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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午夜时分,洪霞和小月悄悄地来到石料厂工棚外。洪霞依照与洪御史的约定,学了三声布谷鸟的叫声。没有回应,洪霞有些担忧,再学。工棚内,洪御史终于听见了布谷的声音。洪御史快爬起来。躺在他身边的赵二醒着,也起身望了他一眼,洪御史说:“解手,解手去。”赵二说:“洪先生您小心点,小心点。”洪御史说:“不碍的,不碍。”
  洪御史走出石料厂工棚,跟打着火把的兵士说话。洪霞、小月远远地看着。洪御史说:“军爷,我去解个手。”兵士说:“大儿真多,出来吧,别远了,越快越好。”
  洪御史转过山墙去解手,洪霞、小月看时机到了,冲了出来。兵士刚要反应。小月一钦将他打倒,而后上去补了一刀,再把尸体拉向一边,稍加掩盖。洪霞拉起洪御史就跑。
  刚跑出一段路,洪御史突然想起那个记录了尚荣贪赃数字的本子没带。洪御史停下来,说:“霞儿,先别跑。等等,我落了件东西,要紧的东西。”三人停下。洪霞焦急地说,“爹来不及了,快走吧!”洪御史说:“不行!不行!这东西比我性命重要,那上面记着尚荣罪恶的实据呢,一定要回去取出来!”小月说:“洪御史, 工棚现在回不去了。 ”洪御史说:“那东西不在工棚在石料厂。”洪霞说:“那快点吧!爹!”三人转身向石料厂飞奔而去。
  夜幕中,尚荣的兵士在小路上灯笼火把地飞跑着。赶路的轿车中,尚荣撩起帘子,着急地看看路。中军骑马经过。尚荣说:“还有多远。”中军说:“转过山就到了。”尚荣说:“越快越好!”说罢下轿换上一匹马引路狂奔。
  火把兵丁一下子把石料厂工棚围住了。尚荣下马。尚荣说,速速将洪德瑞拿下。
  中军带着士兵闯进工棚。工棚内,所有的工人都坐起来了。中军喝道:“洪德瑞出来!洪德瑞出来。”工人中没人应声。中军冲到洪德瑞铺上看,是空的。
  中军抽刀架在赵二脖子上,洪德瑞去哪儿了?赵二说,不知道。中军一刀把赵二杀了,转身向所有人,问:“洪德瑞在哪儿?”一工人说:“刚出去解手了!”中军转身冲出工棚。
  尚荣已发现了刚刚被小月杀死的兵士的尸体。正在火把下用两指探尸体的体温,说:“人刚死,没有走远。搜!”
  洪霞等三人在石料厂摸黑飞快地寻找着那个珍贵的本子。洪霞问:“爹,您记得准吗?”洪御史说:“准!准,就在这啊!那狮子呢?……嗯,看我老糊涂了,东边,在东边呢!”三人飞快地在石料的暗影中向东飞快地跑过去。
  兵士说要把石料厂包围了。洪御史终于找到了石狮子。洪御史说:“找……找到了,霞儿,小月快过来帮忙抬一下。”洪霞、小月都站定,看着火把、兵士围过来了。洪霞说:“爹,别动了,他们来了。”
  三个人都站着。尚荣此时骑在马上。带兵把三人围住了。尚荣在马上一抱拳,说:“洪大人别来无恙。”洪御史说:“呸!我一堂堂御史,不与禽兽说话。”尚荣说:“还是那么嘴硬啊!好啊!我看你还能撑多久,来人呀!”中军说:“嘛!”尚荣说:“将三名京城要犯绑了!”中军说:“嘛!”动手!绑了!兵士往上冲。
  洪霞大喝一声:“慢!”她拿出扇子,说:“我有当今圣上御扇在手!谁敢妄动!”哗地打开御扇。兵士全吓住了不敢动。尚荣冷笑;“哈哈!果然有种,洪御史恭喜你呀!真有一个好女公子!霞姑娘,把那东西收起来吧,值此之时,御林军来了恐怕有用,一把御扇怎挡得了兵将刀枪!”洪霞说:“尚荣!你见御扇不退,罪犯大逆。”尚荣冷笑,说:“哈哈!这等事能吓得了我直隶总督。军士们别怕,她的扇子是假的,中军!将要犯快快拿下!”
