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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九九五年二月二十日至二月二十三日(星期一至星期四)


  我梦见自己躺在SIMEX交易大厅的正中央。四周像往常一样纷繁喧闹,人们的喊声、叫声一片。大家在打着手势,随着日经期货值的起伏不定调整着交易,但当我看到那些人的脸时,惊恐发现他们全变成了狼或猎狗的样子。他们全穿着轻而巨薄的交易外套,色彩鲜艳,他们的脖子很粗,上边长满了毛,他们张着口,是血盆大口。
  我的视线轻移,往自己的身上看。我躺在日经交易场地正中央。我活着,四处张望。突然,一只猎狗冲上来,咬住了我的后背,它把我身上的一块肉咬了下来,回到那群动物中,随后一阵大乱,它们争抢着这块肉。后来,又有一个动物窜了上来,随即我便发现交易大厅中所有的狗都在咬我,开始把我撕成了碎片,我却还没死,在它们进攻下渐渐无力了。他们的进攻仍然没有停止,一直到我看见自己身上的白骨在灯下泛光。
  我大叫道:“我不是死人,你们只应该吃死人的肉!”
  然而,他们不听,仍不停地咬我,撕扯着我。后来出现了第二市场,它们要在这些肉烂掉之前进行交易,确定它的期货价位,其他一些交易员也来购买份额要分享这些肉。
  “市场的力量!”有人在我耳边小声低语,我发现是罗恩·贝克尔,“下星期我们需要另外两百万英镑利润,不要和我谈‘如果’或者是‘但是’。”
  “其实赚钱并不太难。”这时,又有人插话,是彼得·巴林。
  美美大叫:“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
  詹姆士·巴克斯说:“小问题,小问题。”就在他说这些话时,声音却变了,刚刚还是“小问题,小问题。”一会儿又变成了“是个女孩儿,是个女孩儿。”我看见丽莎正在哄我们的小孩儿,孩子在哭,丽莎看上去很自豪,我不在她身边。环视四周,我看见的一切就是我的蓝黄色外套扔在空荡荡的交易大厅里。
  丽莎抽泣着说:“是个女孩儿,是女孩儿!”
  詹姆士·巴克斯又大叫:“是个小麻烦!”
  丽莎又抽泣着说:“尼克在哪儿?让他来!”
  乔治·塞欧跑到蓝黄外套前把它捡起来,但是外套下他只发现了我伸展开的尸骨架。丽莎抬起头来大声尖叫,她怀中的婴儿早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小滩血迹,把白色的细纹包裹布染成了深红色。
  星期一星期二的市场很安静,由于上周我买进了这么多日经期货,所以产生了一个液态挤压,市场走上到一万八千四百左右。我没再做什么交易,只是坐在八八八八八帐户旁也看着它随着市场上升。我真希望它升的更高一些——再涨五百点就会使我摆脱危险。但它死缠着一万八千四百水准再也不动了。另一方面,我的JGB期货却因为指数队一百零九升至一百一十而赔了一些钱。我怀疑我是赔进去大约三千万镑,但我大害怕了,不敢看结果。不管怎么样,现在是中旬,我也不必马上做什么。事实上,假如二月二十四日之前我便有个结果,我也就不用再去等下一个月末了。我下午又待在里边,五点钟返回办公室。
  “喂,尼克,我是托尼·拉尔顿。我可以下去和你谈一会儿吗?”
  糟糕,我会被当场抓获的。我想尽办法才把他送上二十四楼去花几天时间调查自动交易汇报情况,那纯属浪费时间,但目的无非是把他支开,不让他偷听到我的谈话。
  “好吧,下来吧!”
  我纳闷他发现了什么。被我欺骗的人的名单太长了,我快记不下来了,干的事情了大多。也许是平衡单,或是花旗银行帐户,或是八八八八八帐户。我等着他。
  “喂,怎么样?”
  他回答:“还可以。”看起来他的确晒得黑了些。
  “二月份离开伦敦一定不错吧。”
  他回答:“的确很好。”
  我高兴地发现他手里并没有拿什么文件。凡是写下来的东西可能是灾难。
  “我只想告诉你已经整理好和sIMEX之间的信贷线路。”他说,“布伦达·格伦哥可以直接从花旗银行调动高达五千万美元的资金,而SIMEX又可以利用这些资金。”
  “很好。”
  “不错,这样一来远在伦敦的布伦达可以省很大的负担。”
  “其他事情怎么样?”
