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座小楼位于一栋大宅的后园,大宅本身已里现破败的征兆,主人大概人丁衰微。家道巾落。连前面的几栋大宅也不见灯火,荒凉的后国早巳人迹中至了。
  远远地,后园的围墙方向,传来了竹杖被地声,似乎有一位瞎子,正在向小楼慢慢接近,践踏着枯枝败时,不断发出声响。
  不久,果然出现一个瞎子,头上戴了一顶六合帽,穿的旧棉袍已玲灰色,芋点竹杖问路。一步步探索而行,终于到达楼前,有气无力地往石阶上一坐,放下竹杖。不住向双手阿暖气,同时搓动双掌驱寒。
  久久,瞎子轻咳了两声,头往膝上一搁,双手袍膝打磕睡。
  半夜三更,一个瞎子怎么可能会在这大寒地冻中,坐在石阶上打磕睡?
  不久,前面的荒草丛中,终于有了响动,两个穿长袍,一高一矮两个黑影,长身而起向瞎子走去。
  “不要再装了。”矮黑影在三丈外沉声说:“你已经明白,咱们知道你是谁。”
  瞎子拾起头,伸张双手打个阿欠,像是刚睡醒。
  “我又是谁啦?”瞎子懒洋洋地问。
  “哼!”
  “我是瞎子。”
  “你并没瞎,瞎只是你的绰号。”
  “哦!瞎还有绰号?”
  “咱们是怀着善意而来的,当然阁下也是有意引咱们来。”
  “真的呀?过来说话,让瞎子看得清楚些,通常称人又聋又瞎,所以瞎子多少也有些耳背。”
  “这样说话正好。”矮黑影说:“三只鹰喜怒无常,一不高兴就出手杀人于三丈外。老三瞎鹰最为阴险怪僻,咱们承认对你老兄颇有顾忌。”
  “哦!我是瞎鹰!”
  “可否领咱们去见天鹰老大?”
  “你们是谁呀?”
  “冥河使者章世鸿,神手书生申公亮。”
  “幸会幸会。有何贵事呀?”
  “见了天鹰老大……”
  “有什么事,与在下说也是一样。”
  “咱们……”
  “只有我一个瞎子留在此地现世。”
  “咱们所知道的是,三只鹰全在。”
  “那你们就去找吧。”
  “瞎鹰老兄……”
  “说不说悉从尊便。”
  “阁下作得了主?”
  “作不了主,在下引你们前来穷聊天吗?”
  “好,就算你瞎磨老兄作得了主。”
  “本来就作得了主,因为现在只有一只瞎鹰。”
  “敝长上备有一万两银子薄礼。”
  “哗!吓死人。”
  “要活捉雷霆剑范大鹏。”
  “你和我瞎子开什么玩笑?”
  “你……”
  “三只鹰只做杀手,不做奴才替顾客捉活人。”
  “瞎鹰老兄,凡事总该有例外。”
  “三只鹰没有例外,你们请吧。”瞎鹰下逐客令,缓缓拾杖站起。
  “可是,咱们要口供……”
  “三只鹰从来就不要口供。”
  “瞎鹰老兄,请听我说……”
  “你该听我说。”瞎鹰沉声说:“在你们到达九江,不曾做下那许多惨绝人寝,伤天害理狗屁事之前来找我们,我们将会尽全力替你们干掉雷霆剑。”
  “而现在,免了。你们的银子不好赚。血腥太重了。你们四出巧取豪夺,到手的金银珍宝。总值就不少于一万两,你们怎能做出这种绝子绝孙的勾当来的?言尽于此,你们请吧!”
  冥河使者知道已到了决裂关头,只好改变策略,软的不成来硬的。
  “你的话,一派叛逆口吻。”冥河使者大声说:“瞎鹰者见,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没有,瞎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阁下尽管把所有的罪名往三只鹰身上裁,叛逆又算得了什么?不要吓唬威胁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你瞎鹰是三只鹰的老三,只作得了三分主。你不认为,带咱们去拜会天日老大,由天鹰作主,可以表现出你对老大的尊重吗?”
  “你们不走,我瞎子走好了……”
  “站住!”神手书生沉声喝止。
  “你神手书生也有意见?”瞎鹰冷冷地问。
  “你知道敝长上可以号召天下英雄,包括黑白绿林各路人马,群起声讨三只鹰。”神手天君的话,有露骨的威胁性。
  “你那位主子也心中明白,三只鹰可以杀掉任何一个会冒犯三只鹰的人,包括贵主子在内。”瞎鹰针锋相对,用更具威胁性的话回敬。
  “阁下大官不惭……”
  “真的?”
