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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衬川陕


  战火烽烟,又一次召唤吴三桂出山。
  公元1648年(顺治六年二月),顺治诏谕:平西王吴三桂自锦州移镇汉中。
  消息传来,吴三桂的心里刹时充满激动和兴奋,移师中原,对于自己和自己的关宁铁骑来说,犹如龙归大海,虎跃深山,三年来不死不活的闲居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恢复大业的愿望在他心中又腾然而起,只要回师,就有可能……
  吴三桂接到诏谕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手下的将领做指示安排。一时间,清冷多日的平西王府顿时热闹起来了。派出传令和回报的急使一个接一个,跑得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王府大厅进进出出。这样紧急这样忙迫,是近年来少有的事儿。吴三桂的僚属们都纷纷猜测,王爷一定很快就要应诏南下了。
  谁知过了两三日,吴三桂并无动静。
  移兵入关的诏谕刚一传来,吴三桂心情非常复杂,既惊且惧,又忧又喜。虽然这个结果他早已料到,也盼望已久,但是一旦成了现实,还是使他彻夜难眠。等冷静下来以后,他开始暗自筹划下一步的行动。对朝廷催促他入关平乱的谕旨,他既不愿推辞;又不能立即奉命,尽管他心里盼着早日入关。
  直到接到圣旨的第五天,吴三桂才给朝廷上了奏疏,奏称:“朝廷责臣讨贼至切至速,臣实难迅速者数端,请缕晰陈之……”接着他在奏折中提出三条不能迅速出兵的原因:一,关宁军出关三年,久无战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需整训数日;二,士兵赢弱者甚众,马匹粮卒短缺,须重新招募壮丁、战马;三,由于兼管地方政权,事务交接尚需要时日。
  说来说去,吴三桂就是要跟清廷讨价还价,抬高自己,吴三桂呈上此疏以后,就静候朝廷的回音。这天,他和方献廷坐在书房里,谈起出兵的事情。
  方献廷问:“王爷对此事究竟拿什么主意?”
  “上奏的疏稿你不是看了?就是那个意思。”
  “此疏一达朝廷,朝野恐怕要犯合计了。”
  “唉,这原在意料之中,且由他吧。”
  方献廷想想,道:“朝廷必定立即回复。朝廷除了倚重王爷,只伯也没有别的路子好走。”
  这话正说到吴三桂心里,但他不置可否,没有答腔。
  如今时势不同了。支撑大局非他吴三桂不可。只是怎样做才能得到自己久已渴望的结果呢?……
  方献廷又说了一句:“这一回朝廷可就不得不……”
  二人正说着,一名侍卫急急走来禀告:“朝廷急使到,有紧急寄谕送来。”吴三桂忙叫侍从给自己穿上官服,带着方献廷一同去大堂迎接。
  急使跪拜了吴三桂,呈上朝廷寄谕。吴三桂急忙打开,上面写道:
  “钦命吴三桂节制四川、陕西两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弁,见谕即刻起兵!”
  急使退下后,方献廷小声道:“朝廷果然十分推重,王爷此去,两省军政大权尽归王爷,真是难得啊!”
  吴三桂心中十分兴奋,抚须微笑不语,退回二堂,转过暖廊,走回自己常住的靠近西花园的花厅。
  陈圆圆给他送上一盏热茶。他接在手中,坐在太师椅上,还在出神地思考。
  陈圆圆笑着说:“你是怎么啦?累了一夭,也该早些歇息了。”
  吴三桂点点头,没有作声。
  陈圆圆又说:“听说圣谕已点你出任钦差,还要节制四川、陕西两省,是真的么?”
  吴三桂看她一眼,笑着说:“哪一个耳报神告诉你的?”
  “府里谁不知道,还能瞒过我?你如何打算?几时出兵?”
  吴三桂叹了口气,说:“这自然不能瞒你,明日就出兵,只是又要和你分开了,我实在舍不下你呀!”
