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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通公司距离警察局只有一小段路,就在布赖顿大广场的旁边。这是一幢蓝白相间的八层大楼。站在大楼上,海滨景色一览无余。公司接待员动作麻利,站在他旁边的保安看起来老练可靠。一切都给凯茨留下了好印象。
  瓦莱丽·托马斯在这里负责人事工作。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伸手准备同她握手时,凯茨真有点措手不及。
  “是弗拉德警探吗?”
  凯茨显得有点慌乱,她告诉对方,自己原以为出来接待的会是位小姐。
  “我就是托马斯。”他说话略带中部口音,笑的时候露出一口补过的牙齿,“那儿是接待室。”他指了指一扇松木色的门,“你要咖啡还是茶?”
  托马斯拿起一小叠卷宗和一台东芝笔记本电脑,把凯茨引进一间火车包厢似的小房间里。
  “真抱歉,房间这么小。请坐,我刚知道您要来,所以……”
  “这屋子不错,托马斯先生。”
  “噢,叫我瓦莱丽就行了!”
  “瓦莱丽?”凯茨尽量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对,我应该解释一下。这都是我母亲的错。那也许是在芬兰吧,她遇上了她的第一个大情人,那是个俄罗斯小伙子。所以后来就给我取名‘瓦莱’。我父亲也许觉得这名字不够响亮吧,登记的时候又加了个‘丽’字。”说着,他闪动着浅蓝色的眼睛笑了起来。
  “您在学校里肯定因此而遇到过不少麻烦吧?”
  “可不是嘛!”他眨着眼睛说,“后来到了利物浦,情况就更糟了。”
  “您在利物浦呆过?”
  “父母离婚以后,母亲就带着我去了利物浦。她在一家规模不小的面粉厂里干了一段时间。这家工厂现在已经倒闭了。”
  “那你为什么不改名字呢?”
  “小的时候,我为此和父母争过。后来,为了母亲的缘故,就一直没有改它。”
  “她现在还在利物浦吗?”
  “是的。她后来和一个名叫汤姆的家伙结了婚。那人原先是船上的工程师。我母亲和船员有缘。”
  茶来了,茶托和茶杯都是银制的。“太不可思议了!”凯茨说。瓦莱丽笑得很开心,他仰起头,摸了摸自己浅棕色的头发。
  “以前,我的头发有这么长。后来我把它们剪短时,我母亲伤心极了。她说我留着长发酷似那个俄罗斯小伙子。”他停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
  “那么,可不可以请教芳名?”
  “侦探。”
  瓦莱丽盯着她不放。
  “凯茨。”
  瓦莱丽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只好投降了:“我的证件上写的是‘凯瑟琳’。”
  “是照着凯瑟琳女皇起的名字吗?”
  “不,我想不是。”凯茨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了这个人。他们喝着茶,凯茨把话题引到了乔治·伯恩利身上。当瓦莱丽问起他是怎么死的问题,凯茨只说目前还不清楚。
  瓦莱丽略带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打开电脑说:“请稍等。”
  “启动很慢,硬盘有杂音,不过这东西还不错。”她笑着说,“可为什么不配个彩色显示器呢?”
  “我也正试图搞一个。”他说,“要知道,运通公司也有手头紧的时候。”
  “不过,这东西速度够快了。”他打了“PX”两个字母,按下回车键,“这幢大楼里每个人的情况都在这个数据库里。我还把它们同各俱乐部联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情况。”她答道。
  瓦莱丽·托马斯把电脑屏幕掉过来,只见文件打开了。
  “乔治·伯恩利,30岁。”
  “可是,在我们的材料上他是29岁。”
  “不,30岁。看,出生日期,11月6日。”
  “那是今天。”
  “倒霉的家伙,没赶上庆贺生日。去年他作了一次滑雪旅行,踢过几次足球。”
  “有没有请过假?”
  “圣诞节有过一周假期,2月份有两星期休假——,就是那次滑雪旅行;另外,8月份请过几天假。”
  凯茨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还有”,他继续道,“他的车牌号是BMW3161,J-reg。没有事故记载。”
  “还有什么情况?”
