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次被困


  天色已晚,火亦渐熄,室内的温度在慢慢降低。
  “从现在起绝不可发出声音,让他们进来察看,咱们便可乘机杀出去了。”他沉着地说。
  安华兄妹脱力地吁出一口长气,姑娘苦笑道:“我们还活着,真是难以置信,好几次以为自己气息断了,却又一而再度过了难关,真像是一场恶梦。”
  室中的烟尚未完全沉落,林华站起说:“也许是艰难的时光已经经过了,但也可能尚未到来,你们不可走动,我去看看动静。”
  “天太黑,点起灯吧……”
  “你们!决不可点灯,千万不可乱来,我到外面走走。”
  第二间秘室烟比较浓些,至于用来做厅的那一间,更是浓烟不散,无法活动。他不敢打开门忍受着炎热,摸近一个窗孔.拔出热烘烘的塞孔布,一股热风吹入,居然不带烟,只觉精神一振不由大喜过望,赶忙重回原处,拉掉了塞孔物。说:“好了,先通通风,妖妇们走了。”
  外面黑暗,看不见景物,只看到炭火余烬的暗红色光芒,大概墙根下仍留有余烬,烟确是没有了,可知人已撤离多时。
  “她们必定以为我们死了,所以走啦!”
  林华宽慰地说:“兄弟,切记不可高声说话,我认为她们定然派有人在外静候察看动静,万一发现我们仍然活着,下一次的火攻可能更凶猛更持久,千万不可大意。拉开所有的塞口,我到对面走走。”
  “大哥,你需要休息,你比我们辛苦哪!”姑娘握住他的手,感情地轻唤。
  他感到心潮一阵汹涌,本能地紧握掌中湿腻温柔的小手。
  当苦难逝去后,重生的喜悦便会令人情绪振奋,但有些人反而像大病初愈的人,浑身无力完全松懈。林华是属于前一种人,他的精力似乎极为充沛,强韧的意志令他坚强地支撑下去,永不松懈,安华兄妹的安全重责全在他肩上,他岂能松懈下来?在未获得安全以前,他必须保持清醒冷静永不动摇。
  耳中感情的关切语音,与掌中那温柔的小手,令他平静死寂的心湖,突然涌起了涟漪,他感到心潮一阵汹涌,他希望完全忘却的往事似乎又回到记忆里了。
  接着而来的,是另一种性质不同的心潮悸动,令他感到一阵战栗,心在抽紧,久潜于心底的愤怒外露,令他油然兴起戒心,驱使他排斥可能发生的情感。
  他打一冷战,松开姑娘的手,退一步吁出一口长气说:“我去看看那两名道姑,再找找出路。”
  “我跟你去。”
  “不可!快退到里面歇息。”
  许久许久,他浑身大汗地转回。
  “她们呢?”安华问。
  “死了!”他心情深重地说,坐下又加上一句道:“窒息而死的。”
  “可怜。”姑娘怆然地说。
  “大哥,要不要点灯找出路?”安华问。
  “一点灯,咱们便完了,我找了一遍,毫无破栅而出的希望。”
  “我们……”
  “唯一的希望,便是明早她们前来查看咱们的死活。”
  “要是她们不进来呢?”
  “这是一场豪赌。”
  “赢的成份是……”
  “很难说,须看我们赌得精不精。”
  “大哥……”
  “且好好歇息,让我好好想一想。”
  “但愿天无绝人之路……”
  “兄弟,天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最可靠,自助人助,最后方是天助。”
  “大哥想到……”
  “想是想到了,但不知是否可靠。”
  “这……”
  “暂且不说,怕你们多心。”
  “你……”
  “我只能告诉你,为了活,我会利用一切机会,在不至于丧心病狂的手段内施计,有些事你不屑为不愿为,但我是不在乎的。”
  “大哥,小弟已经认错了!
