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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南渡口的风波


  那天黄昏,周炳从陆路回家。天都快黑了,才走到顺德和南海两县交界的地方。突然有一辆载货卡车,飞快地从他身边擦过,扬起了满天的尘土,呛得他咳嗽不止。他没有在意,稍为站了一站,又继续往前走。不料过了五分钟,又来了一辆载货卡车。这辆卡车不但扬起了满天的尘土,而且离他那么近,几乎把他披在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看来这汽车的司机,是有意地要戏弄他。他伸出拳头,朝那辆汽车晃了几晃,又继续往前走。可是走不多远,第三辆运货卡车又从他后面驶来了。听那马达的吼叫声,这辆卡车的速度显然比前面两辆还要快。他朝路边让了一点。没想到那卡车已经来到了。这回,那卡车没有从他身边擦过,却在他后面不到三尺远的地方,嘎的一声刹了车,猛然停了下来。周炳拧转身,正待发作,忽然从车头驾驶座上跳下一个又高又瘦的人来。在苍茫的暮色之中,周炳定神一看,不觉大喜过望地惊呼道:
  “斗叔!你把我找得好苦!”
  那个人正是冯斗。他一把拖了周炳上车,扔了一扎红卜卜的、皮儿带刺的桂味荔枝给周炳,一边开车、一边说:“后生仔,我在老远就看着像你了。可你怎么这阵子跑上这儿来?”周炳坐在驾驶台旁边,一边剥着荔枝,一边把震南村的无穷灾难,一桩桩、一件件地仔细诉说,好像他在山穷水尽之中,遇着了神仙搭救似的。走了一阵子,已经到了震南村附近。冯斗看见路旁有一眼池塘,就停了车,趁着蛾眉新月,取出一个小铁桶,和周炳一道舀水去。利用这加水的机会,冯斗对周炳说:
  “不错,炳仔,如今的局势是很严重、很严重的!国民党勾结帝国主义、大地主、大资本家,又和所有的官僚、政客、地痞、流氓、叛徒、工贼打成一片,一起向咱们开刀。这是不容易顶得住的。但是咱们到底也顶住了!有一些革命意志不坚定的投机分子就叛变了,自首了,投降了,出卖组织了!有一些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就被捕了,坐牢了,残废了,甚至牺牲了!——这又怎么样?这又能吓倒谁?让胆小鬼滚他娘的吧!咱们无千无万的人还是照样干!这就是说,你不要奇怪,也不要泄气,要更加沉着坚定地干!大家谁也不用瞒谁:这正是咱们的苦日子。可是苦尽——总要甘来的!”
  这几句话既不复杂,也不深奥,可是很对周炳的口味。他听着舒服极了,满意极了,——他正要听这样的话。他很奇怪自己近来为什么会心烦意乱;也奇怪为什么平时吗吗呼呼的冯斗,这会子头脑竟是如此清晰!冯斗加完了水,做了一个手势,叫周炳坐下。周炳嘴里重复说着:“对极了,对极了!就是这个话,就是这个话。”一面顺着冯斗的手势,在池塘旁边的青草地上坐了下来,冯斗又说:
  “虽然红军离开了广东,广东的苏维埃也散了,可是在粤北的边界上,在江西、湖南、福建,又建立了许多许多的红军,又建立了许多许多的苏维埃,所以咱们不把帝国主义放在眼里,也不把国民党放在眼里!虽然——谭槟可能牺牲了,李子木可能叛变了,甚至还有人传说周文雍同志也被捕了,这也可能是真的,但是真的又怎么样?能吓退咱们么?不用慌!咱们照样干!我这卡车里就藏着八支六密哩八的大枪,谁又能把我怎么样?每听一个坏消息,我就对自己说:又来考验我了。好,考吧!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不是么?过不了几天,好消息又会来的!有人说,金端同志已经到了咱们南、番、顺特区了!还有人说,咱们赤卫队的中队长麦荣也回来了!你高兴不高兴?”周炳听了,乐得连嘴巴都闭不拢来。他抓住冯斗的两手,只管揉,只管笑道:
  “我高兴不高兴,你猜吧!我离开省城到上海去,是为了找他们!我离开上海回到广东来,也是为了找他们!我跑遍了珠江三角洲的每一个渡口,还是为了找他们呵!听了你的话,我好象吃了一剂十全大补药,登时腰杆都硬了起来!你见了他们,千万给我捎个话儿,说我要见他们。好,既然如此,那就跟那些反动派较量较量吧!赤卫队随时准备着。——反正,对帝国主义、对国民党,咱们又不是没有较量过!”冯斗听他这么说,也融洽无间地笑道:
