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邮差送挂号信来,慧群签收,是一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起初慧群以为是学校文件,折开一看,是一封出马玉琴律师写的信。
  那封信附看各种证明文件,又将事情起末详细叙述一遍,最后,并注明,在法律上,她的当事人周万亨这一段虚假的婚姻已宣告无效。
  慧群读了律师信之后心中悯然。
  照说她应该觉得十分高兴才是。
  再是误会冰释后她一点也不觉得庆幸,她已经受伤。
  记得那日她找上门去,来开门的是一个嘴叨香烟的华裔男子,衣衫不整,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她。
  “找谁?”
  “周万亨。”
  “你是谁?”十分感到兴趣。
  “他的朋友曹慧群。”
  “呵,大学生,失敬失敬,万亨在医院。”
  “不会是意外吧?”
  “不,他去探人,”神态暧昧,“在圣凯莱医院三楼,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神情猥琐,故意启人疑窦。
  他不一定是坏人,可是在他的环境里,他那种言行举止是可以被接纳的。
  他并不喜欢她,可能做一家人都不喜欢她。
  有电话找她,打断思潮。
  这次听土是周万亨的声音,她没有把电话挂断。
  她问:“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赤柱军营。”
  慧群跳起来,那离开她家不过廿分钟车程。
  “我派回来驻守,九个月后可以退役。”
  慧群露出笑意,“有志者事竟成。”
  万亨知道她已看到律师信。
  “要不要出来?”
  “去什么地方?”
  “我三十分后来接你。”
  慧群立刻去打扮,表姐看见她乱挑衣服,大表诧异,“男朋友?”
  慧群应了一声。
  “是学生?”
  “不,在做事了。”
  “干哪一行?”
  “英军中士。”
  “一个兵?”
  “正确。”慧群穿上一袭大花裙。
  “你看上了阿兵哥?”表姐睁大了跟。
  “姐姐,”慧群拍拍她肩膀,“军人也是一份事业,做到五星上将,你就另眼相看了。”
  “这倒是真的,”表姐笑,“大学教授怎么同小学教师,还有,穷稿匠有异于大作家。”
  “所以,别势利。”
  慧群搭看一件外套出去。
  周万亨开看军用吉甫车在门口等。
  他看看她微笑,“在本家后益发出色。”
  “在家好吃好住,自然油光水滑。”
  他驾车到沙滩,二人找一个清静角落坐下。
  他说:“我真想念你,你呢?”
  慧群答:“彼此彼此。”
  “真害怕失去你。”
  “你这个可怜的人。”
  “不,我还算幸运,不幸者另有其人。”
  “你指那女孩?”
  “是。”
  “她近况如何?”
  “已经出院,万新设法替她还清了债,让她在一间杂货店里工作,只是─”慧群扬起一道眉。
  “她已不能说话。”
  慧群耸然动容,“是什么毒药这么厉害?”
  “不不,与服毒无关,医生说,经过检查。一切无恙,是心理上障碍,她一时无法再开口说话。”
  “呵,多么奇怪。”
  “自始至终,无人知道她真正身世,来龙去脉。”
  “还有那个小孩,她会重复母亲命运吗?”
  “应该好得多。”
  这次见面,双方都客气起来。
  他没有再找刘志伟踢球。
  志伟告诉他几个消息:“太婆已经辞世,我与妹妹打算去阿姆斯特丹。”
  这叫变迁,万亨默默接受。
  志伟称赞他:“你看你穿上军服多么神气。”
  万亨笑,“操练时吊在直升机下像只乌龟。”
  “还坚持原来计划吗?”
  “是,一退役立刻开酒吧。”
  “会同大学生结婚吗?”
  “如果她应允的话。”
  志伟忽然说:“我老觉得你真正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
  万亨沉默半晌才答:“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志伟十分感慨,“太婆去后我半夜老是惊醒,听见有幼儿哭,开头以为是谁家的婴儿,后来隐隐又觉得是自己小时候,不,也许,那是母亲幼时?每个人都做过婴儿,只是日后越长越大,越来越老。”
  万亨笑了,“你我是乡下人,想那么多干什么。”
  志伟苦笑,“说得是,这次我去荷兰也不过是种菜。”
  他叮嘱,“你我切莫失去联络。”
  万亨回去过一次。
  母亲患病,他与万新在伦敦会合了往利物浦。
  万新问他:“可要去探访秀枝?”
