩·弗蒙,斯潘塞伯爵才得以抚养四个孩子——鲁恩·弗蒙夫人在整个离婚程序中,是偏向女婿,而反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戴安娜从来没有过自己温馨的家。她妈妈,弗朗西斯早就和彼得·桑德·基德结婚了。而不久以前,阿尔斯普庄园有了新的女主人:莱恩。这感情丰富的女子是美国女小说家巴巴拉·卡特兰德的女儿。戴安娜十分讨厌这个新妈妈。16岁上戴安娜离开学校时,没有拿到“O级学历证书”——这相当于我们的初中文凭——却获得了“乐于助人的好学生奖金”。在缺乏爱心的环境下(这一点在戴安娜一生中都没有重大改变),只有和需要帮助的弱者在一起,她才能感到舒适安全:儿童、病人、老人。她曾在一家幼儿园中打工。早晨,她总是戴着卫生手套,在考里赫恩大院的住宅里洗洗擦擦,或到姐姐莎拉家帮着洗衣服,报酬是每小时一英镑。这些劳动能让她放松,井得到充分满足,这孩子本就有操持家务的天分。
  戴安娜是通过看巴巴拉·卡特兰德的小说感受生活的。说起来,巴巴拉还是戴安娜的“伪外祖母”。好友凯露琳和戴安娜在伦敦合住一套住宅,那时,戴安娜最大的乐趣包括在电话里和人大开玩笑,深更半夜把朋友吵醒,用鸡蛋和面粉作成石膏涂在别人的汽车上……在挣脱家庭枷锁之前,戴安娜简朴、可爱、腼腆,并不十分聪明……而且,是个处女。实际上,她是个淘气的小丫头,没有长大,也永远长不大。她的心智永远有待开垦。不幸的家庭背景让她心灵大受伤害,变得多愁善感;她总是将自己埋在自我的小圈子里,甚至有自恋的倾向。在寄宿学校里,她偷偷看了无数以大团圆为结局的公式化爱情小说。她的阅读范围也仅以此为限。被动的自恋,极度的无知,可人的多情,三位一体,构成了她放眼望世界的多棱镜。
  当威尔士王子注意到她时,戴安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笨拙。不过,确认自己被王子青睐后,她很快就投入到这场游戏之中。在她心目中,灰姑娘真的变成了王妃。戴安娜下定决心,要尽自己全部的青春魅力,让美丽的童话成为现实。这简直就是她童年的幻想啊!她已经把自己看成王妃了,根本看不到这美丽的头衔后面隐藏的约束和压力——王妃实是一份全日制的工作!在被媒体夺去一切自由之前,她已在自己营建的幻想监狱中做了奴隶。

  从1980年夏末始,一切都进展神速。查尔斯先是邀请戴安娜坐上皇家游艇“不列颠尼亚号”参加“考斯竞渡”活动,然后又请她去“巴尔摩拉”,先在姐姐简家里住了一段日子——简嫁给了伊丽莎白女王的特别秘书罗伯特·费罗斯,在这块皇家产地上有一间小村舍。接着,他们趁9月份的“高地休闲活动”之机去了查尔斯自己的城堡。被邀请到“巴尔摩拉”做客,是件非同寻常的大事:这是王室能够赐予臣民最大的荣誉之一。去白金汉宫、温莎,甚至桑德里汉姆姆,对包括政府高官在内的任何人都是一种幸运。但去“巴尔摩拉”,维多利亚女王的“小天堂”,其意义更甚于此,这是王室以家庭的名义发出的私人邀请。