  “你说得对!是呀,这才象咱炳仔!你们那里的事儿,你们自己商量拿主意。我这里立刻给组织反映。见了金端和麦荣,我一定把你的话捎到。——你们要注意:一定得给农友们认真宣传,不要去借什么粮,不要去告什么状,这全是对统治阶级的幻想。一定要把任何改良主义的幻想都抛得远远的,坚决和统治阶级进行斗争,一直到武装暴动,一直到攻打仙汾市!好了,我的任务很紧急,我得走了。”
  周炳听了冯斗的话,十分激动。他紧紧抓住冯斗的手,不肯放松。他觉着那双手又大,又有劲儿,他嗅到那上面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汽油味儿。在朦胧月色之下,他傻傻地望着冯斗那瘦削的脸孔,才发现那张脸儿不象平时那样糊糊涂涂,倒是出奇地精明,出奇地威风凛凛;才发现他那两只眼睛不象平时那样睁一只、闭一只,象睡觉的样子,倒是两只眼睛都同时圆圆地瞪大着,精神抖擞。周炳捧着冯斗的两手揉着,捏着,搓着,揿着,象玩弄两块美玉,爱得不忍放下。后来,伙计俩分了手之后,周炳站在路当中,望着冯斗的车子去远了,才转进横路,走回震南村。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蛙声和虫声一唱一和,好不热闹。晚风吹拂着,星光映照着,人也觉着凉爽。周炳孤单地在大路上走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脚步那么轻,自己的腰杆那么硬;更不明白为什么那许多忧烦慌乱,都消散得无影无踪。走到二更过后,进了村子,他也不回学校,一直走进胡家。果然,赤卫队的全班人马,除了缺少一个区细之外,都在那儿等候着他。一见了周炳,大家都骚动起来,可又不敢大声吵嚷,就嗡、嗡、嗡、嗡地闹着,象飞进了一大群蜜蜂的一般。周炳坐下,一面擦汗,一面把今天所遇到的事情,怎样去容奇,怎样找黄群,怎样找探消息,怎样无意中遇见冯斗,怎样和冯斗谈话等等情形,对大家讲了一遍。陶华也十分悲痛地对周炳说了一件事情:原来今天下午,有一个叫做胡茂的佃户,全家大小四口人,已经三天没有吃的,看着都要饿死了。胡茂逼得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再去向何不周求借。那二叔公心狠,一粒米也不借。胡茂走投无路,也不回家,就上村西街市发记饭馆,赊了一碟猪肠粉,又赊了一斤双蒸,喝得烂醉如泥,歪歪倒倒地跑到东沙江边,投江自尽。有人看见,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身死多时了。周炳听了,愤慨到了极点,缓缓地举起了沙煲一般大的拳头,那手指骨、拐肘骨、肩胛骨同时历历作响。只见那大拳头往下一落,通的一声,矮桌上的东西都跳了起来,接着有一股清亮雄壮的声音说起话来:
  “你何家也欺人太甚了!伙计,干吧!”
  于是大家又仔细商量了一番,便下了决心,明天动手。政治指导员周炳又提出动员的口号,那就是:“打土豪,分粮食,抗税捐,废租债”这四句话,要大家对耕家们、长工们、农场工人们讲解透彻。队长陶华又吩咐大家三件事:第一件要把纠察队组织起来。一部分在南渡口附近放哨,一部分在大帽冈顶上了望,一部分用小艇在横冲、槐冲一带拦截,不让何福荫堂的运粮船只逃走。第二件要把全体参加征粮队的人员编成小组,以十个人为一组,五个人担任征收,五个人担任运输,一起护送粮食。第三件要全体纠察队和征粮队自己准备武器和运输工具。多带铁笔、铁锹、铁锄、铁耙等长武器和扁担、竹杠、绳索、箩篸等搬运家生。参谋长马明又把现有的人员分配了一下:陶华、周炳、邵煜、胡树、胡松五个人负责征粮队,联络胡源、何勤、何俭、何四伯、胡八叔、三姑、六婶等人,再由他们约集缺少粮食的本村佃户和长工;马明、关杰、丘照、王通、马有五个人负责纠察队,约集见义勇为、强壮有力,平时又谈得拢、走得近的农场工人;区卓就负责传令和交通,四处奔步,传递消息。马明又提醒大家,这回行动,主要的任务是征收粮食,除非为了自卫,绝不伤人。分派已定,正准备散去,忽然看见胡柳、胡杏两姊妹当众站了出来,那两双纯洁的眼睛有点怯场地,可又充满希望地望着参谋长马明,只是不言语。周炳会意了,朗声说道:
  “孔明,这回是你的疏虞了!——为什么不给她俩分配任务?”
