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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两人便走出家门,在路上又碰见了一位朋友,王生邀请那位朋友也一起去,进到饭店里,他们喝完酒后,店家便送上面条来,张无悔说道:
  “送两碗足够了,何必送三碗呢?”
  王生奇怪地说:
  “三个人吃饭,怎么能要两碗呢?”
  “有一个人来不及吃饭了。”张无悔说。
  两位一面举起筷子,一面微笑着说:
  “今天你也有说错的时候吧?”
  他俩的话音刚落,朋友家里的人来禀报,他的母亲疾病发作,很危险,请他赶快回家。看着朋友放下筷子走了,王生惊异地说:
  “表弟莫非是神仙吗!赶紧吃饭,完后一块去朋友家探望他母亲吧。”
  “没有关系,他母亲发的是痧病,一会儿就好了。”
  还剩下一碗面条,两人都吃饭了,不能再吃,张无悔便说:
  “卖掉就行了。”
  “什么人肯买剩下的面?”
  张无悔便借笔写一个条子说:
  “为了官事要见官,姓虎子头的人吃这碗面。”
  王生便嘱咐饭店的主人说:
  “替我卖掉这碗面。”
  店主笑着答应了。
  果然,有一个人,满头大汗淋漓,进店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吃凉面条。店主便拿起刚才的剩面条给他吃,这正好合适。
  王生慢慢地踱过来,问:
  “您贵姓,为啥事如此匆忙?”
  此人道:
  “我姓虞,为官事所迫,急着要去见官,所以需要吃凉面条。”
  此人很快吃完就走了。
  事后,张无悔和表兄两人一起去那位朋友家,朋友出门迎接,问起他母亲的病,果然是发痧病,昏迷后又苏醒过来了,家里人都外出请大夫去了,没有人烧水泡茶,张无悔说:
  “厨房里有两个大柿子,吃掉也足够解渴的。”
  朋友就去厨房寻找,果然找到两个又红又大的柿子,于是分给他俩人吃了。两人拜问了朋友的母亲便离去了。
  就在这一年,王生的儿子参加大比回家,王生和张无悔去路上迎接,张无悔说:
  “侄儿这次当真能考上,我有一件东西送给您。”
  说完,拿出一个匣子,外面封得很牢固,又叮咛道:
  “拿回家挂起来,发榜之后再打开看,不能提前打开,否则,我和你很快都会遭祸的。”
  王生恭敬小心地把它带回家,发榜后拆开匣子来看,里面存放着一张完整的榜文,把报捷的人拿来的榜文与它相比,一模一样。
  这张无悔与吴三桂家相距几里之地,可以说算是近邻。
  张无悔家道殷实日子过得平静,自然没有吴总兵吴府这么阔气。
  这张老头在辽东一带名气大,拜访的人特多,他终年闭门谢客,常人很难见到他一面,就连吴总兵这样的将官也难敲开他的门。
  年纪轻轻的吴三桂成为张老头家的常客自然有一段原因。
  一年冬天的清晨,天地冻绝,掩没了熹微的晨光,云彩滞凝,死也不愿开展,反令人觉得觉着死沉沉暮气。只有那疏疏密密的枯枝,时而战颤,忍着百般痛心彻骨的苦恼,静待遥远未来的春意;残酷的北风拂拭籁籁的雪响,好一似力尽声嘶,耐
  “请问你就是吴总兵的小少爷?”
  吴三桂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辈就是,名三桂。”不住疼痛,突然漏出一些畏怯的呻吟,吴三桂在凛冽的寒风中,带着他的五十勇士踏着坚冰喊出惊天动地的口号出门。
  张老头住在关外,见过的将官多了,他还没有见过这样刻苦的将官,在这样的天气,这样早就开始操练兵马。
  张老头开了门出来想看个究竟,见一匹马向自己冲来,他慌忙躲开,踩在一块冰砣上,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吴三桂勒住马下来,把张老头扶起来。
  张老头看着这年仅十六、七岁带着几分稚气英武的小将官,问道:
  “请问你就是吴总兵的小少爷?”
  吴三桂恭恭敬敬地答道:
  “晚辈就是,名三桂。”
  张老头叹道: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啦!”上下把吴三桂打量了一遍,心生爱意,“能否请小英雄到寒舍一叙?”
