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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银慕有声 红牡丹挽救明星公司 影坛无情 上海滩火爆离婚大案


  且说明星公司靠着《火烧红莲寺》等武侠片的熊熊大火和《血泪黄花》等写实片的浓情厚意,1928—1930年间,公司财源茂盛,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胡蝶在这两类影片中均有上乘表现,与公司财源广进大有关系,深得老板爱戴,成了众星捧月的角儿。
  当时间进入1930年夏,胡蝶发现,那久违了的忧虑又重新回到“明星”老板的脸上。原来武侠神怪片盛极转衰,营业受到影响,而沪上一家新的电影公司的崛起,更使“明星”感到无形的压力,这家公司便是罗佑明主待下的“联华”。
  “联华”创办伊始,即提出了“提倡艺术,宣扬文化,启发民智,挽救影世”的口号。“联华”最初拍摄的两部影片《故都春梦》和《野花闲草》已公映,由孙瑜导演。
  孙瑜在导演这两部影片时,采用了象征、对比、叠印、序幕等在当时十分新颖的手法,并启用了加人“联华”的阮玲玉饰演女主角,阮玲玉至此才遇伯乐。
  孙瑜对程式化的表演方法的摒弃和对演员体验角色心理的启示,使阮玲玉领略到了电影表演艺术的另一番天地;她的表演才能始被激发。特别在《野花闲草》一片中,她将所饰演的卖花姑娘的聪慧活泼、纯洁天真表现得淋漓尽致。
  “联华”初试锋芒,即一鸣惊人,接着又推出了一批制作精良的影片。到1931年时,“联华”已以其创造的新的电影形象和它发出的“复兴国片”的号召,赢得了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为主的一大批观众。那些对武侠神怪片已厌倦了的一般市民观众,也乐意接受“联华”的作品。
  “联华”在广大观众眼中,成了新崛起的一派,而“明星”和“天一”则被视为“旧派”。“联华”与“明星”、“天一”三足鼎立的局面已经形成。
  “联华”的迅速崛起对“明星”构成的压力是不言而喻的,特别是张石川,在把影坛引入歧途的同时,也将一大批欣赏趣味较高的知识界观众拱手让给了“联华”。郑正秋虽洁身自爱,但由于他自身的局限以及他无法说服张石川,只能听之任之。
  “联华”的得势使“明星”的老板们惊醒,是该到改弦易辙的时候了。但以什么办法来抗衡“联华”那咄咄逼人之势呢?有人提出以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来抗衡,但这是“明星”的短处,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恐不明智。有人提出在技术上创新,“明星”的老板们觉得这才是唯一的办法。
  因为在技术上创新,这是“明星”的长处,当年《火烧红莲寺》正是用新颖的特技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于是,“明星”的老板们把目光转向了刚刚问世的有声电影。
  电影自19世纪末诞生至20世纪2O年代中期,一直是默片——有影而无声。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声片技术终被发明。
  1926年,美国华纳兄弟公司率先尝试拍摄有声电影,是年8月26日,有声片首次与观众见面,12月,上海的新中央大戏院和百新大戏院利用美国机器放映了美国有声短片若干种。
  1929年,上海夏令配克影戏院率先改装了有声电影放映设备,2月4日首次公映有声片,半年内,上海各首轮影院均改装了设备,所映影片,皆来自好莱坞。
  张石川听到有人在技术上创新的提议后欣然赞同,他急切地说道:“那我们可以搞他个有声电影嘛!”
  “可是有声电影目前国内还没有人搞”,周剑云迟疑道,“只怕我们搞起来会有不少困难。”
  “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搞。据我所知,‘联华’对有声片不甚积极,因为它们的发行网均是默片设备。而‘天一’正在蠢蠢欲动,也想在有声技术上先走一步。因此,现在无论是谁,只要能在有声片上早走一步,谁就有可能成为‘三足鼎立’中的第一!领先一步,将领先一个时代。”张石川侃侃而谈。
  在一旁抽着鸦片的郑正秋也觉得张石川的话不无道理,便说道:“有声片可以做,但剧本的内容一定不能是低层次的。”
  “剧本的事情当然还要依靠郑老夫子和洪深先生了。”张石川也觉得自己以前的“火烧片”太有些低级趣味了。
  郑正秋看着洪深说道:“洪先生那儿还真有一个好故事呢。”
  “这部片子我跟郑先生商量了一下名字,叫《歌女红牡丹》。”洪深笑了笑说。
  “这个名字好。”张石川应道。
  193O年秋,“明星”开拍中国第一部有声片《歌女红牡丹》,公司投入了全部精力、财力,由洪深编剧,张石川导演。
  《歌女红牡丹》描写的是这样一个悲剧故事:
  歌女红牡丹在舞台上十分走红,名噪一时,但不幸嫁了无赖丈夫,一个狂赌嗜酒之徒。她名声极盛时,收入颇丰,但收入都被丈夫尽数挥霍干净。而且稍不顺心,便毒打红牡丹。
  红牡丹饱受刺激,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好不容易病愈后,痛苦地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失润,名声乃一落千丈,沦为三四等配角。这下收入断绝,更遭丈夫虐待,红牡丹仍忍气吞声。堕落的丈夫没有了钱挥霍,竟狠心将女儿卖掉。
  当他把卖掉女儿的钱赌光后,忽然良心发现,后侮不及。在这种恶劣的心情之下,与别人发生争执,失手将对方打死,被捕入狱。