  “那是当然。”
  “现在,你要第一个先死,你相信吗?”
  “哈哈哈……”神手书生狂笑:“我神手书生申公亮,横行天下三十年,居然被人看成可以任意切割的砧上肉,未免荒谬绝伦。我承认三只鹰很了不起,但在三丈要我神手书生死,简直痴人说梦…”
  瞎鹰的竹杖,就在这时升起,向神手书生一指。
  冥河使者双掌一掐,亮出了双盘手的严密防卫子式,功行双掌,双目凝神,准备对力的暗器攻袭。
  神手书生口气说得狂,但毕竟有点心个懔懔,也拉开马步,严防意外。
  可是,竹杖并未再进,也没有暗器发出。
  “你!”瞎鹰向神手书生指名叫:“神手书生。”
  “我又怎么啦?”神手书生:反问:“哈哈哈哈……”
  “你死吧!”
  “哈哈哈……阁下……咽……”
  神手书生声音变了,身形一晃。
  冥河使者大吃一惊,感到心中发冷。
  “申兄……”冤河使者急叫。”
  “嗯……”神手书生向前一栽。
  冥河使者大骇,心胆俱寒。对方远在三丈外,黑暗中面目难辨,即使最霸道的暗器。也不可能飞行无声。
  凭他这位功臻化境的高手,目力与所觉何等锐利灵敏,决不可能看不到听不见暗器,三文距离足以从容应付。
  可是,神手书生应声倒了。
  冥河使者这辈子经过了大风大浪,上过刀山蹈过剑海,见过无数的高手名宿。斗过不少具有奇技异能的人。
  可是,就没见过站在三文外、叫人死就死的怪事。
  千紧万紧,性命要紧,这情景木免太可伯了,未免太匪夷所思。
  人对陡然发生超越常理的怪现象,本能的反应是惊骇欲绝,一是立即狂乱地逃走,一是吓呆了。
  冥河使者属于前一种人的反应,身形猛烈斜飞而起,向侧后方倒飞三丈外,再一间便消失在荒草凋树中,如飞而道,丢下神手书生不管了。
  神手书生仅挣扎了片刻,手脚一伸便见阎王去了。
  瞎鹰确知冥河使者已经逃远,这才发出一声信号。
  神手书生先前站立处后面不足两文,枯草中站起那位叫老大脑黑影。另一方面,老二也冉冉自矮篱下升起。
  “冥河使者大概胆都吓破了。”老大说。
  “你该将两个家伙都毙了的。”瞎鹰说。
  “不可能,方向不对,也远了些。”老大说:“而且,那家伙的龟甲功火候已有八成,细小的暗器伤不了他,除非功力比他强的人,用沉重而又细小的暗器,才能要他的命。”
  “他分明对我的暗器藏戒心,甚至不敢走近。”瞎鹰似乎不同意老大的说法。
  “那是他被三只鹰的声威所撼动,也怕你用可破内家气功的外门暗器对付他。早些年他投奔狂龙之前,还是大河两岸的悍寇司令霸主时,曾经挨了断魂一绝公冶方一枚电录,击破了他的龟甲功,幸而未中要害,从此便对暗器怀有戒心,所以黑夜中他不敢太过接近你。”
  “让他走也好。”老三笑笑说:“他回去向狂龙添油加酱如此这般一说,狂龙连独自在街上走的勇气都会消失,对我们是有利的。”
  “我要他把吞掉我的东西,一口口全部吐出来,哼!”老大恨声说:“还得加上利息。”
  国华被留在凌云燕的房中。凌云燕已带了一部份人走了,前往城守营布地网天罗。
  当然有人留下看守,房外就有两名持女担任警卫。防备他溜走。
  他细察这座暂充香闺的雅室布局。留心每一处角落是否可以利用的地方。这种客房设备不错,设有大问,大型的排窃连着门,之外便没有其他窗户了。
  难怪两名侍女在外面把守,只消监视着门窗的一面,便截断了出路。
  凌云燕不知何时才能返回,他必须安睡,将三座烛台的烛火弄熄,和衣躺在床上,回想怪人人室前后所发生的变化。
  他看出怪人所使用的袖功是排云袖,火候之纯与劲道之猛,前所末见,的确令他心惊。
  更令他心惊的是,凌云燕被空前猛烈的袖劲,震飞撞上上墙的情景,全身柔韧,体着身躯像是变成了棉花扎成的,撞劲随人体的内缩而消失,像是轻贴上墙而非砸撞,再霸道的内劲加体,也不会造成伤害。
  知己知彼,是决胜的关键。
  想着想着,智珠在握,心神一懈,便倦意袭来,慢慢进入睡多。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轻微的声息惊醒
  室中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门窗紧闭,没有风,整张床都是香喷喷的,嗅不出异味。凌云燕喜爱打扮,使用的脂粉都有异香刺激嗅觉,即使有异味,也被香味所掩盖,不易分辨其他的气味。
  直觉地,他发觉床前有人。
  他的反应超人一等,本能地挺身疾起,伸手一钩,钩住了一个人体。
  是女人的细腰,这房内还会有其他的女人?