  吴三桂知道这张老头是一个异人,能够得到他的邀请已是莫大的荣幸,连声道:
  “晚辈很荣幸。”
  吴三桂拴好战马,与张老头一块走进去。
  这是一个幽静的院落,院子里青砖铺地,有瓦房,有过厅,有木厦。一排整齐而素雅的房屋,墙壁是砖边石心,顶上全是大瓦,瓦脊一条龙,上边雕画着图案……
  吴三桂打量着这一切。
  张老头把吴三桂让进房里,二人在暖烘烘的炕上面对面盘腿坐下,张老头便开始讲史,从三皇五帝开始到秦始皇这些帝王的冒险、治国、报负,迅速抓住了吴三桂的心。
  这张老头学识渊博。特别是对历代帝王的功过评说,让吴三桂听得入迷。
  吴三桂听了一整天,天渐渐暗下来,才想到该回家了,走的时候,他对张老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
  “前辈,晚生能常来听您谈古论今吗?”
  张老汉哈哈一笑,道:
  “我这门为你开着,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从此以后,吴三桂一练完兵他就骑马到张老头家。这大张老头正讲到:
  “——曹操大军东南向前进,一时疫病流行,初次与孙刘联军交锋就受到挫折。周瑜召集军事会议研究对策,黄盖主张火攻,并以假投降接近曹操的连环船……
  吴三桂听到这儿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慌忙回过头一看惊呆了:
  只见一个凄凄楚楚、袅袅婷婷大约只十四五岁的少女站在自己身旁。少女粉面含春,犹如桃花,十指尖尖,犹如剥葱捧着茶站在那里。
  吴三桂看呆了。
  只听张老着说道:
  “蕙兰快过来拜见总兵大人的少爷吴公子。”
  蕙兰放下手中的茶,向吴三桂深深施了一礼道:
  “拜见吴公子。”
  吴三桂在蕙兰这一拜之下才回过神来,忙回礼道:
  “姊姊好。”
  抬起头,与蕙兰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正碰在一起,吴三桂如遭电击一般,全身一颤,蕙兰脸一红,慌忙垂下头,匆匆走进里屋。
  吴三桂呷着蕙兰送来的茶,张老头接着讲:
  “——这天夜晚,黄盖带领一些轻型战船,装满柴草膏油,后边拖着小船,趁着风势,前去投降。在接近曹操的连环船时,点起火来,引着了连环船……”
  此时的吴三桂一句也没听进去,脑袋里只有蕙兰那双温柔的眼睛,那如一潭湛蓝而深邃的碧波,让吴三桂感觉到美的深不可测。那双眼睛击碎了他一颗紧硬的心,他发现自己的需要是那么陌生,不是吴家勇士,也不是战马与战场,而是另外的一些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
  那天,吴三桂丢魄失魂地离开了张老头家。第二天、第三天仍没去张老头家。他怕那双眼睛,在那双眼睛下面他发觉自己不是一个叱咤疆场的将军,而是一个很懦怯的软蛋;在那双眼睛下面他发现自己是那么渺小与弱微,他现在明白了方云舒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现在他在体验出其中滋味是这样苦涩,又是这样的甜蜜。
  吴三桂日夜思念着她——蕙兰,又害怕见到她,他每天很早就骑马到了她的院门前,就是没勇气伸手去敲门,在紧闭的院门外徘徊良久,骑马又飞奔而去。
  吴三桂变得忧郁而焦躁,变得矛盾而暴躁,他对他的吴家勇士也凶起来,有时在泥里水里雪里往死里训练,有时几天懒得去理他们;有时一个人独坐,有时一个人抱着酒坛狂饮……他的勇士门看到他们的千总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似的。
  勇士中心最细心又有计谋的牛良亮看出了吴三桂的心病,嘻嘻一笑,说道:
  “咱们的干总想女人哩!”
  木是采花盗贼出身的牛良亮走到吴三桂身边,低声说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包你快乐!”
  吴三桂眼睛一亮,问道:
  “有这么个地方?”