  一位一直追求红牡丹的富商曾多次在她危难时出手相助,这次又为她赎回了女儿,使母女团聚。红牡丹心怀感激,但却不肯移情,对丈夫竟既往不咎。在即将赴外地演出的前夜,仍前往狱中探视,并设法营救。
  有人见后不解,问富商道:“我真不懂,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呢?她男的这样待她,她还是这个样子。”富商慨叹一声,说道:“真是拿她没办法,——只怪她没有受过教育,老戏唱得太多了。”
  全片至此结束。
  剧中女主角红牡丹理所当然地由胡蝶来饰演,一来胡蝶最具号召力,拥有众多影迷;二来她的国语甚佳,正是演有声片的最佳对象。而男主角则由王献斋和龚劳伯来担任。
  自《歌女红牡丹》开拍后,摄影棚里的气氛比起平日来要紧张得多,公司为拍有声片,投下巨资,奋力一搏,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张石川照例在烧香拜佛,鞭炮驱邪后,宣布了严明的纪律。
  公司上下,也都知此片对公司的前途关系甚大,不敢懈怠。作为第一女主角的胡蝶向以守时著称,拍摄此片期间,每天总是一早到摄影场,化好妆,换好戏装等导演。
  这样一来,胡蝶和林雪怀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林雪怀渐渐觉得自己形同虚设,一种孤独绝望的心情油然而生。
  一天晚上,夏夜的微风轻轻拂来,但林雪怀的心绪却烦乱得很。他看着路旁一对对情侣相拥而过,一派情意浓浓的样子,他叹了一口长气:想我林雪怀堂堂男子,竟这样一事无成,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漠然相待,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林雪怀信步走着,一抬头已到了一家夜总会的门前,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推门进去。林雪怀刚走进去,马上有几位打扮得妖艳的女子走到他身边。
  一位女子细气细声地说道:“先生,宽宽衣服再喝杯酒吧。”
  由于林雪怀的心绪烦乱,现在有小姐在一旁抚慰,林觉得心清好多了。心想: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去处,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于是,林雪怀任由小姐在一旁柔声柔气,自己享受着另一番情趣。
  此后,林雪怀便经常来这里喝酒,开始,他还有些内疚、自责,但不久,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林雪怀堕落了,他经常穿行于舞场赌场,沉迷于声色犬马,将胡蝶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随意挥霍,完全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
  他渐渐忘却了自己的痛苦,在这里,有酒,有色。心情不愉快,用酒来陪伴,心情爽朗,和女人在床上调情。此时的林雪怀不再因为见不着胡蝶而内心烦恼,他有时竟然想不起胡蝶,惟有当女人把他的口袋掏得净光时,他这才记起胡蝶,他的未婚妻。
  日夜奔忙于摄影棚里的胡蝶,此时正赶着完成中国的第一部有声片《歌女红牡丹》。她从内心里感到对林雪怀的一丝歉意,因为为了这部片子,她又有很长时间没有陪陪林雪怀了。为了使林雪怀高兴,她于1930年8月出资白银38O两,特地为林雪怀购置了一辆小轿车,供他个人专用。
  开上了轿车的林雪怀不但没有感激胡蝶,反而心里更不平衡。他越想胡蝶如此出手大方,越觉得自己无能,心头一种无名之火压抑不住。此时的林雪怀的心理竟如枯井一样黑暗,充满着报复的心理。
  他觉得只有挥霍胡蝶的钱,才能换来他片刻的心理平衡。他要游戏人生,要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他认为除此之外,其余全是假的。
  于是,他开始下酒馆、进舞场、宿女人、嗜赌博。他把全部精力、全部心思都消耗到酒色财气上了。
  一次,林雪怀带着胡蝶上个月给他的钱进了赌场。上了赌盘,他的血液激荡着全身,他的生命才真正的流动,那一份刺激是他在其它场合从未感受到的。
  林雪怀将筹码放在六点上,只见轮盘转动,那骰子叮当乱动,轮盘停下来时,那骰子恰好在六点上面,林雪怀大喜过望,自己面前的筹码渐渐多了起来,林雪怀开怀大笑,暗思道:“早知道我有这份手气,又何必要开那个‘晨餐大王’呢?”
  好像好运气总是跟着林雪怀似的,一上午他在赌场赢的钱够他以前拍电影所赚得的佣金总和。中午时分,林雪怀上了楼,开了一个房间定了两个妖艳女子,便游戏人生去了。
  傍晚时分,林雪怀接着再战。可这时的坏运气盯上了他,不但上午赢的钱不剩分毫,连自己的老本输进去不算,还倒欠赌场600元钱,这下可怎么办?
  他四处筹钱,可有哪个人愿意将钱借给一个赌鬼。借钱给他的赌场老板一反赌钱时的常态,给他下了最后通牒:限明日下午之前将钱还上,不然,后果自负。
  林雪怀知道赌场老板话中的厉害,他不敢怠慢,第二天一早便到了“明星”的摄影棚。
  一个镜头拍好后,胡蝶下来补妆,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林雪怀,她感动了。心想:自己很多时间都是在摄影棚中度过的,多么想看看自己的未婚夫这些天在忙什么。现在,他百忙之中还抽空到摄影棚中探望,他还是有情意的!
  “雪怀,”胡蝶走到林雪怀跟前,温柔地说道,“你今天怎么有空?”
  林雪怀将胡蝶带到摄影棚一角,皱着眉头低声说:“瑞华,你现在手上能马上拿出60O块钱吗?”