  万亨想都不想,“不必了,可免则免。”
  “可见你心中仍有这个人。”
  “你说得也对,应该更加大方。”
  他买了玩贝糖果去看她。
  她住在一户人家的阁楼,来启门的时候,他十分惊奇。
  秀枝几乎已恢复了当年容颜,头发剪得很短,拨在耳后、,正在做饭,看到万亨,有点见腆。
  小女孩看到万亨还有记忆,仍然叫他爸爸。
  阁楼没有热水暖气,家具简陋,看得出生活清苦。可是地方清洁,孩子也比从前胖。
  这是一朵再生花。
  他轻轻坐下,喝她斟出的茶。
  她仍然没有恢复说话的能力,或是说,她暂时还不想讲话。
  其实在很多情况之下,言语是多余的,多讲多错,误会重重,有人会错意,有人传错言,不如缄默。
  孩子诧异地看着静默的他们,一会儿觉得闷,走到房里去看电视。
  万亨低声说:“还记得我母亲吗?她有病。”
  秀枝关注。
  “别担心,我家人均健壮如牛,有优秀遗传,父母双方祖上都没有大病。”
  秀枝点点头。
  “退伍后我会结婚。”
  秀枝脸上并无异样,十分平静。
  阁楼上光线幽暗,一扇纱廉被风轻轻拂动,造成光与阴,使秀丽的她看上去似一张图画。
  万亨感慨地说:“人的命运真奇怪,我竟会入伍当兵。”
  秀枝牵了牵嘴角。
  万亨握看帽子,因对方沉默,他也只得中止了谈话。
  他摸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给孩子买糖。”,站起来告辞。
  秀枝送他到楼梯口。
  万亨的车子开出良久,同过头去,仍然看到她站在那里,衣袂飘飘,这种景象的确难忘。
  周母时时咳嗽,容易累,傍晚发烧,经过诊断,竟是几乎在先进国家绝迹的肺捞。
  万新十分担心震惊。
  万亨则说:“不怕,早已有特效药,三个月之内可望痊愈。”
  万新看看他,眼神有点钦佩,“你现在什么都懂。”
  万亨自谦,“边走边学。”
  “军人生涯对你有益。”
  “这是真的,我们还有会计课程可学。”
  “真稀奇。”
  周母叮叨:“多回来看我,家豪明年进小一,十分懂事。”听到万亨要退伍,高兴得不得了,“真幸运,不用去贝尔法斯特。”
  她不知他已去了回来。
  所以,不知道的事不会伤害你。
  辞职时长官挽留他。
  “周,从军也是终身事业。”
  “是,长官。”
  “你眼看就升准尉了。”
  “是,长官。”
  “军中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周万亨笑笑,这次没有回答。
  长官无奈,知他心意已决,只得批准。
  “你的酒馆叫什么名字?”
  “兄弟。”
  “好,有空我是来喝一杯。”
  万亨立刻报名修读有关校外课程,补充常识。
  一边他又去物色铺位。
  有两间酒馆铺位顶让,一间在大学区,另一间在市中心,租金差好远。
  万新说:“位置不重要,十里方圆都有酒鬼闻风而来。”这是真的。
  “那么,就在皇家学院附近那一家吧。”
  “那家条约上坚持不可更改名称。”
  结果,酒吧不叫兄弟,仍叫友谊,万亨有点无奈。
  最开心的是慧群,她投资了一笔款项,因此是股东之一,成日在店里浏览。
  指手划脚,“这两块染色玻璃真得好好保存,是什么题材?”