  一声嘤咛,被他挽住的人倒入他的怀中,也把他压倒在床上,带来冷冷的感觉,这女人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外面的气温比房内相差悬殊,因为房中使用两具隐火式的取暖火炉。
  “怎么是你?”他吃惊地低叫。
  嘴被一只柔软但冷冷的小手掩住了。
  “邻房有人,小心。”女郎在他耳畔低声说:“我只制住把门的两个。”
  “你的身子好冷。”他拖过床后的棉被将对方盖住,两人躺了个并排:“真如,你真是不知利害,简直胆大妄为,你知道……”
  “一鸣哥,我……”殷真如蜷缩在他身旁:“我就是不放心你。”
  “你……唉!你这丫头真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一直就潜伏在店中……”
  “你看,冻坏了是不是?”他捉住那双冰冷的小放在嘴呵暖气:“吃足了苦头,你这是何苦?我要你回家,你一再不听话,你……”
  “不要再责备我好不好?”姑娘像要哭啦:“人家一直就耽心你的安全,一直就躲在你附近提防意外……”
  “谢谢你的关切。真如,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
  “我只耽心你。”
  “我不要紧,我要在他们重要的人物口中,探出正确的消息,所以有进入虎穴的准备……”
  “那妖女会告诉你吗?”
  “会的,时机一到她就会的。老大爷!你个能列这种地方来。”
  “咦!我为什么不能来?我躲得根稳当、只要那些女人有所异动,我就……”
  “傻姑娘,我如果出了意外,你绝对无法及时救应的。”他怎能向这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解释中能米的真正理由?
  他完全料错了,真如并不是完全不懂世事的小姑娘。
  “一鸣哥,你能平心静气,听我几切话:“姑娘幽幽地说。
  “我一直就心平气和的。”
  “我觉得、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利用这个叫什么少夫人的妖女,来刺探你要知道的消息。不但伤害了她,也伤害了你自己。”
  “你是说……”
  “我看得出,她喜欢你。”
  “她什么人都喜欢。”他冷笑:“尤其是再欢年轻英俊强壮的男人。”
  “一鸣哥,我也看得出你有点喜欢我,我更喜欢你。对于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常会做出许多傻事来的。像我,我会替你做任何事,包括逃家,不顾一切隐伏在你身边,吃难以下咽的糕饼充饥,有时候冷得直发抖……”
  “哦!真如……”他感情地低唤,紧紧地抱住了这像头温驯小羊似的娇小身躯。
  “所做的事,不一定是对的,但我做了。如果这位少夫人真心喜欢你,她会……”
  “不要说了,真如,真如。”他羞惭得浑身发热,像浑身有万千根芒刺在刺他。
  真如姑娘不是用大仁大义来责备他,不是用道德、尊严、良知来规劝他。而这几句平凡的话,却像春雷般直撼到他内心的深处。
  他从不以侠义英雄自命,也不以替天行道的侠盗豪杰自命,他只做他认为可以去做的事,一切出于需要的本能去争取成功,所以,他把道德、尊严、良知,暂且放在一边,把自己的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以去做,与是否该做是行分别的。
  他怎能引诱个女人,来达成自己的心愿?