  “6O0块?”
  “我有一笔买卖……算是你借给我的就是了,等我赚回来肯定会加倍还你的!”林雪怀扯谎从来不用打腹稿。
  “可我现在……手边没有这么多……”胡蝶犹豫着,可看见林雪怀露出明显不悦的神情,忙又说道:“明天好吗?明天我替你准备好……”
  “今天和明天有什么区别!这笔钱我急用啊。”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总要让我想办法替你凑一凑啊。”
  现在林雪怀早就不把胡蝶放在心上了,对他来说,胡蝶就是他的银行,钱是最重要的。如果说以前林雪怀是从心上爱恋着胡蝶的话,那么现在他贪图的仅仅是她的钱了。但为了钱,林雪怀不得不装作温柔可亲的样子。
  林雪怀见胡蝶的眼睛通红,忙说道:“看你忙成什么样子,要注意休息,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单纯的胡蝶并不知道林雪怀已经混迹于赌场妓院,她一直觉得自己忙于拍片,有愧于林雪怀,当她见到林雪怀这般温情后,不禁被感动了。
  “这样吧,你等一会儿。”胡蝶说着站了起来,往经理室走去。不一会儿,胡蝶手里拿着一叠钱出来,看看林雪怀,什么也没说,将钱递给林雪怀。林从胡蝶手里接过钱,转身就要走。
  “雪怀……”
  “什么事?”
  “这些钱是我从公司替你借的,将来我还得辛辛苦苦用拍戏的钱来偿还,你千万拿着它仔细点,不要上了坏人的当……”胡蝶犹豫着说道。
  “我知道了,不就是60O块钱吗?我从来就讨厌别人教训我!”林雪怀不耐烦了。
  胡蝶不觉一愣。
  “没别的事了吧,那我就走了!”
  望着匆匆离去的林雪怀的背影,胡蝶眼睛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古语道:纸里包不住火。林雪怀的行为早传到胡蝶的父亲胡少贡那里。这不,胡少贡在家拍着桌子怒气冲冲地说:“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瑞华!”
  “你先不要发火,什么事情总要先弄弄清楚嘛……”胡母多么希望自己未来的女婿的传闻是没有根据的。
  “没有弄清楚的事我会乱讲吗?”
  听了胡少贡这番话,胡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商量着说道:“等瑞华把这部片子拍完再把事情真象告诉她吧,可怜我那女儿整天在摄影棚里忙碌。”
  “我吞不下这口气!”胡少贡的嗓门特别大。
  胡蝶正好走回家门口,听到父母的争论,已明白了一大半,心里嘀咕:林雪怀难道堕落到如此地步,这也许是外面的传言吧,在上海滩,被闲话“淹”死的人还少吗?因此,她决定不动声色。
  看到胡蝶回家,胡母立即把话头转开,胡蝶漫不经心地问道:“雪怀还在公司吗?”
  胡少贡压不住火:“鬼晓得他整天开着车在哪转悠呢!”
  “你怎么了,雪怀惹你生气了?”
  “就你死老头子乱说,还不进去睡觉去!”胡母连忙把胡父推到房间中去,生怕他说漏了嘴,让女儿担惊受怕。
  胡母从胡父那里回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给胡蝶为好,于是低声对胡蝶说道:“听你爸说,雪怀近来一直在悄悄地挪用公司里的款项……”
  “真的?他挪用款项干什么去?”胡蝶听后大惊,因为近几个月来,她每月均是给足了林雪怀的生活费和日常开销钱,有时甚至多给了几倍。
  “哪个晓得哟。”胡母慢慢说道。
  《歌女红牡丹》终于完成了在摄影棚的工作,录音工作只有等些日子到著名的唱片公司“百代”去录制完成了。这天下午,胡蝶便早早地离开公司,到街上买点东西,准备晚上和林雪怀一起吃顿晚饭,然后轻松轻松。当她采购完东西时,已是傍晚了。
  晚上大街上已是很少行人了,但路旁夜总会、舞场、妓院的生意倒是热闹非凡,那楼上的霓虹灯如星星一般,点缀着这个城市。胡蝶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忽然她看见一家舞场门口停着一辆轿车,这不是我给雪怀买的轿车吗?胡蝶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好,但她始终不相信雪怀会干这样的事。
  胡蝶错了!她真希望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只见林雪怀正醉薰薰地扶着两个舞女出来,言语不详地和两个舞女说些什么,显得很亲密。林雪怀摇摇晃晃地跨进汽车,两个舞女嗲声嗲气地招呼道:“明晚还来呀!”
  林雪怀笑了笑,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随手塞进舞女旗袍的里面,顺势在舞女的乳房处捏了两把。那舞女哎哟一声,淫声说道:“在床上,你还没玩够呀!明晚再来,我一定让你摸个够。”
  林雪怀看着两个舞女已离开汽车,便转悠着开走。站在一旁观看的胡蝶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忽然意识到,这种场景自己也经历过,但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而是在《歌女红牡丹》的影片中,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真是被丈夫榨干了的红牡丹。
  站立良久,胡蝶抛下手中的东西,擦干眼泪,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林雪怀住处,她要和林雪怀理论清楚。
  叫开了林雪怀住处的门,只见他衣冠不整地躺在床上,当他看到是胡蝶进屋时,酒已醒了一半。
  “你今天上哪里去了?”胡蝶大声问道。
  “没上哪去,刚谈完生意回来。”林雪怀哪里知道胡蝶已看到他所做的一切。
  “在哪里谈的生意?”胡蝶紧追不放。
  “在公司。”
  “在公司?林雪怀,你还要骗我吗?让我来告诉你,你是在妓女的床上谈的生意吧!你再狡赖呀,你以为你的一切都没有人知道吗?别人说你整天穿行舞场、赌场、妓院,我还不信,可你,可你真的是在那些地方!”胡蝶的话中分明带了哭声。
  林雪怀手足无措,他哪里料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部让胡蝶看到了。
  “你向我借钱,说你做生意,原来你的生意都做到舞场、赌场妓院里去了。你向我借钱还不算,还挪用我父亲公司里的钱,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啊!”胡蝶已忍不住痛苦,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其实,我不过……是太……寂寞……都是……逢场作戏……”林雪怀知道自己这次是赖不过去了,理亏地小声说道。
  “逢场作戏?对,你说得很对!你对我难道不是逢场作戏吗?”
