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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为了美法联盟


★  最沉默、最坚定、最无畏

  离乡背井10载有余的富兰克林回到了费城市场街那已经没有了妻子身影的家。那所房子矗立在那里已经10年了,但对他来说还是新的。富兰克林和女儿萨拉、女婿理查德·贝奇叙过久别之情,尤其是黛博勒去世的前前后后,好一番痛惜、伤心又夹杂着父女重逢的欢欣之后,一家人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了。
  给富兰克林带来不少乐趣的是他未见过面的外孙们,可他也时时牵挂着从伦敦带回美洲的孙子。谭波尔已经到珀斯·阿姆波伊他父亲那里去了。6月13日,富兰克林给他写了一封充满爱意的信,告诉他伦敦的房东太太给他们寄来了一封长信,信里谈到那边的许多消息。他还告诉谭波尔,他的两个小表弟本杰明和威廉正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玩当士兵的游戏。
  他写着信,不由得想到了儿子威廉,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在富兰克林的时代,很少有美洲人能像富兰克林那样,在学术上、外交上蜚声欧洲,因此,在欧洲人的心目中,富兰克林多多少少地成了北美殖民地的代表或领导人。富兰克林离开英国后,北美殖民地的武装斗争开始了。因而,在一般英国人看来,是富兰克林回到美洲,领导了一场战争,为他1775年1月在英国所受的诽谤和羞辱报仇雪恨。无论是富兰克林的朋友和敌人,多半都抱有这样的看法。但富兰克林并不顾忌这些对他私人的成见,一回到美洲,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殖民地人民的革命斗争中去了。
  回到美洲之后,他马上希望看到的就是儿子威廉和他在宾夕法尼亚的年轻战友加洛维也站在革命的一边。他还记得,当他在最艰苦的斗争中,他们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从私人感情而言,加洛维简直就是他的第二个儿子。而且,他深深地知道,作为英王委派的殖民地州长,威廉一旦站到了反对英王的旗帜之下,对英国政府的打击和对殖民地革命人民的鼓舞,都是不容忽视的,而他一直非常看重的加洛维的才干,也会有利于革命力量的壮大。然而,这两个人都让他失望了。
  这时,富兰克林突然醒悟到,对于10多年没在一起生活的儿子威廉,自己的确是不甚了解了。他记起年初他在英国王室枢密院的一个委员会受到攻击谩骂后,想到儿子或许会因为自己而仕途无望,便于2月2日写信给威廉,希望他在自己的农场安身立命。他写道:“也许他们会期待你会因怨愤他们对我的侮辱而辞职,从而省去他们在应当提升你的时候却将你革职的羞愧。但是我不会劝你那样做。如果他们想解除你的职务,让他们那样干好了,尽管实际上我认为这个职务不值得你留任。”
  威廉果然没有辞职,现在看来,他并非是听从了父亲的忠告才不辞职的,而是他本身十分看重这个为英王效劳的职位。这么多年来,富兰克林将儿子视为天然的知己,在通信中几乎是无话不谈,可偏偏没有觉察儿子思想上的变化。两代富兰克林中,年届70的父亲成了革命者,正值壮年的儿子却留在了压迫者、镇压者的反动势力的营垒中。在8月的最后几天中,富兰克林到珀斯·阿姆波伊去了一趟,在儿子那里小住了几天。但是,父子商谈的结果,只在继续各行其是上达成了一致。威廉完全不能理解父亲的政治感情,更不能接受父亲的政治观点。
  9月,回到费城的富兰克林在儿子的信中指责他说,“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朝臣,是用英国政府的眼光看待一切的”,言辞间透着一位老父的伤心、失望和怨愤。
  后来,威廉·富兰克林一直忠实于他的公务。在被殖民地革命派囚禁了一个时期后,他当了纽约效忠派协会的会长。加洛维在革命爆发后在美洲呆了三年,而后去了英国,当了伦敦的美洲效忠派流亡者的代言人。威廉·富兰克林后来也去了伦敦。和他们两人、尤其是和儿子在政治上的分道扬镳,恐怕是开朗乐天的富兰克林一生中少数几件不顺心的憾事之一。
  北美殖民地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不允许他沉缅于个人的不快之中。回到费城的第二天,他就被宾州议会选为代表参加第二次大陆会议,会议于4天后在费城召开。
  5月9日,南卡罗来纳的会议代表在费城码头弃舟登岸;北卡罗莱纳、弗吉尼亚、马里兰和特拉华的代表从南面骑马而来,由乐队奏乐、摇铃开道,穿城而过。费城街头云集了15000民众观看。
  第二天,费城举行了阅兵式来欢迎麻萨诸塞、康涅狄格和纽约的代表入城。
  5月10日,大陆会议在宾夕法尼亚州政厅召开。第二天,会议代表们从伦敦的来信中得知英王和英国议会对第一次大陆会议的请愿书不予考虑。但会议主要是处理列克星敦的有关事务。
  第4天,星期六,全体会议代表在市酒店聚餐,为在英国国会作了和解演讲的埃德蒙·柏克的健康干杯。星期一,富兰克林写信告诉柏克:“你将在报纸上看到,盖吉将军召开他的议会来提出诺思的和平计划。可会还没开,他们就拔剑开战了。他的部队作了一次最为强劲的撤退(3小时退了20英里),简直是史无前例。连孱弱的美洲人一路追打他们,都不能阻止他们前进。”这里,富兰克林开始使用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语气。也许富兰克林自己也感觉到了,在他反对英国政府的暴政又不想同他们彻底决裂以前,说话行事常常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并屡次遭到猜疑、误解。而现在,一旦决定了和殖民地的革命者站在一起,一切反而变得那么简单明了。
  的确,大陆会议中年事最高的代表富兰克林是最坚定、最大胆的代表,又是最沉默的代表。很久以后,杰斐逊说,“革命前我和华盛顿将军供职于弗吉尼亚议会,革命期间和富兰克林博士共事于大陆会议。我从未听到他们中哪一个一次发言10分钟,也没有听到他们谈到决定问题的主要点以外的任何话题”。
  6月,华盛顿离开费城去坎布里奇就任大陆军司令,杰斐逊——第三个沉默的人——来出席会议了。在性格上,杰斐逊十分接近于富兰克林,尽管他比富兰克林年轻得多。这样,在众多的政治家中,就有两位思想家了。习于演说的约翰·亚当斯曾对富兰克林“日复一日沉默地坐着,相当多的时间是在椅子上熟睡”却被指派参加所有最重要的委员会感到迷惑不解。他自己只参加了少数几个委员会。亚当斯认为,对富兰克林、华盛顿和杰斐逊来说,他们不喜欢争论真是幸事。
  实际上,富兰克林在会议上默然聆听或干脆打瞌睡,是因为会议讨论的许多问题早已在他头脑中有了结论,他是在看着这些年轻人在一步步学会他已经知道的东西。
  7月间,会议表决通过了向英王递交一份措辞更恭顺的请愿书。比起在座代表,富兰克林更了解英王和他的内阁,他相信递交请愿书只能是徒劳无益,达特茅斯不会将它转呈英王。
  果然,8月23日的王室宣言宣布美洲人是叛逆,警告所有的人不得帮助他们。富兰克林尽可能地在争论进行中为会议保有一些机智和幽默。但他自己的才干和见解要行动,他看到,殖民地必须武装起来,只要取得力量,必将迫使英国内阁寻求和平解决。
  在那么多年寻求和平解决办法的过程中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落得伤痕累累的富兰克林,比任何人都更加洞知寻求和平的唯一办法是用武力去争取。因此,他一旦决定了走革命道路,就更加反对妥协,更加义无反顾。
  他曾经坚决主张用不进口英货来回答英国当局的征税,而现在他同样坚决地主张用武力作坚决抵抗,并不顾自己的高龄,大力地关注殖民地的防务计划。他曾经千方百计地维护英帝国内北美殖民地和宗立国的统一和谐,而现在,公开决裂已在眼前,他却毫无惧色,反而使大陆会议中的许多保守分子相形见绌。
  富兰克林在大陆会议还承担了许多具体工作,如起草呈英王的请愿书,改革殖民地火药硝石的生产,起草华盛顿就任大陆军司令的宣言,安排印刷纸币,等等。
  5月29日,富兰克林受大陆会议指派,主持一个委员会以建立一个邮政系统。7月25日,他提交了工作报告。第二天,他当选为邮政总长,而年薪一千美元全部被他用于救助伤兵了。富兰克林按照他的计划建立起来的邮政系统,成为后来美国统一完整的邮政系统的基础。
  7月3日,富兰克林当选宾州公安委员会主席,承担起宾夕法尼亚繁重的练兵备战工作。到9月底,他已经领导人们在河水中设置了17处障碍,建造了13艘战船。这种战船长50呎,两舷各设桨手12名,士兵30—50人,船上配置有枪,使其在投入使用时犹如一座座移动的堡垒。
  同时,富兰克林仍然兼顾大陆会议的工作。7月13日,他受命为三名委员之一,负责处理居住在宾夕法尼亚和弗吉尼亚以西的中部印第安人事务;7月21日,会议决定考虑美洲国家的问题,富兰克林宣读了他的《联邦和永久联盟的文件》,这是他将当年的“奥尔巴尼联盟计划”作了修改以适应变化了的情况后形成的。然而,除了杰斐逊和其他一些人以外,大陆会议从整体来说,尚未作好接受这样的计划的准备。富兰克林也不强求。第二天,他奉派主持一个委员会考虑诺思的二月和解提案。31日,委员会提交的报告反对该项提案,会议表决否定了提案。
