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五月初,晓妍终于回到了父母的家里。
  事先,雨秋已经打了电话给她的姐姐,当雨晨接到电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抖颤了,她似乎不大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五年来,她也曾好几次努力,想把这女儿接回家里。但是,晓妍连电话都不肯听,强迫她听,她就在电话里叫着喊:
  “妈,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而这次,雨秋却在电话中说:
  “晓妍想回家了,她问,你们还欢不欢迎她回去?”
  雨晨握着电话的手直发抖,她的声音也直发抖:
  “真的吗?她真愿意回来吗?你不是骗我吗?欢不欢迎?啊,雨秋,”她啜泣起来:“我已经等了她五年了!她肯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我那么爱她,怎么会不欢迎?她是我亲生的女儿呵!”“大姐,”雨秋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她这次愿意回家,要归功于一个男孩子,他名叫贺子健。这孩子优秀、能干、聪明、而热情。你必须有个心理准备,你不止是接女儿回家,同时,你要接受晓妍的男朋友。这次,她是认真的恋爱了,不再是儿戏,不再是开玩笑。晓妍,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了。”“我懂,我懂,我都懂!”雨晨一叠连声的说:“你放心,雨秋,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了,我会试着去了解她,去爱她,去和她做朋友。这些年来,你不知道我多痛苦,我反省又反省,想了又想,说真的,我以前是太过份了,但是,我爱她,我真的爱她呀!我不知道是什么阻碍了我们,我不知道……”“我想,”雨秋说:“你和她两个人,都要合力去搭那条桥,总有一天,你们会把桥搭成功的!”
  “什么桥?”雨晨不解的问。
  “应该叫什么桥?叫爱之桥吧!”雨秋深沉的说。“你们之间隔着一条河,晓妍想回家去搭桥,她很认真,我希望——
  大姐,你一定要合力搭这座桥。因为我要走了,她是我惟一所牵挂的,如果你让这座桥坍掉,那么,再也没有一个姨妈可以挺身而出,来帮助她找回自己了。”
  “雨秋,”雨晨的声音里带着哽塞,带着真诚的感激。“谢谢你照顾她这么多年。”“别骂我带坏了她,就好了。”雨秋苦涩的笑笑。“不过,晓妍跟着我,从来没出过一点儿岔,可见得,管孩子并不一定要严厉才收效。可能,了解、欣赏、同情与爱心,比什么都重要。大姐,”她沉吟片刻。“晓妍,还给你了,好好爱她,她一直是个好孩子。”雨晨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止她是个好孩子,”她哭着说:“雨秋,你也是个好姨妈!”“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雨秋低叹着说:“看样子,时间磨练了我们,也教育了我们。这些年来,你不会想到,孩子们成熟得多么快,今天的年轻人,都足以教育我们了!”
  挂断了电话,她沉思了很久。家,已经变得很零乱了,因为她即将离去,所有的东西都装箱打包,整个客厅就显得空空落落的。晓妍当晚就回了家,陪她去的,不是雨秋,而是子健。那晚,晓妍踏着初夏的晚风,踟蹰在家门口,一直不敢伸手按门铃。子健伴着她,在街灯下来来往往的行走着,最后,子健把晓妍拉过来,用胳膊圈着她,他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的说:“晓妍,门里面不会有魔鬼,我向你保证,五年来,你一直想面对属于你的真实,现在,你该拿出勇气来了,你从什么地方逃跑的,你回到什么地方去!晓妍,按铃吧!别怕,按铃吧!”晓妍凝视着子健的眼睛,终于伸手按了门铃。
  是雨晨自己来开的门,当门一打开,她眼前出现了晓妍那张年轻、动人、青春、而美丽的脸庞时,她愣住了。晓妍的眼里有着瑟缩,有着担忧,有着恐惧,还有着淡淡的哀愁,和浓浓的怯意。可是,等到母亲的脸一出现,她就只看到雨晨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然后,她看到母亲眼里突然涌上的泪水,她立即忘了恐惧,忘了担忧,忘了怯场,忘了瑟缩。张开手臂,她大喊了一声:
  “妈!”就一下子投入了雨晨的怀里,雨晨紧紧紧紧的抱着她,抱得那么紧,好像生怕她还会从她怀中消失,好像怕她抱着的只是一个幻象,一个错觉。眼泪像雨水般从她脸上奔流而下,久久久久,她无法发出声音,然后,她才用手颤栗的摸索着女儿的头发、颈项、和肩膀,似乎想证实一下这女儿还是完完整整的。接着,她哆哆嗦嗦的开了口:
  “晓妍,你……你……还生妈妈的气吗?你……你……你知道,妈等你……等得好苦!”