  “当然有,你去了就知道。”牛良亮说。
  吴三桂跟着牛良亮走,去寻找那个快乐,那个能忘掉忧愁的地方——春丽院。
  这是辽东一家别致的大妓院。
  这里每天都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春丽院”三个隶书体字,沉厚有力。从门面上看毫无青楼的艳丽奢华之风,门口两只大石狮子十分严肃地望着路人。门里送客人的小姐们显得体面大方,很少有那种低等妓院里那种火辣辣或者柔情似火的目光,在你身上打量来打量去,也没有那种发嗲的告别仪式:——
  “李老爷,下次再来呀……千万别忘了呀……”
  更没有许多种声音朝你抛来,然后设法掏空你的口袋。
  这牛良亮知道不能把吴三桂这样有钱有势的千总爷往那种低等的妓院带。
  吴三桂见这春丽院门前不停的轿子来来往往,而且全是上乘轿子,每顶轿子都是精工细作而成,看上去很华丽,有红绿这些耀眼的颜色构成外表色,从装饰还可以看出轿主人的身份。
  吴三桂从这些轿子上看出,来这里的有当官的,也有经商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物。
  吴三桂跟着牛良亮进入春丽院,老鸨忙不迭地迎上来,热情地招呼道:
  “哟,公子来了,请。”
  吴三桂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那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高高矮矮的姑娘走来走去,而且每个男人一见面就缠缠绵绵地与女人拥抱在了一起……
  吴三桂更不知道招呼他的这位老鸨当年也是红透半天的粉头,许多公子哥为她倾家荡产,为的是一夜风流。现在四十多岁了,日月不饶人,脸上的细纹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而且四处蔓延开来,只是那双眼睛尚能发挥一些调情的效力。如果脱去她的衣服,会发觉她身上的皮肤却让许多年轻姑娘也自叹不如,皮肤润滑细腻不说,单看那双峰,仍旧挺如处子,上边两颗小豆子高傲地向前顶着……
  吴三桂有十六、七岁,对这个地方太陌生了,他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这时牛良亮走到老鸨身旁对老鸨耳语了几句。
  老鸨把牛良亮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
  “大人这个价钱可大了!”
  牛良亮轻蔑他说道:
  “这是咱们堂堂总兵大人的千总少爷,多大的钱出不起,太小瞧人了吧。”
  老鸨走到吴三桂面前,用香喷喷的手帕扑打着他前胸,柔声道:
  “哟,多俊的公子呀,第一次来吧,我一定让你高高兴兴,下次还来。”
  老鸨说完扭头朝楼上扬声喊道:
  “水仙,来客人了。”
  声音悠扬而脆甜,吴三桂觉得十分动听。
  牛良亮在前面引路,吴三桂上了楼,推开门只见一女子穿着薄薄的单缣旗服,胸脯高耸,胴体丰满,曲线优美,脸上涂着一层粉,双眼暗淡而慵倦,神情疲惫肆无顾忌地打量着吴三桂。
  吴三桂看着这女子想起了蕙兰,这女子虽然打扮妖艳时髦,可怎么能与蕙兰相比呢?
  蕙兰文静纯洁得似幽谷中的兰花,她的双眼多情又会说话……
  吴三桂怔怔地站在那里。
  牛良亮对吴三桂说道:
  “公子,你进去吧!”