  马明点头承认,随即把她俩也编进了征粮队,专门联络何娇跟何好、何彩、何兴、何旺、胡执、胡带、胡养、胡怜等何、胡两族姊妹。一切停当,大家才雄心万丈地散去,——只有马有一个人心中纳闷儿:这两位娘们儿软手软脚,又不是当真的赤卫队员,怎么却又掺进大队儿来,分配了任务?可是碍着众人的面子,又不好说的,只好忍住不讲。当天晚上,这些英雄好汉一个也不曾闭过眼睛,只在床上翻来复去,一直巴望到鸡叫过了三遍,便都跳下床来,分头行事。
  那震光小学校长林开泰也是个有心眼儿的人。他看见周炳一天没在家,直到深夜才回来,料想必定有事儿。天还不亮,周炳房里就有响动。这使他更加怀疑。他起了床,听见周炳走了出去,也跟着走了出去。周炳心情激动地在前面走,林开泰弯着虾干一般的身体,转着狐狸一般的眼睛在后面钉,一直朝观音庙走去。周炳进了观音庙,林开泰不敢往里跟,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观望。只见人出人进,川流不息。那阵阵的笑声、说话声不断传出,想听又听不清楚,十分着急。庙里也有人告诉周炳,说他的校长在附近徘徊不去。周炳把手一摆,说:“知道了。一切照常进行。人家当校长的要画地图,你还能叫他不画么?”随后又和陶华、马明商量,派出马有一个人去,直接监视林开泰的行动。不久,区卓来向他们报告:各路人马,都已经准备停当,只等大帽冈上一声锣响,便要动手。……
  果然,东方的天边才露出一抹鱼肚色,脚下的道路刚刚能够辨认,大帽冈上就突然响起一片催人振奋的、旁旁的铜锣声。在南渡口的堤岸上,就是当日胡源老汉背着半条人命的胡杏上岸的地方,马明、关杰、丘照、王通四条大汉领着二、三十个农场工友,扛着铁笔、铁锹、铁锄、铁耙,威风凛凛地一字排开。马明高声对船家宣布道:
  “众位弟兄听着:今天震南村农会来征粮,救济同胞,请大家多多帮忙!我们只要粮食,不伤人,不动东西。你们不动手,我们也绝不动手。有什么账项,我们跟何福荫堂去算,绝不连累大家!伙计们,起货!”
  他的话刚说完,只听见一片呐喊,象晴空霹雳似的,——陶华、周炳、邵煜、胡树、胡松、区卓、胡柳、胡杏带领着胡源、胡王氏、何勤、何龙氏、何娇、何俭、何四伯、胡八叔、三姑、六婶、何好、何彩、何兴、何旺、胡执、胡带、胡养、胡怜等二、三十人,后面还跟着挨饥抵饿的二、三百人一面吆喝着,一面冲上前去。他们都带着扁担、竹杠、绳索、箩篸,准备搬运。这天早上,南渡口停泊着五条米艇,都装着用麻袋盛着的白米,堆得舱面满满的,看来每一条船都过万斤。他们正准备按照何不周的吩咐,收起跳板,开身前往仙汾市,却忽然碰着震南村农会来征粮。船家之中,有些深明大义的,知道震南村中饿死不少人,这运粮去仙汾市、高价粜出的勾当是伤天害理的行为,就站在一边,不加干涉。有些不明是非的,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看见震南村农会人多势众,杀气腾腾,也就不敢动弹。只有少数平时跟何不周一起走私漏税、为非作歹的人,还打算留难一下,或者悄悄溜走。那时天已蒙蒙亮,陶华、马明领着何勤、何龙氏、何娇、三姑四个人,先上第一条船;周炳、关杰领着胡源、胡王氏、胡柳、胡杏四个人,先上第二条船;其余三个组,每组六个人,三男三女,分别准备上其他的船。第一、二组上了船,马明、关杰两人和船家说明来意,陶华、周炳两人指挥众人动手打开米袋,把白米倒进竹箩里。邵煜、丘照带领第三组人马,正要上船,不料船上有个何不周的走狗,竟想抽起跳板,拒绝征粮。丘照看得清楚,一步跳上船面,举手一拳,把那走狗打进水里,岸上的人齐声喊打。第五条船见农会的纠察队来得厉害,就连忙收起跳板,大家七手八脚,用竹篙把船撑离了岸,慌忙逃走。胡松、何俭两人带领第五组人马,一面吼叫,一面追赶。恰好纠察队划着两只小艇,从横冲迎面飞来,拦住去路;又用竹钩软索,截住米艇,逼船家撑回南渡口码头,卸下粮食。
  霎时之间,这南渡口堤岸上人头涌涌,欢声雷动。太阳急忙地从大帽冈那边探头出来,给震南村穷苦饥饿的人们添了光彩。大家舀着米,分着米,挑着米,扛着米;讲的是米,笑的是米,赞的是米,骂的还是米。大家碰破了脚趾,擦伤了拐肘,扭闪了腰肢,撞痛了胸膛,还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今天早上多么风凉呀!”“那些鸟儿唱得多好听呀!”听见鸟儿都开喉了,姑娘们也纷纷地唱起来;听见姑娘们唱起来,汉子们也放开沙哑的喉咙唱了。姑娘们唱的多半是龙舟、木鱼、南音、叹情,爷儿们唱的却多半是班本、粤讴、山歌、水歌,内容不同,腔调也差得远,一时祝英台和岳武穆搅在一起,一时赵子龙和孟丽君合在一块,十分好听。