  道德、尊严、良知……
  “你……一鸣哥,你怎么啦?”姑娘在他怀中抬起头讶然问,已经感觉出他情绪上,和肉体上所发生的变化。
  “你是个可爱又可恶的小姑娘。”他忘形地亲亲姑娘的脸颊:“你说话说得可爱又温柔,却比宝剑还要锋利。我们准备走。”
  “这……你的事……”
  “狗屁的事!”他粗野地咒骂掀衾而起:“衣柜里有妖女的貂袭,我替你取一件。傻丫头,不要着了凉……”
  “我不要别人的东西。”姑娘跳下床:“我不怕冷。”
  “好好好,又来刺人了。”他让步挽了姑娘的小手笑说:“迈出房门一步,花拳张奎消失了,王寄也消失了,剩下的是王一鸣,一鸣惊人的王一鸣。让他们来找我吧!我已经给他们划下了必须向我挑衅,而我可以用正当理由反击的道路。走!”
  同一期间,城守营宾馆血腥刺鼻。
  狂龙与一群首要人物,落脚在城守营宾馆。
  而玉树公子带了另一群人,在江州老州摆庆功宴,贵宴席上,有芝兰秀士一群侠义英雄,有纤云小筑一群武林女英雄,
  当然,还有一些不曾公开露面,潜伏在各处秘密活动的人,不曾参予盛筵。
  在座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头有全的大人物,而且有女宾,所说的话自然字字金玉,掷地有声。不可能天南地北胡扯,更不可能牵涉风月胡说八道,所以席散得很早。
  三更初席便散了,负有责任的人立即驰往城守营外围埋伏区就位。
  果然不出狂龙所料,三更正末之间,甘余名左臂缠白巾的夜行人,分三路突袭城守营宾馆。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自杀式的攻击为期甚暂,并未为城守营带来多少损害,死伤是难免的,突袭的人只换取了十分之一的代价,便在短暂的时间里,结束了这场悲剧性的攻击。
  但在日后的漫长日子里,九江城的人,都记得一群勇敢的志士,夜袭满城八旗兵的悲壮事迹。
  他们把这故事烙在自己的心头,告诉下一代又下一代的儿孙。
  突袭的人当时并没死光,有三个人奋勇杀出重围,逃出子城的东南角城墙。
  只要再奔过那条隔绝汉人,不许汉人接近的两百余步宽,没有任何建筑物的荒地,就可以进人市街,就可以找地方藏匿了。
  不幸得很,距有房舍的小街还有二三十步,前面已接二连三出现六个黑影,劈面拦住了。
  马行狭路,船到江心,在这里,是有进无退了。
  “你们闯吧!看你们的运气了。”为首的黑影沉声说:“如果不想闯,扔下兵刃投降。”
  “玉树公子,是你这三八蛋!”三人不得不止步,为首的人破口大骂:“你这混帐猪狗居然叫咱们投降,你是什么东西?我与你饮。深似海,不共戴天。”
  是追魂一剑吴会昌。国华救了他之后,他狂奔返家,看到被洗劫后的家园找到被炸毁的地直。
  当然,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家人了。
  他快疯了,召集有过命交情的知交好友,横定了心夜袭城守营宾馆,要和狂龙拼命,一头闯人枉死城。
  等到伤亡殆尽,他才知道事不可为。忍痛突围求生。最后仍然被拦住了。
  他历叫着挺剑疯狂地冲上,猛扑严阵以待的玉树公子,用上了最具威力,享誉江湖的追魂一剑绝招。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
  玉树公子的含光剑非同小可,信手一挥,便将他连人带剑震飞两丈外,绝招瓦解,沾满血迹的剑变了形。由于是剑脊相接触,因此剑未被削断。但成了一把弯剑了。
  “吴会昌,你最好自杀。”玉树公子狞笑:“我不希望你受到审判。”
  “狗东西!你当然不会让我受到审判,你怕我抖出你父子假公济私,劫掠吴某的珍宝,谋杀我一门老小百余口的罪行,你……你……”
  他没有机会抖出对方的罪行了,玉树公子已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含光剑挟凛例的风雷,迎面压倒。
  他的两位同伴,不约而同双方齐出,两面截倒。
  剑光钮曲了两下,像流光选电般,从刀山的空隙中一掠而过,到了他的眼前。
  一声厉吼,他拼全力用劈空中。向射米阳剑光劈去。他已经失去躲闪的机会,太快了。
  剑光毫不费力地穿透他的劈空掌劲,透人他的咽喉。
  剑光再闪,像乱舞的金蛇。
  他的双手离休,然后脑袋飞起、坠地。
  “噗!”无头缺手的尸体倒地。
  那两位拼死拦截玉树公子的人,也在同一刹那冲倒,咽喉各中一剑,连一声也没叫出来。
