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月之夜


  老实说,他们三个都懊悔了.
  刚才还在战兢恐惧地迈步往前时,他想说:“回去了吧!”又怕说出来后,被人嘲笑他是胆小鬼。
  当然现在不同了。假如现在提议的话,其他两个必然连声赞成,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去,甚至感谢他的提议。
  半夜了。但在明媚的阳光下,这里不过是一间古老的房子,假如有人提议回去,其他两个一定生气,不肯原凉他。
  三个少年都认为,被人看成胆小鬼乃是比死更难堪的事,于是在一寸前面也不知会碰到什么的黑暗中前进时,他们决定皎紧牙龌快速迈步,绝不后退。
  然而,三人只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他们终究不知道还有什么比死亡更难堪的事。“死亡”只是一个普通的措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在现实中降临在自己身上
  “哎嗬!”走在前头的领袖少年好像踢到什么,大叫一声。
  说是带头的,其实三人几乎黏成一堆走,没有多大差别。
  “好痛!都是你,没带手电筒来!”
  领袖型的少年叫阿聪。他比其佘两个同伴高出十公分以上,腕力也够,却是胆子小。他之所以踢到东西,
  盖因双腿不听使唤,膝盖颤抖的缘故。
  “对不起。我没考虑那么多嘛!”
  发怨言的是个子最小的阿和。他不是没带手电筒来。现在他的右手就紧紧握住手电筒,只是干电池没有了,事先没发现,等于无济于事。
  阿和在心里嘀咕,假如有什么跑出来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痛打一番就是了。当然,当着阿聪的面,他不敢把话说出来。
  另外一个阿新也是,他也怕惹阿聪生气。
  “喂,阿新。”阿聪说。“你真的看到了吗?”
  “真的看到了。”阿新用柔弱的声音说。“中午的时候,我看见搬运公司的人把行李运到这里。”
  “那为什么没有看到东西?”
  确实是稀苛古怪的事。
  这幢古老的洋房,已经空置了几十年,夏天长满杂草,秋天受到台风或暴雨吹袭,冬天则被寒风摧残,根本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
  “不久就会拆掉,改建公寓大厦啦!”阿和的母亲时常这样说。
  阿和妈自孩提时代是在那一带长大的,当时的洋房已经无人居住,现在更比当年荒芜得多。
  十年以前,这带还有许多树林和草地,相当荒凉,最近几年突然兴旺起来,变成新兴住宅区。
  除了阿和以外,阿聪和阿新都不知道这一带曾是荒山野岭。三个同是十四岁,只有阿和记得小时候,天一暗下来,母亲就不准他到外面玩。
  “已经来到最里边啦!”阿聪用焦躁的声音说。
  “可是……”
  阿和暗忖,这里没有装修过,有那些好事者会住进来?
  不过,阿新虽然胆小,却没撒谎。因为他很清楚,这样三更半夜的把阿聪他们拉出来,事后被发现是撒谎的话,后果心知肚明。
  “说不定,”阿和感觉剩阿聪好像快要发怒了,于是急急地说:“会不会搬到地下室了?”
  阿聪沉默片刻。他因自己没想到这点而生闷气。
  “我也这样想。”阿聪说。“但是,这里会有地下室吗?”
  “我不知道。这种老房子,通长不是都有地下室么?”
  “一定是的。”阿新不由松一口气。“不过还是不要冒险进去的好。太暗了!连入口在那儿也——”
  缓和的风从他们进来的玄关处吹进空空荡荡的大厅堂。离他们的鼻端不远处,传夹吱一声作响的声音。
  “是门!”阿聪说。
  黑暗之中,陡然出现一个四方形的入口。
  确实像是地下室的入口。
  但是,为何一片明亮?
  走上前去往内窥望一下,马上分晓了。
  地下室有个天窗之类的东西,外边的苍白街灯从那里照射进来。地下室竟然比窗子密封的地面一楼明亮,也是奇妙之事。
  “行李!”
  阿聪眼前一亮,马上高兴起来。
  三人沿着陈旧而结实的楼梯慢慢走下去。
  眼睛适应之后,发现地下室相当宽敞,面积几乎有整间洋房的一半之大。行李的数量也相当不少。
  “全是箱子哪!”阿新说。
  “而且紧紧钉上了。”
  “我带来啦!”阿聪说着,从腰带间抽出一把三十公分长的拉钉钳子。“无论怎样竖固,这家伙都能打开!”