  在几乎整个8月,富兰克林都忙于在宾州组建国民自卫队、为战船遴选军官、为部队获取药物,将火药从费城军火库送往纽约的公安委员会等等。
  9月18日,他被派往一个秘密委员会工作,进行枪用火药的进口;22日,他又成为美洲贸易委员会委员;27日,他出席美洲哲学学会的年会。他担任该会会长已达7年,而这一天是他第一次坐在会长的座椅上;30日,大陆会议选派他和两位同事前往坎布里奇同华盛顿和新英格兰当局会谈关于支持军队作战的问题。
  两个星期以后,富兰克林一行来到了华盛顿的军营。当时,英军将领已被威廉·豪爵士取代,但英军仍被封锁在波士顿,只要他们一露头,就会遭到宾夕法尼亚、马里兰和弗吉尼亚的国民自卫军和林中狙击手火力的致命打击。大陆会议用来作为大陆军的新英格兰各联队,都是自愿军,即将解散回家。华盛顿要求召募一支两千人、服役期至少一年、有着更好军纪和更充足给养的新的军队。委员们和华盛顿及其幕僚开了4天会议,计划重建军队,修改关于战争的文件,制定交换战俘和处理武装帆船在海上夺取的战利品的规则。那些武装帆船中有一艘的船名是“富兰克林号”,它们是美国海军作战的开始。那时,它们的任务是骚扰、袭击英国的军需船只。这一次的共商军务保证了独立战争的继续进行。
  富兰克林在返回费城的途中在罗德艾兰稍事停留。5月份,他已得知,他的姐妹简离开波士顿到沃里克去了,猜想她一定和凯瑟琳·格林在一起。富兰克林已向那里给她写了信。不久,他收到了回信,是简和凯瑟琳一块儿写的,凯瑟琳自称是“你终生的亲切的朋友”。而现在,富兰克林终于和他最喜欢的姐妹及最亲爱的朋友在一起了。在这次愉快的相聚之后,富兰克林带着凯瑟琳10岁的儿子雷一道登程而去,雷将在费城入学。
  短暂的轻松之后,是繁重忙碌的工作。
  富兰克林在启程去坎布里奇之前当选了宾州议会议员,11月15日他回到费城时,议会正在开会;在大陆会议方面,11月16日他受命安排两艘快船运送邮件;第二天,他被选入委员会处理殖民地俘获的敌船和货物;23日,被派入一委员会处置那些拒绝接受大陆币的人;29日,他受命加入了一个秘密的5人委员会,任务是“和我们在大不列颠、爱尔兰和世界其他各地的朋友们进行通信联系”,即处理外务。此即美国国务部门的前身。
  一年多以来,为数不少的北美殖民地人士谈到和欧洲国家交好以利于削弱英国力量。到11月底,大陆会议才着手进行这项工作。当时,战争的形势十分严峻:英军在6月焚毁了查尔斯顿,10月,又焚毁了法尔茅斯。还有消息说,英国当局已雇佣了不伦瑞克和黑森的德意志军队来镇压“叛乱”。于是,大陆会议也开始寻求外援。最有希望的外援是欧洲大陆的强国法国。
  法国早就在关注北美英国殖民地的局势和大陆会议的情况。几天以后,一名法国密使阿夏德·德·邦弗洛尔来到费城。他先设法认识了富兰克林,然后通过富兰克林和其他委员结识了。他们在夜里碰头,每一个人都单独地、秘密地到达会面地点。尽管邦弗洛尔只受到口头指示,他却是奉法国外交大臣弗尔仁尼之命来的。他受权向殖民地领导人传递这样的希望,即殖民地可能独立,将贸易权交给法国。
  委员会在和邦弗洛尔的三次会面中,力图使他相信大陆会议正在下决心独立。邦弗洛尔于28日也就这样报告给弗尔仁尼了。实际上,这时的大陆会议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在不能确信可以得到外援的情况下,殖民地不能宣布独立;可只有在宣布独立后才能保证得到法国的援助。
  这时的秘密通信委员会,既没有贸然从事,更不能无所作为。于是,他们谨慎而策略地走了一步:12月12日,他们联名给在伦敦的阿瑟·李写了一封信,指示他了解一下各大国对北美殖民地的态度如何,并交给他200镑作为活动经费。早期外交通信的大部分工作落在富兰克林一人身上,因为他在欧洲有朋友,在这以前的一些场合,已经相互通过信。
  这一时期,富兰克林和欧洲朋友的通信联系没有中断。7月5日,富兰克林写了那封给他的老友斯特拉汉的著名的信。当时,斯特拉汉——尽管仍是富兰克林的忠实朋友——已把美洲人看做是反叛者。因而,富兰克林在信中写道,“斯特拉汉先生,你是英国议会议员,是那些决定要毁灭我们国土的多数派之一。你们已经开始焚烧我们的城镇,杀害我们的人民。看看你们的双手吧,它们沾染了你们同胞的鲜血!你我为多年老友,但现在你是我的敌人,我是你的敌人。本·富兰克林。”
  这封信始终没有发出。两天后,富兰克林写了一封友好的信,也得到了友好的回信。显然,一想到列克星敦和般克山,一想到他的朋友投票通过的法案、措施导致了这些战斗,他的笔下便出现了愤怒感情的激流,纸上也就写出了谴责和控诉,但抑制了这股感情时,一些通常写信的套语和冷淡的陈述句便代替了先前的感情奔放。
  12月12日,他给布尔本的唐·加布利尔写信。这位亲王曾通过西班牙驻伦敦大使,送给富兰克林一部精装的塞勒斯特①的著作。在信中,富兰克林巧妙地将他的注意力引到北美殖民地——西班牙属佛罗里达的紧邻——上来:“或许,……刚刚发表的我们的美洲大陆会议的议程,会在您的朝廷中受到一些注意。所以我有幸在此向殿下呈上一册,附有一些记述近来有利于我们的一些成功的文件。……我很老了,很难希望看到目前这场伟大抗争的结局;但瞻望前途,我想我看到了一个强大的国家正在此地崛起,它的利益使它将和西班牙(它们的领土相邻)结成紧密而坚定的同盟,站起来了的它不仅将使它的人民生活在和平之中,而且要驱除一切欧洲强国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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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塞勒斯特(公元前86—前34年),罗马历史学家。

  他给曾从荷兰赠送给他一些书籍的朋友查尔斯·威廉·弗雷德里克·杜马写信,不久又给翻译并出版过自己著作的巴尔杜·杜勃格写信,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关于和外国结盟的可能性的信息,希望他们向当权人士建议同美洲贸易的价值,推荐美洲人急需的军事人才。当然,所有这些必须极其秘密地进行,因为英国的巡洋舰就在海面游弋拦截。
  杜马和杜勃格没有辜负富兰克林的厚望。他们立即就投身于美洲殖民地的事业中来了,杜马还成了大陆会议驻荷兰的正式观察员。但他们的消息在几个月以后才到达大陆会议。在那以前,大陆会议犹豫了一段时间后,3月3日表决通过决议,派西勒斯·迪安——康涅狄格新近派出的会议代表——任驻法国或任何其他可以向联合殖民地提供援助、愿意和它友好通商的国家的大陆会议代表。迪安随身携带了富兰克林为他写的介绍信(一份外交书信的代表作)和富兰克林写给巴黎所有朋友的信。
  富兰克林将要投身于之的美国外交事业就此开始了。

★  “不可能再回英帝国”

  1776年2月27日,富兰克林辞去了宾州公安委员会和宾州会议中担任的职务,这是因为他忙于大陆会议和众多新委员会的工作使他的眼睛过于疲劳,夜里不能写东西,也因为在冬季的几个月中,富兰克林已无暇兼顾这两方面的事务。他已经于15日接受了大陆会议的委派,前往加拿大争取法属加拿大人对英国殖民地的支援。
  当时,加拿大的事务如同一团乱麻。只要英军据有魁北克,驻守在圣劳伦斯的各个堡垒中,便总会威胁到联合殖民地的事业。因为他们可以沿河上溯到张伯伦湖、乔治湖,然后顺哈德逊河直捣纽约。华盛顿曾派遣两支轻装部队开往加拿大,但在进攻魁北克时遭到失败,蒙哥马利战死。尽管本尼迪克特·阿诺尔德的部队留驻那里牵制魁北克的英军,但他的军队现有的装备不足以度过加拿大的冬季。在疾病、寒冷、饥饿威胁下,军纪涣散的士兵对法裔加拿大居民时有骚扰。这支军队的所作所为打乱了大陆会议对加拿大的战略考虑。
  1775年,当大陆会议敦劝法裔加拿大人参加革命时,当年英国殖民地居民由于反对1774年的魁北克法案而对天主教会持有的偏激态度和做法,还使这些加拿大人记忆犹新。这些居民得以从法国贵族的统治下改归英国人管辖,已经感到满足了。他们大都是农民——各种各样的农民,但他们中的领袖都不同情英国殖民地的人,或不相信他们的诺言。2月14日,富兰克林的外务委员会报告说应当派出代表向当地居民对时局作些解释。这就是富兰克林此行所负使命的由来。和他同行的有三人,其中只有塞缪尔·蔡斯是大陆会议成员,查尔斯·卡罗尔作为第三代表,是一位富有而且有影响的天主教徒。约翰·卡罗尔,一位天主教牧师,作为使团的副手一同前往。两位卡罗尔都是在法国受的教育。
  3月的最后一个星期,赴加拿大使团上路了。他们一路行至纽约——波士顿被英军劫掠一空,华盛顿的司令部已迁往纽约,两天后又乘船前往奥尔巴尼。第二天,在经过圣安东尼斯诺斯时,一阵暴风撕裂了他们的主帆。航行了一夜后,他们在早晨才抵达奥尔巴尼。纽约大陆军司令菲利普·斯凯勒迎接了他们,并把他们带到了离城一英里远的他的住处,然后吃饭、休息。在奥尔巴尼停留了两天,4月9日,他们和斯凯勒一家一同出发,乘车向斯凯勒的驻地萨拉托加而去。
  萨拉托加正是银装素裹,积雪深达6英寸。使团在那里住了1个星期,跻身于当地的社交活动中。只有富兰克林感到疲惫不堪。他于15日写道:“我正在前往加拿大的途中,被湖面的现状——湖上那些不化的冰阻塞了航道所滞留。我开始担忧,以我的年龄,我是承担了力不从心的使命。因此我坐下来给几位朋友写信,用诀别的方式写信”。当时,他已70岁了,其他几名成员最年长的也不过四十出头。