  “呵呵!你没错,而我是不怕错的人,小妹上床小睡,我和你就地歇息,只要你们好好睡,脱困的事留给我劳心,睡吧;我得好好想一想。”
  他久久不成寐,不住思索出困妙策,终于他欣然合眼沉沉睡去。
  到了下半夜,一阵暴雨驱走了灼热的气流,他睡得十分香甜。
  一觉醒来,他发觉身上盖了一床薄装,姑娘坐在他身侧,倚在壁下睡着了。
  “你一辈子从未吃过这种苦头,可怜的姑娘。”他叹息着自语。
  他将薄装盖在姑娘身上,看安华也睡得相当热,疲劳过度的人不易入睡,但如果睡着了便不易醒来,他盖得十分轻柔,怜惜地叹息一声悄然离开。
  他从窗孔向外看,恰好可以看到紫微星,八月初,雨后的天空特别清朗,暑气全消,凉风习习,石墙已经冷却,将届破晓时分了。
  练完功,东方天际己现鱼肚白,他从窗孔中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往来巡走,心说:“定然是监视的人,妖妇很可能在附近的山崖暂住,得赶快准备了。”
  他将两名道姑的尸体拖至厅后倒,爬放在两端身躯扭曲放置,然后回到房中,叫醒安华兄妹低声说:“天快亮了,咱们必须先行布置停当。”
  “大哥,你准备如何布置?”安华问。
  “外面有人监视,因此我们必须先行准备。首先,咱们进食,其次,将……”他将自己的妙计—一说明。
  日上三竿,外面似乎尚无动静。
  已牌初正之间,玄机带了十六名弟子,陪伴着八个高矮不等的男人到达火场,先巡视一周。
  八位男人偕年在四十以上,一个个长像怪异,其中两名是和尚,一名老道,都带了兵刃,看长像就不像是善类。
  众人回到近秘室的一面,玄机向秘室方向一指,说:“那就是静室,可以暂时容身,贫道偕众弟子栖身在此,可以监督重建瑶芳院的工程。诸位施主张罗款项,尚请马施主多予鼎力相助。”
  “静室也烧了?极乐散人未免太过份了。”一名花甲秃头老人愤愤地说。
  “静室倒不是他烧的,而是贫道举的火。”
  “咦!仙姑……”
  “姓林的小畜生躲在里面,怎么说也不肯出来,迫不得已,只好放火烧死他。”
  “死了么?”
  “等会儿便可分晓。”
  秃头老人摇摇头,说。“院主把他烧死了,沙贤任恐怕要怪院主的。”
  “怪我?为什么?”
  “他希望要活的,而且希望眼看他死……”
  “马施主,贫道可不管沙千里的事。”
  “老朽将向沙贤侄解说,院主但请放心。”
  “有关重建所需金银……”
  “哈哈!包在老夫身上,三天后老朽便请工匠前来清理及丈量,不劳院主挂念。走,我们去看看江湖浪子的尸体,老朽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青年人,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
  “诸位请随贫道前往一看。”
  众人到了静室前,各就窗孔向里张望,四座石室不见有人,仅东面第二室可看到一双人腿,身躯伏卧在门口,上半身在厅堂,无法看到。
  “人确是平躺了,不知是不是他?”有人问。
  玄机仙姑摇摇头,说:“不是他,是他的另一名姓安的同伴。”
  铁门内面上了铁闩,门不开,便看不到厅中的情形,玄机的弟子带来了两个大铁槌,开始重重地打击内部已空,烧得走了样的铁叶门,砰砰之声震耳欲聋。
  上来了两名中年人,接过小道姑的大铁槌笑道:“这是男子汉的事,两位仙姑请闪开,咱们生米渡双彪几槌便可将门攻破。”
  果然男人的劲道比女人足,生米渡双彪挥动大槌,暴响声震耳欲聋,片刻间,黑褐斑黄色的铁叶门轰然倒塌。
  铁栅未经火,毫无损伤,厅内各处仍然有焦臭烟火味飘出,兵器架及各式物品,皆蒙上了一层烟灰。地下极七竖八躺了五具尸体,衣衫凌落,浑身烟痕,一个个爬伏在地,身躯扭曲.望之令人恻然心动。
  “咦!有两个是贵门人吧?”马施主问。
  众人隔着铁栅向里面瞧,尸体皆躺近内壁,而且爬伏蜷曲不易看到面貌,但却可以从衣着与发髻分辨男女。
  “是被他们掳走的样子,这些该死的东西,死也拉上贫道的两位弟子作伴。”玄机仙姑恨恨地说。
  “打开栅门,拖他们进来!”有人叫。
  “但不知他们死了么?”有人叫。
  马施主拍拍秃脑袋,大笑道:“火攻烟黛烧得铁门墙壁全变了形,如不是大罗金山,休想活命、放一百万个心啦!老弟.你看到他们呼吸么?”