  兵士冲上前来,被小月挡住,小月和兵士打成一团,但寡不敌众,终被兵士将三人绑了。
  乾隆、纪晓岚、和冲三人白天被小偷引来的几个流氓用菜叶子给打了。虽无大碍,却十分狼狈。加上连日来旅途疲劳,乾隆想小题大做,借此歇上几天。正在争论。
  在旅店内,乾隆对两个大臣说,现在哪儿也不去了!三百里流放,爷日后自然会补。不在此处把那些小偷毛贼抓尽。哪儿也不去了。和珅说:“爷,这话说进和……和二心里去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底下哪儿有遇见事儿躲过去的君主。何况今日在那集市之上。你纪……纪老不是也受了些菜皮,臭瓜之辱吗?大丈夫怎可坐视不论,更何况君主乎!不走了,抓毛贼。”
  纪昀说:“话都是不错。但老纪以为人生之事与下围棋一样。面临抉择无非是大小多少四个字。毛贼虽恶,终归是小。下个旨意让地方官办了,也就办了,地方官若办不了削官惩处。 何劳一国之君去抓贼, 难道就为菜皮之辱吗?”乾隆说:“哈哈,老纪……你虽姓纪但你一点记性也没有。前日你还跟爷说善不分大小,现在又来跟我理论什么,大小多少了。好!说菜皮也好,说臭瓜也罢。爷今天别的不跟你论了。就是要在这抓贼?你说什么也没用!”
  和珅说:“老纪……你以为你敢直言,有谋略,便是至理名言了吗?当年孔圣人还要讲三人行必有我师呢,何况你一个圣人门下的读书人。不至于太不知进退吧!三爷,不管他!哪儿也不去了,住店,明天抓贼!”纪昀说:“不可!”和珅说:“纪大烟袋你敢违圣旨吗?”
  纪昀说: “正要请出圣旨来。 ”说着,放下烟袋把腰里的扇子解下来。说:“此扇是圣上金殿所付,为的是令行禁止。臣一路上没拿出来用过,今天才拿出来用一用吧!今天的事儿不管是谁,你们得听这把扇子的!”乾隆说:“哎!哎!纪晓岚你总不能不讲理吧!”纪昀说:“理一定要讲。所谓窃国者侯,窃钩者盗。现在有偷了国家的大盗放着不管。而去抓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实在有违轻重,有违得失。”和珅:“老纪,你说清楚了,你要带着爷和我去哪儿!”乾隆说:“对啊!你总不能举着扇子就跟我们说去抓大盗,你得说清楚了,带我们去哪儿?”纪昀说:“直隶曲阳。”
  和珅一听有点明白了。乾隆不解其意,说:“为什去曲阳。”
  纪昀说:“皇上,到了那儿您就知道了。”乾隆说:“老纪,此次原本是爷我罪己之行,自我流放三百里。该不会是爷出门时,你就将一应的事安排完了的吧。讲!”纪昀说:“臣纪晓岚确实为想办一事而极力主张出京向南,此事纪晓岚知罪。待回京后请圣上严办。但晓岚之苦心苍天明鉴,如若此番曲阳之行无功而返,晓岚愿听凭处分。”乾隆说:“你……你既慷慨激昂说了这么多,又耍那把扇子,好吧!就听你一回,一切待事情完之后再说,倘若你持才而逞智,根本抓不到什么大盗,爷绝不姑息你。”
  纪昀说:“谢三爷,那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乾隆说:“这么着急。现在可是半夜啊!”纪昀又拿起御扇,放在桌上,说:“晚了怕来不及了。”乾隆说:“好!好!我是好人善人做到底了。和二,动身。”和珅望着扇子,说,“爷……这……这扇子一直放在套中从未拿出来过。您不验验。”乾隆说,“那倒不必!东西是我在金殿上交给他的,不会有错。”
  纪晓岚出汗,躲过一关。纪昀冲和珅一笑,说:“车已备好了就在门外。”乾隆说:“这回也不走路了,坐车了,全听你的了。这几天我这爷当的,就跟照着人家的本子演戏似的。走吧。”
  大路上,纪晓岚亲自在外边驾着车。大烟袋锅子磕着马屁股,飞跑着。车内,乾隆正假寐。和珅说:“爷,三爷……”乾隆醒了,说:“讲!”和珅说:“您还……还就真信他呀!”乾隆说:“不信又该如何?”和珅说:“纪晓岚从来捕风捉影,据臣观察,他还是想咬尚大人的那点小事儿不放。”乾隆说:“你以为不该咬吗?”和珅说:“咬也没用,您忘了,那个洪御史参了尚大人多少本啊,最后还不是查无实据。您反给他判了个流放。”
  乾隆说:“对对,那个洪御史!他现在什么地方。”和珅说:“据臣所知,洪御史就被流放到曲阳了。”乾隆说:“哼,这事你知道得也不少吗?和珅。”“臣也是偶然想起,偶然想起。”乾隆说:“偶然,爷倒是偶然想起一事来?……这回其实不是你们陪着爷我出来的,倒像是爷陪着你们出来的。”和珅:“爷,这怎么话说的。”乾隆:“你们心里早就装了别的事儿了!”纪昀说:“二位爷坐好了,过沟了。”车子颠得稀里哗啦的。乾隆说:“老纪,你慢点……。”
  乾隆君臣三人离开不久,徐二风尘仆仆地从外边走进了乾隆住过的旅店内,他进了大堂看到一个人也没有,觉奇怪。咚咚上楼。还是没人,撩开帘子走进厨房。胖厨子、瘦厨娘睡得香香的。徐二一脚将胖厨子端醒。徐二说:“醒醒,醒醒!”胖厨子忙站起来,说:“哎!哎!二爷您回来了,要做饭吗?”徐二说:“我问你,那三个人呢?”胖厨子说:“刚……刚还在大堂里吵嘴呢!怎么?不见了?”徐二说:“他妈的就知道睡觉,人看丢了。快?快收拾东西去追!”