  吴三桂在这瞬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满脸通红。回头狠狠给了牛良亮一耳光,大步走出了春丽院。
  牛良亮捂着打痛了的脸,一溜小跑跟在后面,他只想到所有的人都喜欢这个地方,没想到吴三桂并不喜欢。
  吴三桂回到营房,让兵丁狠狠打了他这勇士五十大板屁股,大骂道:
  “你以后再出这样的主意,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牛良亮吓得一声不敢吭。
  吴三桂一夜不眠,好容易等到天亮,骑着马踏着薄冰跑到张老头家门前。
  此时已是残冬时节,冬天快完了,风刮起来,还是很冷。那些堆在路弯的累累积雪,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雪堆渐渐变成了灰色,松软起来,表面也溶成一道道的小沟。
  吴三桂在紧闭的院门前徘徊良久,长叹一口气上马就要离去之时,“吱呀!”一声,紧闭的院门开了,张老头走出来说道:
  “吴公子,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屋呢,我一直想着给你讲刘备。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
  吴三桂忙说道:
  “我来得太早,怕扰了您睡觉,这几天我有别的事,忙得脱不开身。”
  “那快进屋吧!”张老头说。
  吴三桂跟着走进院里,他看到了蕙兰正撩着帘子深情地看着他,当二目相触之时,蕙兰的脸一红,一垂头似受惊的小猫一样躲进了帘子后面。
  吴三桂一碰到蕙兰的目光,觉得自己的心挨了重重一击,忽然有种热辣辣麻酥酥的感觉,从他胸口蓬蓬勃勃地窜腾出来。
  吴三桂似没有知觉的木偶一般坐在热得暖暖和和的炕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听清张老头正在讲:
  “——刘备下令关羽发起夺取襄樊的战役,蜀军节节胜利。直接威胁着许都的安全。曹操使用离间计,鼓励孙权趁关羽后方空虚,夺取荆州。关羽受到北曹南吴的夹击,兵败而死。东吴夺回荆州。……”
  张老头的讲史很吸引住了吴三桂,他收住胡思乱想的心,专心致志听张老头顺着年代、历史的演变,以及个人的风去变换,人生际遇从他口中流淌出来。
  这些大大开阔了吴三桂的思维和视野,张老头教给了他很多东西。他从各个历史朝代的成功帝王身上学到许多政治观点,治国经验。
  这天,吴三桂从早晨听到中午,该吃中午饭了,平日他是回家去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儿后再过来。为了想多看几眼蕙兰,张老头只稍微留了一下,便答应下来一同吃中午。
  吃完午饭张老头倒在炕上休息。
  吴三桂坐在炕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后,便下炕走到院子里。
  这张老头家就三个人,蕙兰是他最小的女儿,另一个就是家仆,一个独眼驼背的老头。
  吴三桂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在另一个房间透过窗户又看到了蕙兰,蕙兰坐在炕上正在一针一线专心致志地做女红。他看到了她那长长的忽闪忽闪的睫毛,看到了她那葱段般细细长长的手……
  吴三桂虽然站在寒冷的院子里,他仍觉得身上有点热腾起来,感觉到血液在快速的流动,心跳在加速。
  吴三桂同时还看到蕙兰蛋形的脸庞是那么完美,脸的轮廓线柔顺而流畅,肤色润白微红,极其细腻光滑,几乎呈半透明状,如丝帛如玛瑙,更像春天的湖泽深处,被逆光隐隐穿透了的一枚白天鹅蛋。蕙兰一头乌黑柔软的秀发高高挽起,发髻如一只曲颈小黑天鹅。
  吴三桂小小年纪从未接触过任何异性,可他对女人有着天生的鉴赏能力,他站在那里忘情地看着蕙兰,良久,不知哪来的勇气,大步走上前去,敲门。
  房里的蕙兰问:
  “谁呀?”
  吴三桂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姊姊,我可以进来吗?”
  蕙兰一阵慌乱,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时,吴三桂已推开门站在了她面前。
  蕙兰羞得满脸通红,头垂得低低的,看着手中正绣的一朵荷花,再也绣不进去第二针。
  吴三桂也手足无措,不知自己是该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一时僵在那里。
  还是蕙兰先说话了:
  “你请坐吧!”
  莺声燕语,声音很轻。
  吴三桂一言不发依顺地在炕沿上坐下,半晌才说:
  “姊姊你真美。”
  蕙兰嗔怒地看了吴三桂一眼,复垂下头,脸仍是红红的,过了半晌才说道:
  “这好几天不见你,你去哪儿了?”