  玄机仙姑抛入两个小磁瓶,瓶着地即碎,说:“诸位请退在一旁,为防万一,贫道先用迷药抛入以安全。”久久,毫无动静。
  “贫道进去替院主把他们拖出来。”老道自告奋勇地说。
  “那就有劳道友了。”玄机仙姑稽首道谢。
  “双彪也不人后。”双彪同声笑道。
  “贫道派人升栅。”玄机仙姑说,向崖上方举手一挥,说道:“为防意外,诸位进去可先补他们一剑再拖出来。”
  老道哈哈狂笑,说:“道友,你叫我堂堂元妙观正一真人张钟灵补死人一剑,哈哈!未免太那个了。即使他们是活的,贫道也会活生生替你手到擒来奉上。”
  正一真人,是道官的称号而非道号,道家的弟子也可用俗名。道官分二等,一等全真,二等正一。按大明皇律,僧道皆算是出家人,男须四十以上,女须五十以上。方可出家为僧道。那些通都大邑的官辖寺庙,都是些老僧道,只有穷乡僻壤的小寺观,或可找到年轻人。能称正一,己是年高道深的人物了。
  铁栅徐升,绞盘声从上面隆隆传来。老道张钟灵大踏步而入,生米渡双彪变随后人行。
  玄机仙姑的手高举不动,她在指示崖上的控栅人,只要一看不对,她的手一落,控栅人便会放掉绞盘,铁栅重落。
  蓦地!人影飞掠而起,“咔”一声暴响,匣弩射出了六枝劲矢。
  快!快逾电光石火。林华与安华兄妹飞射而出,生死关头,用上了全部劲道,恍若一闪,安华在身形暴起的刹那间,藏在身下的匣弩先发制人。
  “啊!”三十进入的人毫无防备,中箭狂号,七枝箭平均分给三个人,那还有效?
  人未倒下,三人已一闪而过。
  玄机仙姑玉手倏落,铁栅下堕,轰隆隆大震,闭上了。
  可是,三人先一步出栅,栅落下他们已到了门外。
  外面的人为免被迷香波及,皆距门三丈以上袖手旁观,看到有人抢出,皆来不及堵住门拦阻截击。
  林华距栅门最近,约丈五六左右,一冲便抢出门外,叫道:
  “小妹,暂勿发弩。”
  五个男人有两个拔出了剑,十六名道姑皆被三人可怕的快速身法惊呆了,玄机仙姑总算不错,剑出鞘而且立下门户准备迎击。
  姑娘的匣弩指向人群,沉叱道:“谁敢妄动!”
  面对这许多高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林华向不远处的玄机仙姑招手。呵呵一笑道:“玄机院主,在下不死,你感到奇怪吧?你过来,咱们谈谈。呵呵!当然不谈合籍双修,只谈未了之缘。”
  玄机目眦欲裂,举剑咬牙切齿地欺近,厉叫道:“小畜生,你毁贫道的基业,恨比天高,贫道与你势不两立。”
  他哈哈狂笑,笑笑说:“妖妇,你这不是血口喷人,颠倒黑白么?你说吧,谁放的这把野火呀?”
  “你……”
  “你自己也有一份……”
  “呸!你说什么?”
  “这里的火不是你放的?你骗谁。”
  “这……”
  “瑶芳院的火,恐怕也是你授意极乐散人放的,以便要那好色施主替你重建一座藏污纳垢的……”
  “呔!你这小子好狂。”一名中年和尚怒叫。
  姑娘冷哼一声,叱道:“秃驴,你出来说话。本姑娘要射掉你这秃驴的驴身躯。”
  和尚气得怪眼彪圆,怪叫迫:“放你的匣弩,佛爷要超渡你。”
  “贼和尚,你走出一步试试。”姑娘火暴地叫。
  和尚进退两难,气得脸却成了猪肝色,太阳穴青筋跳动,提起脚却又不敢迈出,顿看禅杖怒叫道:“放下匣弩,佛爷和你公平一决。”
  “你们有廿二人,本姑娘不屑与你们交手。”
  安华已重新装上了七枝箭,大喝道:“江湖浪子要与玄机妖妇算过节,谁敢强出头管闲事,休怪在下心狠手辣,不知自爱的人,最好放聪明些,给我快滚。”
  林华却高叫道:“架梁子管闲事并无不可,但是必须守规矩,谁也不许乱来,和尚上下如何称呼?你可以出来,你向一位姑娘叫阵,已是罪无可恕。作出来,我江湖浪子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
  和尚一咬牙,倒拖着禅杖走近,怪叫道:“佛父智深,南昌北门内大安寺的首座知客,你小辈可是真的江湖浪子?”