  实际上,“巴尔摩拉”的地产与王权毫无关系,它是王室家族的私产。1842年,维多利亚女王和丈夫艾伯特相亲相爱,他们在此地逗留时,都看中了这块美丽的高地。维多利亚对它的评价是:“美丽、雄伟、浪漫,沉浸在一片绝对的宁静和野性之中。”六年后,他们在“巴尔摩拉”租了“一座漂亮的苏格兰老式小城堡”。1852年,遂将此地买了下来,包括附近的伯克霍尔堡和10000公顷的欧石南大草原。他们能有钱买下这块地方,多亏了一个古怪的老头,这家伙死前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遗赠给了女王。可惜,作为继承者,艾伯特有自己的建筑构想——这一点也深为女王所欣赏,他将许多原来巧夺天工的浪漫建筑夷为平地,包括充满诗意的小塔,理由是它妨碍了“树林整体的美观”。那个时代本就充满了“征服”与“破坏”的恶癖,艾伯特也不能免俗。他在距此百米外的小丘上建起一座雄伟的中世纪城堡,外涂灰漆,颇具维奥莱·勒·杜克的风格——沃尔特·迪斯尼怕也不会反对。小塔、钟楼、瞭望台、城墙上的枪眼……城堡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苏格兰庄园主式建筑”,谈不上漂亮,却的确引人注目。里面也是一样,宽敞的大舞厅,墙上雕着成群的雄鹿,到处都有艾伯特自己画的苏格兰图案。不过,在这里,王室住得极为舒适。因为他们可以远离世人好奇的眼光,在大草原的腹地离群索居。而被邀到“巴尔摩拉”做客,对外人来说,既是荣耀,又是考验。
  ①维奥莱·勒·杜克:法国建筑师及理论家(1814—1879)。他曾将许多中世纪建筑加以修复,包括巴黎圣母院和一些大教堂。——译者注
  ②沃尔特·迪斯尼:美国动画片及电影制片人,也是卡通片的创始人(1901—l966)。——译者注
  那天,戴安娜走下车来,面对这座大得吓人的建筑时,简直手足无措了。不过,她的局促并没有持续多久。戴安娜确是个人见人爱的尤物,应该讲,这姑娘使出了浑身解数,她深知温莎家族的喜好——大自然、围猎、户外运动,便也投其所好。早晨八点钟,当大多数客人还在睡懒觉时,围猎者已御马出发了。而戴安娜伊然其中,尽管清晨薄雾弥漫,还下着绵绵细雨,她却仍然精神焕发,兴奋不已。一整天,她都在追捕猎物,显得精力旺盛。夜归时,虽然浑身是泥,头上滴水,却尤自笑语嫣然。当时在场的还有查尔斯的朋友帕蒂和查利·帕尔玛·汤姆金森,他们也被这女子迷倒,这是个可爱的英国小女生,和谁都敢开玩笑,当然,她很年轻,但又是那么俏丽可人,充满热情,一心要把她勾引到手。查尔斯的心被逗乐了,也被感化了。潜意识里,他为她的光彩照人而洋洋自得。显然,她太年轻,太单纯,他和她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然而,她也许是他最合适的妻子,自然,不拘小节,她将是个会疼人的贤妻,是大不列颠未来王子的良母。毫无疑问,他将教会她如何去爱……
  经常在周末被邀请去“巴尔摩拉”做客的朋友之中,当然还包括卡米拉,伊丽莎白女王很欣赏卡米拉,也知道她和儿子的缠绵情事。但是,女王信任卡米拉的谨慎,这女子不会让任何丑闻外扬。只有一次险些出事。那是1980年秋季,卡米拉在“巴尔摩拉”小住;那天她起床时,颌骨肿胀,看起来像一只仓鼠,原来,她患上了腮腺炎!这立即在王室咐起一场骚动。被隔离的病人马上用专机送回威尔特郡的老家。而查尔斯则由几位医生联手进行了一系列卫生检查。他还从未得过腮腺炎,谁都知道,对男人而言,这种唾液感染会散布于睾丸,从而影响生殖能力。谢天谢地,他没被传染,不必担心王朝后继无人了!不过,这场虚惊真让女王吓得要命。危险总是起源于最被忽视的地方,甚至竟会源于一位已婚的情人,一位家庭的良母!