  “哎,现在我正需要分析所有客户的交易状况。”
  我真想说——从已经公布的SIMEX交易表那里打一份出来,那上面什么都有,sIMEX比托尼更了解巴林银行的交易状况。
  “我正在办这件事,托尼,我答应如果可能我会送给你一些资料。”
  “多谢,另外一件事是你去年十二月份所做的场外交易(OTC),那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的事。你有一些关于这件事的文件吗?我需要对它进行重新审核,再向伦敦汇报此事。”
  我说:“库珀斯那儿什么都有,我把这些东西全给了美美。”
  “好吧,那我只好去找她要了。”
  “还有别的事吗?”我直直地看着荧幕上的3M黄色留言条。
  “没有了。噢,你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开一个董事会吧?”
  “在这里吗?”
  “不,一个挺大的董事会,在伦敦。星期五是分红日,他们正要为此达成协议。我估计彼得·巴林能得到一百万英镑。”
  “幸运的老家伙!”
  “是个好人,”托尼回答,“你知道他总是乘地铁去上班吗?”
  我开玩笑:“该死的吝啬鬼!”
  “我猜塔基和诺里斯每人也会分一百万英镑。”
  我不愿意坐在这儿,听着别人的红利自己流口水。我希望电话赶紧响。
  我问:“你要搬过来长住吗?”
  “是的,我希望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弄那些包裹,另外还有一些纳税方面的麻烦事。”
  “很容易。”我告诉他,“伦敦那边应该可以帮你一把。”
  “房屋津贴怎么样?”托尼问我,“那是不是也要报税?他们给我多少?”
  我又看了一下电话。可邻的老托尼正想打听他的薪水。其实我很快会告诉他福利方面的事。电话终于响了起来。是丹尼。我把听筒贴紧耳朵,不至于让托尼听见谈话。
  我说:“真的吗?”
  他回答:“尼克,来跟我喝一杯吧。”
  “什么,马上吗?”
  “对呀,这些家伙都被干掉了!”
  “有结算问题?”
  “狗屁问题,过来吧。”
  “你在SIMEX吗?”
  “SIMEX?你他妈的在瞎扯什么?”
  “我马上就来。”
  “你快点儿。”
  我放下电话对托尼说:“对不起,托尼,票据有一些问题,乔治在sIMEX。”
  “没关系,明天见。”
  说完后,我便朝SIMEX方向走去,在“费欧雷”酒吧碰见了丹尼。

  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

  第一批飞机抵达樟宜机场时,我没睡着。飞机在低鸣、高叫,它们的发动机在放气,我觉得该是早上四点半了。听到凌晨的飞机响总是一个坏迹象,尤其是当你半夜两点还没有入睡的时候。后来,我又倾听着汽车声。外面交通在四点四十五分左右开始繁忙起来了,夹杂在车辆的嘈杂声中我听到树上的鸟叫声。我总是觉得惊讶,那些鸟怎么会知道黎明要来了,它们四周整夜都是高悬的路灯却不改变它们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它们能透过橘黄色的天空察觉到天将放亮,并放声欢歌。
  我在远离大自然的生活中,先是待在装有空调并灯光辉煌的交易大厅里,再去昏黄暗淡的“费欧雷”酒吧去休息放松,晚上在床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在这种生活中,清晨的鸟叫是唯一自然的东西了。鸟儿鸣叫声很清细,有时也嚎亮地回响在城市上空,但不久之后,这声音就被淹没在喧闹的车辆声中,被强烈的阳光照得软弱无力了。
  我起来刮脸,尽量不看镜子里反照的自己,我很羡慕鸟儿们,因为对它们来说每一天都是崭新的日子。它们的大脑很小,像金鱼的一样,永远只对鱼缸里单一的生活轨迹感兴趣,每一个黎明令它们惊喜万分,因为它们的生活又开始了。但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不断加剧的恶梦,它们吞噬着我。我和那些损失额奋斗至今,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我只能支撑到周未了。我必须采取些什么行动。我憎恨每一个黎明。