  “信不信由你。和尚,话讲在前面,你的兵刃长,杖对剑你已占了便宜,如果你想暗算,在下便会用飞刀杀你,在下听说你这号人物,你却不知在下的底细。”
  “佛爷从不使用暗器,佛爷确实是不知你的底细,也用不着知道。”
  “你的绰号是毒蜂僧,杖头暗藏了三枚毒针,毒针不是暗器?”
  毒蜂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辩道:“针在兵刃中,也是兵刃的一部分,不算暗器。”
  “贩和尚,我警告你,如果你用了杖中的毒针,在下必定杀你。上!”林华冷冷地说。“
  毒蜂僧徐徐引杖,也冷冷地说:“佛爷也必定杀你,为江湖除害。”
  “看不出你毒蜂僧却是个江湖卫道之士哩,失敬失敬。”林华怪腔怪调地说。
  “自然”
  “你卫的什么道?是不是我江湖浪子碍了你的事?”
  杜安华大怒道:“他卫的酒色财气道,大哥最好杀了他。”
  “不,咱们火窟余生,今天是重生的日子,杀人庆贺未免扫兴,也有伤天和。只要他不用毒针暗算,留他成佛算了,和尚,你上!”林华豪放地叫。
  毒蜂僧一声怒啸,火辣辣地冲上了,杖尾来一记“毒龙出洞”,当胸便点,罡风倏来势汹汹。
  林华不向侧闪,侧闪便可能受到扫击,扫击不易接近,剑必须近身方可发挥威力,一寸长一寸强,杖在先天上便占了大便宜。
  和尚跟踪追击,碎步疾进,杖花乍现,幻化一座杖山,锐不可当地向林华压去。
  林华一声长笑,向左一闪。
  “着。”和尚大吼,虎跳而进,身形一伏,招出“枯树盘根”,完全控制了林华的下盘,眼看得手。
  旁观的人见他避招的身形尚未稳下,杖已攻到下盘,以为他决难逃断足之厄,不由自主惊叫出声。
  杖将扫中胫骨,罡风着体,他却在间不容发的生死关头,吸腹叫腿上体前倾,身剑合一次出一记“骊龙探珠。”
  和尚在仓猝间收不招,剑芒已到了面门,不由大骇,做梦也未料到林华走险反击,情急智生,火速坐倒向下躺,杖向上挑。这瞬间,剑芒在眼前消失,却感到顶额一凉有液体流下眉心。
  林华掠顶而过,落在丈外转身叫:“和尚,你已死过一死了。”
  和尚一滚而起,伸手一摸前额,摸了一手血,顶门开始感到痛楚了。
  杜姑娘只觉心神一懈,浑身一阵冷,持匣湾的手湿腻腻地,危险过后她方感到恐惧失常,一阵心悸,令她有脱力的感觉。
  和尚脸色灰白,杖头一转,向前指出。林华的左手一拂,手中多了一把飞刀,嘿嘿一笑,和尚持杖的手在发抖,血继续向下流,从眉梢下挂,成了血脸和尚。
  林华向右横移一步,离开杖头所指的方向,双目紧吸住和尚的眼神。
  和尚不敢跟上,咬牙道:“佛爷一生中,身经百战,会过了不少高手,今天第一次被人一招击伤。”
  “那只怪你以往未遇上真正的高手。”
  “你用的是什么剑术?”
  “剑术有路数,但交手时却无常规千变万化,胜负决于一念之间,你管我用的是什么剑术?”
  “佛爷要用毒针。”
  “你用好了,这大概是你第一次与人交手时说出使用毒针的话吧?”
  “你怎么说都成。”
  “反正你使用毒外便非死不可,说出来岂不是多余?”