有个冒失小伙子泼洒一把米在地上,有个长胡子老汉就蹲下去,一粒一粒地拣在手心里,然后又连泥带土,一齐送进嘴里嚼着。太阳越升高,越明亮;人们越奔跑,越心红;小艇越聚越多,围着米艇,象蚂蚁啃大象;槐冲的水却黄澄澄地,象一槽油一样,纹丝不动。村子里有少数不缺钱、米的人家,看见那些衣服褴褛、愁眉苦脸的穷鬼,忽然兴高采烈地满街跑、满巷钻,男女老幼,奔走相告,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不知是不是红军打进村子来,连忙关紧大门,给菩萨上香祷告。也有些吃斋礼佛的婆娘们,忽然看见全村轰动,就想道:“如今才六月初头,离观音菩萨诞还远着呢,怎么就这般热闹起来?”后来她们大胆走出门外,听说今天农会分米,还是不相信地自言自语道:“你倒想!民国十九年来,还没听说过这样的好事呢!——谁也不会分给谁一个大铜板。阿弥陀佛!”尽管这样,尽管没有什么慈善心肠的人,何福荫堂那些雪花白米却当真象早些时候的西水一样,从每一条冲,每一条缝,每一个社,每一个洞,流呀流的,一直流进震南村。……
  在小帽冈上,马有仍然紧紧跟着震光小学校长林开泰,这里转一转,那里转一转,一步也不放松,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林开泰听见南渡口那边喊声震天,又看见震南村里面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心中实在纳闷儿。他觉着这马有钉着他,不太舒服,就站定下来问他道:“马后炮,你们十大寇是不是要在今天造反?”马有用大拇指搔了一下自己的腮帮,滑稽地笑:“不知道。别人没给我说,我也不晓得。”林开泰也开诚布公地说:“老友,咱俩从小就要好,我买蒸糕、肠粉,从来也没上别家店铺去过。这如今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尽可照直说出来。你这样穷跟着我,算哪刀菜?”马有抵赖道:“谁跟着你?真不害羞!你走路,我也走路:船多不碍海呀!”林开泰没法儿,只好随他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村子,不觉来到了螺冲桥上。谁知冤家路窄,一碰碰上郭标,正狼狈不堪地迎面走来。郭标一见校长,慌忙问道:“太子爷,你看见那老王八乡长何奀来不?”林开泰反问道:“出了什么事了?”郭标说,“反了,反了,何五爷的白米叫那些合家铲、斩头鬼抢光了!”马有看见林开泰、郭标碰在一道,自己只有一个人,那螺冲桥又是一颠一颠的,恐怕吃亏,就退回桥北去,站着不动。林开泰见他退却,就反而走回头对他说道:“马后炮,原来你们干的好事!你听着:你要是敢走前一步,我们就把你扔到螺冲里面去!”说罢,就和郭标两人快步跑到何家账房,找何不周商量对策去。马有果然不敢穷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上南渡口找陶华、马明他们去了。
  谁知在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南渡口之前,震南公安稽查站的稽查们,已经在站长梁森的率领之下全体出动,并且已经接近南渡口了。大概在距离南渡口还有一里路光景,站长梁森就下命令开枪。于是稽查们就象过年放炮仗一样,霹雳啪啦地放起枪来:朝有人的地方放;朝没人的地方也放;朝天空放,朝鱼塘放,朝墙壁放,朝树林放;有不少稽查故意朝那些还没下蛋的鸡姑放,也有不少稽查聚精会神地朝那些十来斤重的小肥猪瞄准。在南渡口征粮的人们已经清理了三条米艇,第四条跟第五条才清理了一半光景,枪声就打响了。没有经验的乡亲们一听见枪声,早吓得跑光了。陶华、周炳、马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也决定将征粮队和纠察队暂时撤退,以后再说。公安稽查们打了一场没有对手的混战,却没有看见任何抢米的人,——只有七、八条狗和五、六十只鸡被“流弹”和“砖瓦”所“误伤”。也不知什么缘故,也不知走不脱还是舍不得走,倒有三个看热闹的农民和两个看热闹的农场工人叫稽查们逮住。他们把这五个不相干的人带回稽查站去,马上向省城去报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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