  万亨扬声,“我问过了,叫”约瑟芬的花园。”“谁是约瑟芬?”“一位女士。“慧群瞪他一眼,”答了等于没答。“她学习把啤酒罐接上喉管,一不小心,喷得一头一脑,浑身都湿,又大笑一场。万新来帮忙,精神奕奕,实事求事,像变了一个人,蹲地下打蜡,一次又一次,不嫌辛苦腌胺。慧群这时又不觉他猥琐了。自酒吧出来约他们两兄弟去吃法国菜。万新有意外之喜,”我也有份?“他总觉得与大学生有个距离。”对,一起去。“又带万新参观他们新居。万新颔首,”恭喜恭喜,已经同居了。“慧群不以为旰。事先她也徵求过父母意见。她母亲说:“最好是结婚,”父亲却道:“现在他们这一代也很少人只结一次婚”,最后,仍是叫她自己小心。
  当下万新又说:“大学生到底是大学生,家居布置得别致极了。”
  乘慧群转身,轻轻对兄弟说:“万亨,你转运了。”
  万亨但笑不语。
  慧群太喜欢这家酒馆,“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有人留连忘返,一坐好几个小时。”
  酒馆启业,他父母自利物浦赶来参观。
  母亲总是过虑多多,“会赚钱吗?”
  “一定会。”
  她开怀了。
  近这一年来万亨发觉母亲头发日渐稀疏,皮肤更为黄黑,她已步入老年。
  他非得分外痛惜她不可。
  “几时结婚?”
  “快了。”
  “请几桌喜酒?”十分关注。
  万亨笑嘻嘻,“一个也不请。”
  “什么,那怎么行,凡事有个交待。”
  “这次,妈,你听我的,”万亨板起面孔,“是我结婚,不由你作主。”
  周妈忽然记起上次她闯的祸,立刻襟声。
  慧群过来,“伯母,请过来这边看看新做的真皮沙发。”
  她跟着慧群过去。
  酒吧生意很好。
  座无虚设,人挤的时候人客索性站着吃喝,一点不嫌累。
  友谊兼售各式三文治,利润甚佳。
  最起劲的是周万新,他一改颓迹,开始有了打算,也重新找到约会对象。
  只不过仍是洋妞。
  他这样同万亨说:“外国女子要求简单,她们一不会要求男伴光宗耀祖,二不会对物质需索无穷。”
  万亨笑笑,“是吗,慧群对我,没有任何要求。”
  万新拨搔头皮,“你不知走什么狗运。”
  那一整天,万亨有空便扮一两声狗吠,汪汪,汪汪汪,慧群莫名其妙,瞪他一眼,“神经病。”
  那年五月,他们结婚。
  观礼的宾客全是酒馆夥计,只有马玉琴律师是外人,仪式简单,注册后在住宅园子请客,那日有阳光,适宜拍照,环境美得不似真的,万亨坐着喝香槟,感觉太过幸福,几乎有种凄凉感觉。
  万新过去陪他。
  “快乐吗?”
  万亨答:“真没想到我还有这样一天。”
  “为什么?”
  “被前妻抛弃的我满以为再也不会有幸福家庭。”
  “那一切已成过去。”
  不远处穿看白缎礼服的慧群正转过头来向他微笑。
  万新忽然说:“她到巴芙去了。”
  万亨不语。
  “试想想,这一切本来都是她的,她却丢弃不要。”
  “不,”万亨答:“这些都是慧群的。”
  他不想再提那个人,站起来走入客人堆中寒暄。
  双方家长都没有来参加婚礼,可是郑重祝福他们。
  婚后慧群在市中心一间会计行工作,下了班在酒馆帮忙。
  她替友谊做账,常笑道:“在英国当会计最便当,总而言之,毛利一半是税,剩下来贸客慢慢自理。”
  生活彷佛已经安顿下来,直至有一日。
  上午十时,照平时一样去开店门,见万新已经站在门口与一名警员指指点点。
  “什么事?”
  万新说:“东主来了。”
  万亨看到一块雕花玻璃已碎,分明有人掷石,正叹可惜麻烦,万新递一封信给他。
  他打开一看,是一封恐吓信,这样写:“支那人,你斗胆到我们的土地来杀人发财。”
  万亨的面色沉下去。
  人在暗他在明,以后烦恼无穷。
  警员说:“周先生,我想与你谈谈。”
  万亨延他进店坐下。
  “信中的杀人一言是什么意思?”
  奇怪,他们第一个盘问的,往往是受害人。
  所以常人选择息事宁人,不喜报警。
  万亨语气讽刺。“你应当去问写恐吓信的人,是不是,警官。”
  “你有仇家吗?心中有否嫌疑犯,近日还有什么特别事?”