  山路上,囚车轰轰而过,洪霞、小月、洪御史站在囚车中。尚荣想快快地把这三人审过后就处置了,尚荣将人带回曲阳大堂。
  曲阳县大堂内,点着火把灯笼,堂上一片肃静。曲阳县令将惊堂木一拍!曲阳县令说:“升堂!”众衙役高呼,威武!曲阳县令说,将要犯洪德瑞三人带上堂来。洪御史、洪霞、小月被押了上来。
  曲阳县令说:“三犯上得堂来,为何不跪。”洪御史说:“我等原本无罪,为何要跪!”小月说:“我们是有御扇在身的人,不要说不跪你了,就是直隶总督尚荣来了,我们也不跪!”曲阳县令听出点味道说:“好!好,你们嘴硬,你跪不跪本官不管了。请总督大人上堂!”
  衙役喊,请总督大人上堂。
  尚荣身着官服走上大堂。 他冲曲阳县令一抱拳, 曲阳县请了!曲阳县令说:“总督大人请。总督大人,您问案吧。”说完想走。尚荣说:“曲阳县,你别走啊!”曲阳县令说:“总督大人在上,哪儿有下官坐的道理。您问吧。下官告退。”尚荣说:“哎!不要走。今日问的是要犯,万一有一天圣上问起了,你也好作个旁证。”
  曲阳县令心想,我怕的就是作证。但又转个心眼,既然如此。那,那下官就当个录供的吧。他选了一个下座,让师爷走,自己坐在那儿。对尚荣说:“您请!您请。”尚荣一拍惊堂木,说:“洪德瑞你一而再,再而三,捕风捉影诬陷本官。在金殿之上已被圣上驳回,判了你流放曲阳。谁知你知恩不报,竟敢在服刑期间,勾结没入官妓的女儿洪霞要越刑而逃。洪德瑞你知罪吗?”
  洪御史说:“尚荣,可惜前回我在金殿之上没能抓住你的证据,加上你勾结阁佬才有了今天的嚣张。”尚荣说:“还敢顶嘴!大刑伺候。”曲阳县令说:“慢!慢!总督大人,动刑了,动刑这两个字要不要记!”尚荣说:“你说呢?”曲阳县令说:“记……记。我记上了。”尚荣说:“嗯?你这要和本督为难呀?”曲阳县令说:“好好,不记,不记。本官画去,画去。动吧,动刑吧!”尚荣说:“给我打!”
  洪霞掏出扇子说:“有御扇在此,谁敢动手。”小月说:“御扇在如君在,你尚荣也太放肆了!”曲阳县令说:“哎呀!有御扇啊!快!快呈上来。”尚荣说:“这我倒忘了。”
  曲阳县令亲自下堂。他接过扇子打开一看真有御笔,玉玺,大惊,说:“啊不得了,总督大人果然是御扇……。”尚荣说:“拿上来。”一行役将扇子送给尚荣。尚荣看了,说:“假的!曲阳县呀,你真是有眼无珠,一个春满楼的官妓哪儿来的御扇啊。”
  小月说:“尚荣你就不怕欺君之罪吗?你胆子也太大了?”尚荣说:“是你们的胆子太大了,拿个假御扇来骗我!曲阳县令,扇子是假的,你还有什么顾虑的?给我打!”