  “叫人拖回去埋了。”玉树公子向五名随从下令。
  神龙宫左面大睿中的神龙潭畔。
  两个人坐在潭畔的巨石顶端。
  这里的瀑布显得短粗,但水量大,飞云溅雪,腾空耀目,声如雷鸣,下游就是石门涧。
  在这种地方谈话,确是不宜,听和说都相当费力。
  “老道,为大局着想,你就不能捐弃前嫌,大家联手合作对付狂龙呢?”无影刀苦笑着说:“其实你与天涯怪乞之间的过节,只是小小的意气……”
  “你别多说了,你不是作说客的材料。”鬼剑张道显得大不耐烦:“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和臭花子走在一起。再说,那张奎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他是狂龙的对头……”
  “你算了吧!老朋友。”鬼剑张道截住无影刀的话头:“我告诉你,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缺乏经验、鲁莽、冒失、志在争强斗胜的年青人,更靠不住。”
  “老道……”
  “不要说了,我的个性你应该了解,对与人联手毫无兴趣,只喜欢自由自在的办事。你与那小辈联手,那是你的事,你们必须不要把我算在内,也必须避免干涉我的行动,可不要忘了。”
  “老道,独木不成林……”
  鬼剑张道哼了一声,蓦地长身而起,飞落石下向南奔,但见袍快飘飘,人影冉冉去远。
  无影刀长叹一声,不住摇头。
  “要说服这些怪物,真是难以登天。难怪狂龙懒得在这种人身上多费精神,这种人丝毫不足以构成威胁。一两个人成得甚事?唉!我不死心,我得去找老花子试试。”
  凭他和张奎两个人,对付狂龙庞大的实力,不蕾隙臂挡车,如果不能将一些江湖怪杰结合在一起,不但谈不上对抗,连自保都大成问题,势将被对方各个击破,逐一铲除而后已。
  邀请鬼剑张道,首先就碰了钉子,鬼剑张道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也无法去说服,天涯怪乞与他交情泛泛,哪还肯听他的?
  何况他曾经碰过天涯怪乞的软钉子。
  他要去找天涯怪乞试试。心情十分沉重。
  沿山径绕过一座凋林,他心中暗叫不妙。
  前面二三十步,三个佩剑人正在林缘歇脚,双方一照面,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江湖怪杰,大多数人性情古怪,其实自视甚高,不会见人逃避,即使碰上死仇大敌。也不会望影而逃。
  无影刀就是怪杰之一,因此也没有及早回避的打算,仍然镇定地向前举步。
  三个人,其中两个是河洛双剑豪。中州三剑客的两剑客,千幻剑罗永泰,烈火剑东方雄。
  为首的人,是一位年青书生,一看那英俊潇洒的长相和气概,江湖朋友都知道这人是谁了。
  芝兰秀士汪成武,与王树公子齐名的白道侠义英雄,武林的新秀,人间的司命。
  三个人,只有一个人认识他,千幻剑罗永泰。
  七八年前,他曾经在河南洛阳,与流云剑客和千幻剑,为了一些小事起过冲突,几乎要生死相拼,幸好经劝解而罢手。
  双方表面上被此保持风度不再计较,其实心中耿耿,好在以后没有碰头的机会,这件事不了了之。
  狂龙正在全力嫂杀无影刀,千幻剑自然一清二楚。
  “哈哈!如果在下所料不左,没走眼不健忘,你老兄一定是无影刀沈广沈老兄。”千幻剑喜形于色大笑着说,事隔七八年,居然一眼就看出他的面貌。
  “难怪飞天夜又一到九江就来找我沈广。”他站在两文外苦笑:“躲了几年,仍然逃不过有心人的法眼,所以曾几遭杀身之祸。我真该去找千面容商量商量,花些金银请他施法替我换一张面孔,才能躲灾脱难了。”
  “你老兄是武林名人,怎会想到换面改头的?不是在下听错了吧?”千幻剑狞笑:“怕死鬼才会……”
  “姓罗的,你活中所带的刺,好利。”他心中火发:“多年不见,阁下比往昔更阴险,更会说话了。”
  千幻剑气住正冲,正要发作,却被芝兰秀士伸手拦住了,只好乖乖闭嘴。
  “在下姓汪。”芝兰秀士笑容可拘抱拳行礼:“汪成武。久闻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前辈丰采,足慰平生。”
  “好说好说,无影刀浪得虚名,目下像是丧家之犬,者弟又何必出言讽刺。”
  “晚辈决无讥讽的意思,前辈请不要多心。”
  “那就算老朽失言好了,诸位是为飞天夜叉搜寻老夫的?”