  陈圆圆望着他,也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幽幽他说:“妾也不舍离开王爷,只是我早料到会有今日,我也知道你早就等着这一天。圆圆只盼三郎能早日得胜收兵……”说着说着,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
  “圆圆……”吴三桂目不转睛,眼中闪烁起强烈的烫人的光芒,低声地轻唤着陈圆圆。
  陈圆圆低下头,悄声喊道:“三郎……”话语未完,已被吴三桂一把抱住,陈圆圆倒在他的怀中。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一动也不动。相握的手,感到彼此的血脉在手指间卜卜流动,紧贴的胸膛,感到彼此的心在怦怦剧跳,仿佛发生了强烈的共振,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吴三桂猛然抱起了柔软的陈圆圆,大步朝卧室走去。
  眼见陈圆圆云鬓半挽,皓腕如雪,如亭亭玉树。淡纱束胸。酥胸微露,脸上似幽怨似娇嗔的表情,吴三桂立时便觉腹下热烘烘、麻酥酥欲火蒸腾,早已按耐不住,将软得一滩泥似的陈圆圆摊在床上……她的肌体如凝冻的流水,在他接触到她的那一霎,融解了。
  陈圆圆又惊又喜地任凭他摆布,她闭上眼睛,不作任何抵抗,即使她作抵抗,也是为了加倍激励他的热情和精力,他的心在胸膛里噹噹地跳着,好像敲响了一口大钟。这世界上,谁能比得上我啊!她激昂地想着。她被他紧紧地抱着,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最后地听道:“啊,啊,啊”……她的昏迷就像最纯洁的睡眠……
  两人长久地吻着,抚摸着,激情如同潮水一般有节奏地在他们体内激荡,他们双方的节奏正好合拍,真正的天衣无缝。他们互相摸索着,探询着,各自都有着无穷的秘密和好奇。他们从来不会有错了节拍的时候,他们无须努力与用心,便可达到和谐统一的境界,激情持续得那样长久,永不衰退,永远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就像两个从不失手的弄潮儿,尽情尽心地嬉浪。他们从容而不懈,如歌般地推向高潮。在那汹涌澎湃的一刹那间他们开创了一个极乐的世界……
  是的,关宁军的出兵仪式在平西王府前草坪旁的大校场举行。五万关宁铁骑军按哨、棚、营建制排成望不到头的方块大队,游击以上的将佐则全部集中在最前排,黑鸦鸦地肃然而立。
  步兵们都换上了洁净、整齐的锁金褂,刀枪如林,骑兵们昨晚已把战马洗刷干净,马头上戴了红缨,马脖子上佩了銮铃,马鞍桥上还披了红绫,每一旅都抽出几名雄壮英武的士卒,每人手里拿一根粗大而修长的旗杆。旗杆之上,镶着红色牙边的金光耀眼的杏黄旗,迎风飞扬。是时,校军杨上大雪纷飞,漫天琼玉纷纷坠落,空旷的广场上黑鸦鸦三个大方队,如铁铸一般屹立不动。
  吴三桂头顶金盔,豹尾饰甲,宽大的披肩下穿着一身明黄江绸面帅袍,腰束金镶红蓝宝石线钮带。黑红色的披风在风雪之中飘舞。黑漆般的八字眉下星目闪烁,雪地里一站,显得威严无比。他手按宝剑,脸庞通红,环顾四周,真有点不胜感慨。三年了,三年没有看到今日之严整军容和士饱马腾跃跃欲试的气势了!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吴三桂心里有些激动,但他把这种激动压在了心底,脸上不动声色地庄严举手向将卒致意,立时,校场内一片鸦雀无声。
  “将上们!”他大声叫道。
  “大丈夫要立功沙场!今南方叛匪、妖氛吐焰,神州赤县尽成暗地昏天,本帅出镇锦州,心怀中国,愤狼枭之残虐。今奉谕旨,不日南下,击荡逆寇,尽在今日。望三军将士奋力向前,效命沙场!”说罢,从箭囊中抽出一技雕翎狼牙箭,“啪”地一声撅成两截,“有临阵怯敌,不遵号令者,犹如此箭!”
  话虽简短,却十分有力,颤颤地带有金石之音。数万军士都是讥练有素的,“唿”地全都单膝跪地,大声复诵道:
  “奋力向前,效命沙场!”
  “奋力向前,效命沙场!”
  ……
  “升旗!”