  曲阳县令心想,这回难脱干系了,说:“好好!打吧,打!”小月说:“尚荣,到时候,我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曲阳县大堂外,纪晓岚赶着大车到了,车刚停下,纪晓岚飞快下车。他冲上台阶,也来不及找鼓褪了。拿起手中的烟袋就打了起来。
  门口的衙役都在睡觉。一听鼓响都吓醒了。
  衙役说:“于什么,干什么!”乾隆,和珅也都下车,走上台阶。
  三人二话不说往大堂里走。曲阳县令俯在公案上睡着了。听见鼓声头也不抬,说:“什么人在堂下……击鼓,惊了本官的好觉。”
  众衙役都坐在地上睡了。乾隆一看生气,大喊一声:“升堂!”所有的人都惊醒了。曲阳县令说:“谁在咆哮公堂,还不给我……赶……赶下去!”再一看觉不对。先看见纪晓岚的烟袋,再看见和珅,又看见乾隆。曲阳县令说:“哎哟!妈呀。皇……皇上,不知皇上您老人家驾临曲阳,臣罪该万死!”
  曲阳县令冲下来时,乾隆身后站着纪晓岚、和珅,理也不理上台阶坐于公堂上。曲阳县冲下台阶就磕头, 众衙役也醒了跟着磕头。 曲阳县令,众衙役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说:“曲阳县令。”曲阳县令说:“臣在!”乾隆说:“你难道平时就是这么办公的吗?曲阳县令说:“回皇上,下官一直勤恳公务,只因昨日总督大人审案一夜未眠,所以……。”乾隆说:“总督大人,尚荣他果真在此吗?”曲阳县令说:“来了一天了!”乾隆说:“他人现在何处?”曲阳县令说:“押解犯人去刑场了。”乾隆说:“什么?!犯人是谁?”曲阳县令说:“洪御史和他的女儿,还有一位姑娘。”乾隆说:“所判何罪。”曲阳县令说:“斩立决!”纪昀说:“尚荣下手好快呀。”
  和珅听完高兴,不由装作惊讶叫出。和珅说:“哎呀!哎呀!人.人已杀了!”纪昀说:“你以为真的晚了吗?”
  乾降说:“纪爱卿。”纪昀说:“臣在。”乾隆说:“你所说一点不差.尚荣形然在此, 可天不遂愿终归是晚了那么一点, 人死了,死无对证了。”和珅说:“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这事说出来呢,何必在路上磨磨蹭蹭走呢,你看看,晚了吧,就晚了一点!”曲阳县令偷抬头看着三人。曲阳县令说:“皇上……”乾隆说:“讲!”
  曲阳县令说:“依下官之见,人或许还没杀!”乾隆说:“你怎知道?”
  曲阳县令说:“下官曾嘱咐过刽子手,不过午时三刻不得行刑!”
  纪昀说:“现在几刻了。”曲阳县令说:“刚午时一刻。”纪昀说:“快快备马!”乾隆说:“快备三匹快马!快备马!”
  三人说着冲了出去。
  尚荣坐于华盖之下。太阳已高了,兵士环列两旁。尚荣说:“中军何在。”中军说:“小的在!”尚荣说:“怎么还不行刑!”
  中军说:“大人,催过两次了,刽子手说一定要等到午时三刻才能行刑。”尚荣说:“为什么?”中军说:“刽子手说来时曲阳县令交待了,说算命的说了不过午时三刻杀人,必有血光之灾。”尚荣说:“午时三刻还差多少。”中军说:“爷,就差一刻钟了。”
  尚荣抬头阳光照得他晕眩,大汗下来,他掏手巾擦汗。
  尚荣说:“我……我怎么突然心慌起来了。”
  被绑着跪在刑台上的洪御史、洪霞、小月在做最后的道别。洪霞说:“爹!女儿没能救了你,对不起你!”洪御史说:“千万别这么说,爹乃一介书生,虽有铁骨但无心智,弄得上未对国家有益,下而秧及子女,爹对不住你!”洪霞说:“爹别说了。女儿以爹爹为荣!”洪御史说:“霞儿这话说得爹心里好受些了,爹也是觉得为国为民死而无憾。”小月大叫:“好!好!好!我杜小月今生有幸,能亲耳听到一个大忠臣临终之言,肺腑之言,我好感动呀!洪御史能为国为民死而无憾,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皇上也会为您高兴。”
  洪御史说:“有小月姑娘的一番赞叹,洪某死亦足矣!”小月说:“洪御史,午时三刻还没到,我们怎么会死了呢?真是到了午时三刻,该死还不知道是谁!”洪霞说:“小月姑娘怎么会有如此把握?”小月说:“天机不可泄露。请洪御史和洪霞姑娘擦亮了眼睛看着吧!”