  “妈妈呀!”晓妍热烈的喊了一声:“我回来,因为,我知道我错了!妈妈,你原谅我吗?允许我回来吗?”
  “哦,哦,哦!”雨晨泣不成声了。她把女儿紧压在她胸口,然后,她疯狂般的亲吻着女儿的面颊和头发,她的泪和晓妍的泪混在一起。半晌,她才看到那站在一边的,带着一脸感动的情绪,深深的注视着她们的子健。她对那漂亮的男孩伸出手去:“谢谢你,子健,”她说:“谢谢你把我女儿带回家来。现在,让我们都进去吧,好吗?”
  他们走了进去,子健返身关上了大门,他打量着这栋简单的,一楼一底的二层砖造洋房,考虑着,这门内是不是无沟无壑,无深谷,无海洋,然后,他想起雨秋的话:
  “事在人为,只怕不做,不是吗?”
  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雨秋爱用的句子。他跟着那母女二人,跨进了屋内。同一时间,雨秋只是在家中,整理着她的行装。“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她模糊的想着,苦涩的折叠着每一件衣服,收拾着满房间的摆饰,和画纸画布。“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她摘下了墙上的画,面对着那张自画像,她忽然崩溃的坐进沙发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哦,秦雨秋,秦雨秋,她叫着自己的名字,你一生叛变,为什么到最后,却要向传统低头?她凝视着自己的自画像,翻转画框,她提起笔来,在后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再翻过来,她注视着那绿色的女郎,半含忧郁半含愁,这就是自己的写照。李凡,李凡,在海的彼岸,有个人名叫李凡,她默默的出起神来。
  门铃忽然响了,打破了一屋子的寂静,她一惊,会是晓妍回来了吗?那斗鸡般不能相容的母女,是不是一见面又翻了脸?她慌忙跑到大门口,一下子打开了房门。
  门外,贺俊之正挺立着。
  她怔了怔,血色立刻离开了嘴唇,他看来萧索而憔悴,落魄而苍凉。“我还能不能进来坐一坐?”他很礼貌的问。
  她的心一阵抽搐,打开门,她无言的让向一边。他跨进门来,走进了客厅,他四面张望着。
  “你是真的要走了。”他说。
  她把沙发上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移开,腾出了空位,她生涩的说:“坐吧!我去倒茶!”她走进厨房,一阵头晕猛烈的袭击着她,她在墙上靠了一靠,让那阵晕眩度过去。然后,她找到茶杯,茶叶,热水瓶。冲开水的时候,她把一瓶滚开水都倾倒在手上,那灼热的痛楚使她慌忙的摔下了水壶,“哐啷”一声,水壶碎了,茶杯也碎了。俊之直冲了进来,他一把握住了她烫伤了的手,那皮肤已迅速的红肿了起来。他凝视那伤痕,骤然间,他把她紧拥进自己的怀里,他颤栗的喊:
  “雨秋,雨秋!留下来!还来得及!请不要走!请你不要走!”眼泪迅速的冲进了她的眼眶。不不!她心里在呐喊着:不要这样!已经挣扎到这一步,不能再全军覆没,可是,呐喊归呐喊,挣扎归挣扎,眼泪却依然不受控制的奔流了下来。手上的痛楚在扩大,一直扩大到心灵深处。于是,那晕眩的感觉就又回来了,恍惚中,屋子在旋转,地板在旋转,她自己的人也在旋转。她软软的靠进俊之的胳膊里,感到他胳膊那强而有力的支持,她昏昏沉沉的说:
  “你不该来的,你何苦要来。”
  似乎,这是一句很笨拙的话,因为,他一把抱起了她,把她抱回客厅,放在沙发上,他跪在沙发面前,一语不发,就用嘴唇紧紧的吻住了她。她无法挣扎,也无力挣扎,更无心挣扎。因为,她的心已疯狂的跳动,她的头脑已完全陷入昏乱,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已经飘到了层云深处。那儿,云层软绵绵的包围住了她,风轻柔柔的吹拂着她。她没有意识了,没有思想了,只是躺在云里,一任那轻风把她吹向天堂。终于,他的头抬了起来,他的眼睛那样明亮,那样燃烧着疯狂的热情。她在泪雾中凝视着他,想哭,想笑,不能哭,也不能笑——都会泄露太多的东西。可是,难道自己真没有泄露什么吗?不不,已经泄露得太多太多了。真实,是你自己永远无法逃避的东西。他用手温柔的拂开她面颊上的发丝。他低语:
  “你可以搬一个家,我们去买一栋小巧精致的花园洋房,你喜欢花,可以种满花,长茎的黄色小花!东西既然都收好了,不必再拿出来,我会尽快去买房子,完全按你喜欢的方法来布置。”她伸出手,抚摸他的面颊,黯然微笑着说:
  “你想干什么?金屋藏娇?”