  旗牌官催动战马向前几步,仗剑大喝一声。设在校军场中央的大纛上一面黄帅旗冉冉而起,在北风中呼响着直上杆顶,中间斗大的“吴”字迎风招展。从锐健营调出的一千二百军士抬着酒坛至各军前一碗碗斟满后递到出征军士手中。一名亲兵给吴三桂斟了一碗酒,走到他跟前单腿跪地,将酒高高擎过头顶,说道:“请大帅满饮,愿大帅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好,这酒本王干了。”说罢,吴三桂将酒一饮而尽。
  吴三桂一大碗壮行酒下肚,更显得精神焕发,神采照人。将酒碗掷地,大喝一“声:
  “三军出城!”
  军士们见大帅如此,一个个举碗将酒一饮而尽。一片山响摔碎了碗,即列队向南门进发,鼓乐号角越发响得地动山摇一般……
  兵过山海关,已是夕阳西下。暮蔼中的远山灰暗阴沉,道旁的小水沟结着冰,二月的关外正值冰寒料峭的时节,冷风袭面,使人有股透骨的寒意,吴三桂按马提缰,缓缓而行。望着暮色中矗立的山海关,他心潮起伏。引兵入关,大破李自成的一幕又重现在眼前,一晃数年,不共戴天的仇人已死,可自己心里快活吗?这次入关能完成自己压抑已久的宏愿吗?
  虽说吴三桂心里憋足了劲儿,但他并没有急如星火,因为他隐隐感到已经没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一个多月后,吴三桂的军队才开到汉中。
  吴三桂没有立即投入到大战中去。一则是他三年北驻,需要一段时间熟悉川陕地理情况等;二则是清室决策层也希望他拒守一段时间,相机而动。
  多尔衮是将吴三桂的关宁军作为一支灭火队在使用,没有想让他主动扫乱。
  就在吴三桂在汉中(陕南)屯军时,山西发生了一起大倒戈叛乱——姜瓖倒戈战争。
  姜瓖,陕西榆林人,明朝的宣化镇总兵。李自成的大顺军攻占三边时,姜瓖投降李自成;但为时不久,当闻知李自成山海关兵败西退的消息后,姜瓖就出兵袭取了大同。清军入关后,姜瓖以大同投降清英亲王阿济格,并随阿济格进兵征伐山西、陕西,因战功被封为统摄宣化、大同诸镇兵马的将军。
  顺治五年(公元1648年)十一月,姜瓖出于以下两方面的原因起兵反清:
  一个原因是受南方抗清运动的影响。自这年正月以来的南方抗清运动,由于金星桓、李成栋的倒戈而发展迅速,这对一些不得已降清的汉官不无影响。
  金星桓,江西总兵。降清不到半年便倒戈而起,占领江西十余城!左都督提督广东总兵官李成栋二月在南雄倒戈,自号“反正军”,与永历政权结合,所有两广土地,尽奉永历帝,变为大明疆土……
  在这种情况下,清朝以喀尔喀蒙古扰边为借口,派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等统兵驻防大同。这其中自然有防范汉官汉将之意。姜瓖听说朝廷派两位亲王前来大同,心里犯了合计,如今南方抗清热火朝天,朝廷兵力正集中于南方,北方的许多兵都调往南方,为什么又派兵来驻防大同,该不是来控制大同别有所图?明摆着是信我不过啊!