  洪御史和洪霞将信将疑地看着小月,尚荣似有预感,摇摇晃晃站起来。尚荣说:“不等了!不等了!杀!杀!杀了!”
  中军说:“行刑!”
  三人闭眼准备受死。刽子手伸出个手指量太阳。刽子手说:“再等等,不到时候。”尚荣不顾礼仪,从座位上冲了下来。尚荣说:“杀!快杀了!拿刀来,你不动手,爷亲自结果了他们,连你也一块结果了!”
  尚荣抢过兵士一把刀上刑台,他往刑台上跑,刚跑上来,突见三骑飞快赶来!三人大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尚荣听见喊声更着急了,举刀要砍洪御史。尚荣说:“果然来了,果然来了!快杀。”尚荣把刀高高举起,刽子手的大环刀把尚荣的刀隔开了。刽子手说:“老爷您没听见‘刀下留人’吗?按规矩这时可不能动手!”
  纪昀、和珅、乾隆三人骑着快马越来越近。当嘟!尚荣的刀落在地上。此时,只听见满山的皇上万岁,万万岁的震地吼声,他自己晕倒了。
  石料厂那个石狮子被撬起。纪昀把洪御史的账本,拿了出来。纪昀边吹着上边的灰,边对和珅说:“和大人,看清了啊,地方一点没错,和洪御史说的一样。”和珅说:“让我看看,我看看。”纪昀说:“谁也别看,咱们收好了面君交差。”和珅说:“我偏要看。”纪昀把扇子拿了出来,哗地打开了扇子,威胁和珅,说:“和大人你不觉得热吗?看你脸上都出汗了。”和珅没办法,有御扇在,只好缩回手,说:“热!热,实在热了。”
  尚荣被关在囚车里拉过京城街道。徐二和胖厨子、瘦厨娘也夹在人群里看着。胖厨子说:“二爷,咱怎么办?还做心里明白吗?”徐二说:“做个屁,老爷都抓了。再没明白日子了。”
  乾清宫里,乾隆正襟危坐,百官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说,众位爱卿平身。百官分列两班,纪晓岚、和珅各站一班。
  乾隆说:“众位爱卿,朕几日之前曾为园林之事,下洪御史、洪霞过罪己诏自罚流放三百里。没想到这三百里路走过去是里里长见识,里里有故事。一国之君主变去知错改错,罪当自省是不错的。但明察秋毫,对尔等治国的官宦有所节制更为重要,尤其是对那些天天在朕身边的贪官污吏。”
  百官紧张。乾隆说:“带直隶总督尚荣上殿。尚荣被带到大殿上,跪在中间。”
  乾隆说:“尚荣你知罪吗?”尚荣磕头如捣蒜,税:“臣罪该万死。”乾隆拿出洪御史的账册,说:“你看看,你看看,触目惊心呀!不看不知,你花钱如流水,表面上是为朕修园林,实际中饱私囊。一座座石狮子,都让你收了朕一个银狮子的价。欺君贪赃,罪该万死,跪向一边去。……”乾隆说罢脸色和蔼些了,说,召洪御史一家上殿。
  太监高喊:“洪御史一家上殿啊。”洪御史、洪霞、小月三人来到大殿上。
  乾隆说:“洪爱卿!”洪御史说:“臣在。”乾隆说:“朕以有你这样的爱臣而略感心安。”洪御史说:“皇上过奖了。”乾隆说:“朕前次误判了你,没想到你不但不记恨朕,反而与贪官斗勇,锲而不舍,此次几乎死在贪官刀下。朕当大大地褒奖。”
  乾隆特意注视了洪霞一眼,说:“朕该谢你才对。你生得一个好女儿,琴也好,人也聪慧,就留在升平署里教教琴曲如何。”
  纪晓岚一听,咳嗽一声,不以为然。
  洪御史说:“小女子过惯了闭云野鹤的日子,怕难当重任。”乾隆说:“是吗?那……那就随她吧,随她,不强求。”
  洪家父女说:“谢皇上。”
  乾隆说:“众位爱卿还有什么话吗?”尚荣一直看着纪昀腰间的扇套,想想没有纪昀自己也到不了这步。狠心临死咬一口吧!
  尚荣说:“罪臣有话。”乾隆说:“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讲!”