  “不会有问题吗?”阿和不愿意。“这是强盗所为啊!”
  “只是看看而已,有什么关系?”阿聪不肯罢休。“阿和,反正你没气力,你到上面把风好了!”
  “上面?”
  “那道门前面呀!虽然不会有人来!”
  “好吧!”
  老实说,阿和求之不得,暗里松一口气。
  通常阿和都不愿意参与这种事,然而不听从阿聪的话去做,在学校就会被他欺负。这次也是无可奈何才跟着来的。
  把风的事轻松得很。
  当然,阿聪嘴里那样说而已,一旦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肯定私下收进口袋里。
  阿和是把风的,罪名同等,但是心情上相当轻松。
  阿和从开着的门扉走出去,站在门后;眺望黑暗的另一端。
  不久,下面传来咯咯声拔钉子的声响,以及嘎啦嘎啦木板破裂的声音。
  当然,这些声音不会传到房子外面,但在万籁俱静之中,声音听起来大得吓人。
  “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嗬!”阿和喊。
  “没问题的!”阿聪笑了。“咦,这里有个细长型的箱子。”
  “什么东西?”
  “简直像一副棺材嘛!”
  “别说了!”阿新发出要哭的声音。
  “傻瓜!何必放在心上?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打开来看看吧!”
  “不要紧吗?”阿新的声音打颤。
  “当然锣!喂,帮帮手嘛——这家伙相当坚固哪——好了,开始移动啦……”
  吱吱哎
  金属摩擦时吱吱作响的难听声音也传到阿和耳际。
  停止吧!
  不知何故突然这样想。不来就好了!
  冷不防一阵风吹上来,从地下室吹来的。
  好像不是自然的风,温暖的,带点腐烂的味道。为何从地下吹上来?
  阿和望望地下室的门,啪一声,那门发出强烈巨响,突然关起来了。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拉上的样子。不是风的缘故,风是从里面吹出来的。门是往外开的,若是风的关系,不会关上。
  “阿聪!”阿和大喊,同时伸手想开门。
  阿和大吃一惊,门打不开!
  不管如何用力拉,门儿纹丝不动。阿和又急又怒,大力敲门。
  “阿聪!阿新!开门啊!”
  就在这时,阿聪和阿新的惨叫声隔着门传了出来。
  “——讨厌!”松永亚纪像牛一般咕哝一句。
  亚纪是得天独厚的女子大学生。十九岁,差一点点就是成人了,但以酒量来说,早已进入成人的领域。
  今晚的亚纪并没有醉。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走路不至于东歪西倒。
  亚纪很勇敢的一个人走路回家。不过,假如可以的话,她希望有人送她。
  将近半夜一点钟,这条路并不危险。亚纪一家搬来这里两年了,从未听说女孩子受骚扰的传闻。
  住宅区十分闲静,特别到了夜深时刻,更加不见行人。不过只要她叫一声,声音会传到四周的人家。况且街灯亮着,所以亚纪一点也不害怕。可是她的男朋友——跟她同一所大学的平石正人,却开车送别的女孩子回家去了,令她觉得没趣得很。
  当然,正人没有其他居心。因为那个女孩烂醉如泥,处于完全无法移动的状态,结果由他护送那女孩回家,亚纪则自己回去。
  其他一起玩闹的男孩子,或多或少都醉了,可以开车的只有不喝酒的正人而已。
  “我懂啦!可是……”
  亚纪想,正人先送自己回家,下车时吻别一下,不是轻而易举吗?但他没有那样做。
  亚纪生气地撅起嘴巴,胡乱挥动吊肩皮包。这是十月的清爽夜晚,皮包发出飓飓的声音。
  突然,前面不远的街灯下,出现一个人影,亚纪吓了一跳。
  小男孩?他怎么啦?简直像在滚着走,予人逃命的感觉。
  看不清楚。咦,他不是附近的中学生吗?
  轮廓很像是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却是时常遇见的孩子。
  这么晚了,他在干什么?
  亚纪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站在那间著名的“幽灵别墅”的前面。
  刚才那孩子是从这里跑出来的吗?
  他想试试自己的胆量?恐怕见到老鼠也会吓得跳起来呢!
  亚纪不由莞尔。
  这间无人住的洋房,每次看到都觉得恐怖。仿佛凝神去看的话,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它吞噬掉。
  亚纪耸耸肩,正要迈步时,蓦地觉得四周暗下来。
  有人迎面而来,挡住她的去路。
  亚纪抬起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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