  “对了,工作。他所在的部门的头儿叫雷吉·史密斯。他对伯恩利的表现评价不错,可能还准备提拔他呢。”
  “伯恩利平时有没有出过问题?”
  “从电脑上看,没有。”
  “难道电脑里没有,就算没有了吗?”
  “也许是的,但也并不绝对。因此我带了这些材料。”瓦莱丽退出文件,关了电脑。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您别着急。有些东西电脑里可没存。”
  说着,他展开手中的卷宗:“过去我曾在五大银行的其中一家干过。银行里常会出现这样的事,不是钱款去向不明,就是有储户抱怨他们的存款失踪了。”
  凯茨专注地听着。
  “自然,遇到这样的情况银行要调查。调查人员要向每个涉嫌的人调查取证。要知道,就像你们警察有好坏一样,银行职员也是凡人。一旦找到作案人,我们就立即将他开除。他们不会到法庭受审。这也是为银行的名声考虑。”
  瓦莱丽的脸越凑越近,凯茨闻到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
  “在很多情况下,很难找出究竟是谁搞的鬼。调查人员顺藤摸瓜,最后往往在一小撮人那里搁浅,从中很难确认到底谁是主谋。”
  “那怎么办呢?”
  “我们把每次调查都记录在案,凡是受到怀疑的人,我们都记录下来。这听起来有点专制,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要知道,一个不可靠的银行出纳员,会毁掉这家银行的信誉。因此,要是谁的名字在记录中频繁出现,我们就该测试测试他的可靠程度了。我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免受怀疑。那些出色的调查人员,就像精干的警察一样,即使无法取证,也能觉出风吹草动。”
  “这么说来,凡是‘悬案’都记录在电脑里了?”
  “当然不是。”他说,“还是因为‘专制’。”
  “我简直快要不明白了。”凯茨说。
  “全是因为那个《信息保护法案》!”他说着,脸上神采奕奕,“如今,只要你把信息存进电脑,那么这里的任何一个雇员有权利从中查询任何一条有关他的信息。举个例子来说,假如我们怀疑张三盗窃账户上的存款,并且把这条信息存在电脑,我们简直是在自讨苦吃。因为张三有权在任何时候,把电脑里所有关于他的材料都调出来看。”
  “原来是这样,真是不可思议!”这是凯茨来瓦莱丽这儿后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
  “所以,就得想个办法既保住秘密,又不触犯法律。”
  “那怎么做呢?”
  “还是拿张三来说,只需在张三的条目里写上‘参考某某材料’就行了。书面材料,它们和《信息保护法案》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如果需要反复核对,或是查询别的信息时怎么办呢?”
  “从电脑上查啊!从另一个系统里查!”
  “怎么操作?”
  “很简单。书面材料不是记录着所有关于张三某年某月在某起事件中可疑情况吗。而所有‘悬案’都存在另一个数据库里,在这里‘张三’只是个代号,这个代号看过书面材料的人才知道。”凯茨专注地听着。
  听着听着,一个念头从她脑中闪过:伯恩利很可能卷进了一个复杂的阴谋,也许阴谋的幕后操纵者就是杀人凶手?
  托马斯注意到她的神情,换一种口吻继续道:“至于乔治·伯恩利,我想可能不会有什么惊人的发现。他名下有人‘X’,看来是桩小事,我们不妨看看。”他打开文件,等待着。
  “怎么样?”凯茨急切地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八月份在没有通知头儿的情况下超假一天,有两次在汽油上开销过大。”
  “就这些?天哪!运通公司管得真严!”
  “也不总是这样。有几次也是碰巧罢了。”
  “那么,他平时在哪里给汽车加油?”
  “让我看看。”他翻了翻那几页纸,“好像在一个叫格里格夏的地方。我从没听说过那个地方。”
  “那在格尔德和彼得斯之间。那儿还有一家不错的酒吧。”
  “对,那儿还有个叫德克萨科的修车场,伯恩利去过那儿两次,在那儿花了20英镑。”
  “看来那两次,车伤得不重,还不足以要他的命,是吗?”