  姜瓖起兵的另一个原因是阿济格军兵的妄行暴虐。阿济格统兵进驻大同后,军兵们肆意掳掠妇女。最让入忍无可忍的是,一个有身份的官僚女儿竟在出嫁之日被掳,在光大化日之下被强奸。这件事情被告到了姜瓖那里,姜瓖义愤填膺,亲自跑到阿济格注处,向他讲明这桩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要求阿济格能过问这件书:要求军兵归还新娘,并希望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不料阿济格不但不予理睬,反而把姜瓖赶了出去。姜瓖忍无可忍,一怒之下终于率领所部起而反清,向阿济格的军队发起了进攻。
  姜瓖起兵后,很快占领了姚安、偏关、雁门关、代州、繁峙、五台山等地,太原也是告急,接着又波及西北各地,陕西、甘肃、宁夏都有不少地方起兵响应。一时间,西北各省烽烟四起,清廷在此情况下,急令吴三桂出击。
  十二月初,吴三桂会同定西将军侍卫李国翰进兵阶州,同朱金釜、赵荣贵两部叛军展开激战。吴三桂与李国翰兵分两路,前后夹击,阵斩朱金釜、赵荣贵,斩首七千余级,大获全胜。
  次年二月,又统帅讨伐自封为招抚大将军的王永福,经宜君、同官两战,阵斩玉永福军七千余人,在薄县全歼这支部队。
  吴三桂、李国翰马不停蹄,兵进延绥,一战而下,直扑榆林,榆林总兵官刘芳铭在屡战不胜的情况下投降。吴三桂一面发动军事进攻,武力夺取城池,一面又札书四布,招抚了河东各地,有力地配合了山西的战斗。
  清军没有了后顾之忧,专力于山西,夺取城池,略取土地。至顺治七年(公元1650年)九月,清军兵困大同。在粮尽援绝的情况下,姜瓖手下总兵官杨振威等人诛杀姜瓖,献城投降。姜瓖之乱被平息。
  山西战事结束后,吴三桂回师汉中驻防休整。不数日,又接到清廷令其出征四川的指示:“四川逆贼盘聚,百姓陷于水火之中,兹特命尔统领大军入川征剿。凡事与侍卫李国翰计议而行,投诚者抚绥,抗拒者诛杀。有功者将其核实题叙,有临阵退缩、迟误军机、不尊王令处分者,听王例宜从事。地方平定后,凡军机事务,悉听王调度,其一臣民事钱粮,仍归地方官照旧管理。”圣旨传来,吴三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山西平定以后,他一直在考虑对策,惟恐清廷再将他逐出关外,如若那样,则将给他的反清复明带来莫大的困难。为此吴三桂冥思苦想,心腹谋士与爱将也都献计献策,可是,是否会回关外,主动权在清廷手中,吴三桂焦急地等待着决定他们去留的圣旨。如今圣旨来到,命令他统兵进征四川,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因此,在接到命令之后,吴三桂积极准备着向四川进军。
  早在清兵入关以前,张献忠的大西军自与李自成分兵两路以后,先攻下河南。又挫败明将左良玉、黄得功等,乘势进入四川,在李自成北京称帝之时,张献忠取成都为京,自称帝号。
  到了顺治九年(公元1652年)二月,吴三桂进军四川的战斗打响时,张献忠已经死了,大西军由张献忠手下的大将也是他的义子孙可望统帅。
  孙可望,又名孙朝宗,出身行伍,身材高大,生就一张红铜脸,年轻时膂力过人,能左右开弓,骁勇善战;虽不识文,却颇具聪明才智,能用兵,所以深受了张献忠喜爱,被认作义子。等到张献忠被川将杨展杀害以后,孙可望顺理成章,成了大西军的领袖。
  到四月,吴三桂大军会同李国翰部自汉中两路入川,来势凶猛,很快攻下漳暏、松藩等地。五月,清军两路合一,向重庆进发。
  这时已是南明永历五年。到这时已经历三朝:第一朝福王朱由崧即弘光帝于国破之际被拥立为帝,但昏庸腐败,荒淫好色,任用好佞马士英、阮大铖,次年九月就被清兵追杀;第二任隆武帝倒是个奋发向上,励精图治,欲图中兴的皇帝,但无奈大权旁落,形同傀儡,在登极的第二年也被部下的叛将所杀;第三任朱由榔即此时的永历帝,他是明神宗万历皇帝的孙子,初封桂王,于1648年称帝于肇庆。
  自登极称帝以来,为了避免前车之辙,永历没有像崇祯帝那样刚愎自用,也没有像弘光帝那样沉溺于酒色。为了巩固偏安的小朝廷,复兴祖业,重整江山,他劳神费力,勤于政事,时时不忘警策自己。可是,他力图中兴大明的决心和惨淡经营的身教丝毫也挽救不了行将覆亡的小朝廷,他常常想起李煜的一句词:“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难道自己也会落得和短命的弘光和隆武同样的下场吗?