  我在镜子前打好领带,却无心欣赏自己。这样穿衣服很奇怪——根本不看镜子里的人,不正视自己的眼睛,也不对自己微笑。那个人满身麻烦,我可不想牵扯进去。
  市场又悄悄地开盘了。整整一个上午,我腹中空空,口里嚼着口香糖坐在那里,注视着市场在一万八千四百点上下浮动。我急切地想让它升至一万八千八百点。只要我有充足的时间,那么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十点钟时,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交易大厅去休息,喝了一肚子浓咖啡。
  我很快就发现市场又暴跌了。大厅里十分嘈杂,人们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都忙于自己的交易,但是已没人和他们进行交易了,越来越重的失望感与恐慌使得声音变得尖如钢刃一般,这已不是正常人的声音了。我集中精神走向巴林银行交易摊位。谁也没空儿冲我笑笑或招招手,我觉得头晕、恍惚,仿佛自己离这一切很遥远。
  市场又跌破了一万八千一百点,远低于一万八千二百点,现在又跌到了一万八千点,我至少要有三千万美元才能付清八八八八八帐户每天的追加保证金。
  星期三下午我没进行任何交易,我一直都坐在那里,注视着市场,并极力回想假如当初我恪守自己的套做工作今天该会是怎样的情景:这样一天的时间里我会赚大把大把的钞票,我进进出出,冲着交易员大叫大嚷,给费南多打电话,一下午都赚钱,费南多很想做这方面交易,但我不感兴趣,故而告诉他价格时力图打消他的积极性,他也就再没努力。
  回到办公室后,我让林达给布伦达发传真再要三千万美元的资金,然后又给史蒂弗打电话约他去打拳击。我知道布伦达会来电话让我解释为什么又要三千万美元,所以故意躲开她。庆幸的是罗恩·贝克尔正在度假,所以布伦达无法再去和他核对了。那天我早早离开了办公室,躲开了西蒙·琼斯、托尼·拉尔顿以及所有的报纸媒体。

  二月二十三日,星期四

  我没有告诉丽莎出了什么问题。我镇静地穿好衣服准备上班,仿佛平常的一天又开始了。她向我述说着星期六我生日那天的安排,我边听边点头:我们俩要和另外四五个朋友一起去一个意大利餐厅。她说的话我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只是专注地祈祷着市场会在早上反弹。丽莎开车把我送到迪利法兰斯,我和丹尼一起喝了些橘子汁,又买了一些巧克力蛋饼,我发现自己那份上印有企鹅图案。
  “嘿,你可真幸运,这些东西现在可少见。”丹尼冲着我说。
  我们拍了一下手掌便走向SIMEX的电梯。铃响过后,交易又开始了,市场很快又开始下滑,我这回等了等,没有买进,也没卖出,十分绝望。市场毫不停歇地落了五百个点数。看起来没人对此过份担忧。日经指数跌至一万七千点,我又抽了半根烟,舌头上留有一股令人反胃的甜味,混杂着喉咙里的苦涩。
  后来,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奈,觉得必须改变这种情况。我走到摊位,坐在乔治的位子上,开始大声叫喊,我有太多的话要喊,我拼命地大叫。我开始瞄准大厅里的交易大户,全然不顾那些想拖我后腿的当地交易员。我盯着那些大户大叫,也许他们会把消息传回伦敦或东京,告诉他们的老板日经指数再次反弹,让他们最好别错失良机。
  交易单一直向我涌过来,我晃动着身体,点着头,伸出双手要把市场的重量扛在自己的双肩上。假如市场不变也许我一份合同也卖不出去。我知道自己在罗恩·贝克尔面前越来越肆无忌惮,而且也无视玛丽·华尔兹的卖掉一些份额降低部位的指示,但是市场在毫无理由地下跌,我是唯一支撑它的人。
  买进了大约三千股合同之后,我离开了日经交易场地走到JGB交易场地内。那里的情形正好反映出日经期货的状况——它的指数正在无法控制地上升,已经升了二十点。我的缺位太大,以至于每升十点我都损失八百万英镑,我已经损失了一千六百万英镑。我狼狈走回日经交易场地,抬头看了看交易显示荧幕:每下跌一百点我都损失两千万英镑,甚至当我看着那些数字变动的一刹那间,指数又下跌了五十点,我又损失了一千万英镑。而且日经一开盘就已经下跌了五十点,今天是这一年中最糟的一天,看起来市场好像会跌落四百多点。把我在日经和JGB两边的损失加在一起,今天我已经损失了四千万英镑,而我还没来得及抽第三根烟。