  还好,上天继续保佑着王室家族的香火——查尔斯似乎终于下决心要结婚了。女王和卡米拉是查尔斯在世上最爱的两个女人,她们对王妃的候选人戴安娜斯潘塞都表示极力支持:“她对你合适极了……”很快,舆论就开始煽风点火:有一次,戴安娜被查尔斯带去苏格兰的“迪河”钓鱼时,被一位摄影师拍了照,从此舆论的压力便一发不可收拾。记者们都有捕猎者的敏锐直觉,远远就能嗅到独家新闻的素材。这次又有好消息来了,这女子绝不是查尔斯的寻常女朋友,王子找到了灰姑娘——媒体抓住这个能确保销量的“童话”不放,无尽无休地在上面大作文章。小报们也纷纷厉兵袜马,在考里赫恩大院外安营扎寨,静等着戴安娜周末回到“桑德里汉姆”,好采集她抱大皮箱的镜头,或在这爱难为情的少女脸上捕捉不设防的微笑。
  10月的一个星期五,在吕德罗的一场赛事上,戴安娜又被人拍了照。当时,查尔斯骑着“阿里巴”在这场业余比赛中显露身手,而戴安娜则一直不无焦虑地注视心上人的马道。在照片上,人们仿佛没有注意到站在戴安娜身边的另一位女子,那是卡米拉,她的眼光紧盯着同一个男人。照片上的王子正在下马,身子朝着卡米拉,似乎要向她走来,而对年轻的戴安娜却未加注意。戴安娜显得既笨拙,又怀抱希望,她显然不大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事。那天,赛马过后,查尔斯带戴安娜去卡米拉家过周末。第二天,王子和安德鲁书克·鲍维尔斯去参加“博弗尔”队的野外围猎,留下卡米拉和戴安娜两个女人共度了一个早晨。
  那天早晨,卡米拉和戴安娜远离摄影师的镜头,漫步在“玻利海德堡”潮湿的花园中,就像是一对好友(实际上,她们从来没建立过真正的友谊)。戴安娜小时候骑马时曾摔断一条胳膊。从此,她见了马就害怕。卡米拉这么爱打猎的人,今天却留在了家里陪戴安娜。卡米拉早就想摸摸情人未婚妻的底细,了解一下这位年轻姑娘心里究竟想些什么。卡米拉对戴安娜殷勤倍至,表尽地主之谊。像往常那样,她自然大方地开着玩笑,竭力让戴安娜说些什么,对她的个人爱好、日常活动问长问短。可是没用。除了无关紧要的套话,她什么都没问出来。“玻利海德堡”是威尔特郡最典型的19世纪风格建筑,女主人暗示戴安娜对此加以赞赏,而后者却一直心不在焉,提不起兴致。卡米拉甚至没法让戴安娜笑一下或用正眼直视她。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戴安娜固执地低着头,有时眼睛左顾右盼,也说不上落在什么地方。她就像一个不信任大人的孩子,赌气地对什么都不理不睬。且随时保持着警惕。卡米拉感到有点儿不自在了:这姑娘就像个迷,让人无法定义。不过,即使这个早晨让卡米拉对戴安娜产生一些顾虑,她也只将它们埋在内心深处:查尔斯需要结婚,而这女人无疑是他最佳的妻子。没人能否认她的可爱:微笑时,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害羞,却像孩子一般动人。而且,看起来,她很爱查尔斯——这是最重要的。查尔斯过的生活是一种可怜的财富,他不需要太聪明,太有心眼儿的妻子。而这女孩,虽然看起来智力有限,心地却不错。简单如她,会让查尔斯感到幸福的——“她不是个可怕的对手。”卡米拉心里有个声音在低语,自己却假装没有听见……
  至于戴安娜,她也不想问卡米拉什么问题。这个朋友上了点儿年纪,却和查尔斯形影不离,而且,只要有她在,查尔斯就显得格外开心。这多少让戴安娜感到有点奇怪。但不管怎么讲,这女人结婚了,而现在,让查尔斯拘束地大献殷勤的女子是她戴安娜。第二天,查尔斯带戴安娜去距此不远的“海格鲁夫”作客;下一周是“图圣特”节,周末,他请她去的又是查尔斯自己的密友家。那天,他们面对面地长谈了一次。查尔斯带戴安娜进了果园——那是他最中意的地方。在一块缺乏诗意的白菜地里,查尔斯向戴安娜提及婚事——不过,不是他们自己的婚事,而是对“婚姻”的普遍看法。在这个话题上,戴安娜发挥得极为出色:在她眼里,做妻子就是躲在丈夫背后操持家务。她谈到了孩子。她爱孩子,打工时做过看婴儿的阿姨,对孩子了解甚多:她是那么渴望孩子——属于自己的,作为爱情结晶的孩子。她知道如何抚养他们,如何给他们“爱”和“安全”——因为她自己做小女孩时,是那么缺少这两种东西……她的话发自肺腑,深深打人查尔斯的内心。在这个19岁的女孩身上,查尔斯似乎透过年龄,看到了一种成熟。