  吴三桂领兵入川时,永历正在巡幸湖南安隆。五月四日,孙可望派出的使者到达安隆求见永历帝;孙可望上表向永历帝称臣,愿为从附。永历帝大喜过望,同时孙可望部大西军兵力雄厚,可为依重。所以他一再降旨对孙可望进行奖慰,册封孙可望为景国公;一面又命孙可望以本部人马安抚四川,然后北伐。
  七月,孙可望开始出兵,以帐下总参谋刘文秀为主帅,心腹大将王复臣为副帅,领兵五万,进击重庆,孙可望自统大兵为后援。大兵未出,先发出一道檄文。
  这篇以南明名义的檄文一发出,由于人心思明,一时之间,远近军民都纷纷来投,孙可望军威立时大振。
  刘文秀、王复臣的大军已经出发好些天了,按照原定计划,孙可望应当率大军紧随其后,可直到刘、王出兵十五日之后,孙可望仍然按兵未动。这主要是因为孙可望认为,刘、王大军抵达重庆,必然会跟吴三桂的军队相持数日,所以他丝毫不慌。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迷恋于酒色,舍不得小妾杏娘。
  杏娘是孙可望的一个宠妾,年约二十,精通文墨书画,善长歌舞演艺,原是叙州一个叫李功良的秀才之妻。她小的时候生长于勾栏妓院,长到十六岁的时候被李功良家买回。
  张献忠入四川时,曾经大肆掳掠搜刮各地的美女。兵过叙州之时,他听说了杏娘的美貌,就带人到了李功良家,强行逼迫李功良将杏娘让于自己,开始的时候,李功良自己不从,对张献忠说:“大王你既然兴兵成就大业,何必做这种强抢人妻的事情?”张献忠勃然大怒,说:“你不用多说,你把杏娘让给我,我留你全家性命,如果不肯相让,你全家马上死于眼前,杏娘最后还是要落到本王的手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同李功良相比,倒是杏娘见机快,她对李功良说:“不要因为贱妾一人而害老爷全家。况且我如果跟随了大王,做了贵妃,也能够使你平步青云。大王固然能够杀人,可也能够使人荣华富贵,老爷又何必恋恋不舍呢?”李功良迫不得已只好答应了,也因此保住了一家八口的性命。张献忠得到杏娘以后,非常宠爱,到达成都称帝以后,杏娘被册封为贵妃。
  等到张献忠死后,留下女嫔数十人,这些人多是像杏娘这样抢掠来的美貌女子。孙可望本来也是一个好色之徒,子承父业,就把这些美貌的嫔妃据为己有了,像张献忠一样,他也最宠爱杏娘,整日朝夕不愿分离……
  派出刘文秀、王复臣带兵迎战吴三桂之后,本应该从速领兵出发,偏偏孙可望依依不舍,而等到孙可望快要出兵的时候,杏娘又撒娇又撒痴,她对孙可望说:“妾自认为今生有幸遇到将军,有了终身依靠,日后得个好结果,现在将军却又要丢下我而去,如果将军南征北战,往来不定,十年八年不回来,你让我依靠何人啊!”说完之后放声大哭。
  孙可望也不禁为之悲戚,安慰她说:“我正打算以成都为家,怎么能舍得离开这里不回来呢?现在不过是出兵为刘、王二将做后援,等到出战成功,杀了吴三桂这个叛贼,就收兵回来,到那时,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杏娘听后,只是哭,依然不答应。
  孙可望又道:“俗话说‘救兵如救火’,如果我再不出兵,就会误了刘、王二将,那时成都也会有危险,所以不出兵是不行的。”
  杏娘说:“将军既要去,我如何敢拦挡呵?只是要苦了我了!”说完以后,又放声大哭起来。
  孙可望再三规劝,也没有得到杏娘的答应,所以犹豫不定。
  这时候,前锋的探报已经回来说:“吴三桂的大军,已经到达叙州了。”
  手下人请孙可望赶紧出兵,都说:“自从张大王死了以后,四川已被清兵攻破过一次。现在将军凭百战的劳苦,好不容易才重新夺回四川,如果再有差错,日后想再收复就难了。吴三佳不是别的将领所能比的,此人悍勇耐战,兵马又多。如果刘文秀、王复臣的前驱被打败,吴三桂的大军将会直逼成都,到那时,再想救援恐怕就来不及了。为今之计,是赶快进兵,既可以为刘、王二人的后援,又可以镇定前方的军心。军心一振,敌人的士气就会丧失。如果将军再犹豫不决,恐怕就来不及了。”