  “晚辈不过问私人的恩怨。”
  “真的?那……诸位……”
  “早些天,前辈与鬼剑张道,还有一个叫王寄的人。曾经在前辈所开设的剃头店前,无缘无放行凶,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了一个人。”
  “哦!如果老夫否认,阁下会相信吗?”
  “晚辈是否相信无关宏旨,主要的是。前辈必须计官府相信。”
  “老夫明白了……”
  “明白就好。那么,委屈前辈随晚辈至府行一行。前辈不会拒绝吧?”
  “哦!原来阁下是替官府办案的。”
  “不是的,前辈。晚辈系为侠义门人。有意替前辈洗罪嫌,前辈请勿拒绝晚辈的好意。”
  “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他摇头苦笑:“老弟,你说这些话一点都不脸红,你不觉得你面目可僧吗?你不觉得你对侠义门人四个字有愧于天地?你……”
  “你给我闭嘴!”芝兰秀士冒火了:“在下尊你是前辈,所以对你客气,你却给脸不要脸,用这些无礼的话侮辱在下,岂有此理!”
  “昨天你们帮助狂龙。屠杀匡阳村无数老少妇孺。阁下,你大概事前也曾经对那些被杀的人,说过同样的话吧?或者有另一番说词?”
  “老匹夫,你要听?”
  “那一定会污我之耳。老夫听不进丧心病狂的话。”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错。
  一声剑鸣,芝兰秀士拔剑出鞘。
  玉树芝兰倔起江湖,是最近几年的事,这是说,是在无影刀埋名避仇期间窜升起来的。
  无影刀虽也留心江湖动态,但仅限于闻名而不见其人,当然摸不清这些芝兰秀士的底细,心理上的压力并不大。
  甚至还不大相信这么一位文绉绉的秀士,有些什么惊世绝学唬人。
  “一个动不动就拔剑,迷信剑可以代表正义,剑可以解决一切困难的所谓侠义门人。”他拉开马步,半感慨半讽刺地说:“比一个土豪恶霸更可恶一千倍,可惜一万倍。遗憾的是,当今世风日下,武林道义荡然,江湖上却有太多这种所谓侠义之士,可真令我这个早年字内闻名的邪道人物弄糊涂了,到底人世间有没有所谓公道?你主持侠义卫道,昨天被杀死的那么些老弱妇孺,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
  “他们是聚众造反的暴民叛逆,法所不容。”芝兰秀士一面通进一面说:“人人得而诛之,以免日后祸发,枉死千万无辜生灵。一路哭不如一家哭,这是侠义门人责无穷贷的事,老匹夫用这点理由来指责,未免太可笑了。
  “昨日匡阳村天地会暴民拒捕事件,在下只和一些朋友,负责外围的截击,村中发生的变故,那是官府的尽职尽责的结果,与在下无关,你颠倒黑白含血喷人,能有人相信你吗?”
  “如果是狂龙说这些话,的确令人心服口服。但出于你芝兰秀士之口,那就狗屁……”
  他正要狠狠地挖苦这位自称侠义门人的刽干手,可怖的剑山已经迎面压倒,电虹疾射,刺骨的剑气及体,芝兰秀士已发起无情的快攻。
  看到如此快速的剑虹,感觉出如此凌厉的剑气,他大吃一惊,毛骨悚然,这才知道玉树芝兰人间司命的含义。
  这一招足以将武林一流高手送人九幽地狱。
  他不但无法招架,甚至无法躲闪,剑势完全控制住他,没有丝毫空隙让他钻隙逃命。
  总算他经验丰富,断然放弃拒抗的念头,全身放松,任由空前劲烈的剑气排山倒海般及体。
  “砰!”他被剑气震得倒摔文外,胸衣裂了一条缝,鲜血沁出。
  是被剑尖斜划而留下的伤口,假使对方用的是点字诀,锋尖必定贯入胸腔了。
  他必须争取活命的机会,背部着地意动功发,翻滚半匝手脚齐用,贴地飞窜而出。
  这瞬间,他感到右胜一凉。
  他知道,又挨了一例。他真不敢相信这一剑是芝兰秀士所发的,一定是千幻剑两个混帐东西乘机在一旁检便宜,不然哪有那么快的剑术?