  蕙兰问吴三桂。
  吴三桂也慢慢自然下来,说道:
  “那我说说老实话。”
  “你就说吧!”蕙兰说。
  吴三桂抬起头匆匆看了蕙兰一眼,说道:
  “我怕见你,我不敢进来。”
  蕙兰听吴三桂这样说,“噗哧”一声笑了,忙伸手去捂张开的嘴唇,仍掩不住一口玉牙和两片鲜红的娇唇。
  “你为什么要笑?”吴三桂不解的问。
  “我笑你一个领兵的将军,一天挥着刀打打杀杀还怕我一个弱女子。”蕙兰说。
  “你看见我带过兵?”吴三桂问。
  “嗯”蕙兰点点头,“我一听见马蹄声就对着门缝往外看,骑在马上,身穿盔甲,手拿大刀,好威风,我要是一个男儿就去参军。”
  “你看见过我吗?”吴三桂小心翼翼地问。
  “看见过,骑在马上好威武,年纪这么小,就是千总,真了不起,就是太凶了。”蕙兰说。
  “那是练兵,不凶点就不会有人听话,其实我一点不凶,你看我凶吗?”吴三桂问。
  蕙兰勇敢地抬起头,看了吴三桂,摇摇头。
  吴三桂坐在蕙兰面前,两人说着话,自然下来后的吴三桂,话滔滔不绝,给蕙兰讲战场讲朝廷,讲官府……
  这些都是蕙兰从没听见过的,她真不知道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孩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
  蕙兰入迷地听着,如深潭一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多情地看着吴三桂,这个小伙子的话让她听不完,这小伙子让她看不够。
  吴三桂仍每天来听张老头讲历史,中午就留下来吃饭。趁张老头午睡时,他就走进蕙兰的房间与她说话。
  有一天吴三桂走到房里看着蕙兰,半晌,说道:
  “姊姊,把你绣的手帕送一块给我好吗?”
  蕙兰脸一红,说道:
  “爹爹醒了,你快过去吧。”
  蕙兰把吴三桂推出房间,掩上门,吴三桂敲了半天她也不开。
  吴三桂抽出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
  “姊姊,你如果再不开门,我就自刎死在你的面前。”
  说罢,闭上眼。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蕙兰泪眼婆娑的站在吴三桂面前,夺过他手中的刀,跺着脚道:
  “你为什么要吓我呢?”
  “姊姊,你不要生气,我只不过想和你多说会儿话。”吴三桂顿了顿,“你不知道我一天不见你有多难过,我吃饭想着你,睡觉也想着你,我每时每刻都想着你……”
  吴三桂还没说完,蕙兰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吴三桂用手紧紧拥着她,他觉得自己就如在做一个不真实的梦一般。
  前线战事吃紧,狼烟四起。
  皇太极亲率十万大军渡过辽河,军分左右两翼,排列于旷野之中,南到大海,北越广宁大路,浩浩荡荡,向前推进,如入无人之境,迅速占领右屯、锦州、松山、大凌河等地。
  吴三桂随父出征。临出发的前一天,他认真听完张老头讲朱元璋的事迹,天快黑了,他与张老头道了别,走进蕙兰的房间,依依不舍地看着蕙兰,良久才说道:
  “姊姊,明天我就要随父亲出征,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回来了就来看你。”
  蕙兰点点头,两行清泪从面颊上滑落,在衣襟上击碎。
  “我走了。”吴三桂握了握蕙兰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慢点。”蕙兰叫道。
  吴三桂回过头,蕙兰把一块绣着一双鸳鸯的手帕塞进了他的手里,并说道:
  “我等着你回来!”
  吴三桂点点头,飞身上马,消失在夜幕中。锦州。
  几万兵将,千百匹马匹的铁蹄奔行在大地上,叩击着坚石。犹似狂风骤雨,又似巨雷滚滚,在一片令山地为之动摇的响动过后,一支约五六干人的队伍,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满州兵的后面。
  为首的一员小将正是吴三桂。
  提着清一色的吴式斩将刀,穿着清一色的黑铠铁甲,骑着清一色的蒙古骏马的五十勇士就走在他的身边,一个个衣甲鲜亮,斗志昂扬。
  这是吴三桂第一次独自领兵出战,心里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自己没有战斗实战经验,面对着一支满州劲敌,身上担系着五六千兄弟的性命,兴奋的是自己终于能独自领兵出战了,自己可以将平生所学运用于实战中,在军中树立自己的威信,建功立业。
  吴三桂挥兵一路西行,孤军深入敌军背后,倘若敌人有所觉察,给他来个反扑,他这几干人马如何抵敌得住?