  这种问题更加不着边际,完全于事无补。
  十五分钟后警员走了。
  万亨责兄长:“你不该报警。”
  “可是我以为你想照正规矩来做。”
  “写恐吓信的人知我是军人,现在做生意收入又不错。”
  “那么说,是个熟人。”
  万亨沉默了。
  “别太担心,也许只是有人眼红,恶作剧。”
  “是吗。”万亨语气苦涩。
  “怎么了?”
  “记得在利物浦,同学怎么叫我?”
  万新耸耸肩,“清佬。”
  “读公立学校,老师把我俩座位排在最后,专注前座的英童,可不理我们学到什么。”
  万新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根本无心向学,老师问我,十问九不应,要求见家长,爸妈一则没空,二则不谙英语,我又故意不交功课,当然不为老师所喜。”
  万亨间:“这么说来,你我咎由自取?”
  万新坐下来,“老师也是人,那不过是他一份工作,当然希望个个学生听话易教。”
  “哼。”
  “万亨,你太多心了。”
  “日后在社会上,样样做到足,仍是人下人,退了役交罢税仍系支那人,要服从主流社会,你看每夜酒馆门口蹲看的乞丐流莺与瘾君子,都是白人主流社会。”
  万新直搔头皮。
  万亨重重叹息。
  “我不应把店挪出唐人街。”
  那日周万亨异常沉默。
  慧群开玩笑问:“是谁,谁得罪了老板,还不前去叩头认错。”
  第二天警员又来了。
  显然做过背境调查,态度不一样,有明显的敬意。
  笑道:“原来是周中士。”
  “好说,不敢当。”
  “能到派出所来一趟吗?”
  “为什么?”
  警员脸色慎重,“我们恐怕这不是一宗简单的恐吓案。”
  万亨沉默一会儿,“不是青少年买不到啤酒恶作剧?”
  “有资料显示,这是一宗颇为复杂的有系统及计划的案件。”
  万亨取过外套。
  在派出所,警员史密斯给他看同类型的恐吓信。
  “请注意,笔迹完全相同,畜意挑战警方能力。”
  周万亨颔首。
  “恐吓对象,有一共同点。”
  万亨竖起耳朵。
  “全是退役军人,曾经到贝尔法斯特执行任务。”
  万亨抬起头来,忽然说:“呵,这是─”“正确。”
  “有无言出必行?”
  “有。”
  “说来听听。”
  “像去年,四十五岁的可林斯少尉接恐吓信后三个月连人带车堕入山坡车毁人亡。”
  周万亨闭紧嘴唇。
  “我们会派人保护你。”
  “你们有无保护可林斯?”
  史密斯十分尴尬,“呃。”
  “三五七天后见无事便松懈下来,可是这样?”
  史密斯不禁有气,“周中士,你必需明白我们人力物力有限。”
  “那么,自爱尔兰撤军。”
  史密斯光火,“这番话你或许应当到唐宁街十号去说。”
  声音太大,有人来劝:“两位两位,请息火。”
  周万亨心情沉重,尽量维持镇定。
  他在派出所逗留了一段时间之离开。
  那晚,慧群说:“我想告假到欧洲逛一趟。”
  万亨立刻说:“我陪你。”
  慧群讶异,“你不是一直说老乡们都抱怨欧洲既破又烂除了教堂什么地无进赌场居然要西装结领带吗?”
  “我愿意陪你你还说上两车话。”
  “好好好,为免折福我立刻襟声。”
  “你这人真难讨好。”
  “都说丈夫死性不改才是好事,你何故刻意迎合?”
  万亨凝视她,“我有外遇,内疚。”
  “有外遇会内疚,啊哈,笑坏我,可见这是好男人的假设,我家新眷中有一无知妇人,时时恐吓丈夫,叫三个女儿同他说:你若对不起母亲,我们一齐不理你,试想想,对于一个变心男人来说,岂非求之不得,由此可知全是天真。”
  万亨说:“你是聪明人,怎么会同我在一起。”
  慧群静下来。
  “你择偶条件应该比这个人高许多。”
  慧群笑咪咪。
  可是周万亨有男子气概,她真怕那种满腹经纶面白无须的文弱书生,时时需要女生小心侍候奉承他那脆弱自尊心,吓坏人。
  周万亨是那种可以与之沦落荒岛而存活的男伴,身在外国的华人,也就似置身荒岛。
  “夏天吧,夏天再说。”@那个夏天特别炎热,白天简直不似北国,一到傍晚,人人都想来喝杯冰冻啤酒。
  周万亨长处警戒状态,每一个黑影都叫他募然回首,渐渐杯弓蛇影。
  一晚,正忙,看到慧群向他招手。
  他放下客人走近,“什么事?”