  但他心中明白,这一剑是芝兰秀士所发的,千幻剑两个帮凶,还远在三丈外作壁上观呢。
  第二剑必定接理而至了,这一剑必定不中腿就中背,不会落空的,他死定了。他拼全力手脚一拨一蹬,贴着草茎拼命前窜。“铮铮”金鸣震耳,背部剑气硬骨澈肌。
  传出一声惊噫声,他感到背领被人抓住,耳听一声“人林”冷叱,身躯便被人扔飞,飞向三丈外的树林。
  人林的前一刹那,他再次听到双剑接触的声浪。
  最后,听到芝兰秀士愤怒的叫吼声:
  “追这一个,追他上天人地。”
  他窜入林中,扭头一着,看到芝兰秀士三个人,以惊人的迅捷轻功,追逐一个黑影,向北冉冉而逝,隐没在蔽天的山腰秋林内。
  “是谁救了我?”他喃喃自问。
  惊魂初定,突然感到右肋奇痛难忍。
  “这一剑伤得不轻,我得赶快躲起来裹伤。”他向自己说,先解腰带扎住肋后的创口。
  这一生中,他第一次被人第一招便击中了。胸口那道创痕仅伤肌肤,但把他的信心和胆气几乎击溃了。
  近午时分,他出现在溢浦港的一座古老的大宅。光线不足的幽暗密室内。
  在九江匿伏多年,对附近情势他有深人的了解。
  坐在对面大环椅内的三角眼、年约花甲的主人,一面喝着杯中热腾腾的庐山名产云雾茶,一面拈须微笑。
  “沈老兄,你为何来找我?”主人笑问。
  “求助。”他简洁地说。
  “有必要吗?”
  “有,因为兄弟已经走投无路,呼救无门。”
  “你知道我八极瘟神的为人,从不做利人不利己的事,谁也不敢把惹我,所以叫瘟神。”
  “兄弟向你求助,对你有利,就因为你是宇内可怕的凶魔瘟神,所以才向你求助,因为人世间那些所谓主持正义的人士,已连名利熏心靠不住了。”
  “唔!你的要求是什么?”“狂龙的九江肆意屠杀,已经掠夺了无数金银珠宝,已经……”
  “哦!沈老哥,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投错了门路?”八极瘟神抢着叫。
  “兄弟找错投错了?”
  “是呀。”
  “真的?”
  “怎么不真。我原以为你找我,是要我找飞天夜叉,替你讲情化解,没想到你老兄却要求对付江龙。这未免太荒唐了。”
  “荒唐?为何?”
  “沈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八极瘟神诚恳地说:“你想想看,狂龙父子俩手下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武林所不容,江湖所共恶的同道。
  “飞天夜叉是宇内神秘女魔头,冥河使者是早年大河两岸的悍寇;白无常与神手书生都是黑道煞星;十神十魔全是十手所指的大坏蛋。
  “他们都是世所不容,见不得天日的所谓武林败类,与我八极瘟神同是一丘之貉。目下他们投效狂龙,不但可以挺起胸膛做人,而且名利双收。”
  “哦!你的意思……”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八极温神也穷途末路混不下去了,我同样会去找狂龙投效,炼魂真君就是榜样。”
  “罢了,我无影刀果真是走错了门路。”他沮丧地说:“天下间真的没有能助我的人了。”
  “是的,没有人能帮助你的。”八极瘟神郑重地说:“沈老哥,如果我是你,立即乘船远离九江,躲得愈远愈好,重新找处隐秘的所在,隐姓埋名躲几年,他们不可能再浪费精神遍搜天下找你的。”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考虑你老哥的建议。”他喝掉杯中茶站起:“打扰了,告辞。”
  “近午啦!吃顿便饭……”
  “谢了,在任何地方,兄弟都不敢耽搁过久,这是逃灾避祸的金科玉律,再见。”
  国华同真如姑娘离开临时香闺,连夜偷越城关,从城南出城,先在一座峰脚下的山神庙。做了一个草窝歇息养神。
  姑娘极为自然地,蜷缩在他怀中,片刻便沉沉睡去。可能是这些天来,一直就不曾好好安睡过。
  国华却心潮起伏,难以人眠。毕竟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个在险恶江湖中,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
  曾经以各种不同面目,在各种五花八门的行业中厮混,心智与体能完全成熟的大男人,怀中紧抱着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他能无动于衷木头人似的安然人睡?