  查尔斯周围的人对戴安娜评价都还不错——或者说大多数是这样。反对意见免不了有一些。妹妹安妮就毫不委婉地说她是个“痴呆儿”;蒙特巴顿勋爵的孙子诺顿·罗姆塞和他年轻的妻子彭尼对此深表忧虑;王子的持盾随从兼朋友尼古拉·索姆斯也不无顾虑:他们认为,除了表面上自发的爱情外,查尔斯和戴安娜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在他们看来,戴安娜爱上的,只是“嫁给王子”的想法,而不是王子这个人。有一天,彭尼听到戴安娜说:“要是我能有幸成为威尔士王妃……”,当时,她感觉戴安娜就像在试演一个剧中的角色,而没意识到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彭尼和诺顿借在“布诺德兰特”度周末的机会向查尔斯坦率地讲了他们的想法。然而,王子不大听得进批评意见。他只重视戴安娜的优点:她是个顺从的理想王妃。当罗姆塞试着对这一王妃候选人提出一点保留意见时,查尔斯勃然大怒。
  舆论和朝廷联合起来,给王子的压力每日俱增。回回月5日《星期日镜报》头版头条刊出以下消息:皇家专列在威尔特郡的车道上停歇时,一个神秘的金发女子登上了火车,和威尔士王子过了一夜。这一变故让报界心花怒放:深夜来访的金发女子显然只可能是戴安娜!却没人怀疑到,那实际上是卡米拉·帕克·鲍维尔斯。查尔斯很喜欢皇家舒适而仿古的列车。那天,他乘车作一次官方出访;列车在距“玻利海德堡”20公里处的“霍尔特”停歇过夜时,查尔斯打电话给卡米拉。“快来!求你了。我想要你!”卡米拉无力抗拒查尔斯的召唤。可是,所有记者都在严阵以待地注视王子的行为,他和卡米拉的秘密约会越来越难实现了,而他们又是那么地需要对方……她冲出“弗德车”,以最小心的方式钻进了威尔士王子的车厢。这次,他们的一夜交欢显得特别长(以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几天后,卡米拉见到报纸时,出了一身冷汗。对一个避丑闻和记者如避瘟疫的人来说,这种事情一旦见报,就是爆炸性的新闻。要是她被拍了照,将引起怎样一场轩然大波啊!
  这次事故也使白金汉宫大受震动。对此,王室在表面上不得不矢口否认。在这个时候,“理想的未婚妻形象”至关重要,它的纯洁容不得丝毫玷污。大家都说,未来的王妃必须是个处女,而且她的贞操要保持到结婚的那一天。这次意外让王室极为紧张,甚至连菲力普亲王都感到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了——亲王已经好几年没和儿子说话,要交流时,最多写几句话派人送去,那语气也往往是命令、恐吓的。而现在,菲力普亲王传召查尔斯,与他面对面地进行会谈。在菲力普的口中,所谓“父亲的建议”不过是“最后通牒”:查尔斯,你给我尽快做最后的决定,人家一个清纯少女,冒着败坏名誉的危险等你,你可不能辜负这个无辜的处女。要么,你向戴安娜·斯潘塞小姐求婚——这会让整个王室和家族满意——否则,你给我立即断绝与她的来往!
  从菲力普的办公室出来,查尔斯垂头丧气,茫然不知所措。在32岁上,他又像个孩子一样被爸爸骂了一顿,丝毫不敢回嘴。爸爸的话斩钉截铁,在他听来就像一记闷棍。查尔斯似乎又感到了童年时那种痛苦的焦虑与绝望。菲力普意志如铁,向来不会表露爱意,他像一部压路机一样把查尔斯逼到墙角:菲力普就是有这个本事,把儿子变成没有主见的生物。查尔斯对此体会极深,或许也正因如此,菲力普最大限度地避免和儿子交往——亲王和查尔斯保持着“安全距离”(就像他在航空学中学到的“安全距离”一样)。
  而今天,命中注定,查尔斯摆脱不了父亲势力的影响。他没有选择,只能跳进“婚姻”的围城。查尔斯向一些好友(当然包括卡米拉)描述了自己“焦虑而为难的心情”。有信件为证:

  “‘投向一个陌生的世界’,这想法让我极度不安,虽然听起来像是件好事……真可笑。我确实希望从国家利益和家族利益出发理智行事,可有时,一想到这可能是让我后悔一辈子的誓言,我就怕得不得了……”