  “你说什么?”瓦莱丽没听清。
  之后,瓦莱丽带她上接找雷吉·史密斯。这位先生五十刚出头,胖胖的身材,脑袋已经秃了,看上去脾气很好。瓦莱丽开口道:“早晨好,雷吉,这位是警探弗拉德。”随即,他就下楼去了。临走时在凯茨耳边轻声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史密斯显然很吃惊,他看起来好像哭过,疲倦而沮丧。他动作缓慢,而且有点过分紧张。他伸手跟凯茨握手:
  “要知道,今天是乔治的生日,我们都已经给他买了生日卡了。”
  “我知道……”
  “他是个好小伙子,工作勤勤恳恳,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他。”
  “我知道。他平时都有些什么社会活动?有哪些伙伴?哪些女朋友?”
  “他喜欢和秘书们闲聊,但也只是聊聊天而已。你可以去问问她们。”
  “他有些什么爱好?平时玩什么?休假期间都干些什么?”
  这时,史密斯看上去走神了,他的思绪好像飘出了办公室。凯茨忙提醒他:“史密斯先生?休假?”
  他没有回过头来,只说:“不知道。”
  “据我了解,2月份他去滑雪了。”
  “对,想起来了。那次我没去……我……”
  停了一会儿,凯茨继续问:“哦,史密斯先生。听说,你还关注过伯恩利先生的开销,有这么一回事吗?”
  “噢,那实在是小事一桩。乔治休假一个星期后晚回来了一天。之后,也只是说了他几句而已。”
  她觉得他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我想那不会是乔治为什么要……你说呢?”他说,“乔治不是那种会为这种事自寻短见的人。”
  她插话道:“不,史密斯先生。伯恩利先生不是自杀的。这是一起谋杀案。我们正在就此进行调查。我们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交些什么朋友,平时都干些什么。”
  “噢,是这样。”他轻轻地说。凯茨见他正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负罪感也好像减轻了一些。
  “另外,我想知道,7月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瓦莱丽·托马斯说,那时你们正准备提拔伯恩利,可后来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史密斯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乔治一向工作勤勤恳恳,很有上进心。我一直在考虑提拔他。”他挪了一下身子,“七月份时,有几个星期他表现有点反常,所以我想把提升的事暂时先搁一搁。”
  “是有什么压力、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吗?”
  “问题就在这里。他不但没什么压力,反而看上去特别趾高气扬,在女孩子面前夸夸其谈。我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那时有点过火。”
  “你能不能谈谈他休假后回来晚了的事?”
  “行,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史密斯的精神好了一些,
  “谁都有情绪不佳的时候。但那天我正用得着他,他让我特别失望。要知道,他平时一贯不错,所以我想也许是女朋友的事,或是遇到了什么别的麻烦。但那天他的态度、精神让我不快。他一反平时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工作,甚至于我在他眼里简直不值一提。所以我就批评了他几句。”
  “后来呢?他有什么反应?”
  “后来,他又恢复了常态。”
  “您认为,他那时会不会是吸毒了?”
  “不,我想不会。他并不忧郁,只是有点激动,但谈不上亢奋。这些我懂,侦探。我的儿子女儿都在上大学,我见过吸毒的人什么样子。我敢打赌,不是因为毒品,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是吗?”
  “一无所知。”他答道,试图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凯茨从秘书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并不多,她们都很喜欢伯恩利。伯恩利长相英俊,态度很和蔼,许多人都曾和他共进午餐。一个叫詹妮的女孩说:“他从不和我们调情。”
  “他有女朋友吗?”凯茨问。
  “他从没说过有。”
  “那么男朋友呢?”她尽量问得轻松一些。
  “乔治?不可能!”
  女孩子们几乎肯定地说,作为女人,凯茨相信她们的感觉。看来乔治·伯恩利是个正直的人。
  她站起来和女孩子告别。临走前,她眺望了一眼窗外的大海。在电梯里,她还想着伯恩利、麦金尼斯和瓦莱丽这几个人。门口的保安向她微微致意,她翻起大衣领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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