  “不。”他摇头,深深的望着她,简单的说:“娶你!”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她的手,继续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面颊。她知道,现在要做任何掩饰都已经晚了,她的眼睛和心灵已说了太多太多的言语。
  “俊之,”她轻轻摇头。“我不要和你结婚,也不要你金屋藏娇。”他凝视她。“你要的,”他说:“因为你要我。”
  她咬住了嘴唇,他用手指轻柔的抚弄她的唇角。
  “不要咬嘴唇,”他说:“你每次和自己挣扎的时候,你会把嘴唇咬得出血。”“哦,俊之!”她把头转向沙发里面。“请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他把她的头扳转过来。
  “雨秋,”他低低的喊:“不要讨饶!只请你——救救我吧!好不好?”哦!她深抽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她用手环绕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向了自己,立刻,他们的嘴唇胶着在一起了!怎样痛楚的柔情,怎样酸涩的需索,怎样甜蜜的疯狂!天塌下来吧!地球毁灭吧!来一个大地震,让地壳裂开,把他们活埋进去,那时候,就没有人来和她讲“对”与“错”,“是”与“非”,以及“传统”和“道德”,“畸恋”和“反叛”……种种问题了。她放开了他。没有地震,没有海啸,没有山崩地裂,世界还是存在着,人类还是存在着,问题也还是存在着。她轻叹了一声:“俊之,你要我怎么办?我一生没有这么软弱过。”
  “交给我来办。好不好?”他问。
  她沉思片刻,她想起晓妍和子健,珮柔和江苇,那两对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那两对充满了机智、热情、与正义感的年轻人!她猛的打了个冷战,脑筋清醒了,翻身而起,她坐在沙发上,望着俊之。“俊之,你知道,一切已经不能挽回了!”
  “世界上没有不能挽回的事!”他说。
  “太晚了!都太晚了!”她说。
  “不不!”他抓着她的手。“追求一份感情生活,永不太晚。雨秋,我真傻!那天在海滩上,我完全像个傻瓜!我居然会相信你,我真愚不可及!还好,还不太晚,你还没有走!雨秋,我们再开始,给我机会!雨秋,不晚,真的不晚,我们再开始……”“晚了!”她拚命摇头。“我必须走!他在海的那边等我,我不能失言!”“你能!”他迫切的喊:“雨秋,你为什么要做违背本性的事!你根本不爱他,不是吗?”
  “违背本性,却不违背传统道德,”她幽幽的说:“我生在这个时代,必须违背一样,不能两样兼顾!我选择了前者,就是这么回事!”“雨秋,这是你的个性吗?”
  “我的个性在转变,”她低语,“随着时间,我的个性在转变,我必须屈服在传统底下,我没办法,或者,若干年后,晓妍他们那一代,会比我勇敢……我实在不是一个很勇敢的女人,敢于对传统反叛的人,不止需要勇敢,还需要一颗很硬的心。我缺少那颗心,俊之。”
  “我不懂你的话!”俊之苍白着脸说:“你完全前后矛盾。”
  “你懂的,”她冷静的说:“因为你也缺少那颗心,你无法真正抛弃你的妻子儿女,对不对?”她的眼睛灼灼逼人的望着他。“如果你太太因此而死,你会愧疚终身,她将永远站在我和你之间,不让我们安宁。俊之,我爱你,因为你和我一样矛盾,一样热情,一样不顾一切的追求一份爱情生活,却也和我一样,缺少了一颗很硬的心。俊之,别勉强我,”她摇头,语重而心长。“别破坏我心中对你的印象。现在,我离开你,是我的躯壳,如果你破坏了那个好印象,我离开你的时候,就是彻彻底底的了。”他凝视她,在这一瞬间,他懂了!他终于懂了!他完全了解了她的意思。太晚了!是的,太晚了!无论如何,他抛不掉已经属于他的那一切:婚姻、子女、家庭、妻子。他永远抛不掉!因为他没有那颗铁石心肠!他瞪视着她,两人相对凝视,彼此搜索着彼此的灵魂,然后,骤然间,他们又紧紧的、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了。
  夜,静静的流逝,他们不忍分离,好久好久,夜深了。她说:“你回去吧!”“你什么时候走?”他低问。
  “最好你不要知道。”“那个人,”他咬紧牙关:“很爱你吗?”