  林雪怀一咕辘从床上跳下地来,跪在胡蝶面前,发誓道:“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有改变过,如果离开你,我会……瑞华,你别哭了,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还不行吗?请你一定给我一个机会……”
  胡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审视地看着林雪怀。林雪怀连忙躲过胡蝶的目光,低着头说道:
  “瑞华,你放心,我会痛改前非的,我会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生意中去,把胡蝶公司的生意做好,你可不能对我失去信心呀!再说,如果你不给我这个机会,一旦分手,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胡蝶此时的心已软了下来,看到林雪怀如此狼狈的样子,她认为是林雪怀一时糊涂而走了错路。她认真地说道:
  “但愿你能珍重我们俩人的前程,悔过自新。”
  林雪怀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抓住胡蝶的肩膀,有信心地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会努力的。”
  胡蝶点点头,接着说道:“雪怀,从今以后,我要把经济一项,严加监督,这样对你对我也许都有好处。”
  此后,林雪怀如冬眠一般闷在家里,数日足不出户,实在闷极了,就到桂兰寓所的妓女那里去,但到半夜又被撵了出来,因为他现在已没有足够的钱让妓女捂热。每想到此,他还真留恋起胡蝶了,因为他现在已一无所有,离开胡蝶还真寸步难行。
  林雪怀现在觉得有满腔怨愤无处发泄,胡蝶每次给他的钱只够在家喝酒,更不用说去赌场、舞场了。他只有天天拎一酒瓶,把怨愤全部发泄到酒上,日日喝得酪配大醉,在混沌中度日。
  《歌女红牡丹》已到了录音阶段,胡蝶无暇顾及林雪怀,她想等完成这部有声片后,好好和雪怀谈谈,这时她想起父亲对她说过的话:“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啊!”。可胡蝶还是不忍心和林雪怀一刀两断,她觉得,雪怀如此浪荡行为,肯定是寂寞所致,等以后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多了,他也许就不会如此了。
  面对林雪怀的不检点行为,尽管父亲和同事们再三叮嘱不要再和他交往了,但她还是在心里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林雪怀就此改过自新,重归于好。
  但事情并不如胡蝶想象的那样发展……
  林雪怀闲着无聊,只得把市面上的各种大报小报买回来消遣。一日,他忽然看到上海一家名为《大报》的花边新闻:
  “胡蝶女士与XXX共下舞场!”
  在这则花边新闻里,又叙述了胡蝶和影界某些同仁关系暧昧云云。甚至有记者“目睹”胡蝶和XXX在XX旅馆共开房间。
  其实,此类小报原以捕风捉影乃至肆意捏造所谓名人隐私为能事,目的只在招徕读者,以赚昧心钱,所刊内容多不足信,一般人也懒得与他们计较,往往一笑或一怒即了之。
  然而,此时的林雪怀原本就对胡蝶心存疑虑,加之这几天心情恶劣,读了小报上的内容后,犹如火上浇油,勃然大怒。他竟以为自己抓住了胡蝶行为失检的铁证,便跑到明星公司当面斥责胡蝶。
  当林雪怀把报纸举到胡蝶面前时,胡蝶又气又急:“你怎么能相信这种报纸?这明明是肆意捏造以招徕读者。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要是都去相信它,那天底下真是没有可相信的事了。”
  但林雪怀对小报上的内容居然坚信不疑:“无风不起浪嘛
  “雪怀,你这是什么意思?”