  “过了圣诞节就做决定。”这个传统节日是查尔斯喘息的好机会,他可以和家人享受一点天伦之乐。每年,他们都举家搬去温莎过圣诞,然后在“桑得里汉姆”过新年的第一天。今年,动身前,查尔斯最后一次去找卡米拉,并送她一条金项链做礼物。戴安娜也有礼物,那是一本她永远不会看的书和一件套衫。1月,查尔斯去好朋友帕尔玛·汤姆金森在瑞士山区的小木屋暂住。实际上,查尔斯决心已定,可他需要朋友善意的支持,以肯定自己的想法。在那里,他呼吸高山的空气,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远游,在浪漫舒适的小木屋里享受晚餐……这一切能让他暂忘烦恼——会当凌绝顶时,便幻觉世上无难事。查尔斯把自己放松下来。断然行动前,查尔斯最后一次给卡米拉打电话。在电话的另一端,卡米拉嘶哑而热情的声音给他信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知道,我总会支持你。亲爱的,我永远不会舍你而去。”查尔斯长叹一声:“那么,我顺从理智的召唤……”他放下话筒,却立即又拿了起来,电话那头响起了戴安娜清爽的声音。查尔斯几乎不给对方插话的机会:“下周我回伦敦,回去后有特别重要的事和你商量。”于是,大局已定。他放回话筒,回复了平静。从此,他无路可退了。
  2月6日,星期五,查尔斯选择了在温莎的一间破旧的儿童室请戴安娜吃晚饭,打算在那儿向她求婚。那地方一点也不浪漫:灰绿的墙上挂满老照片,褪色的老地毯反射着灰暗的光,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大鱼缸。但在查尔斯心目中,这里是可爱的。吃过水煮的鲑鱼和水果,他痛下决心:“如果我求你嫁给我,你将如何回答?”戴安娜忍不住咯咯大笑。查尔斯开始紧张地冒汗。不,千万不要旧事重演!她,连她也一口拒绝他?……“戴安娜,我是认真的。我求你成为威尔士王妃。有朝一日,你就是英国的王后……你愿意做我妻子吗?是,还是不是?”戴安娜平静下来:这一刻她等了多久啊!“是,要是你也愿意。”她小声嘟囔着。查尔斯如释重负。向她道晚安前,他在未婚妻纯洁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戴安娜平躺在操作台上,腰部以下的身子赤裸着,双腿分开,两只脚搭在镀铬的钢制搁脚架上。从前,她还没摆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姿势。她的呼吸急促。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羞,戴安娜身子微微抖着。但这是必过的一关。他们对她讲,公开宣布王子订婚之前,必须对她进行妇科检查。这纯粹的婚前体检旨在证实她有能力为王朝”提供“继承人——同时,也借此检查她的童贞。女王的妇科大夫乔治·平克一边戴塑料手套,一边安慰她:只是一次小小的检查,绝不会弄疼她。很快,他完成了检查,确认她身体合格,是个处女。戴安娜穿上紧身裤,扣好裙子上的扣子,登上薄底浅口的皮鞋——这时,她在想什么?恶心和屈辱感不断悄悄袭来,她尽力驱赶着这些念头。他们刚刚宣布:她适合为王室“服务”。她将嫁给王子……
  在这期间,白金汉宫的媒体宣传部也忙得不可开交:记者们将在后天被传诏至此。身处重重压力中心的查尔斯又被焦虑占领了。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有一个声音在寻找出口。当房间的管家在办公桌前找到他时,查尔斯站起来面向他。“我在犯一件可怕的错误”,他喃喃说道,像在自言自语。
  1981年2月24日早晨,白金汉宫正式向媒体宣布,威尔士王子和戴安娜·斯潘塞小姐订婚。坐在电视机前,卡米拉看到自己的情人挽着戴安娜的手走下宫殿台阶。那天的查尔斯显得极其英俊,假期在山中被晒黑的脸色尚未恢复。他轻拍着未婚妻的肩,亲热地拥着她往前走;查尔斯轻松地笑着,显得那么年轻——看到这一情景,卡米拉心中微微感到一点刺痛。戴安娜穿着上周在“哈洛德斯”买的整套蓝色西装裙,棕发齐眉,有点腼腆地笑着。手指上套着蓝宝石钻戒,作为订婚信物。他们是天造地配的一对,真的,谁也看不出他们相差12岁。卡米拉突然感到自己老了,有阵凄凉袭来。马上是M岁的人了,有两个孩子,一大堆往事比一千岁的老太太的往事还多……电视里,查尔斯和戴安娜手挽手在花园中向着记者缓步前行。问题像炸弹一样抛来。“此时你的感觉如何?”“很简单,我高兴,太高兴了,”查尔斯回答,“她居然答应要我,我还没从惊喜中缓过劲儿来。”这句俏皮话让大家都笑了。但卡米拉知道,这不是笑话:查尔斯找妻子时确曾屡遭挫折,今天,他终于松了口气……“你真的‘爱’吗?”“当然。”戴安娜毫不犹豫地回答。“什么叫‘爱’呢?”查尔斯满脸堆笑地问。棕色的刘海下,难为情的戴安娜发出一连串咯咯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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