  “是的。”“很了解你吗?”“不是的。”她坦率的说:“爱不一定要了解,不了解的爱反而单纯。我爱花,却从不了解花。”她一眼看到桌上那张画像,她拿起来,递给他:“一件礼物。”她说:“我只是这样一张画,现代的、西方的技巧,古典的、中国的思想。当我在这张西画上题古人的诗词时,我觉得滑稽,却也觉得合适。你懂了吗?我,就是这样的。又西方,又东方;又现代,又古典;又反叛,又传统——一个集矛盾于大成的人物。你喜欢她,你就必须接受属于她的、所有的矛盾。”
  他深思的、心碎的、痛楚的望着她,然后,他接过那张画,默默的望着那画中的女郎,半含忧郁半含愁,半带潇洒半带柔情。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他看了好久好久,然后,他无意间翻过来,看到那背面,写着两行字: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抬起眼睛来,深深的望着她,四目相瞩,心碎神伤。她悄然的移了过去,把头慢慢的倚进了他的怀里。
  三天后,雨秋离开了台湾。
  船,是在基隆启航,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船期,也没告诉任何人,她的目的地。可是,当船要启航之前,晓妍和子健,珮柔和江苇,却都赶来了。两对出色的年轻人,一阵热情的拥抱和呼喊,她望着他们,心中酸楚,而热泪盈眶。
  珮柔手里拿着一幅大大的油画,她送到雨秋面前来,含泪说:“爸爸要我把这个送给你!”
  她惊讶的接过那幅画,愣了。那是她那张《浪花》,在云涛挂出来一个星期以后,俊之就通知她卖掉了。她愕然片刻,喃喃的说:“我以为——这幅画是卖掉了的。”
  “是卖掉了。”珮柔说:“买的人是爸爸,这幅画始终挂在爸爸私有的小天地里——他的书房中。现在,这幅画的位置,换了一幅绿色的水彩人像。爸爸要我把它给你,他说,他生命里,再也没有浪花了。”
  雨秋望着珮柔。“他生命里,不再需要这幅《浪花》了,”她含泪说,唇边带着一个软弱的微笑。“他有你们,不是吗?你们就是他的浪花。”“他还有一张绿色的水彩人像。”珮柔说。
  雨秋深思的望着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将是一串大的浪花。他们太聪明,太敏感,太有思想和勇气。晓妍走过去,悄悄的扯了雨秋的衣服一下。
  “姨妈,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好的。”雨秋把她揽向一边。
  晓妍抬起睫毛来,深切的凝视着她。
  “姨妈,”她低声问:“真有一个李凡吗?”
  她震动了一下。“什么意思?”她问。“没有李凡,是不是?”晓妍紧盯着她。“你并不是真正去投奔一个男人,你永不会投进一个没有爱情的男人的怀里。所以,你只是从贺伯伯身边逃开,走向一个不可知的未来而已。”
  雨秋抚弄着晓妍的短发。
  “晓妍,”她微笑的说:“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以后,再也不会哭着找姨妈了。”她揽紧了她。“回家,过得惯吗?”
  “我在造桥,”她说:“我想,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很好的造桥工程师。”雨秋笑了。江苇大踏步的跨了过来。
  “秦阿姨,你们讲够了没有?”
  雨秋回过头来。“秦阿姨,”江苇说:“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一句我生平不肯对任何人说的话:我佩服你!秦阿姨!”
  雨秋眼中,泪光闪烁。
  子健也往前跨了一步:
  “再说什么似乎很多余,”他说,望着雨秋。“可是,依然不能不说。姨妈,我和珮柔,我们对你衷心感激。你不知道这份感激有多深!”是吗?她望着这一群孩子们,泪珠一直在眼眶中打转。船上,已几度催旅客上船了,她对他们挥挥手。“是”与“非”,“对”与“错”,现在都不太重要了,她只说了一句:
  “好自为之!你们!”然后,拿着那幅《浪花》,她上了船。
  船慢慢的离港了,慢慢的驶出了码头,她一直不愿回到船舱里去,站在甲板上,她眺望着港口变小变远,变得无影无踪。几只海鸥,绕着船飞来飞去。她想起晓妍问的话,真有一个李凡吗?然后,她想起苏轼的词里有: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句子,是的,拣尽寒枝不肯栖!此去何方?她望着那些海鸟,此去何方?海浪在船下汹涌,她看着那些浪花,涛涛滚滚,汹汹涌涌,浪花此起彼伏,无休无止。她看到手里那幅画了,从此,生命里再也没有浪花了。举起那幅画来,她把它投进了海浪里。那幅画在浪花中载沉载浮,越飘越远,只一会儿,《浪花》就被卷入了浪花里。她又想起那支歌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笑世人神魂颠倒;
   看古今多少佳话,都早被浪花冲了。”
  

  浪花一直在汹涌着,汹涌着,汹涌着。
                 ~全文完~
                       一九七四年三月十日夜初稿脱稿
                       一九七四年四月五日晚修正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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