  “需要解释吗?小心越抹越黑。胡小姐,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林雪怀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随之扬起一阵尘土,落在胡蝶的衣裙上。
  此后,胡蝶曾两次去找过林雪怀,向他耐心解释,但林雪怀却不予谅解,耿耿于怀,两人不欢而散,从此中断了约会,时间为1930年11月15日。
  影片《红牡丹》在录音过程中碰到了很大的困难。演员们以前演的都是默片,从未受过台词的训练,第一次拍有声片为影片配音,虽然事前已将对白背熟,并请人专门教授国语,尽可能做到字正腔圆,但到真正录音时,所有的演员都不免十分紧张,结果,不是念错,就是念得太快或者太慢了,和银幕上的口型对不上。如此试验了四五次,才最后成功。
  影片《红牡丹》中还穿插了红牡丹演出《穆柯寨》、《玉堂春》、《四郎探母》和《拿高登》四出京剧的片断,这是整部影片的精彩部分,此前电影中的戏剧片断为无声所限,多是表现做功的武戏,此次则是首次在银幕上展现唱功,配音时,直接从梅兰芳的原唱片中转录。公映时,观众不知此内幕,以为是胡蝶亲唱,对胡蝶又多了几份敬佩。
  却说这一天,胡蝶等人正在百代唱片公司录音,这时有人进来通报:
  “胡小姐,有人找你。”
  话未说完,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已走了进来,他先递过
  名片,说道:
  “你好,胡小姐,林雪怀先生已委托我和倪征澳为他的律师,我是鄂森。”
  “律师?”胡蝶一愣。
  “是的!今天,我受林先生之托,给您送一封信。”鄂森说着将一封信递了过来。
  胡蝶满腹疑虑地接过信,打开来看。胡蝶读罢,悲愤交集,涕泪长流。原来这是封解除婚约的信,信中引用了社会小报上所载胡蝶的种种风流韵事,直斥胡蝶“行止不检,声名狼藉”,并言明从此“恩绝义断”,并聘请鄂、倪两位律师商洽解除婚约。
  “明星”诸多同仁,大多知晓胡、林情缘的由来,也了解胡蝶为人处世一贯谨慎,小报所载,纯属谣言。见林雪怀如此执迷不悟,如此糊涂任性,都很气愤,纷纷劝说胡蝶当断则断,不然,苦果更多。
  胡蝶回到家中,将林雪怀欲解除婚约之事告知父母,父亲胡少贡气得来回在地上踱步,母亲在一旁唉声叹气:“这是怎么了,雪怀为什么这样对待瑞华?”
  “那个人我算是看穿了,天天不务正业,舞楼酒楼赌场进进出出,行为不检。他一定是觉得瑞华不像过去那样由着他了,他才想出这个办法来要挟瑞华,为了瑞华以后老老实实供他花天酒地,却再也不管他!”胡少贡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他这不是讹诈吗?”母亲又说道。
  “他正是看中了我们这些人重名声的心理,不肯轻易闹出解除婚约的新闻,所以才敢倒打一耙,先发制人!”
  “那应该怎么办?”听完胡少贡的一席话,母亲有些发怵了。
  “怎么办?按我说,当断则断,跟他解除婚约就是了。”胡少贡斩钉截铁地说道。
  “瑞华,你说应该怎么办?”母亲又征求起胡蝶的意见。
  胡蝶擦擦眼泪,抬起头,看着桌上的信幽幽地说道:
  “我想,……这也许并不是雪怀深思熟虑考虑周详后的结果,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我想……我想给他写封信,也许他现在已经回心转意了……”
  胡蝶心中虽气恼万分,但仍不能痛下决心,结束这段曾使她感到幸福的情缘。看着女儿如此痛苦,胡少贡摇摇头,长叹一声:
  “唉,也好。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
  于是,胡蝶给林雪怀写了一封信,试着询问解约的条件,看看林雪怀是否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很快她就收到了林雪怀的第二封来信,对胡蝶的试探根本不予理睬,而再次以断然的口气“声言思断义绝”,“惟坚决要求解约”。
  至此,胡蝶才最终明白,她与林雪怀的这段令她难忘的情缘已无法也无必要予以挽回,乃痛下决心,斩断情思。
  主意一旦确定,胡蝶顿感一种解脱后的平静。回想起三年前与林雪怀订婚时那卿卿我我笑语殷殷情意绵绵的场面虽然不无伤感,但三年来恩恩怨怨,自己待林雪怀一片真诚问心无愧,特别是近半年来,林雪怀已迹近无赖,自己如此委屈求全忍气吞声,真可谓已仁至义尽了。
  现在,自己若再不悬崖勒马,那等待着自己的恐怕真的要是红牡丹般的悲惨命运了。念及此,跳出感情漩涡的胡蝶深感后怕。
  为了顺利解约,胡蝶聘请了上海的著名律师詹纪凤为她办理解约事宜。詹律师在向胡蝶及其家人详细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向胡蝶建议:先向林雪怀提出解约条件,主要是索回林雪怀所欠胡蝶的欠款,以尽可能地挽回经济上的损失。
  然而,对于胡蝶提出索回欠款的条件林雪怀根本不予置理。于是,詹律师对胡蝶说道:
  “现在既然他对这种私下调解不予理睬,恐怕……你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胡小姐,现在只能由你上诉法院,控告林雪怀无故解除婚约!”
  “上诉法院?”胡蝶从未想到这一层。
  “是的,这叫先下手为强。只有这样,才可能挽回胡小姐作为一位女明星的面子!”