  孙可望也清楚,再不出兵实在是不行了,偏偏那杏娘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孙可望,孙可望百般无奈之下,便带着杏娘一同出兵,那杏娘从来没有经历过军旅生活,不曾受过这种跋涉之苦,所以孙可望只好命令部下缓缓行进。
  八月,刘文秀、王复臣大军抢先吴三桂一步抵达重庆。
  刘文秀善抚士卒,爱兵如子,在军中同士卒同甘共苦。深得士卒爱戴,士卒们也都乐意为他效命,所以出兵以后,仗一直打得很顺手,到十一月,他所统帅的五万人马节节胜利,已将重庆、叙州各郡县过去被清兵攻陷纳入大清版图的大都先后收复。
  等到吴三桂大兵到来时,一来由于行兵已久,又在久战之后,他怎么挡得住刘文秀部士气正旺,人人奋勇的大军?所以双方一交手,吴三桂一时难以抵挡,大小数十战无不失利。吴三桂连忙召集手下众将说:“想不到孙可望军中还有如此劲旅和刘文秀这样的大将。本王从兵发宁远以来,到今天大小战事,不下数百;无坚不破,战无不克。今天竟然接连打败仗,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参谋夏国相说:“王爷此话差矣!我王自离京以来,无一日不在厮杀,部下军兵即使个个能征惯战,但已经很疲惫了。所谓‘强弩之末,力不能穿鲁缟也’,要想取胜,恐怕一时难以如愿,只会再受挫败,以我之见,不如暂且退守保宁,深挖沟,高筑垒,恢复士兵们的元气。等到敌军松懈,有机可乘之时,再一举出击,到时,肯定会大败敌军。”
  吴三桂不无忧虑他说:“保宁一座小城,只怕无法守住。”
  夏国相说道:“保宁虽然城池不大,可是地处险要,占据了此城可以说就扼住了大西军的咽喉。等我军退兵,如果刘文秀来逼,我军正好反客为主,乘势出击,挫败他们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吴三桂说了声“此计甚好!”下令收兵,退守保宁。
  刘文秀得到吴三桂迟兵的军报,惟恐吴三桂跑掉了,急忙传令各军,追赶出击。
  王复臣急忙阻止说:“我军接连打了数次胜仗,已经足够鼓舞人心了。所谓‘穷寇莫追’,何况吴三桂的人马又比我们多。如果孤军深入,恐怕会危险,不如等到孙大帅领兵到了以后再合兵一处,到时必然能一鼓作气,擒住吴三桂。”
  由于连续打了数十场胜仗,刘文秀有些飘飘然。他对王复臣的建议不以为然:“吴三桂,是虎狼猛将。现在好不容易将他击败,如果不乘胜追击,一旦让他养精蓄锐,缓过来劲,恐怕就再难控制了。何况我军士气正旺,所向披靡,人马也不算少,何必要待到孙大帅再来出兵呢?到时恐怕不但会错过了好时机,士气也会低落下来。”
  刘文秀没有听从王复臣的劝告,率领大军,紧随吴三桂之后。
  十一月中旬,刘文秀兵围保宁城。
  十一月时值隆冬,刘文秀追到保宁城下,已是夕阳西下。城外军营大寨中篝火升腾,军炊冉冉而起。刘文秀传令四面围城。
  王复臣劝戒他:“还望将军不要围城,虽然说,吴三桂已经被打败,但是尚未受到大的挫败。困兽犹斗,何况吴三桂坐拥十万大军,我军只有五万。古人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吴三桂在这等困危之际,必然会激励军士,军士们将会舍生忘死,如果不围城,他只能弃城逃跑,我们正好可以收复土地,不是很好吗?”
  刘文秀此时一意孤行,哪里会听从王复臣的劝告,他派部将张壁光统兵四万围西南,自己统兵三万围西北,让王复臣指挥各路,将保宁城围得像铁桶一样。
  吃过午饭,吴三桂听说刘文秀已分兵将城团团包围,便带上夏国相、胡国柱等人登上城墙巡视。等到到了城墙西南角时,遥遥望去,眼见张壁光中军大营赫然暴露在前,两万大军尚十里左右正分头安寨。吴三桂手下人说:“从这里可以出奇致胜,大败敌军,不知道带兵的将领是谁?”