  翌日,他又和同伴们一道出发了,他们将深入到他未曾涉足的美洲那蛮荒的不毛之地。他们吃力地划着船,溯哈德逊河而上,4小时只前进了7英里。当晚,他们宿于爱德华堡的一家边境小店。
  在前往乔治堡的途中,17日,他们接到斯凯勒派人送来的一封短信,信中说湖面仍未开冻,请他们在爱德华堡和乔治堡之间半路上的温酒店宿夜。他们照斯凯勒说的做了。斯凯勒业已离开萨拉托加,走在他们前面了。他已经和他的司令部到达乔治堡。但他病了。
  次日中午时分,使团离开了温酒店,同斯凯勒会合,乘上笨重的敞篷平底船,一路奋力破冰前行。白天,他们在感到饿时就登岸生火取暖、煮茶、吃干粮;夜里他们有的宿在林中,有的住在船上,幸亏他们有先见之明,带了轻便的床。经历了这样冗长的跋涉搬运之后,使团于25日已航行在张伯伦湖上。27日下午,他们来到圣约翰,走过一段崎岖不平的陆路,在圣劳伦斯重又下湖航行。29日抵达蒙特利尔,他们受到现在已晋升为将军的阿诺尔德的迎接,碉堡中的火炮鸣放礼炮,向“以著名的富兰克林博士为首的尊敬的大陆会议委员会”致敬。
  从和阿诺尔德于30日进行的第一次会谈中,富兰克林就觉察到自己所负的使命不可能成功。这个省的法裔天主教徒的敌意难以消除,而在不超过400名的英裔新教徒中,至少一半是效忠派分子,其余的也不可能站到反对英王政府的立场上来。因为对他们来说,联合殖民地的入侵者既无金钱,更无信义可言。听了这些,富兰克林将自己私人的钱借给阿诺尔德353镑金币。
  不久,消息传到蒙特列尔说,海路来的英军增援部队将于5月6日开抵魁北克。阿诺尔德这支大陆军的处境已十分险恶,它将被驱逐出加拿大,像在前一年的6月那样。这时,富兰克林身上长了疱疹,疼痛不已,双腿浮肿,行走不便。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立即返回费城,认为在那里自己还能发挥一点作用。5月11日他启程返回。约翰·卡罗尔于次日也到了圣约翰,然后两人再从那里到奥尔巴尼去。
  从奥尔巴尼,在斯凯勒将军的安排下,他们从陆路返回费城。
  这一次艰难的长途跋涉,损害了富兰克林原本强健的身体。“我发现我一天比一天更虚弱了”,回到纽约后,他在给另两名使者的信中写道,“如果不是卡罗尔先生友善的帮助和悉心的照料,我想我是难以支撑着走完那么远的路的”。8年以后,由于富兰克林的推荐,教皇农西奥授与约翰·卡罗尔以总主教之职。卡罗尔成为美国的首任总主教。
  回到费城以后,富兰克林逐渐地康复了,但他的痛风病,“使我从你上次离开我们后一直没有参与大陆会议和大家的工作,因此对发生的事知之甚少,只知道正在酝酿起草一份独立宣言”,他在6月21日写信这样告诉华盛顿。
  在革命战争的进程中,北美殖民地的各阶层人民的思想意识里,“独立”这两个字日渐变得鲜明,变得突出了。1月10日,托马斯·潘恩——当时是费城的一名记者——发表了他的《常识》,像一声嘹亮的号角,穿破人们思想中尚存的疑云惑雾,直贯云天,使独立的观念在整个“大陆”的大地上不胫而走,植入了革命人民的脑海。一个新的国家即将诞生。
  这时,英国议会颁布了绝对封锁令,禁止任何国家同北美殖民地之间的贸易以及殖民地之间的贸易。消息传来,大陆会议针锋相对地宣布,北美殖民地的港口向所有国家开放,除了英国以外。同时,始自北卡罗来纳(4月12日)的各殖民地纷纷向他们在大陆会议的代表发出指令,投票赞成独立。
  尽管富兰克林和亚当斯、杰斐逊同为最早、也是最坚决地主张殖民地与英国决裂的会议代表,可是在独立的问题上,宾夕法尼亚却掉在后面了。已经分裂的宾州代表们受到保守的州议会的约束,而州议会正在州政厅另外一个房间开会。作为大陆会议的会址,费城有可能成为独立后国家的首都。因此,大陆会议决定干预该州的内乱。5月,会议通过决议,敦促尚无称职政府的各州加紧组建这样的政府。宾夕法尼亚人民在州政厅院子里召开群众大会,要求废弃英王授予的旧宪章,制订新宪法,建立新的立法机构。6月14日,宾州议会开会。4天后,一个各县委员会代表会议解散了旧议会,呼吁在7月召开宪法会议。
  在这场变革各州州政的暴风雨中,威廉·富兰克林作为殖民地时期英王委派的纽泽西州长,受到了冲击。革命群众将他押往他在伯林顿的庄园,看管起来了。5月24日,大陆会议决定将他遣送到康涅狄格。尽管由于他父亲的缘故,威廉·富兰克林可能受到一些宽大,但他毕竟是效忠派分子。在康涅狄格,无论是在假释期间还是确实监禁在里奇菲尔德监狱,他做了两年多的阶下囚。
  6月10日,大陆会议委派一个委员会起草一份宣言。这份宣言可能向全世界公布。委员会包括杰斐逊、亚当斯、富兰克林、康涅狄格的罗杰·谢尔曼和纽约的罗伯特·R·李温斯顿。这5人碰头后,推选杰斐逊草拟初稿。初稿完成后,杰斐逊将它拿给富兰克林和亚当斯过目,也许不止一次。6月28日,该委员会将宣言草稿提交大陆会议。7月4日,经大陆会议修改过的宣言被通过了。8日中午,会议向群集在州政厅外的费城群众宣读了宣言。10日,宣言在《宾夕法尼亚杂志》上发表,人们称之为《独立宣言》。8月2日,会议代表签署了《独立宣言》。
  富兰克林和亚当斯一样,只对宣言的初稿作了少许改动。对杰斐逊指控英王批准议会法案“以剥夺我们的宪章,从根本上改变我们政府的形式”,富兰克林在两句之间插上了一句“废除我们大多数有价值的法律”,因为他记起了当年宾州议会通过的许多法案都遭到英国议会否决;对杰斐逊写到的北美洲殖民地的请愿书被“答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富兰克林将其改为“仅仅答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以加重语气;对于杰斐逊指控英国政府派遣外国雇佣军来企图“将我们淹没在血泊中”,富兰克林将它改为不那么夸张的“消灭我们”。但最后这一处被大陆会议删去了,以避免伤及英国人民。
  和《独立宣言》的起草、修改和发表这样庄严、重大的事件相联系的还有这么一段趣闻。就在大陆会议修改《独立宣言》草案期间,杰斐逊后来回忆说:“我坐在富兰克林博士身旁,他觉察出我对这些改动不无想法,便说,‘我订了个规矩,不论何时,只要我做得到,我总避免起草将要由一个公共团体审查的文件。我这个教训是从这么一件事得来的,让我讲给你听。当我还在给一个印刷商帮工时,我的一个伙伴是个帽商的学徒,他在学徒期满后准备自己开店。他首先关心的有一块措辞恰当的漂亮招牌。他编了这样的话:“约翰·汤普森,帽商,制作并现钱出售帽子”,还画有一顶帽子。但他想到该让朋友们对它作些修改。第一个朋友认为既然后面有“制造帽子”的字样,前面的两字“帽商”便是累赘,应该删去。那两个字擦去了。下一位朋友认为那“制作”二字不如略去,因为顾客不会在意帽子是谁制作的,只要合他们的意,他们就买。他把那两个字又擦去了。第三位朋友说,他认为“现金”两字是多余的,因为当地没有赊帐的传统,每个买东西的人都会付钱的。它们又被擦去了。招牌上的字现在剩下了:“约翰·汤普森出售帽子”。“·出·售帽子?”下一位朋友说,“为什么?没有人会以为你会送给他们。那这两个字有什么用?”它们又被擦去了,接下来的就是“帽子”被擦去,因为牌子上画了一顶。这样,他的招牌最后被简化为“约翰·汤普森”和画出的一顶帽子”。
  据说,在签署《独立宣言》的那一天,约翰·汉科克作为会议主席率先签了名后,说:“我们得一致;我们一定不要用不同的方式签名;我们一定要意见一致。”
  “对,”富兰克林说,“我们的确要意见一致,不然,最肯定的是我们将被一个个地吊死。”①
  尽管这是传说的一段趣闻,但从实际情况看,的确如此:意见不一致,革命不能成功,革命领导人的命运只会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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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英文中“意见一致”“hang”,同时又有“吊死”、“绞死”的词义。富兰克林在此是利用单词的多义,开的玩笑,但又寓义深刻。

  《独立宣言》的公诸于世,意味着一个新的国家——美利坚合众国——诞生了。这个国家从她降生的第一天起,就面临着倾覆的危险。就在《独立宣言》问世的前一天,3月间从波士顿退到哈利法克斯的豪将军的军队在得到扩充休整后,在斯塔腾岛登陆。在《独立宣言》公布后的一个星期之内,海军上将豪勋爵率领一支舰队和运输舰,和他的兄弟会师了。除了英国部队和水手,他们还有9千黑森军队,加起来的总数和华盛顿在曼哈顿的兵力大约是2比1的比例,在训练和装备上,美军更是望尘莫及。豪家两兄弟以特使的名义声称,对要求宽恕的叛乱者他们愿意给以完全的赦免,而不愿和他们打下去。
  富兰克林在受命为合众国设计印鉴的期间(7月4日到8月20日),又于7月18日奉命和约翰·亚当斯一同起草一份和外国缔结同盟条约的盟约草案,供日后谈判时提出。9月17日,他们的报告被通过了。包括一套商务条约、友好条约的文本。这些文本加上9月24日和10月16日给使者的指示,组成了“1776年计划”。后来和法国,和其他国家签定的条约均以此计划为基础。