  尚荣说:“臣贪心不足,死有余辜,但有一事,不吐不快。……那纪晓岚曾随便将圣上之物赠与他人,也犯了欺君之大罪。”
  纪晓岚没想到他临死之时还咬一口。
  乾隆说:“有何凭证。”尚荣从怀中掏出御扇,说:“此扇当初是在洪霞姑娘身上。圣上请细看,是否为御用之物,是否为圣上赐于纪晓岚的?”乾隆说:“不用细看,正是朕的扇子!纪晓岚何在?!”纪昀说:“臣在。”乾隆说:“把你腰上的扇子拿上来给朕看看。”
  纪晓岚没辙了,解扇子给太监递上去了。乾隆把扇子拿出来,一打开,一把破破烂烂,俗不可耐的扇子。乾隆心想,纪晓岚啊!纪晓岚你真是拿皇上我当猴要啊!就这么一把破扇子,还要我令行禁止。和珅望一眼乾隆,心说,看清了吧,早让您验验,您总是信他,纪晓岚他什么时候安分过,治治他出口气吧!纪晓岚也冒汗。
  乾隆哈哈大笑,说:“此事,朕知道,尚荣你既知这是御扇,当初洪姑娘请了出来,你还要杀人灭口,现在看来你是罪上加罪,罪加一等啊。”纪昀松了一口气,想那尚荣,人没咬到,自己伤了。乾隆说:“原朕只想杀你一人,现在看,当灭你九族。来人呀,拉了下去。”侍卫过来将尚荣拉下去了。
  乾隆二目微合,突然睁开大叫一声:“杜小月,你还不快点给我站出来!”小月说:“民女杜小月叩见皇上。”乾隆说:“小月,你知道你也有欺君之罪吗?”小月说:“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是为了皇上舍生忘死的!”乾隆说:“还敢嘴硬,你以为你一直乔装打扮,进进出出的在洪姑娘身边,朕就没看出来吗?”小月说:“什么事能逃得皇上的眼睛啊!小月知罪就是了。”乾隆说:“可没这么简单,你得给我交代出来,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去救洪姑娘,去救洪御史的。”小月说:“您是问我,谁是我的后台呀?”乾隆说:“招了吧!供出你的后台指使者,朕就不怪你了。”小月说:“我的后台,和大学士……”
  和珅说:“哎哎!小月,你也别临死拉个垫背的!我可一点也不知道你的事呀!我有一次听你的声音有点耳熟,还让你给糊弄过去了,”小月说:“你急什么呀!我是说和大学士是不可能的!”和珅怨恨地低语:“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乾隆说:“那是谁?”小月说:“小女子不敢隐瞒皇上,是……”
  纪昀抢先出班,说:“皇上,是罪臣纪晓岚!”小月对纪昀低声说:“这可不是我揭发的你,是你自己站出来的呀。”
  乾隆说:“我早就想到就是你!你是罪过不小哇!你是早有预谋,早有准备,朕还未离京,你就给朕下好套了!你和算卦的串通好了,让朕往南走,又让小月救出洪姑娘,去给洪御史通风报信,又让我去曲阳,救下洪御史,又逮尚荣一个正着!这些是不是都是你设计好了的,让朕钻你的套啊!”
  和珅说:“皇上,纪昀的罪过大了,不坐牢也得流放黑龙江!”
  纪昀说:“皇上,罪臣纪晓岚所做的一切是不该瞒着您,但要事先告诉您,您还往南走吗?您还去曲阳县吗?您也就因此背上历史的骂名了,臣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皇上您,为了国家社稷吗?要是不瞒着您,没有我和小月的里应外合,没有臣的精心设计,你会在这乾清宫里和洪御史一家见面吗?”乾隆说:“好一口铁齿铜牙!朕这次免你死罪,但朕还要慢慢消化你!”
  小月说:“皇上,还有我小月呢?”乾隆说:“你呀?这次给朕立了功了,改日朕会好好地赏赐你。下去吧!”小月说:“谢皇上。”
  小月退出时,和纪昀交换了眼神,也让和珅瞪了一眼。
  乾隆说:“事已至此,朕索性把事都了了吧。纪爱卿,和爱卿。”
  纪昀、和珅说:“臣在,奴才在。”两人跪下了。
  乾隆说:“此回出门办事,多亏二位相伴,使朕见识不少,心里也明白不少,原该褒奖的。”纪昀、和珅说:“谢皇上!”乾隆说:“先别忙着谢,还有话没说完呢!……你二人,一个是恃才逞智,无论衣食住行,处处动心机要聪明,以为朕都不知道,扇子事只是一例。纪晓岚你知罪吗?”纪昀跪下,说:“臣万死!”乾隆说:“和爱卿。”和砷说:“奴才在!”乾隆说:“朕不常出门,略有愚钝也就罢了,你一个大学士,处处滞后,处处迟钝,不但于朕无助,反连带朕也……啊受些欺辱。你知罪吗?”和珅说:“臣万死。”乾隆说:“来人呀!将此二人也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百官全都跪下,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皇上、皇上……”乾隆说:“你们谁也别劝,谁劝朕也不听。退朝。”太监说:“退朝!”