  我又返回JGB场地,主要是为了避开什么。在sIMEX大厅里我觉得更安全一些,觉得在那里就没人能抓住我,感觉就像亚瑟。刘易斯当时来进行内部查帐一样,大厅里十分繁忙,人山人海,我可以避开任何令我厌烦的人,而且除此之外、什么事情也有可能发生。也许就在交易所铃声响起之前,市场会突然暴涨或是崩溃。我没准备绝处逢生。我低头看了一下时间:上午十二点十五分。
  我又溜回日经大厅,半路上拿了一把糖。日经指数还在下跌,我怀疑那些人是否在合伙整我要把我赶出市常指数下跌了三百多点,人们仍在忙碌着,我站在那里注视着这些红夹克。我不想再干了。站在交易大厅一边,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幽灵一般。我想从这繁忙之中退脱出来,我找了个厕所蹲在里边,觉得胃在翻腾,嘴里满是吃过糖后胃里吐出来的水。
  再过四十五分钟,人们都将离开交易大厅,我到时将无处藏身。明天是星期五,是分红日,后天就是星期六,我的生日。
  那时我将不得不离开新加坡了。
  我伏在一张桌子上,看了看荧幕。对于局外人来说,我是尼克·李森,一个交易界的超级明星,可以左右日经市场,是可与当地大人物一赌的人物。其他内行人则会纳闷儿我在打什么算盘:我是不是在玩弄一个人维空间选择性套做方法,从尼日利亚铜价中获利,却又扼制芝加哥的花生价格?开什么玩笑!我甚至没有能力弄顺日经市场的交易,它早已迫使我破产了。不,我正伏身看着荧幕上星期六的足球比赛,想忘掉一个事实:我损失了几亿英镑,也无计可施了。
  在最后的半小时里,市场还是跌破了一万七千八百点,又接连跌了三百点。我再次返回大厅,买了一千股期货来支撑市常铃声响起来时,我正做着逃跑的打算——我只是人群中的一员,也没人会认为我有其他举措。我却早把自己毁了。我费力地离开交易大厅,冲着那些挤在我前面的人笑了笑,他们都满头大汗,咧着嘴笑,看上去像是刚刚从舞厅里走出来一样。我知道自己得逃走了。我不知道剩下的几个小时我将往坡。
  我只剩下几个小时了。日经期货市场下跌了三百三十点,在此期间我只使它回升了一两次,但我基本上已无回天之力了。它还会再跌,我现在怕得要命,我得赶快离开这儿,我不清楚确切数目上多少,但我明白这些数字大得惊人。我咬着嘴唇盘算着还得经过的几道关口:我得回办公室去见西蒙·琼斯或托尼·拉尔顿;我得再向布伦达申请大约四千万美元的现金转帐来追加保证金;周末托尼·霍斯又会返回新加坡;明天是分红日,后天是我的生日。老天知道SIMEX会做些什么。在市场下跌了三百多点的情况下,我任何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我不希望被人抓住,因此,我决定现在逃走,然后再过生日。
  “尼克,我们要逃走了。”乔治对我大喊,“丹尼一会儿就来,你呢?”
  逃走!当然我也得逃走了。
  我笑了笑,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就来!”
  在新加坡,能躲清静的地方只有灯红酒绿的酒吧间。坐在酒吧间里,你能看见窗外的一切,但却没人看得见你,我可以在这个绝妙的地方待上三四个小时,好好想想我得做些什么。
  我们坐在角落里,我先要了啤酒,后来又换成了可口可乐。我得仔细地想一想。伦敦仍然在忙碌,我知道当他们发现我JGB的部位时,肯定会把它们往外放;我也知道三月份合同的流动性是很低的,假如他们不得不赶来买JGB合同解决现金结帐并迅速交帐,那他们就得动大手笔了,如果他们更多一点儿的时间放出空头部份,那么情况会好得多。倘若我能把部位从三月份坚持到六月份,那对巴林公司来说也许事情会更容易办一些。
  我拿出行动电话打给威路,他是伦敦杜里特的JGB交易员。
  “威路,我是尼克。JGB今天的走势怎么样?”
  “等一下,我把它们调出来。你这星期对它们十分感兴趣吧。你买了大约五千股,对吗?”