  这一时期,宾夕法尼亚的政务也在召唤富兰克林。7月8日,富兰克林当选了宾州制宪会议的代表,名列代表名单之首。15日,制宪会议开会,他任会议主席。20日,他再次当选大陆会议的代表。在他忙于大陆会议方面的工作时,在州制宪会议上他多半时间只相当于一位缺席顾问。但在9月份通过的州宪法中却包括了他提出的两项内容,一是复式的行政参事会,而不是一名州长,另一项是一院制的立法机构。富兰克林在当时曾说过(后来也写到过),两院制立法机构令他想起一则著名的政治寓言,说的是“一条一身而双首的蛇。……它想去溪边喝水,途中要经过一道灌木树篱,一根树枝挡住了它的去路。它的一个头决定从右边绕过树枝,另一个头却要朝左,就在这样相持不下的当儿,时间过去了。最后,它还没作出决定,那可怜的蛇已经渴死了。”
  在此期间,他收到了豪勋爵的来信,措辞谦恭有礼,内容是表明他作为英国使者,愿意宽恕北美殖民地的叛乱者,但只针对个人。对这封信,富兰克林受大陆会议委派,于7月30日以个人名义作了回复,但信中的措辞语气却完全是公文化的:
  “直接的宽恕将给予各殖民地,给予这些受伤害的人们,这的确表达了认为我们愚蠢、卑微、迟钝的看法,而这是你那无知又傲慢的国家长久以来引以自娱的。但这除了增加我们的怨愤之外,别无效果。要让我们向一个以肆无忌惮的野蛮和残酷在隆冬时节焚烧我们不曾设防的城镇,挑动野蛮人屠杀我们的和平居民,唆使我们的奴隶杀害他们的主人,甚至带来外国雇佣军将我们的居民点浸没在血泊之中的政府屈服,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具备那份虚荣,阁下,去想预言这场战争的结果。因为我知道在英国有了一切我前此曾预言的命令,直到事实将证实它时才去相信它。长久以来我怀着真挚、不倦的热忱努力阻止英帝国这只精美、高贵的瓷花瓶的破碎,因为我知道,它一旦破碎,各个碎块就不可能保有它在作为整体时存在的力量和价值的相应的份额,不可能指望它重新粘合起来,完好如初。阁下可能会记得,在您的好姐妹在伦敦的家中,当你曾给了我和解不久将会达成的希望时,喜悦的泪水濡湿了我的面颊。我不幸发现那些希望落了空,并被当作我奋力防止的那些罪恶的原因来看待。”
  在讲到他一直对豪怀有敬意甚至亲切感的同时,他又说他遗憾地看到自己的朋友在进行一场战争,以便英国掌握美洲的贸易权。“我知道你来此的伟大动机是希望充当和解的工具。我相信,当你发现你不可能提出任何条件时,你将辞去如此可憎的司令之职,返回到更为荣誉的个人状态去。”
  富兰克林的这封信使豪得知了富兰克林和大陆会议的立场,暂时阻止了豪的和平计划的进行。
  7月底,在讨论新联邦国家的方案时,富兰克林提出各州应按其人数的比例和贡献大小来确定会议代表的人数。8月1日,他动议在会议上的席位按人口的比例而定。
  大陆会议上的争论还没有结果,战场上的形势已急转直下。8月27日,华盛顿在长岛战败,虽然撤回了曼哈顿,却没有希望长时间守住它。这时,豪氏兄弟没有进攻,而是提出另一和解建议,要求大陆会议派出代表以私人身份前去和他会谈,寻求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大陆会议认为,作为自由、独立的美利坚合众国的代表机构,它不能派它的任何成员以私人身份和他会谈。于是,大陆会议派出一个委员会去试探对方被授予什么权力、多大权力和大陆会议授权的人打交道,并听取他认为合适的方案。9月6日,富兰克林、约翰·亚当斯和南卡罗来纳的爱德华·拉特列吉奉命去完成这项使命。
  富兰克林写信给豪,约定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11日,珀斯·阿姆波伊对面的斯塔腾岛上,比洛普宅。
  会谈的一天到了,一艘平底船将委员们接上了斯塔腾岛,登岸时,豪已在岸上等候,两列黑森士兵从海滩一直排到会谈的屋宅。豪问候了富兰克林,然后由富兰克林介绍他的同伴。在从海滩到屋门前的一路上,双方作了一般性的,非实质性的交谈。
  豪命令秘书亨利·斯特拉吉和黑森军队的上校作陪,款待三位委员进餐。餐后,黑森军上校退了出去。会谈开始了。
  在包括吃饭在内的3个小时会谈中,豪谈得最多。他说,他久已认为,双方的分歧可以缩小,直到双方满意。他说他对美洲殖民地的感情如同对兄弟的感情,如果美洲垮了下去,就像对兄弟的损失一样,他将感到难过。
  听到这里,富兰克林微笑了,说:“阁下,我们将尽最大努力,不让您蒙受那样的羞辱。”
  豪说,他对自己没有能在《独立宣言》发表前到来感到遗憾。他当然没有权力将殖民地当作独立国家来对待,而且永远希望没有这权力。他也不能承认大陆会议,因为国王没有承认。这一次的委员会必须被当作“几位卓有才干、富有影响的绅士……聚在一起交谈,来尝试能否勾划出一个条款框架以结束战争灾难”。
  富兰克林说,阁下尽可以用他认为合适的任何眼光来看待在场的绅士们,反正他们也有自由按他们真正的身份来看待自己;在这种场合,没有必要在大陆会议和个人之间划出区别;会谈可以像在朋友之间那样进行。对此,亚当斯和拉特列吉表示同意。
  豪继续说:“希望停止这些毁灭性的极端手段,既为我们的国家,也为了你们的。一个美国倒下,英国人也会受影响。
  难道就无法收回独立这一步,敞开充分讨论的大门吗?”
  富兰克林说,他想象勋爵阁下已看过了大陆会议派他们来此的决议,那个决议中包括了他们的全部使命;如果这次会谈产生不出什么直接的良好后果,它也许在将来某一时候会有用处;美国已经把“禁运法案看作是对它向英王请愿书的答复;军队派出来了,城镇被摧毁了,现在他们不可能指望在大不列颠的治下会有幸福;所有的先前那些忠心、爱戴已经一笔勾销;美国不可能再回到大不列颠治下,所以想象大不列颠是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亚当斯说,他不在意在这一场合他被看作什么,反正不是英国臣民。大陆会议是按各殖民地的指示宣布独立的,它只能作为一个国会来对待豪。
  拉特列吉的发言很长。内容大致是,英国和一个独立国家结盟将比从英美之间原先那种关系得到更大的好处。南卡罗来纳已经接受了它的新政府,即使大陆会议希望再变回殖民地,它也不同意。
  豪只能反复说他无权,“他也不希望他将有权将殖民地看作独立于大不列颠王室的国家;这些先生们为了如此微不足道的目的竟然走得这么远,他感到很遗憾;如果殖民地不愿意放弃独立体制,他就不可能开始谈判”。
  过了一会儿,富兰克林突然说道:“那好,阁下,鉴于美国只被期待无条件屈服而……”
  豪打断了他,说,大不列颠并不需要无条件投降;他认为他已经对他们说过的话证明了正好相反;希望先生们不要带着这样的想法离开。
  富兰克林继续说:“而阁下又没有向我们提出建议,如果我来问,如果我们向大不列颠提出建议(并非我知道或被授权说我们一定会),您会接受或转达它们吗?”
  豪认为他不能避而不接受交到他手中的任何文件,但他怀疑关于转交它们的意义;他仍不能说他会拒绝。
  在豪的含糊其辞的答复中,会谈结束了。
  很明显,豪的权力只限于在美国人屈服的情况下宽恕他们。富兰克林等向大陆会议这样报告了。既然英国的和平使者无权承认大陆会议也是美国人民绝不愿放弃的独立,那么和平就无从谈起。战事又开始了。
  英国的海陆两军迅猛地向曼哈顿的华盛顿扑去,将他逼向北部的怀特·普雷恩。战况十分不利。大陆会议又把目光转向法国的援助。这时,杜勃格的一封长信终于寄到了,信中充满了对美国的事业的热忱,并保证说法国内阁对此很感兴趣。在大陆会议的讨论中,富兰克林这样表白自己对寻求外援的看法,他说:“一个处女国应该保持它处女的特点,不是到处去追寻盟友,而是应该怀着矜持的尊严等待他国的邀请。我被压倒了。也许这样最好。”9月26日,大陆会议秘密派遣富兰克林、杰斐逊和西勒斯·迪安作为会议在法国朝中的代表。
  在这些事件发生的期间,简、威廉和凯瑟琳·格林曾到费城来看他。凯琴琳发现富兰克林忙得不可开交,在她离开费城的那天还得去大陆会议工作,但她并不为此不快,只感到“和我所爱的人们分手令我忧伤”。简·麦科姆留在费城和她兄弟呆在一起。
  在受命出使法国以后,9月28日,富兰克林给在珀斯·阿姆波伊的孙子谭波尔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说,“我希望你立即回到这里来,你母亲①不会反对的,这儿有些事会对你很有好处,如果你抓住机会的话”。他想要把孙子带在自己身边,以免他受他效忠派的父亲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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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谭波尔的继母,即威廉·富兰克林之妻。

  10月1日,远行的准备已经开始。富兰克林和秘密通信委员会唯一一名还在城里的委员罗伯特·莫利斯会谈。当时,法国还不准备和美国结盟,但同意把价值20万镑的武器弹药运送到西印度群岛某一美国大陆会议能够取货的港口。富兰克林和莫利斯约定,这一情况必须瞒着大陆会议,以免走漏风声,暴露法国的作为,使美国的外交陷于被动。城内已有关于指派大使的谣传了。
  临行前,富兰克林还有几件事要作交代。一是他的邮政总代理的职责,他交由女婿理查德·贝奇代行其职,嘱咐贝奇“将能筹到的所有的钱,在三四千镑之间”都作为给大陆会议的贷款,“以显示他的信心,鼓舞其他人把钱借出来支持美国人民的事业”。另一件事是他的一箱子将近20年来的信件,他把它托付给了当时已引退在乡间的加洛维。那只箱子里放着他的自传的唯一一份手稿。