  “佛爷针出必中,死的将是你。”“
  “千手神君的及门弟子如果怕你杖中的毒针,便不会指出你的所学了。”
  和尚浑身一震,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悚然地问:“什么?你……你是千手神君的门人?”
  林华淡淡一笑,手中的柳叶刀突然化虹而飞,飞向和尚的心口,和尚大骇,挥杖便劈。
  电虹贴杖一绕,“刷”一声擦和尚的右肋而过,从右后方绕飞,突然连翻数转改为旋飞,划出一道美妙的圆弧,翩然飞回林华的掌心,和尚扭头便跑,如见鬼魅。
  “站住!”林华大喝。
  和尚站住了,伸开惮杖,不敢转身,凶焰尽消地说:“你要杀我,动手好了。”
  “你曾经答应家师改过自新的。”
  “贫僧十二年来,不曾离开江西。”
  “十二年来你杀了多少人?遭踏了多少妇女?
  “贫僧可以发誓,十二年来只杀了三个登门行凶的人,只找过那些出卖色相的荡妇,从未遭踏过良家妇女。”
  “你的话可信么?”
  “贫僧说的字字皆真。”
  “那么,你可以走了。”
  毒蜂僧扭头惶然地注视着他,然后转身大踏步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四周死寂,皆用目光遥送扬长而去的毒蜂僧。毒蜂僧的背影消失在山角后,众人的目光又回到林华身上。
  另一名和尚单掌打问讯,脸色苍白地说:“阿弥陀佛!这里的事与贫僧无关,贫僧要走了。”
  “智安大师,你怎能一走了之?”秃头的马施主叫。
  和尚摇摇头,苦笑道:“贫僧不愿与千手神君的门下动手,那不会有好处的。”
  “咱们拼了他,他并没有三头六臂。”
  和尚不在理会,向众人说声抱歉,径自走了。
  林华收刀入鞘,向安华兄妹叫:“弟妹们,毁了匣弩,给他们一次倚多为胜一拥而上的机会。不然便没有大开杀戒的机会了,千万不可透露你们的名号出身,不然这些家伙便会一下子跑个精光大吉。”
  安华兄妹一声长笑,丢下匣弩一脚踢破,再加上一脚,将破匣弩踢得四分五裂,向林华站立处移动。
  “好,给他们一次机会,也可出一口被火焚的怨气。”安华微笑着说,完会恢复了往昔豪情。
  杜安华家学渊源,内外功皆有超尘拔俗的造诣,论精纯,他比林华要深厚些,但却没有林华广博,经验也比林华差。至于轻功,两人也相差有限,林华闯荡江湖,经过千锤百炼身心皆到达成熟阶段,一切以自己为中心,而杜安华极少在江湖走动,从未体会到鬼域江湖的黑暗可怖,侠义门风必保持,行事不敢逾超。所以在生死关头中,杜安华处事的态度难以应付逆境了。
  目下已经脱险,敌我双方实力相当,林华大为放心,因此要兄妹俩毁掉匣弩,堂堂正正与敌周旋,正大光明公平一决,保持百花山庄杜家的义门侠风,不致损害杜家的声誉。
  匣弩毁去,秃头马施主无所顾忌,一声怒啸,拔剑猛扑杜安华,剑出“长虹贯日”抢攻上盘,剑上走出隐隐龙吟虎啸,势如电掣霆击,极为凶猛霸道。
  安华冷哼一声,冷静地横挪平步,避过剑尖立逐颜色,来一记“飞星射月”,也攻的是上盘。
  “锋”一声响,双方皆撇剑化招,劲道相当,爆出一丛火星,两人同向侧闪似乎功力相当。
  马施主脸色一变,怪眼睁得滚圆,不相信安华能接下他这一剑。
  安华冷笑一声,身形徐徐迫进,虎目炯炯地说:“下一招必定有人受伤,而伤的定然是阁下了。”
  “你?哼!你做梦,小辈……”马施主大吼。
  “贫道不用迷香。”
  “你用在下也不怕。”
  “双方在剑上分死活。”
  “在下奉陪。”
  “双方的人退出五丈外,公平决斗。”
  林华举手一挥,安华兄妹立即退出五丈外,十六名小道站在玄机的示意下,退出五丈外观战。
  林华立下门户,叫道:“安华弟,如果有人违规,格杀勿论。”
  “大哥放心,小弟监场证人。”杜安华大声说。
  “大哥,小心她拼个同归于尽。”姑娘关心地叫。
  林华向玄机招手,说:“院主请,前三剑是你的。”
  玄机立下门户,冷笑一声,眼神杀机怒涌,恨声说:“贫道不领情,杀!”