  天牢内,纪晓岚与和珅分关在两个牢内。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隔栏可见。此时和珅正在找虱子,挤虱子。纪晓岚闭目抽烟。
  和珅说:“哎!老纪,老纪!你长虱子了没有。……啊!长了没有。”纪昀不睁眼,说:“不知道。”和珅说:“你啊,人就是粗糙,粗糙得很,不知痛痒。”纪昀说:“一个虱子关乎什么痛痒?只有你……呀,皇上眼神不对了,就问哎呀,是不是生气了,皇上笑了又问是不是假笑呢?你一辈子关乎痛痒的事儿太多了。”
  和珅说:“嘿……嘿,一个虱子招你这么多的话,你这人就是不可理喻。我关乎痛痒怎么了。要是都像我这样地关乎痛痒,咱就不会出门侍候皇上,侍候了一圈回来,好好的还被关进这天牢里来了。……你总是摆出那种深明大义的样子,呀,兴邦救国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啊,以为天下就你一人忧着呢,惦念着呢。呸!智,我看你是最不智了。”
  纪昀说:“骂得好,借一个小虱子你能吐出胸中之块垒,也算和二你的一大本事。我忧国怎么了,忧民怎么了,亏你是读经史子集求的功名,连家国天下四个字都不知道,凡事以邀宠、馅媚为己任,一年三百六十天,我问你,你哪天是为自己活的,整天的看眼色,想对策,你又哪一时哪一分想过天底下的老百姓。除了皇上就是你自己,你算个什么官,算个什么读书人。可怜那些虱子还会咬你,吃你的血也是脏血,吃了你的血虱子都会长出小人之相来!”
  和珅说:“哎!你会说,你会说。我请媚,不错啊,你是真聪明啊,比皇上都聪明。抓阄骗皇上,吃饭骗皇上,坐车也骗皇上,弄把假扇子还骗皇上。你聪明呀,你倒真应了一句话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样?进来了吧!”纪昀说:“君子坦荡荡,如此做人痛快。再说了我以一己之智杀了尚荣,救了洪家父女,替天下人讨回了公道,有此结局,已是圆满,我还有什么后悔的。不是说大话,你是燕雀哪知鸿鸽之志。再说了人不就是一死吗?早晚是死,纪晓岚死时惟有一憾!”
  和珅说:“愿闻其详。”纪昀说:“死了就是这口烟抽不上了。”
  和珅说:“呸!你现在还有心思要我!牢头,牢头!”牢头说:“哎!和大人,和大人!你吩咐!”和珅说:“在我们中间拉个帘子,我可再不想见着他了。”
  洪霞在闺房里看着面前的琴发呆。小月问:“洪姑娘,想什么呢?”洪霞说:“你就想不出办法去天牢里,咱们看看纪大人吗?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小月说:“天牢,咱哪儿进得去呀!”洪霞说:“我原来答应过了吗?救出我爹之后,我要为纪大人单独弹一曲。”小月说:“是啊!那得等他出来呀?你还说要侍奉在他左右呢!可你不能急呀,皇上要杀杀他的锐气,你去牢里给纪大人弹琴,这不是和皇上过不去吗!有办法我也不带你去!”