  10月26日,富兰克林离开了费城。次日,他登上武装帆船“复仇号”向法国驶去。船上装载的靛蓝将用来支付他们此次出使的费用。旅途中,他还和每次出洋时一样,每天都测量水温,研究海湾海流。不同的是,此次出使,他身边有两个孙子为伴,一个是现已17岁的谭波尔,另一个是7岁的本杰明·富兰克林·贝奇。
  11月底,“复仇号”抵达法国布列塔尼海岸的基伯伦港,12月3日富兰克林在那里登岸改行陆路。12月7日,他到达南特。到21日,他终于进入巴黎。

★  从山穷水尽到柳暗花明

  12月20日,富兰克林到达了凡尔赛,西勒斯·迪安驱车在那里迎接他,然后一同向巴黎而去。
  30年来,富兰克林生活在学者、科学家、商人、政客、神职人员和赶时髦的人中间,他的气质和举止像他的散文一样老练而温文尔雅。他进入巴黎的时候戴着一顶御寒的皮帽,这顶皮帽保暖但绝不时髦,但在巴黎期间,他还是不时地戴着它。此外就是他的眼镜。年过古稀的富兰克林,好奇心不减当年,他每逢外出,总要戴着眼镜,以便看清周围的每件事物,而且是随随便便戴着,因为他从不顾忌他人议论自己不时髦。
  然而,在法国人心目中,富兰克林是英雄,是他领导了北美殖民地的反叛来反对腐败了的旧社会秩序。由于他很少在外露面,使得人们更加喜欢他,想见他。一时间,希望得到他的签名成为一种时尚。富兰克林在法国人中的如此印象对他的使命是有益无害的。
  和公众不一样,法国当局在和美国的交往中,考虑的是利益。
  早在17世纪末至18世纪前半叶,欧洲几个强国之间不断爆发过战争,战争双方的组合时有变化,然而无论怎样变,英国和法国始终是敌对的双方。两国在欧洲、北美洲和印度都发生冲突,结果七年战争爆发,这场战争以英国获胜结束。英国因之而夺去了法属加拿大和北美洲密西西比河以东的大量土地,并排挤了法国在印度的势力,使法国对外侵略的力量大大削弱。英西矛盾也很尖锐。西班牙早在16世纪就被英国打败,后来在1701—1713年的国际商战中,英国又夺走了原属西班牙的直布罗陀和米诺加并因之控制了西部地中海。英国还在七年战争期间夺占了原属西班牙的佛罗里达。荷兰在17世纪的三次商业战争中也败于英国,失去了在北美洲的新尼德兰。因此,欧洲的法、西、荷三国由于在和英国的争夺中败北,都耿耿于怀,—直想伺机报复。
  就在富兰克林1775年1月29日听读会上受辱3个月后,不到20岁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登基继位,他的外务大臣弗尔仁尼从英国同它殖民地的冲突中看到了法国获利的机会。在为了损害英国而心甘情愿地帮助美国之后,弗尔仁尼审慎起来。他考虑,如果这场纠纷得到和平解决,英国就将腾出手来对付曾经干预这场纠纷的国家。就在富兰克林徒费心机地进行1774—1775谈判的时候,弗尔仁尼从伦敦方面得到消息说,美洲殖民地准备寻求法国的援助。在1775年的夏季,费城的大陆会议仍在希望避免同英国最后决裂,而弗尔仁尼在伦敦的一个细作看出,英国的统一帝国的崩溃已近在眼前,法国应趁英国内患重重之际,给英国狠狠的一击。
  1775年9月,一个在伦敦的细作布马奇回到巴黎,向弗尔仁尼报告说,他新近从一费城居民谈话,得知其同英国内阁大臣会谈,使大臣们胆战心惊;他还报告说,伦敦辉格党和托利党的斗争相当激烈,只要英军在美洲打了第一个败仗,英国的国内政局必然发生剧烈振荡。法国和西班牙应该准备好到时候乘机打击英国。
  同月,弗尔仁尼派邦弗洛尔去费城给大陆会议打气。同时,他自己和布马奇一道开始制定援助北美殖民地的计划。弗尔仁尼还借用了许多布马奇的论据,去说服路易十六及其参事会,使他们相信,在美国人允诺将合法贸易权交给法国的条件下,给美国秘密的军需帮助是明智的。布马奇还将开办一家商业机构来实现这一计划,法国和西班牙将筹集这一商业机构的起始资金。
  弗尔仁尼的计划遭到财政总监图尔格的反对,他预言,欧洲大国的美洲殖民地肯定都会在一定的时间独立,而英国将会和作为独立国家的前殖民地贸易获得比往昔对殖民地行使商业垄断时更多的利益,而不是由于失去殖民地就削弱了力量。图尔格认为,法国承受不了一场不必要的战争。
  法国国王和参事会听信了弗尔仁尼的主张。到3月份西勒斯·迪安离开美洲前来向法国求援时为止,法国已和西班牙达成协议,各为布马奇提供100万法郎。到7月份迪安抵达巴黎时,布马奇已经拿到了法国方面的100万,准备好建立那家同美洲贸易的公司。
  但是,当布马奇在伦敦同阿瑟·李——美国秘密通信委员会在伦敦的代表——交谈时,阿瑟·李却不理解布马奇的计划。李带信给委员会,法国和西班牙将赠送20万英镑。当迪安来到巴黎,受权用货物支付运到美洲去的军火的价款时,布马奇和他以此为基础签订了一份合同。正如李所发现的,布马奇是在为无偿提供给他的资金索要报酬,然后中饱私囊。迪安对此可能是不知情的,尽管他看来也于中为自己私人做了生意。
  法国的军火运到拉丁美洲的海地和马提尼克,美国在那里的代理人收到货后再将其转运到美国。弗尔仁尼反对英国阻碍这一贸易,并设法保护进入法国港口的美国舰只,不惜动用战舰。这样,早在1776年5月,法国实际上承认了美国人为交战的一方。但是法国却迟迟不向英国宣战。
  同年8月,弗尔仁尼听说了波士顿遭到破坏和《独立宣言》的发表,正打算开始对英的敌对行动;而西班牙到10月也准备加入法国的行动,希望此举有助于征服葡萄牙和米诺加及和北美殖民地签订条约可利于控制自己在美洲的殖民地。然而,华盛顿在长岛败绩、纽约失守的消息传来,阻止了弗尔仁尼的行动:他不打算站在输掉的一边。
  就是在法国对美外交的如此现状之下,富兰克林来到了巴黎。三天以后,美国的三位使者齐集巴黎——杰斐逊因故不能赴法,大陆会议临时改派阿瑟·李为赴法使者,通知弗尔仁尼说,美国三名使者“被美利坚合众国的大陆会议授与全权以提议并谈判法国和合众国之间的商务条约。其商船受到的获准自由进入这个王国的港口及其他令人敬佩的关照等公正、慷慨的待遇,使大陆会议将这一机会给予法国”。
  28日,三名使节见到了弗尔仁尼。弗尔仁尼盛赞了富兰克林的名气、知识和智慧,但反对在美国前途未卜时同英国反目。这一立场正在富兰克林的意料之中。会谈没有实质性结果。
  到了巴黎以后,富兰克林重又和英国的几位朋友通信了。首先是和波莉,问候她的孩子和母亲,也谈论巴黎的时尚。英国的信也奇来了,其中一封是乔治安娜写来的,她现在已经18岁上下了。“你是收到我私人信件的第一个男人”她写道。她说,父亲考虑到战争,不让她写信,但她想她若不写,富兰克林一定会对她的沉默发生误解。她说她和她的家人全都和以前一样爱他、尊敬他。
  3月1日,在来到巴黎近3个月后,富兰克林离开了喧嚣的闹市,在距巴黎半英里的帕西村安下了家。那是高地上的一处整齐的村落,有一座大花园可供散步。本杰明·贝奇在村里的寄宿学校上学,星期日才回到外祖父身边。谭波尔留在富兰克林跟前,如同秘书一样给祖父帮忙。富兰克林的侄孙乔纳森·威廉斯从伦敦来到巴黎,一会儿在帕西,一会儿又到南特去处理开往美洲的一艘艘货船。富兰克林常请迪安和他同住,住在一间屋子里,但没有请过阿瑟·李。
  在帕西的使团办公室在瓦兰丁诺旅馆的底层,被屋主唐内西安·勒·雷·德·乔蒙特占用着。乔蒙特热情支持美国的事业。在当时他拒绝收取房租。虽然富兰克林有一辆马车和一对辕马,但他1777年年中的几个月,大多数时间都留在家里。据说他去巴黎主要也是出席皇家科学院的会议。他这样隐退到帕西,使得巴黎公众对他的兴趣更大了。
  自富兰克林到达巴黎以后,英国也加强了外交活动。英国驻法大使斯多蒙特密切注视着法国人采取的每一行动步骤,对向美国表示的每一点好意都提出抗议。弗尔仁尼在私人关系上和英国人十分友善,在政治上却虚张声势以作安抚英国人,诸如禁止驶往美洲的船运送军需物品,尽管往往让它们逃掉。
  布马奇忙于和迪安打交道,富兰克林已将这方面的事宜交由迪安处理。李却愤怒而苦恼,他受到迪安的排斥,富兰克林又使他黯然失色。
  迪安的知己、后来也是整个使团的密友爱德华·班克罗夫特实际上是一名间谍。他从1776年12月起就从英国政府领取报酬,将美国人的秘密暗中透露给伦敦。富兰克林虽然相信班克罗夫特,但他知道在巴黎有很多间谍在活动。他是小心的,也是镇定的。他到达巴黎三个星期后,一位朋友警告说,他在被间谍包围着。1月19日,他给这位朋友写信说:他不怀疑他是被间谍们包围着,“由于不可能在每一案件中都发现那些假称我们的朋友、了解我们的事务的人的奸诈行为;……我久已遵奉这样的规则,它防止了我由于这样的行为而感到不便。它就是:注意不把那些不该公开的事公之于众,除了间谍可以看到的事,什么都不做”。
  英国从一开始就知道富兰克林到了法国。他在伦敦的敌人放出风声说,他是无耻地从一场他发动的无望的反叛中逃出来的。但罗金厄姆,在废除印花税时是首席大臣、现在是上院反对派的领袖,却用不同的眼光看待富兰克林之使命,罗金厄姆假定,英国的大臣们会尽量缩小富兰克林向法国靠拢的危险,但在他们的内心,将为此而颤抖。
  的确,即使法国政府不打算马上同美国结盟,美国的外交也是有成效的。就在美国使节见了弗尔仁尼的几天后,他们就收到了200万法郎的秘密补助金。同时,富兰克林恢复了他和法国学者的交往。1月15日,他出席了皇家科学院的会议,1月26日,他和年轻的德·拉·罗吉福考尔·丹维尔公爵一同进餐。其后,丹维尔马上开始翻译美洲大西洋沿岸13州的宪法。由于拉法耶特的介绍,富兰克林会见了势力强大的瑙伊尔家族中人,该家族的一个女儿是拉法耶特的妻子。