  慧群满面笑容,双臂搭在丈夫肩上。
  “好消息。”
  “呵,老板开除了你,你明天开始可全日帮我。”
  “不,那是奇迹,这是好消息。”
  万亨细细看她眉眼,电光石火间明白了,开心得有丝凄惶,他扬起一角眉毛作询问状,慧群即时大力点头。
  万亨紧紧拥抱她,泪盈于睫,“上帝待我不薄。”
  预产期是明春。
  “叫什么名字?”
  “若是四月出生,就唤阿佩儿。”
  “或许父亲会有好主意。”
  “中文名不过用来点缀,将来也用不着。”
  “不一定啊,何处开酒吧赚钱便往何处。”
  周万亨本来紧绷着的精神因此松弛下来。
  “我希望孩子完全像你。”
  慧群诧异,“像我有什么好?”
  “福气好。”
  慧群讪笑,“这样转弯抹角赞美自身。”
  “不,我希望孩子无风无浪,平庸快乐。”
  “呵,又如此贬低我。”
  万亨只是笑,稍后觉得冽着嘴那么久一定像傻瓜,所以合拢嘴,可是过一刻忘了,又张嘴笑,简直情不自禁。
  经过儿童用品店,会得驻足欣赏,看到小小孩童,不期然留意他们动态,陪妻子去检查身体,好几次激动得喜极而泣。
  初秋,慧群开始长肉,时时想吃奇异食物。
  一日半夜推醒他。
  万亨惺怯问:“又是覆盆子冰淇淋?”
  “不,我想吃番石榴。”
  “上次吃了皮肤痒足一星期。”
  “下了班替我带两磅回来。”
  “若买不到呢?”
  “罚你在外流浪。”
  万亨打个呵欠转个身再次睡着。
  惠群却起床不知做些什么,终于吵醒了丈夫。
  万亨说:“不如同你一起吃早餐。”
  慧群转过头来,晨曦中她饱满的脸庞纯美圣洁,万亨紧紧握住她的手。
  走到门口,万亨取出车匙欲开车门,一掏口袋,发觉忘记带钱包。
  “等等。”
  慧群却说:“把车匙给我,今日我开车。”
  近日万亨对她千依百顺,便把车匙递给她。
  慧群开启车门登车。
  万亨往家门走,忽觉不妥,回头,伸出手叫住妻子,“慧群,等一等”,慧群用车匙打看着引擎,听到丈夫呼唤,抬起头来,嫣然一笑。
  就在此际,强光一闪,慧群消失,整部汽车也消失,周万亨先是目定口呆,随即被强大气流推跌在地,他还来得及看到他的世界化为糜粉,接着,他失去知觉,很奇怪。
  他没有听到爆炸声。
  恢复知觉是在医院里。
  一室皆白,四周寂静。
  万亨停一停神,知道自己还在人世间,接着,记忆纷沓而至,他明白已经失去慧群以及末出生的孩子,急痛攻心,大力挣扎嚎叫,整张病床震动。
  看护匆匆进来,按住他替他注射。
  他绝望地叫:“我妻子,我妻子”看护为之侧然,“嘘,嘘,休息,休息。”
  万亨想抓住看护的手,一看,左边肩膀之下,空空如也,他左臂已被切除。
  刹那间他金星乱冒,再次失去知觉。
  医生在这个时候抢进房来。
  看护喃喃说:“可怜的人,失去一切。”
  医生感慨,“谁说不是。”
  再醒来是黄昏,万新坐在床头。
  万亨看看兄长,木无表情。
  万新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落下泪来,呜咽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万亨非常疲倦,转过头来轻轻问:“爸妈知道没有?”
  万新点点头。
  万亨静一会儿,又说:“帮帮忙。”
  “一定。”
  “替我带瓶酒进来。”
  “我马上去。”
  万亨闭上眼睛。
  “酒吧,有我照顾,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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