  胡蝶有些犹豫了,她并不想将事情弄得太大,她抬头看了看父亲。父亲点点头道:
  “事到如今,恐怕舍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1930年,胡蝶将一纸诉状递到上海地方法院,地方法院又将控案移转第一特区地方法院,胡蝶从此陷入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婚约诉讼。
  1931年初,特区地方法院正式受理胡蝶的诉案,并于2月上旬发布公告:本院已排定审理日期为2月28日,审案地点为本院第九民庭。接着,又向原、被告双方发出传案,吩咐听候审理。
  上海新闻界马上闻风而动,对于林雪怀读者观众可能不大了解,但对于红影星胡蝶,市民们无不家喻户晓。她成名之后始终是新闻界特别是一些小报关注的对象。平日有点小事都要大肆张扬一番,有时甚至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此番要与订婚几近三年的未婚夫对簿公堂,岂有不借此大做文章之理。
  一时间,上海各家大小报纸充斥了胡蝶情史风波的文字,法院尚未开庭,小报记者们已把此案炒得沸沸扬扬热火朝天,报纸的销量一时洛阳纸贵,报社的老板们也都面露欣喜之色,派出得力记者去采访胡蝶状告未婚夫无故解约之事宜,以便为市民茶余饭后送来上好的谈资。大家都在等待着开庭之日的到来。
  2月28日终于到来了。
  上午8时许,特区地方法庭的第九民庭内已座无虚席,人满为患了,庭外的长廊也已被旁听者挤得水泄不通,而后来者仍然络绎不绝。突然,“哗啦”一声,几块玻璃被众人挤掉在地,摔得粉碎。
  眼前之情景可急坏了主审该案的周达仁推事。此案原系公开审理,不能禁止旁听,但现在旁听者甚众,又不能将他们一逐了之,怎么办?周达仁急中生智,想起该院第三刑庭比较大,可容千余人旁听,平日难得坐满,即使有轰动上海滩的刑事大案审理时,也不过坐个七八成满,今日恐怕只有借此庭来审理了。
  匆忙之中,也顾不得民事与刑事的区分,周达仁忙赶到第三庭商议后决定,将胡蝶诉讼案移至第三庭审理。
  更换庭址的消息公布之后,“专欲旁听之男女人士,竟如潮水由第九庭泛滥至第三庭,霎时间,此宽宏之第三庭,顿成人海,项背相望,踵趾相接,直突破特院成立以来旁听之新纪录。”
  看着这汹汹人潮,法官周达仁心清变得沉重起来,看来这区区解约小案,倒要弄成今年上海滩第一民事大案了,这审理之时,可要格外小心才是。
  9点钟,胡蝶在其父胡少贡和律师詹纪凤的陪同下,乘坐一辆小轿车抵达法庭。他们刚下汽车,即被等候已久的一大帮摄影记者所包围。
  记者们手捧相机,争相摄取,一时“咔嚓”咔嚓”的按快门之声响成一片。胡蝶急欲躲避,但茫茫人海无处藏身,只得坦然以对。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对众记者的追问不予理睬,她知道这些记者的用心。
  为保待良好形象,胡蝶在出门前就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下,但见她雍容典雅,落落大方,神态安然。身穿黄色直线浅蓝条子长袍,外罩虎黄色皮大衣,脚蹬黑皮鞋,肉色丝袜。她牵着父亲胡少贡的衣角,随着詹律师从容地步入第三庭。
  顿时,千余人的视线一下集中在胡蝶身上,庭内空气也紧张了许多。胡蝶平生第一次作为当事人步入法庭,虽料到有人观看,但如此“壮观”的场面却始料不及,不由暗自心凉。胡蝶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一脸镇静,目不斜视,偕同父亲径直走向法庭左首的原告席。
  此时的胡蝶,对自己贸然同意诉诸法院已有些悔意,她知道,上海明天的各家报纸又不知道将今天之事渲染成什么样子,可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是沉着应付罢了。
  但詹纪凤律师看到庭上人头攒动记者林立的场景,倒是暗自得意,心想这场必赢的官司不失为扩大名声的大好时机。想到“必赢”二字,似乎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须知被告的律师在上海也是久负盛名的,自己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詹律师想到此,便转身向胡蝶附耳叮嘱:今日庭审,听者甚多,千万不要紧张冲动,要沉着冷静,对法官的讯问,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说话要注意分寸,凡有不便回答或难以回答的问题,看本律师的脸色行事。胡蝶听言,微微点头答应。
  半个小时后,林雪怀和他的律师鄂森和倪征澳也驱车抵达法院。只见林雪怀身着黑色西服,打着领结,穿过人群,坐到了被告席上。林虽极力保持镇静,但略显苍白的脸上仍透着惊慌和懊丧。
  林雪怀之所以提出要解除婚约,一来是出于一时冲动,二来是出于要挟。他深知胡蝶是极要面子之人,料想她决不敢闹出被“休”掉的丑闻,那么,她只好委屈求全,从此后,钞票照样供他花,而想再来干涉他那是休想。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被胡蝶毅然诉至法庭而打得粉碎。按照民法,解除婚约时,有过失一方须向对方赔偿损失。小报的谣言不足以证明胡蝶有何过失,而胡蝶控他无故解约,却是铁证如山,他那率先挑起争端的两封信如今成了对他最为不利的证据。
  因此,当林雪怀接到胡蝶起诉副本时,马上就与律师商量,均认为一点胜诉的把握也没有。干是,林雪怀通过律师与胡蝶的律师相商和解。但胡蝶此时其意已决,且所提条件决不退让。无可奈何之下,林雪怀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法庭。
  大约十一时许,法官周达仁及书记官步入法庭,于是正式开庭。周达仁循例讯问了原、被告的基本情况后,切入正题:
  “原告,你为什么要起诉林雪怀?”
  胡蝶答道:
  “因林雪怀无故要求解除婚约,本人要求追还各项借款、贷款,计有:代购汽车、代借现款及欠胡蝶公司贷款等项,总共3O00余元。另外,因被告要求解约,使我名誉受损,精神痛苦,应令被告赔偿损失费1O00元。”
  法官接着问道:
  “损失费1O00元这个数字有什么依据?”
  胡蝶从容应答:
  “我和林雪怀订婚至今3年,被告倘欲解约何不早提?如今岁月流失,他又忽然变心,这对于我的损失实在难以计算。现在我所要求的区区1O00元,只不过是象征性的,多了恐怕他也付不起。”
  场内的旁听者们听到这里,忍不住地哄笑起来,坐在被告席上的林雪怀尴尬至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讯问完胡蝶,法官转而讯问被告林雪怀:
  “被告,你是否与原告订有婚约?”