  南书房六部大员正在回事。乾隆听完不高兴,砰一只茶杯摔下来,吓得六部大员全跪下了。乾隆说:“你……你们就不会说出一两句有真知灼见的话吗?整天的臣有罪,臣有罪,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呀!养你们何用!”六部跪下说:“臣有罪!”乾隆说:“退下,都退下去、”
  和珅在天牢里上舞着水袖唱小曲,纪晓岚在挖耳朵。
  和珅说:“哎!哎!我怎么一唱昆腔你就挖耳朵呀!”纪昀说:“我把那些荒院走板的音全挖出去。孔圣人闻韶乐三日不知肉味。我也三天不想吃肉了……恶心的。”和珅说:“哼!不知风月的家伙。”说完又唱。
  突然看见宫中卫士走进天牢。太监说:“皇上驾到!”和珅、纪晓岚一听,马上跪下迎接。和珅、纪晓岚说:“罪臣(奴才)叩见皇上。”乾隆说:“不是地方,起来吧。”乾隆坐下,说:“老纪、和二呀!过得怎样。”和珅哭诉,说:“回皇上,闭门思过,闭门思过而已。”乾隆说:“朕刚好像听见你在唱曲呀!”和珅说:“偶尔娱乐,偶尔娱乐而已。”乾隆说:“老纪呢?”纪昀说:“回皇上,终日抽烟。”
  乾隆说:“嗯!好大味!怎么总抽啊。”纪昀说:“怕皇上让臣一死,这口烟抽不着了。”
  乾隆说:“还是那么贫嘴。不说了,你们也起来吧。朕闲来无事,想起民间的四句话,说的乃是人生之四大幸没,你们听过没有。”纪昀、和珅同时说:“请皇上明示。”乾隆说:“是这么说的,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想想还真就是人之四大幸事,一个老百姓有此等事也就知足了。但幸挺有时也会弄出无趣来。比如,朕高高兴地罪己流放,本该是更为高兴地杀贪官,救清官。可朕此次出门就是被你们弄得不高兴。”
  和珅、纪昀说:“臣(奴才)罪该万死。”乾隆说:“不说了,今天朕想考你们二人把本是大幸之事加两个字弄成大不幸。一算游戏,二为解朕心头之郁闷,二呢答出来了,有奖!之后两幸你们都经过了个说也罢,只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吧!点香,还是一柱香。”
  香点起来,和珅、纪昀两人深思。和珅就是快,说:“皇上,是加两个字吗?”乾隆说:“对加两个字。”和珅说:“加在前边后边?”
  乾隆说:“随你。”和珅想了想,说:“奴才臣有了!”乾隆说:“真敏捷啊!说吧! ” 和冲说:“加两个字,将大幸变成不幸。”乾隆说:“对!”和珅说:“那臣说是:百年久旱逢甘霖,万里他乡遇故知。”
  乾隆说:“怎么讲。”和珅说:“皇上,您想啊,一百年了已是大旱绝地,万物已死,就是来场大雨有什么用啊,还不是不幸;二一句这走出一万里地,人都老了,麻木了,遇不遇故知也难认。”乾隆说:“差强人意吧,有些意思,算你对吧。老纪!”
  纪昀说:“臣在,请皇上准臣抽口烟。”乾隆说:“抽吧。”和珅说:“皇上!臣已在前边加了两个字,他老纪就不准在前边加了,要加也只许在后边加,那才算本事。”纪昀抽烟说:“万万不可,这久旱甘露话都说完了,后边还加什么?不可,不可!”
  乾隆说:“老纪,你不是聪明吗?正因为后边不好加才让你加呢,你要加对了,朕重奖!”纪昀说:“和二你害人呀!”见香只剩一点,说:“哎呀,加后边两个字使大幸变成大不幸吗?”乾隆说:“对!”纪昀笑了,说:“有了!”乾隆说:“讲来。”纪昀说:“加后边是不是。听好,久旱逢甘霖……一滴!”
  众人一叫大笑。
  乾隆说:“大旱之日甘霖来了,就一滴雨,果然是大不幸,比久旱逢甘露还不幸,好!好!还有呢?”纪昀说:“他乡遇故知……,他乡遇故知……债主。”众人都笑着鼓掌了。
  乾隆说:“不单是准,真是妙了。在他乡遇见了债主是大大不幸啊!纪晓岚,朕实在不忍心再关你了。开门,开门。”纪昀说:“皇上不是说还有奖呢吗!”乾隆说:“你真是得寸进尺。洪霞姑娘、小月姑娘出来吧。”
  小月和洪霞来到纪昀面前,洪霞抱着琴,一副娇羞的神情。
  乾隆说:“一是为了还洪霞姑娘单独为你奏琴之愿。二呢算朕做个顺水人情奖了你了。三是你要好好谢谢小月,要不是小月姑娘求情,我还要再关你们几天,好啦,闲人退下吧。和爱卿咱们也走吧!”
  纪昀眼看着人快走远了,喊:“哎!皇上慢走!慢走!洪霞姑娘为臣弹琴您打一字!”乾隆说:“‘件’字。”纪昀说,“怎么讲?”
  乾隆说:“这回是一个人对一头牛了,可不就是个件字!”纪昀说:“不对是个解字,一个人弹一个耳朵听。”乾隆说:“纪晓岚,你真有一张好嘴。哎,小月姑娘,你怎么不走?”小月说:“您不是说纪大人有一张好嘴吗?我是怕纪大人把洪姑娘吃了!”
  乾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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