  富兰克林还给巴黎的报刊杂志写稿,他的一些旧作在这里被重新印刷了,如记录他那次答辩的《讯问纪录》、《普鲁士国王的敕令》等等,还写了些新作品,如《购买黑森人》等等。
  富兰克林住到帕西以后,由于他的名气和事业,几乎被信件和来访者压得透不过气来。任何人只要想起关于美洲的话题,或多少知道一些情况的,都给富兰克林写信;商人们则没完没了地申请到美洲去经商;最多的要求来自法国和欧洲其他国家的军官,他们想被推荐到美国军队中去。一般来说他一律拒绝了。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拉法耶特和斯图本。
  年轻的拉法耶特急于要为战死于和英军打仗的父亲报仇,同时也为了支持美国人民的事业。尽管在拉法耶特赴美前,富兰克林从来没见过他,他还是给华盛顿写了信推荐他,并请华盛顿给他以关照,以免他“极度慷慨的性格”被他人利用。他告诉华盛顿说,拉法耶特有一些朋友,能帮助他准备军事装备。拉法耶特到美洲后受到华盛顿的重用,成为美军中一名英勇的军官。
  另一个例外是德·斯图本伯爵。斯图本曾供职于普鲁士统帅部,任普鲁士王弗雷德里克的副官,因而具有当时堪称一流的军官素质。1777年,斯图本穷困潦倒,到巴黎来谋职。他到帕西看望富兰克林,陈明自己想到美国军队中服务的心迹。富兰克林从他自述的经历中看出他在缺乏训练,战斗素质差的美军中必定会成为有用的人材。于是,他和迪安商量了一番,决定大力保举他赴美参军。他9月4日给华盛顿的信中这样介绍斯图本,“这位先生将有幸携带此信谒见你,他是德·斯图本男爵,前不久是普鲁士国王麾下的随侍武官,身任经理署署长,参加了他的所有战斗”。富兰克林的信的确不是事实,但就是这些不实之辞给了大陆会议以异常深刻的印象,将他派到华盛顿在福吉谷的司令部任职。斯图本上尉倒也真是一员将才,不出几个星期,就把军队训练得幡然一新。自那以后,这支军队在军纪军风上足以与英军媲美。在他的训练场上,美国的民兵出落成了战士。斯图本为美国的独立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和这些日常的外事活动相比,美国使团来法外交使命的中心部分——在和法、英、西等国的周旋中争取法国、西班牙作盟友——却进展甚微。
  以英国政府国务次长威廉·艾登为首脑的谍报机构在富兰克林等美国使节身边布下了罗网。富兰克林在伦敦时的朋友,也是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的爱德华·班克罗夫特成为该机构设在富兰克林身边的密探。班克罗夫特的顶头上司是英国负责巴黎间谍工作的保罗·文特沃思。
  班克罗夫特利用和富兰克林是故交的关系和富兰克林对他的信任,设法于1776年夏季成为迪安的助手,处理和布马奇之间的联系及法国、西班牙援美事宜,整个美国独立战争期间都从美国使团领取薪酬。他同时又从文特沃思那里得到更多的报酬。从1776年12月起,他又被美国使团雇为间谍,其后,便以秘书的身份参加使团1月9日和弗尔仁尼的会谈,然后向文特沃思报告一切。他住在富兰克林的住所里将近一年,不论是当时还是以后都没有引起富兰克林的怀疑。他定期地向文特沃思报告美国和法国、西班牙的谈判,取得贷款的途径,使团和大陆会议的通信联系等等。他把使团雇用的船的船名、船长姓名、起航的详细情况、私掠船及战利品的消息提供给英国驻法大使斯多蒙特。阿瑟·李怀疑过他。在觉察到这一点后,班克罗夫特便不时地去英国一趟,将一些无关宏旨的机密情报带给富兰克林,有一次他还因被指控为“盲流”而被捕过。企图以此打消可能对他产生的怀疑。
  由于班克罗夫特钻进了美国使团的内部,斯多蒙特才有可能准确地向法国提出抗议,指责法国违反了中立国的原则,也才使英国的巡洋舰对于驶往美国的货船和邮船的行踪了如指掌,美国因此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同时,美国使团内部有了人事变动。阿瑟·李疑心迪安在和布马奇联系援美物资的过程中中饱私囊,他还怀疑富兰克林在其中也曾染指,因为富兰克林答应迪安全权处理其事。因此,阿瑟·李便写信向大陆会议的成员塞缪尔·亚当斯和自己的兄弟谈了自己的疑窦。实际上,阿瑟·李之所以如此这般,还因为他不满足于自己在使团中的地位。大陆会议派富兰克林、西勒斯·迪安和阿瑟·李作为赴法使团,在使团中,三人的地位是同等的。但是,由于富兰克林的名望,在实际外交事务中,使得富兰克林享有一种远远高于迪安和李的实际地位。迪安对此毫不介意,而且将自己能被看作是富兰克林的朋友和同胞引以为自豪。而阿瑟·李就不一样了。尽管他从内心深处是敬仰富兰克林的,但如同当年在伦敦时写信告诉波士顿人富兰克林亲英一样,他不甘置身于富兰克林身后的阴影中。特别是富兰克林和迪安之间的相互信任令他感到孤立,感到被冷落。
  塞缪尔·亚当斯和阿瑟·李的兄弟理查德·亨利·李读了阿瑟·李的信后,将疑云带到了大陆会议,得到大陆会议的支持。1777年5月,理查德·亨利·李被派出使西班牙,阿瑟·李的另一个兄弟威廉·李奉命出使柏林和维也纳,拉尔夫·伊扎德出使托斯卡纳①。12月,大陆会议命令迪安回国报告“欧洲事务状况”。而富兰克林去了维也纳。这样,在巴黎的外交事务就由阿瑟·李一人独揽了。但他还不肯到此止步,一直到1778年9月12日,他还认定富兰克林“与这些抢劫有关,到时候我们将收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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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托斯卡纳,意大利地名。

  尽管有英国派来的内奸、内部的分歧,美国赴法使团最为关注的还是法国政府的立场。
  1777年7月,弗尔仁尼告诉法王,秘密援助已不足以使美国独立战争维持下去,当前亟需作出决断:要么完全改变支持美方的立场,要么就是比目前走得更远——向英国宣战,也就是缔结法、美、西攻守同盟,三方若未得其他两方同意,不得单独媾和。法王听了,告诉弗尔仁尼说,只要西班牙愿意同时行动,他同意和美国结盟。
  然而就在这时,西班牙退缩了。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已达成停战协定,西班牙又一直反对任何一国的美洲殖民地独立,因此不打算增强对美援助。
  同时,美洲传来的美军战况也不容乐观:柏高英于7月未经力战就轻取提坎德罗加,豪准备夺占费城。弗尔仁尼心中暗自衡量,如果费城和纽约陷入英军掌握之中,新英格兰又被柏高英隔绝孤立,那么美国的叛乱必败无疑。法国在此时只能观望。
  在法国人面前,富兰克林镇定自若,谈笑如常,保持了他一贯的风度,实际却忧心如焚。一向认为外交必须以自强为唯一基础的富兰克林已看出,美国的独立事业正经历着它的最低点。即使身在海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英国战舰几乎已切断了美国与外界的通信联系,但极少几封来自大陆会议的信中都说,如果没有盟友的支持,他们已不知道该如何将战争继续下去了。
  9月的晚些时候,使团向弗尔仁尼递交了一份备忘录,要求法国政府承认他们国家的独立,并提供1400万法郎的贷款,那对美国的独立战争将是雪中送炭。但备忘录的内容即刻就被狡诈的内奸班克罗夫特泄露出去了。在备忘录送到弗尔仁尼手中之前,斯多蒙特就知道了这事,并向法国政府提出抗议。弗尔仁尼提请使团注意保密。但除了阿瑟·李以外,富兰克林和迪安仍没有意识到内奸就近在身边。富兰克林还认为弗尔仁尼这样说是当作不肯承认美国独立和发放贷款的借口。诚实而光明磊落的学者兼科学家做了外交官,万万想不到问题出在自己深信不疑的朋友身上。他只是从美国战局之不利对法国当局的影响来看问题,而就这一点而言,富兰克林无疑是对的。整个9月过去了,他们从法国政府得到的,只是沉默。
  而美国的战况还在继续恶化。11月,从英国传来消息说,费城被豪将军攻陷了。但是在美国的二名使者中,全部财产和女儿、外孙都在费城的富兰克林却表现得最为坚定。有27日使团碰头起草了给大陆会议的急件公文后,阿瑟·李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他毫不含糊地认为,没有欧洲国家的援助,我们也能把这场抗争坚持下去,直到成功。他感到满意的是,正如他以前说过的,对欧洲的商业和依赖越少越好,因为没有和它的联系,我们将做得更好。”富兰克林也不同意去警告法国内阁说,如果没有法国盟友,使节们必将和英国达成协议。因为“这样对他们宣布,其结果是不能肯定的;它可能被视作一种威胁,这会使他们由于绝望或愤怒而抛弃我们。”最好是等待,等待战局的好转,他们对我们的立场也才会更有利。
  富兰克林是有远见的,当时他们只能等待,满怀胜利信心地等待。当朋友忧心忡忡地通知他费城失陷的消息,说:“豪将军攻占了费城”,他却接口答道,“不对,是费城俘获了豪将军”。果然,他们等待的时日并不长久。12月4日,就有喜讯从波士顿传来:柏高英在萨拉托加全军投降,美军大获全胜。

★  美法结盟

  美军的萨拉托加大捷,使伦敦的股市大幅度下跌,也使美法间几乎陷于停顿的外交进程出现转机。