  开始,他真的本能胡思乱想,但不久之后,想到姑娘如此喜欢他,如此信任他,他觉得胡思乱想真是罪过。
  立即定下心神,据除杂念暗作打算,不久便梦人华胥。
  天快亮了,他悠然醒来,看依在他身旁的真如仍然睡得香甜,一只手还揽在他的虎腰上,美好的面庞有着天真的笑容。
  “这不知人心恶险的丫头、大概以为躺在她娘的身边,无忧无虑地作好梦呢!”他心中自语。
  他突然有亲亲姑娘脸颊的冲动,但却又抑住了,轻轻挪开腰间的温暖小手,将盖在身上的外祆换至姑娘身上盖妥,这才起身钻出庙门外活动手脚。
  他练功练得很勤,有机会就以练内功心法来恢复疲劳,上次无影刀以为他死了要埋葬他,就是碰上他在练气行功。
  行功毕,天已破晓,寒风硬骨,天气奇寒,庙侧的山泉,泉水却是暖的。洗漱毕,突然发现身后有人。
  这时正是他最清明,听觉最锐敏的最佳状况,竟然有人接近身后他近才被他发觉,令他大吃一惊。
  他沉着地转身,怔住了。
  “你起来了?”他背后站着微笑的真如姑娘,难怪他发怔:“你像个没有形质的幽灵,一点声息都没有,不知道你是怎样炼的?”
  “娘教给我两种炯然不同的武功。”姑娘傍着他蹲在山泉旁,用小腰帕洗脸:“据娘说是半掸半玄,真要练至化境,身躯可以轻如无物,双脚可以离地近尽御虚而行,在百步内可以不用脚踏实地呢。”
  “是不是脚下有气流四涌的现象?”他问。
  “是的,听娘说,气流可以激起浮尘。”
  “那不是半掸半玄,而是正宗的摔门心法,传闻中的掉门绝学步步生莲。你练成了?”
  “没有,但已经可以着地无声,可以支持二十步左右,二十步以上就无能为力了。”
  “你已修至踏雪无痕的境界,必须下半甲子苦功方能有成的境界,你是个天才。你娘练成了吗?”
  “没有,娘还没有我精纯呢。娘也说我是天才,其实我只是心专而已。一呜哥,我肚子饿了。”姑娘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说,像在向她娘讨食物一样天真。
  “天寒地冻,在山上连找一只蝗虫充饥也不可得,我们必须找山民买食物充饥。”
  “那就走吧,我带有银子呢。”
  “没有”他说:“我在城内城外人一处隐秘的所在,藏有五只大包裹,其中有各式各样的应用杂物。随时可以变更身份。”
  “化装很麻烦吗?”
  “并不麻烦,这是一门非常精巧的学问。比方说,我就具有说甘余种主要地方乡音的语言才能,腔调。表情、习惯、尾首……皆惟妙惟肖,当地的土人也分辨不出真伪来。
  “这可不是一学就会的技巧,没有这种天才的人。是很难办到的。至于改变面貌,倒是简单的事。不简单的是你必须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言谈、举止、习惯,都必须立即改变,不然就会现出原形。
  “王公子王一鸣与花拳张奎,相貌的差异不大,但气质,神韵、谈吐、举止,那就完全不同同了,两者的身份截然不同,表现就各有特点了,所以凌云燕才断定我是花拳张奎。”
  “不要去找她,好吗?”姑娘偎近他说。
  “傻丫头,我不是离开她了吗?走,我带你去找包裹,改变成王一呜,顺便找食物充饥、山区危险。你也要当心一点。”
  “还有危险?他们都在城里……”
  “昨晚一定有人袭击城宁营,很可能是天地会的人。狂龙已布下隐阱严阵以待,但不可能一网打尽,必定有人逃出躲入山区,狂龙那群人岂肯干休?不大举搜山才是怪事呢,所以我们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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