  最后一声杀,其声刺耳,似乎所有的愤恨全藉这个杀手泄出,剑化长虹,风吼雷鸣,抢制机先杀着出手。
  林华左滑半步,“叮”一声轻轻将来剑震偏。
  快!快通电光石火,玄机的第二剑已连续攻到势如排山倒海。他疾退一步,剑向左封,没封住,玄机收剑迅捷逾电,已经收了招。
  退而又未能封住,即是说先机已失,玄机抓住了机会,一声娇叱,招出“流星赶月”,用上了追袭的凶猛招式。但见剑虹可怕地吞吐,身形疯狂地迫进,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绵绵不绝,势卯长江大河。
  妖妇将生死置之度外,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以疯狂的进手招术追击,确有雷震万钧之威,锐不可当,辛辣霸道凶猛可怖,林华在短期间也就不愿冒险反击,他轻灵敏捷地闪避、后退、封招、挪移;在对方狂风暴雨似的绵绵冲刺下,从容移动,有惊无险。
  绕了两个大圈子,接了四十剑,他已完全控制了玄机仙姑的招术,摸清了剑路,不再退避了。屹立原地信手挥剑,撇、错、遮、拦、托,挥洒自如,完全使用封架的招术,爆出一连串令人心魄下沉的剑鸣声,双脚在三尺方圆的圈子内旋转,沉着从容地接了玄机从四面八方攻来的百十剑,连一剑也未反击。
  他一面潇洒地挥剑封架,一面笑道:“在下的内力修为比你深厚,你迫不开在下的长剑,怎能切入行致命一击?同时,学拳千招,不知一快,你攻招慢吞吞,怎能抓住空隙入锲?”
  “杀!”玄机咬牙切齿地厉叫,凶狠地一剑刺来。
  他信手挥剑,“嘎”一声双剑相错,顺势一搭一振一撇,玄机仙身不由己,顺冲势从他的右侧通过,他人随剑转,始终保持以剑向敌的马步身法,笑道:“转身!
  玄机仙姑真听话,转身凶狠地一剑反挥。
  他的剑一搭一绞,喝声“撒手”!
  “嘎……铮!”剑鸣乍起,白虹经天。
  玄机仙姑的剑脱手飞出五丈外,虎口崩裂,身躯收不住向前撞。
  但撞上岂不是送死?林华的剑尖正等着她,她用上了千斤坠,总算止住了冲势,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呼吸像是停住了,心胆俱裂。
  林华的剑尖,不偏不倚点在她的左乳尖上,她高耸的乳峰弹性甚佳,被剑尖压下近寸而未伤肌肤,假使再慢一寸刹住冲势,左乳可能完蛋。
  “去把剑捡起来,看看在下的进手剑术,你是否能封住又能封住多少,去!”林华神色安祥地说。
  她一咬牙,神魂入窍,退出剑尖下,软弱地举步向落剑走去。
  林华驻足相候,心情沉重地摇摇头。
  十六名小道姑中,就有行云在内。这位不愿同流合污糟蹋自己的小道姑,以乞怜的目光,向虎视眈眈的杜姑娘求救。不住焦虑地注视着乃师的举动,似是十分关心乃师的安危。
  杜姑娘成竹在胸,她知道林华不会下毒手杀玄机仙姑。因此不动声色,淡淡一笑向众道姑说道:“你们千万不可妄加行入救应或插手,不然误了院主的性命。”
  她不好向行云说明,以免行云日后安全受到威胁。
  玄机抬起长剑,徐徐转身,死盯了远处的林华一眼,一咬牙,向林华徐徐举步。
  近了,双剑并举。
  气氛一紧,四周鹤鹊无声,时间像是凝结了。
  两丈、丈五、一丈、八尺了,伸剑可及。
  玄机仙姑一声厉叱,冲上一剑猛挥。
  林华剑尖急降,“铮”一声架往来剑,顺势一拂一绞,喝道:“你真想死,也用不着这种笨招。”
  玄机的剑被反架出偏门,林华的剑尖却向她的咽喉,相距不足三寸,只须向前一送,便可刺入她的咽喉。
  玄机向后疾退八尺,脸色死灰,重新立下门户。
  林华虎目生光,徐徐迈步迫近,冷冷的说:
  “准备接招。”
  剑正欲攻出,玄机突然丢下剑,用绝望的眼神死盯着他,缓缓转身徐徐举步而行。
  “站住!你不能走。”他沉叱。
  玄机置之不理,仍然沉静地举步。
  他大踏步跟进,冷笑道:“你以为在下是善男信女么?你可弄错了。”
  玄机并没有停步,一字一吐地说道:“要杀我,你动手好了。”
  林华绕过迎面拦住,冷冷地说:
  “你并不想死,是么?”