  得到消息的当天,美国使团便给弗尔仁尼发去了紧急公文,阿瑟·李也写信通知了西班牙大使。两天以后,法国外务部官员康拉德·亚历山大·杰拉尔德访问帕西,带去了弗尔仁尼的祝贺,并邀请美国使者重新起草关于结盟的谈判建议书。
  12月7日,富兰克林草拟了建议书,次日由谭波尔呈递给法国外交部。12日,美国使节秘密地来到约定的地点和弗尔仁尼会晤。到了那里,弗尔仁尼和杰拉尔德已经等在那里了。寒暄过后,富兰克林、迪安和阿瑟·李便静等弗尔仁尼开口说话。因为这实际上是对9月份美国使者递交的备忘录的答复。由于美国的战局发生重大变化,他们期待尽早达成结盟,以明确两国的关系,加快独立战争的胜利进程。
  然而,弗尔仁尼缓缓地说:“由于西班牙尚未明确表态,法国政府目前还不能有所作为。”他说,他的信差已经前去马德里,一个星期内便可返回。富兰克林他们三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失望,听着弗尔仁尼又说了一通称赞美军、并鼓励美国使者耐心等待的话以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作别,回去了。
  仅仅过去了5天,杰拉尔德又来到帕西,告诉使团的成员说,法王陛下和他的参事会已经决定要结盟,只是出于对西班牙的尊重,才在技术上暂时不能缔结条约。一旦信使从马德里返回,一定会有个交待。
  看到法国外交部方面如此急于安抚自己,美国使节们尤其是富兰克林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们已经得知,英国的密使文特沃思已经在巴黎,抵达日期正是他们和弗尔仁尼秘密会面的那一天。
  而对这样的外交局势,富兰克林认为,不能就这样坐等法国方面下决心,不能任由他们选择结盟的时机,因为独立战争急需盟友,前线的美军将士不能等。一个萨拉托加大捷并不能保证战争从此进入坦途。
  “要向法国施加压力,迫使他们感到结盟的迫切性。”富兰克林考虑了一番,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对!这个压力只有来自英国,要在英国人身上做文章!”富兰克林下了决心。
  英国的乔治三世一直不相信文特沃思和班克罗夫特报告的美法结盟的可能性,直到萨拉托加英军吃了败仗,才同意了诺思那已经过时了的和美国和解的计划。12月6日,文特沃思领受了试探富兰克林和迪安的立场的指令,向巴黎出发了。
  英国谍报机构早就认为阿瑟·李行事决绝,凡事没有商量余地,只有问富兰克林或迪安才有可能达成妥协。文特沃思到了巴黎以后,几天之内便找迪安会谈了两次。文特沃思谈到,英国内阁被迫同美国进行战争是违背他们意愿的,现有希望纠正这一错误。他们准备使英美关系恢复到1763年以前的状态,并废除自那以后的一切迫害性法令。英国则仍然保有对北美殖民地的商业垄断权。迪安则回答以:“美国必须独立。”文特沃思听了,微笑着说,一切帮助达成美英双方谅解的美洲人将从英国王室得到贵族封号、财富、高官显职。迪安听到此,默然了。据说他和文特沃思之间还果真达成了些不光彩的交易。若果真如此,他就扮演了一个两面服务的角色。
  富兰克林知道迪安在和文特沃思接触,但他自己拒绝见文特沃思。他向弗尔仁尼转交了一封信,信是由一个不具名姓的人从伦敦写给班克罗夫特的,信中询问美国是否能接受“略次于独立”的条件。
  这时,文特沃思在巴黎的出现,已经引起了流言,说如果法国不承认美国的独立,美国将会和英国重修旧好,并参加英国对法国、西班牙在西印度群岛领有的诸岛的征服战争。作为一个有才干的外交官员,弗尔仁尼不相信这些流言。他知道,一旦美国重回英帝国的治下,法国对英战争将不会发生。他不能肯定,文特沃思此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想阻止美国使者同法国的结盟谈判,还是仅仅使法国不信任那些使者呢?抑或是富兰克林狡黠地导演来使法国人头痛,急于结盟的伎俩?弗尔仁尼清楚地了解英、法、美国之间的利害关系,他可以用那些流言去打动法王路易十六。同时他多派密探把文特沃思监视起来。据说,文特沃思被密探看得太紧,不得不烧毁了文件,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在巴黎的朋友们也回避见他。英国大使斯多蒙特为了帮助他脱离窘境,带他去谒见了法王。而弗尔仁尼也邀请他吃饭,以便自己能就近观察他。
  住在帕西村的富兰克林把各方动静都看在眼里,他计策已定,只是不动声色地等待时机。
  在萨拉托加美军大捷后匆匆赴回伦敦照料自己的股票生意的班克罗夫特返回巴黎后,文特沃思立刻就得知了富兰克林从英国的反对派那里收到了信。12月25日,他写信向上司艾登说明,当前明智的做法是向美国使节允诺一切——不论以后兑不兑现,要尽一切努力阻止美法结盟。他自己则通过班克罗夫特约请富兰克林面谈。富兰克林又拒绝了。
  到了12月31日,西班牙的答复终于到了。西班牙反对签订同盟条约,法国要签约,只能单独行动。
  得知这一消息后,富兰克林给了法国政府几天时间去考虑、盘算。然后,他答应文特沃思于元月6日见面,但事先规定,不得言及给使节个人的报酬等等。
  英国间谍文特沃思到了帕西,受到美国使节富兰克林的亲切接待。文特沃思“用一些恭维话使谈话开始了”。他提醒富兰克林他旧日是如何珍视帝国的统一而反对美国独立,但富兰克林说,“他曾持有的任何不同看法,都只在它产生出来的那个时期才有意义”。
  当文特沃思提出由富兰克林起草一份建议书时,富兰克林想起了当年和巴克利、福瑟吉尔谈判时的许多细节,回答道,不,他不打算那样做,因为纸上的东西,往往“让人感到不满意,或是被人理解得过了头”。说完,他忽然动了感情,怒气冲冲地谈到被英军烧毁的城镇,英军对战俘的虐待等等。
  文特沃思说,“如果能使这样一个生气勃勃、蒸蒸日上的民族的精力和决断引向友善、团结和繁荣,英国和美洲必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帝国”。富兰克林回答说:“我相信我会对此十分满意,可是美国人民的斗志如此高昂,除了独立,其他什么都会听不进去”,而其他国家也会和合众国签订“公平合理”的条约。
  这时,文特沃思试图劝说富兰克林前往伦敦作进一步商谈,富兰克林却回答说,“要去可以,但我必须得到使团的正当授权。我没有这个权力,只能作彬彬有礼的对话”。
  这时,迪安进来了。于是,什么结果也没有,会谈便结束了。富兰克林、迪安和文特沃思、班克罗夫特一道去餐室就餐。
  实际上,这次会谈是富兰克林计划好的一盘棋中关键的一步。为它选择的时间是适宜的,法国政府已不能再考虑西班牙这个因素;它的地点适宜,在美国使团的驻地和曾两次拒绝见面的富兰克林面谈;它持续进行了两个小时之久,尽管富兰克林一直在虚与逶迤,回避谈任何实质性问题,但在任何局外人看来,在这样长的时间里,足以谈成许多问题。它的确令法王和他的朝臣及政府极为不安,他们这时看到,美国即将倒向英国,要拉住它,只有缔结盟约。就在富兰克林和文特沃思会谈的第二天,就在文特沃思还在暗自思忖还去不去帕西一趟,想去,又觉得不值得时,法王的参事会投票表决,赞成同美国签订条约、缔结同盟。富兰克林大功告成。
  元月8日,杰拉尔德来到迪安在巴黎的住所和美国使节们会谈。大家见过以后,杰拉尔德提了3个问题以后,请使团准备答复,然后离开一段时间,以便使节们商议。
  过了一个小时,富兰克林刚把两个问题及它们的答案写了下来,三个人还没有在第二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杰拉尔德就回来了——他急于知道问题的答案。
  原来,那第一个问题是这样的:需要怎样做才能使美国使节承诺不听取英国关于英美联合的建议?富兰克林和其他两位使者一致的回答是:“使团早已提议签订友好和贸易条约,但至今没有达成。立即签订该项条约当即刻消除他们在这一问题上的疑虑,使其依靠法国盟友以便坚决摒弃英国向他们提出的、不以他们在政府和贸易上之完全自由和独立为基础的和平建议”。
  看到这样的书面回答,杰拉尔德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神情庄重地说,他现在有幸告诉各位,国王已有口谕,法国将签订条约。至此,延宕了一年之久的签约,终于由法国方面最后走出了主动的一步,而它所要的承诺只是美国不得和英国媾和。是富兰克林利用了英国的密使布成疑阵,迫使法国下了决心。刺探了那么多情报的间谍班克罗夫特在缔约前这一段时期的通风报信,实际正为富兰克林所用。富兰克林的传记作者说他在争取盟友的战线上打了一个和萨拉托加一样的大胜仗,是不过分的。
  将要签署的《美法友好和通商条约》和《美法同盟条约》的内容大致是:法国将帮助合众国取得独立,美国则在法英之间爆发战争时帮助法国作战;任何一方未得另外一方同意,不得单独同英国媾和,双方同意在美国的独立用条约形式肯定下来之前不放下武器;在贸易方面,法国和美国互为贸易最惠国,一般来说,两国的港口向对方自由敞开。美国的独立战争从此得到法国这个欧洲大陆强国作为盟友,胜利有了更多的保障。