  心情紧张的林雪怀答非所问:
  “原告控告,实有其他用意。”
  林雪怀的回答引起了旁听席上一阵嘲笑。
  法官只得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否与原告订有婚约?”
  林雪怀只得答道:
  “确有婚约,是三年前的3月22日订立的。”
  “是不是你主动要求解除婚约的?”
  法官终于问出了令林雪怀最为担心和头疼的问题,好在此问题已在意料之中,出庭前早已与律师商量好了答案,倒也能从容应答:
  “我对解约一事感到非常抱歉。胡女士的名誉虽然不是太好,但她身为一个电影演员,应酬交际的事也是在所难免的,所以我希望和胡女士恢复以前的感情,现在不愿意解约了。”
  此言一出,旁听席上传出惊讶之声,原以为林雪怀会大抖胡蝶的隐私,可谁也没有想到他一上来就表示改变初衷。
  法官接着问道:
  “当初你又为何坚持解约?”
  林雪怀答道:
  “因受胡女士压迫过甚,一时冲动而为,今已深自懊悔,况且当时处于恶劣环境,报纸上又有不名誉的记载。”
  胡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讶林雪怀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正要反驳,法官问道:
  “原告,你说被告无故解约,有什么证据吗?”
  “有。”胡蝶当场出示了林雪怀的两封来信。
  律师呈上书信,法官看完之后,又向林雪怀问道:
  “被告无故解除婚约,已是事实。那么被告,原告所控你欠的各项款项是否属实?”
  “不,非但我不欠胡女士的钱,相反,我在胡蝶公司工作的薪水至今还未给我算清。”林雪怀矢口否认。接着说道:“如果原告能提出证据,证明我确实欠她的钱,那么我自然会承认。可是现在,我真是觉得莫名其妙。”
  胡蝶的律师詹纪凤应声而起,呈上一打支票簿的存根,逐一指出林雪怀所支各项。
  林雪怀的律师鄂森马上反驳:
  “既然上述款项,都是被告从原告手中获得的,那么请胡女士出示被告的借条。”
  “因为林雪怀是我的未婚夫,所以借钱从未让他打过借条,但是方才所说的各个款项绝对没有一笔虚假。”听完律师的发问,胡蝶微微一怔,只得如实说道。
  但鄂森在一旁说道:
  “法律上的事情恐怕只能以证据为准。”
  法官又讯及购车一事,胡蝶指出:“去年8月间,曾为林雪怀购小轿车一辆,购车款为白银380两,已由胡蝶公司出具支票分三期付清,有支票存根为证。”
  “被告,购车之事是否属实?”
  “购车是真,但那笔钱是我自己出的!”林雪怀坚决否认。
  借款一事颇为复杂,双方各持一词,法官只得暂时搁置,转而审理胡蝶关于赔偿的要求,法官询问林雪怀对此有何意见,林雪怀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我现在不愿解约,希望维持原来状态。现纵然解约,已是胡女士为主动一方了,况且解约以后,胡女士仍可为电影演员,他人仍可以向她求婚,她有什么损失呢?”
  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一经说出,又引起了旁听席上的哄堂大笑。
  法官见林雪怀一再声明要收回解约的要求,于是建议胡蝶和解为善。但胡蝶对林雪怀已彻底失望,离异之心已决,便郑重说道: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彼此感情既已决裂,焉能偕老白头,我决不愿再与被告恢复关系。”
  于是,法官宣布:
  “本案将于3月2O日上午9时再讯。此前本案最好在外试行和解,如有可能性,即由双方律师从中斡旋,否则本院依法裁判,现在退庭。”
  这一个小时的法庭辩论,不管是对胡蝶还是对林雪怀来说,都是一种折磨,看到潮水般涌出法庭的人们,胡蝶心中很不是滋味。
  原来认定必赢的詹律师此时也隐隐感到不安,因为林雪怀的律师为林设计的辩护路子实是拙中藏巧。首先,主动认错,并迫切要求言归于好,这样,“无故解约”就不存在了;其次,对于林雪怀的所借款项,由于没有字据,不好作赔;第三,由于林雪怀已不愿解约,那胡蝶所谓身心痛苦赔偿费无处赔偿。詹律师估计,这个案子不会速战速决,很可能要拖延一段时日。
  胡蝶听詹律师这么一说,心中叫苦不迭,早知如此艰难,真不该来打这场很可能会旷日持久备受煎熬的官司。此时的胡蝶,只求迅速解约,至于其它已不多求,但詹律师不同意,胡蝶无奈,只得听从律师的安排。
  却说第一次庭审使以为必败无疑的林雪怀看到了一线生机。他知道和解的可能性极少,但要做出一点姿态来,以博得舆论的同情。3月10日,林雪怀致函胡蝶,再次表达诚恳忏悔前非,信中语气极为谦和恭顺。
  胡蝶接信后十分气愤,她早已看穿了林雪怀的伎俩,他决不是什么真心忏悔,目的完全在于逃避还款和赔偿。3月14日,胡蝶给林雪怀回了一封信,信中列林雪怀人格、品格和行为诸方面的种种劣迹。
  3月2O日,第二次庭讯的日子。这天早晨,大雾迷漫,十几步开外竟不见人影,即使如此交通不便之天气,也丝毫没能阻挡众多的旁听者涌来法院。
  这天,胡蝶穿一件米色法兰绒大氅,戴着白色手套,卷曲的头发在微风中飘动,左手携一钱袋,仍是和父亲及律师同车而至。汽车驶进法院,胡蝶刚要下汽车,忽见“呼啦”一声围上一大堆人,汽车周围顿时水泄不通,这些旁听者都想一睹红影星的风采。
  胡蝶见此情形,只得坐在车内等候救驾了。不一会儿,法警闻讯赶来,硬是在人海中打开一条通道,胡蝶等人这才得以跨出车门,进入律师休息室。不久,林雪怀与他的两位律师也抵达法院。
  十时许,在法警的开道引导下,胡蝶和林雪怀及双方律师进入法院第一庭。该庭门口,有数位法警严密把守,在放进约三百余人后,即把其余数百名旁听者阻隔在门外。
  十一时许,法官周达仁率书记官等步入法庭,第二次庭讯就此开始。
  法官开始讯问:
  “经过第一次庭讯之后,不知道你们双方有没有私下调解?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胡蝶首先答道:
  “鉴于被告人品质上的极端恶劣,实在不能和解,请求庭长从速判决。”
  林雪怀见胡蝶急于了结此案的心情溢于言表,正中下怀,表面却不露声色,以哀怨的语调,反复强调自己悔过及和解的诚意。
  法官再次问胡蝶是否和解,胡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只求解除婚约。”
  法官转而询问林雪怀:
  “现在原告已不愿维持婚约,关于解约,你意如何?”