  “别谈这些了。我三月份的部位很差,我想坚持到六月份。”
  “走势是这样的;出价九十二,要价九十五。”“好,听着,威路,我出价九十三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假如情况没有变化,仅管买进。”
  “没问题。”听得出来,威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喜悦心情,他有可能赚大笔佣金。我希望巴林银行会付帐,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然而就在我听着威路“筐铛”一声挂断电话的一刹那,我就意识到我不应该再做任何安排了。本应由巴林银行的其成员来放出这个部位,也许应该是费南多来干这件事。
  “你到底要多少?”威路又打电话问我。
  “不停地买。”我说,“一直买下去,你永远也满足不了我的要求。”
  他肯定认为在开玩笑。
  “别这样,尼克。”
  “买进二千股后你打我的行动电话,到时候再说吧。”
  我挂断电话,喝了口可乐。
  “你在伦敦有什么事?”丹尼问我。
  “我想摆脱三月份的差价。”
  “我也得这么做。”丹尼说,“罗杰一星期以来一直逼我快点儿行动。该死的市场这周一直上涨,我没有机会了。”
  “好啦。”我说,“我得回办公室了。”我喝完冰凉的可乐,推开杯子,我得再去面对托尼·雷尔顿和西蒙·琼斯。老天知道我如何筹集明天的资金。此刻,SIMEX肯定正在计算我今天又损失了多少钱,并正准备要求我追加每日的保证金。数目将是巨大的。
  回到办公室,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姑娘们正忙着各自的事,电话铃响着,我也没看见托尼·雷尔顿。情况令人乐观。我看了看我荧幕上的黄色留言单,上面还是些老名字:玛丽·华尔兹、史蒂弗、布伦达·格伦哥、西蒙·琼斯、它们像一张无形的网,我就是死了入地狱,这些名字也会和我的名字纠缠在一起,而且它们后边还会有更大的名字:詹姆士·巴斯、罗恩·贝克尔、托尼·霍斯、彼得·诺里斯,尽管没写出来,但永远存在。我刚刚坐下,日经期货市场便来电话,想要知道我如何处置自己的部位——记者称之为“巴林突起”。我还没来得及把他打发完放下电话,办公室里又有两部电话响起来了。两个姑娘拿起电话问道:“纽约道琼吗?”
  “布伦达·格伦哥吗?”
  我摇摇头,打开紧锁的抽屉。在那一堆用来伪造六十七亿八千万日元应收票据的剪刀和浆糊中间,我找到了八八八八八帐户的记录,我划下了今天的交易,看了看数额:今天日本经济市场收盘一万七千八百八十五,我在日经期货市场上长出六万一千零三十九股合同,在JGB上短了二万六千股合同,欧洲货币和日经特权混合在一起算,彻底完了。我不敢去想究竟损失了多少钱。这一个月以来,这些数字一涨再涨,但我却一再逃避。
  我迅速转过身去,把手里的东西一把收拾了起来。是托尼·雷尔顿。我冲他笑了笑,指了指一把椅子。令我欣慰的是他手里空空,一张纸片也没有,很显然他仍然没发现什么。
  “托尼,今天怎么样?市场怎么样?还好吗?”
  “挺好,尼克,挺好,市场怎么样?”
  “棒极了。”我冲他笑笑,明确地告诉他我赚了很多钱。
  “我今天一直到处找你。”
  “对不起,那里乱糟糟的。”我点点头,让他说下去。
  “看起来是如此。”,他满意地笑了。“尼克,我和西蒙谈到了平衡单上的那个缺口——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但是我们想和你今天下午开个会,可以吗?另外,你知道,詹姆士星期六也要开会。”
  “老天!”我靠在椅子说,“唉呀,星期六不行,我是说星期六是我的生日,丽莎和我要庆祝一下,星期日可以,但星期六不行。当然,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咱们可以再碰面。丽莎刚刚打来电话说她病了,我得先回去看看她怎么了。下午四点半我回来找你,好吗?”
  “多谢,尼克。”托尼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看起来很自豪,因为他终于召集了一次会议。
  门开了,西蒙·琼斯走了进来,这可是新鲜事,我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尼克。”他轻松地说,“我们正在审查平衡单,但有些不太明白,讨厌的托尼·霍斯这周末要来,我们最好在星期日之前把事情办妥。”
  我装出一副笑脸,“没问题,可以办好。实际上,托尼刚刚让我下午四点半开个会,咱们为什么不全都一起办了呢?”
  “你真了不起。”西蒙说完又转身去和托尼聊天了。
  我回到办公桌边,已经快四点了。我只剩下几分钟了,得赶紧脱身。我推回椅子直奔门口。
  “回头见!”我漫无目的地向人道别,“我很快就回来!”
  我走出门,按下了电梯开关。我本想迅速跑下电梯,但电梯门开了,我便很快地溜了进去。电梯里没人,我把头靠在明镜般的墙上,闭上了双眼,然后我睁开眼睛,擦去墙上凝结的雾气,拿出行动电话给丽莎打电话。
  “喂,你好吗?”
  “我开车过去接你,我得跟你讨论一件事。”
  “你没事吧?”
  这是一个我现在不能马上回答的问题。
  “没享,我很好,五分钟之后我可以接你吗?你在楼下等我好吗?”
  “好。”
  我刚把行动电话放进口袋,它随即又响了起来,此时电梯几乎还没到底楼。我拿出电话看了看,把它关掉了。
  是离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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