  条约原定于2月5日签署,但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当晚举行仪式时,法国的特命全权大使杰拉尔德感冒了,仪式只得推迟到次日——2月6日举行。6日晚上在法国外交部,美国三位使节出场时,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富兰克林身上,都奇怪在这样隆重而值得庆贺的日子里,他为什么穿了这么一件旧的蓝色天鹅绒礼服。在美国使团中,迪安和班克罗夫特都知道,这套衣服富兰克林是准备好穿了出席昨天的签约仪式的,临时改期后,他脱了下来,又留到今天穿,似乎是参加这个仪式非穿这件衣服不可。迪安忍不住向富兰克林问了这话。富兰克林看看自己的这套衣服,告诉迪安说:“是个小小的报复。当年在白厅被韦德伯恩谩骂时,我穿的就是这身衣服。”迪安恍然大悟。当年看上去若无其事的富兰克林,把愤怒在心里埋藏了8年,终于有所发泄了。
  双方的人员到齐,签字仪式正式开始。杰拉尔德先在盟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富兰克林接着签了,然后是迪安和阿瑟·李。条约交由富兰克林保管。
  英国政府在萨拉托加败北后,又在外交上打了败仗。他们不甘心失败,趁着远在美国的大陆会议还不知道在法国发生的事情,他们以诺思当年在议会所作的和解发言为基础,草拟了一份和解建议书,派快舰开往美洲,力求抢先和大陆会议达成协议。而法国海军则带着那份珍贵的签了字的条约,赶往美国。这样,英国和法国这两个欧洲最大的国家在1月份那场竞相讨好美国的外交赛跑之后,又在大西洋上进行了一场真正的海上航行竞赛。
  这场航行竞赛的结果是英国海军取胜,英国议会的法案先到了大陆会议手中,在一段时间里,大陆会议中不少人认为同英国来使商谈才是明智的。就在这时,在海上竞航中输掉了的法国军舰终于把法美条约送达大陆会议。会议上的各州代表喜出望外,两天以后,5月4日,会议通过批准《美法友好和通商条约》和《美法同盟条约》。英、法两国的大使被召来了,法国成为美国的盟友,英国和法国进入战争状态。
  7月8日,一只法国舰队由孔特·德斯泰恩率领,出现在特拉华河口,杰拉尔德走下战舰,踏上美洲的国土,成为得到承认的合众国的第一位受政府委派的官员。
  3月20日,富兰克林、迪安和阿瑟·李乘坐的马车辚辚地驶过凡尔赛的路面,停在皇宫附近,一路上有许多民众挤在路边观看。富兰克林从车上下来,和其他两位使者向皇宫走去。他今天没有戴假发、没有佩剑,身着棕色的天鹅绒衣服,穿着白袜,头发松松地披散着,鼻梁上架着眼镜,胳膊下夹着一顶白色的帽子,使他在使者们中间显得形象特别鲜明。另两位使者穿着朝服。使者后面是威廉·李和拉尔夫·伊扎克和几位其他的美国朋友。他们一行人走进皇宫,由弗尔仁尼带他们去晋见法国国王。在他们一路前行时,两廊和接待厅里的朝臣们都注意地朝他们观看,注视着这个久闻其名、未曾睹面的美洲共和主义者。
  身着便装的路易十六正在更衣室里,见到美国使者一行人,他先请使者代向大陆会议转达他的友好的愿望,并提到刚刚签字不久的美法条约,说“我希望它对两个国家都有利”,然后又向富兰克林致意,赞扬富兰克林及他在法国的同胞的品德。富兰克林以美国的名义向法王致谢后,说:“陛下可以信赖大陆会议的谢忱和它对它承担的义务的忠实履行。”
  谒见完毕,美国使节穿过庭院去和内阁的其他成员相见,人群向他们大声欢呼不已,仿佛忘记了这里作为皇宫的威严。五使节在弗尔仁尼的部里进餐,会见了许多法兰西贵族,然后又拜访了皇室家族。王后请富兰克林站在她身边,并在她不专心玩牌时同他谈话。玩牌是王后的嗜好。
  法王以接见美国使者认可了美法条约。
  3月底,迪安和杰拉尔德离开法国去美国。富兰克林被留在法国,接管了一向由迪安管理的使团帐目。迪安和杰拉尔德的离去,使阿瑟·李又有了新的不平,因为杰拉尔德被委派为驻美大使一事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他写信责怪富兰克林不让他参与这件事以及其他一些事,他写道:
  “如果你研究了如何欺骗公众最不信任、最危险的敌人,那么你做得再好也没有了。我相信,先生,你将想到我,我有权知道你这样对待我的原因。”
  第二天,富兰克林用一封他平生最不耐烦的信对阿瑟·李作答:
  “的确,我漏掉了回你的一些信。我不喜欢回复怒气冲冲的信。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可还有许多事要干,没有时间花在吵架上。如果我经常收到和忍受了你的独断的批评和指责而没有回复,请归之于正当的原因:因为我关心我们使命的光荣与成功,它会因我们的争吵而受损害,因为我尊敬你的好品质,因为我爱和平,因为我怜惜你的病态心理,它永远在用它的嫉妒、猜疑、想象别人认为你不好、冤枉你或不尊敬你来折磨它自己。如果你不治疗你的这种性格,它的终点将是癫狂,以我见过的若干事例来看,它就是癫狂的典型先兆。让上帝保佑你远离这样可怕的不幸;而看在上帝的份上,忍耐些,让我过得安静些吧。”
  然而,在富兰克林用写这封信发泄了一番后,并没有将它发出,而是另写了一封更长、措辞也大不一样的信来作答,逐条地反驳了阿瑟·李的指责。也许,他两封信都没发出去。他写道:“我相信,我不会的,除非被你逼得太厉害,在一切事物中,我讨厌争吵。”
  阿瑟·李一直还是认为在某个方面有阴谋诡计。他相信迪安利用公款为自己谋利,还疑心其他人。他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在法国的美方工作人员及有关的人中,布马奇生活阔绰;富兰克林在帕西的房东乔蒙特不仅是援美物资合同的供货人,还买卖美国私掠船在海上夺得的战利品;富兰克林的侄孙乔纳森·威廉斯在南特替乔蒙特做生意。英国的诺思勋爵曾声称,富兰克林是唯一没有在美国革命期间染指股票生意的驻法美国官员。但阿瑟·李怀疑富兰克林也和其他人一样。威廉·李和拉尔夫·伊扎德和他看法一样。阿瑟·李自己是清白的,这一点助长了他的坏脾气。4月7日,富兰克林给迪安写信说,“我看在他工作良好的份上,耐心忍受着他所有的那些指责。……但它对我是有些过分了。”
  接任迪安工作的是约翰·亚当斯,他们一家占据了富兰克林住所的一部分,他的儿子约翰·奎恩西也进了富兰克林的外孙本杰明·贝奇读书的那所学校。亚当斯在得知了富兰克林和阿瑟·李之间的不和后,他尽力不介入,只把注意力放在整理迪安留下的颇为混乱的帐目上,他已从富兰克林手中接过了一部分工作。
  当亚当斯提出向乔蒙特付房租时,这位房主却坚持不受。他说,在美国的前途未定时,他的房子能因为富兰克林及其同事而永远留名就是给他的最好的报酬。
  来到巴黎后,亚当斯发现,“富兰克林比莱布尼茨或牛顿,弗雷德里克或伏尔泰更为声名远播;他的性格比他们中任何一个或他们加在一起更受爱戴和赞扬。……政府和人民、国王、朝臣、贵族、公务员和哲学家以及平民都熟悉他的名字,熟悉的程度达到连农民或市民、男侍从、马车夫、搬运工、夫人的贴身女佣、厨房里的仆人都无不知道他是人类的朋友。
  ……当他们说到他时,似乎认为他将恢复那黄金时代”。
  在亚当斯和阿瑟·李的一致的建议下,富兰克林在新的一年里不再任用侄孙乔纳森·威廉斯为使团在南特的代理人。威廉斯开始从事自己的商业。后来,他娶了富兰克林一位朋友的女儿。和富兰克林一同回美国后,他得到杰斐逊的赞赏,成为美国西点军校的首任校监。
  迪安回到美国后被指控为欺骗大陆会议,受到审查。后来因为他在法国保管的帐目需要审核,他回到了巴黎。他变得对美国和独立失去信心。对他,富兰克林只说:“在他和我一块工作时我对他的看法极好,我相信当时他对我们的事业是真心实意的。”
  在美国使节中,弗尔仁尼最信任的是富兰克林,只要可能,他总是和富兰克林个人商议处理事情,其他的法国官员也是如此。1778年6月,富兰克林就得知了法国海事部准备起用一名专门劫掠英格兰和苏格兰海岸以补偿美国遭到焚掠的城镇的美籍船长约翰·保罗·琼斯。这个计划由于种种原因到1779年2月才实施。那时,法国海事部拨给琼斯一艘旧的法国军舰“杜拉号”,舰上配备有40门炮。琼斯将这舰更名为“和蔼的理查”,以纪念“穷理查”。
  7月4日,富兰克林和亚当斯在帕西设宴招待邻近的法国朋友,纪念《独立宣言》的发布。宴席上,美国国旗和自由帽挂了出来,人们在餐后热烈地举杯庆贺,桌上堆满了鲜花。气氛热烈而融洽,来宾们个个满意而归。
  这一年,富兰克林和伏尔泰见面了。伏尔泰是在阔别巴黎28年后回来度过他生命中最后一段日子的——那以后他只活了4个月。美国使节听说他来到巴黎,便去登门拜访。那一天,伏尔泰坚持说自己能讲富兰克林的语言,而且庄严地为谭波尔祝福。
  他们两人最为引人注目的相会是4月29日在皇家科学院。那一天,伏尔泰和富兰克林都出席了科学院的会议,两位学者、科学家一见面,先是相互鞠躬、交谈,然后握住了对方的手。然而,人群中腾起一片呼声,有人高声说道,“按法国方式拥抱!”于是,两位年迈的学界伟人紧紧地拥抱了,相互亲吻对方的面颊。这时,人群中的喧嚣声方才减退,用亚当斯那天的日记中的话来说,“一声呼喊立即传遍了王国上下,……整个欧洲”。
  这一年发生的一件令富兰克林恼怒的事是胡顿为富兰克林雕刻的大理石半胸像完工时,图尔格特为它设计了近代最著名的拉丁文铭文:“他从空中抓住了雷电,从暴君手中夺下了权杖。”3年以后,富兰克林对此提出抗议,认为这赞誉超过了他所应得的,“它对我渲染过头,特别是关于暴君的那些;革命是许多才智、勇敢之士进行的,如果我能被允许分享其中一点点,那就是够光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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