  胡国柱说:“领兵之人是张璧光。此人过去是张献忠手下的骁将,十分悍勇。”
  吴三桂笑着说:“我听说过这个人,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吴三桂和左右商定计策,决定派猛将王永年率精骑一万五千突击西南,转战面东,自己作接应,准备乘势由东门攻击。
  日近未牌,冬日昏黄,王复臣在军营中巡视,看到保宁城上隐隐旌旗移动,便对刘文秀说:“今天晚上,吴三桂将要出兵偷袭,最好告诫三军,速做准备。”
  刘文秀问道:“复臣兄怎么知道吴三桂要出来呢?”
  王复臣说:“吴三桂退守孤城,其实意决不是退兵。他率十万大军千里而来,一心想踏平成都,怎么会因为几场败仗就退走的道理?他驻守保宁,恐怕是要窥探我军,想乘我们松懈之时再出去。因为有这个顾虑,所以我时常留心敌军的一举一动。刚寸我看到城楼上各旌旗隐隐移动,恐怕吴三桂会有行动,还望将军提前防备!”
  刘文秀说:“你真是细心!不过我们追赶吴三桂到这里,正是要同他决战,他突围与我大战,正好合我心愿。”
  王复臣说:“我所担忧的是张璧光一军。璧光有勇无谋,又有轻敌的弱点,会有不败之理?如果他一败,那么全军就会震动。倘若有什么意外,战局就会受到影响,不能够不谨慎啊!”刘文秀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张璧光虽然悍勇善战,可是最爱疏忽大意,不得不防,我马上派人通知他。”
  可是已经晚了,刘文秀正要传令张壁光军中,忽然听到西南角上喊声大震,火光四起……
  保宁城的西门大开,里头的马队一声不响地潮涌般杀出,为首一员大将身着红袍,横马舞刀冲在军前。王永年领兵突城了,吴军直攻张璧光大营。
  一时间,震天动地的号炮,密不可分的战鼓响了起来,鸣镝的火箭尖叫着飞向张璧光大营,王永年的一万多精兵像潮水漫堤般呼啸着冲向张璧光中军前营,流星般的火箭射了过去,四处狼烟滚滚,烈火熊熊燃起,红的、黄的、紫的光焰映红了半边天,烈火中响起“噼啪噼啪”的爆炸声,毡篷被烧,升起的飞灰在空中盘旋起落,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
  顷刻间,张璧光各营的号炮也响了,地动山摇一样的鼓噪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发出,左营、右营、中营分别从东西两边,擎着火把齐向前寨增援,星星点点密密麻麻。但由于明军没有心理准备,加上张璧光轻敌,怎么也没有想到吴军如此快,一时之间全军大乱。
  张璧光率军混战半天,看到乱军人如潮涌,四面八方都是吴三桂的清兵。他咆哮一声,两腿一夹,身下的坐骑便旋风一般向东冲去,手里的一杆浑铁戟舞得风响,只望东门而来,欲与刘文秀合军。在他背后,王永年乘势掩杀追击。
  刘文秀知道张璧光已败,一面防着吴三桂从东面突围,一面又想援救接应。
  吴三桂在城头上,看到王永军部得胜,急派胡国柱由东门率兵杀出,从正面进攻刘文秀军。
  刘文秀因为胡国柱杀出,军心大乱,而王复臣一军,又被张璧光的溃兵冲击,队伍召集不到一起。无奈之下王复臣命令部下退兵十里,暂避吴三桂的大军,再图进攻。
  可是事情却有凑巧,天助吴三桂大军。赶上上游河水暴涨,使王复臣的军兵更加慌乱。
  刘文秀、王复臣两军都支持不住了。吴三桂号令手下众将乘胜合击。
  王复臣军中的士兵多有逃跑的,王复臣急切之中,一边斩数人,但是已经控制不住。
  这时,王复臣军被吴三桂大军团团围住,王复臣大声喊道:“各位都已知道扬州屠城之事,投降不战了,一定没有活路,如果不奋力厮杀,大家都将死在这里了。”
  众将士闻听,军心大振,王复臣一马当先,斩杀吴三桂十几员将领,士卒们见主将如此勇猛,个个以一挡十,奋力厮杀。吴三桂军死伤很多。吴三桂心里有些退缩,想再退兵入城。
  夏国相劝说道:“如果再退守城中,那么保宁就守不住了,而三军将士的性命恐怕也难保了,成败在此一举,不进则亡,王爷千万不能气馁啊!”