  林雪怀答道:
  “解约之事,我知道大半非胡女士本意,所以我仍不愿解约。”
  没想到此话激怒了胡蝶,她厉声反问林雪怀:
  “你何以知道不是我的意思?我已当庭亲口说过,你何能勉强我,不要说你不能勉强,任谁也不能干涉。”
  法官见和解已不可能了,便再问胡蝶:
  “那么,是否可以无条件解约?”
  胡蝶向詹律师望去,只见詹微微摇头,此时胡蝶也恨林雪怀的得寸进尺,觉得自己要是同意无条件解约势必会引起对方的趁机进逼,自己也不能贸然行事,于是她仍按和詹律师商量的方案答道:
  “我仍然坚持原来的解约条件,被告应如数偿还我的借款、贷款;另外,被告应当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这比起我所受到的伤害,那区区赔偿是我应得的。”
  法官转向林雪怀:
  “被告,你的意见呢?”
  林雪怀深悔刚才过于贪心,放过了也许能无条件解约的时机,现胡蝶又把他最害怕的条件提出来,他只得答道:
  “我总觉得无解约的理由。”
  林雪怀的回答显得苍白无力,旁听席上的人们都微微地摇头。
  詹律师抓住机会,大声说道:
  “被告早已坚决表示要解除婚约,到庭后却不欲解约,其目的实际上在于不愿负担解约名义,为何不愿负此名义?实为不愿还款和赔偿原告损失!”
  詹律师的话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林雪怀被当面撕下伪装,神情极是尴尬。
  接着,法官开始审理借款和购车之事。借款之事十分棘手,胡蝶和詹律师研究后,决定略去较小的款项,而在大数目上入手。所以当法官问道:
  “原告,你们讲被告借了你们许多款项,可有什么证据?”
  詹纪凤举着一张支票,说道:
  “略去小数额先不提,这600元现金是胡女士向明星公司替被告代借的。”接着他又指着支票的背后,说道:“被告拿着支票去银行取款的时候,在支票后面盖上自己的名章。”
  法官接过此支票,问林雪怀。林雪怀辨白道:“此票是我代原告向银行取款,取得现款后即已交付原告,这并不能证明票上之款,即借为我用。”
  林雪怀以为如此回答滴水不漏,正暗自得意,猛然詹律师问道:
  “有无交款证据?”
  林雪怀一愣,顿时脸上变色。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第一次庭审正是被告向原告索要借款凭证,今番却是原告向被告索要交款凭证了。仓促之中,未及多想,只得用了胡蝶上次回答提问时的现成答案:
  “因我与原告系未婚夫妻,且不知有今日之事,并未取得证据。”
  林雪怀彻底地落入詹律师和胡蝶事先为他准备好的套中。若承认未婚夫妻间不留字据有理;那胡蝶第一次庭讯所控林雪怀各项借款即当成立,若认为只有留有字据才能认可,那林雪怀所说600元已交胡蝶,则口说无凭,不能成立。
  法官接着审理购车事。
  胡蝶说道:
  “购车用的380两银子都是由胡蝶公司支票分三次支付的,这里有支票簿为证。”
  林雪怀看到那些支票,知道抵赖不得,只得狡辩道:
  “不错,买车的时候是由胡蝶公司用支票付的,但没过几天我就将买车的钱全部还给了他们。”
  “有凭证吗?”詹律师问道。
  “这个……”
  法官又开始审理贷款一事,审理结果是林雪怀欠胡蝶公司贷款若干。
  此时,已近中午12时,法官周达仁宣布:
  “本案尚需调查证据,俟调查确定后,再行定期审理。退庭。”
  第二次庭讯至此结束。
  此次庭讯,虽未能结案,但胡蝶和詹律师都较满意,由于事前的精心准备,此番庭讯,已大占上风,即使不说胜券在握,离胜诉也只不过是一步之遥了。
  林雪怀和两位代理律师则颇觉懊恼,这并非律师无能,实在是证据对林雪怀极为不利,看来败诉的苦果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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