  人人都把心提在了嗓子眼上。
  满州军也没想到明军中会有如此大胆的将领,吴三桂更是抓住了满州军的这种轻敌而采取的一个大胆部署。明军屡战屡败已灭掉了胜利的豪气,袁崇焕除外,还能用军威吓唬敌人,所有的将领,包括他的父亲吴襄、舅父祖大寿都只有龟缩在城里的勇气,一旦远离城池,没有必胜的把握谁也不敢冒险。
  就因为不敢冒险许多战机给贻送了。
  吴三桂从碱场就跟上了阿敏的队伍,行军五百多里,还没有察觉。
  阿敏是努尔哈赤称汗登位时所封的四大贝勒之一,位居皇太极之后,与皇太极等其他四人“共理机务”,是满州贵族的核心人物之一。
  吴三桂率军一跟上他的队伍,就派遣兵丁把这些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吴三桂同时知道阿敏此人凶悍勇猛,能力战数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狂妄孤傲,可他与明军的每一场战争中,明将都没有充分利用他的这一弱点而将他击败,却让他这一致命的弱点长期隐藏了下来。
  满洲军最长于流动作战,他们所乘坐的坐骑都是最好的马,人人都善骑射,明军由于军费大量落入将官手中,装备远远落后于满州军,战马大都是年老体衰者多,根本不能追上满州的精锐部队。
  吴三桂为了不让自己的部众与阿敏的部众的距离拉得太远,他只好减少宿营时间,让士兵都下马行走,让马匹有足够的精力,在关键时候能发挥作用。
  跟踪阿敏的队伍跑了两日,一路上放出大量的侦探及时把所得的情报传递回来。
  吴三桂听完每一个兵丁的情况都不做出任何决定,因为他知道他的兵力甚少,与阿敏上万人的精锐部队相比悬殊太大,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到第三天的傍晚,一个兵丁来向吴三桂报告:
  “千总,满兵在松口一带驻营……”
  吴三桂眉毛一挑,对兵丁道:
  “再探。”
  吴三桂一扬鞭,放马冲上一个山头的最高处,放眼望去,远远地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兵丁散开,下了马或卧或躺,马在一旁悠闲地吃着草,不解甲也没卸鞍……
  吴三桂从看到的这些情况得出这满州兵并不像原地暂时休息,也不像宿营,他心里一惊,心里暗道:
  “是不是阿敏已觉察出后面有部队跟踪,摆出宿营的假象,然后把前队变成后队,对我没有准备的军队发动突然袭击呢?”
  吴三桂一想到这儿,立即把将官召集起来,命令他们在天黑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喂饱马匹,兵将抓紧休息,同时把部众分成三个小纵队,每一个纵队都隐藏在附近的山头。另派百十人在一方广阔的平地上,支起数百个空帐篷,天一黑就点上数堆篝火,故意发出很响的喧闹声以引诱敌人。
  吴三桂部署完了以后,望着如血的残阳,如海的苍山,从怀里掏出蕙兰送给他的那块手绢,打开看那一双相偎相依的鸳鸯,看了良久,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蕙兰,我这次如果打了胜仗,我回来一定娶你,保佑我吧!”
  吴三桂正沉入他的梦幻中时,一个兵丁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大声说道:
  “报告千总,有一小股敌人朝这边冲来。”
  吴三桂把手绢揣回怀中,看天暮色朦胧,残阳被大地无声无息地吞没了。
  吴三桂心想敌人来得好快,问兵丁:
  “有多少人?”
  “报告千总,大概有五百人左右。”兵丁说。
  吴三桂传令各纵队按原计划待命,他回头对他亲自培训出来的五十勇士说道:
  “养兵干日,用在一时,兄弟们今天就看你们的了,大家跟我来。”
  吴三桂一挥手五十勇士紧跟而上。吴三桂冲在最前面,向西行十多里与阿敏所带领的五百精兵遇个正着。
  吴三桂用五十人去与五百人交战,众将官都为他担心,吴三桂深知兵在勇而不在多,他的五十勇士足可以以一抵十。
  当时阿敏所带的部众一个个都疲劳不堪,大队人马都在休息。阿敏按着平日与明军交战的经验,他只不过想用这五百军队吓唬吓唬明军,让他们知难而退,他的真正目的是领兵援助攻打锦州的皇太极。
  阿敏万万没想到他所遇到的是一支劲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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