  吴三桂顿时惊悟,再次鼓励手下将士奋勇前进,这时王复臣的军士已经个个杀得疲乏不堪,吴三桂的军兵要比他多得多。王复臣自知必败,抑天长叹:“恨竖子不听我的劝告。大丈夫不能够扶助明王,光复河山,已经很羞愧了。岂能再受鞑子的侮辱!”说完以后拔剑自刎而死。王复臣一死,他手下的士兵一多半都投降了吴三桂。
  刘文秀看到张璧光已经败走,王复臣又自刎而死,即使再相持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好处,也随即领兵退走。
  夏国相对吴三桂说:“刘文秀在大西军中深受士兵拥戴,如果留着他休养元气,早晚还是一大祸害。不如现在乘他败走,拼力除掉他,以绝后患!”
  吴三桂感叹他说:“我吴三桂自领兵打仗以来数十年没有遇到过如此激烈的大战。胜败之间,只差那么一点,如果刘文秀听了王复臣的劝告,恐怕我军已经完了!不要追他们了……”倒底没有听从夏国相的劝告。
  刘文秀回军四五十里,才遇到孙可望的大军。
  刘文秀迎上去,告诉了败兵的经过。
  孙可望不由顿足,长叹懊悔不已他说:“我早来一天,也不致于落此地步。现在复臣一死,断了我一只手臂啊!”
  刘文秀也自悔未听了王复臣之言,却不敢跟孙可望说。他说道:“我军自收复四川以来,人心归顺,现在遭此大败,恐怕影响不小,还望大帅早作安排。”
  孙可望说:“我与你合兵一处,再同吴三桂大战,你看如何?”
  刘文秀摇摇头,说:“大败之后,军心浮动,不能轻易再战了。”
  孙可望说:“要是吴三桂领兵来追,那怎么办呢?”
  刘文秀说:“我料想吴三桂一定不敢追赶,因为他虽然战胜,实在是出于侥幸,不是全靠人力,即使胜了,恐怕也有畏惧心理。所以追兵这一层顾虑,大明不用担心。”
  孙可望问道:“那么今后怎么办呢?”刘文秀说:“希望大帅休养生息,训练人马,招集流散的士兵,重整旗鼓,凭借成都的险固,吴三桂岂能够轻易得手?”
  孙可望听后,思虑片刻,说道:“我打算移兵贵州,你认为怎么样?”
  刘文秀急忙说:“大帅这个想法不好。贵州乃荒瘠之地,即使得到了恐怕也难展鸿图,而成都沃野千里,山川地势险要,为什么要放弃呢?如果我们凭借人心归附,险要河川,想图谋大业,一定可以有一番大的作为。若是自己放弃四川,会被吴三桂不费一箭,不伤一兵,唾手得到。而贵州偏壤,也一定难以守得很久,到时恐怕后悔就来不及了,所以大帅要考虑周详!”孙可望听完刘文秀的话,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他的想法是:保宁一败,吴二桂就将长驱直入,恐怕难以抵御;如果由川入黔,就可以借永历帝的兵力,作为声援。因此过了半晌,他开口说道:“我新受永历皇帝招纳,现在两广云南都是大明的疆土,如果占据了贵州,就可以连成一片,互相援应;若仍然留在成都,恐怕就要孤立了。”孙可望到底没有听从刘文秀的话,移兵向贵州进发了。
  早已经有探马报知吴三桂军中。吴三桂闻听,不由大喜说:“孙可望骁悍耐战,自归降南明永历,号为反正军后,人心多附从他,所以兵势强盛;加上刘文秀沉毅果断,又得军心。如果二人同心协力,四川一定难于攻下。现在他都舍四川而入贵州,出此下策,真是天助我也!”吴三桂统兵直进成都。所有孙可望的旧部认为刘文秀、王复臣不可能抵挡吴三桂,所以都不敢迎战。吴三桂所到之处,大都望风披靡,不战而逃。四川再次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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