  玄机仙姑拉开衣襟,她里面并未穿亵衣,也没扣胸围子,襟拉开现出羊脂白玉似的酥胸,双峰怒突,动人心弦。
  他扭头他顾,收剑说:“在下有话问你,你如不答覆,在下只好得罪了你了。”
  “要杀就杀,我玄机决不屈辱乞命。”
  “在下要毁你气血二门,让你……”
  “你要问什么?”
  “问一件事,与要求一件事。”
  “你说吧,贫道并不一定会答覆你。”
  “不答覆在下是不会罢手的,掩起你的衣襟。”
  “你倒真像是个正人君子。”
  “像不像那是我的事。我问你,沙千里到大泻山有何重要的事?”
  “去请风月道人道全,也就是极乐散人的师父,也想收罗八大天王做他的爪牙。”
  “他与那妖道有交情?”
  “你说过只问一件事。”
  “这……好,问完了。”
  “要求什么?,”
  “遣散门人,今后不再以色相害人。”
  玄机冷冷一笑,说:
  “你要明白,不是我害人,而是人要找我,你能不能阻止那些前来找我的人?”
  他神色一正,说:“院主,你该明白说这种话是不公平的.如果你不先假人以词色,谁敢前来找你?
  俗话说: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纸一张。在下不想和你辩论,因为世间无耻的男人多的是。
  当然在下也不能完全怪你,完全怪你也有失公矣。请听在下忠言相劝,听不听在下也得说。你丽质人生,禀赋不凡、决不是自甘堕落的人,你尚算年轻,怎能不替下半生幸福打算?请及早回头,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以免孤孤单单苦度凄凉晚境,玩火的终被火焚,玩弄别人,别人又何尝不是玩弄你?世俗固然多有不是。
  但疏狂放荡怎可尴害他人?这两天来,你我皆在鬼门关内外徘徊,追根追源,到底是谁的罪过?在下一生行事,不敢自命英雄豪杰,至少问心无愧至少并不想招惹你,是么?为何要受到你……”
  “我也并不想害你……”
  “但在下的确是受害人,不管你是否有意。言尽于此,愿多珍重。山长水远,后会有期。如果你真要坚持修真,而又能清心寡欲清静无为苦修,也许咱们日后相见,彼此结为方外之交!”
  “你并不想修真。”
  “不想,我不信佛神,所以说方外之交。我只想做一个不问世事,寄情山水的世外疏狂汉。再见。”他沉静地说完,扭大踏步走了。
  玄机怔怔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发呆。
  久久,突然叫:“小兄弟,静室右首第二间的壁橱内,有一只血石小瓶,里面盛着专克迷香的圣药,那是敝师玉罗刹的至宝,带上它。敝师妹已被沙千里所惑.随他前往大泻山说风月道人出山助他创建神花帮,尚请小兄弟劝醒敞师妹回头,感激不尽哩。”
  他扭头一笑,挥手道:
  “谢谢你,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希望你不负在下所望,再见。”
  玄机仙姑举手一挥,带着十六名门人走了。从此,兰谷的瑶芳院在世间消失,玄机仙姑也失了踪,江湖朋友再也没见过这位花容月貌颠倒众生的风流女道姑。
  大泻山虽属义宁州管辖,但从逍遥山前往,却不能走义宁州。
  那等于是走两趟九岭山区,必须走瑞州府西行入山。
  一阵好赶,当天便赶到瑞州府落店。
  瑞州府下辖三县,高安、上高、新昌。新昌在最西,是最偏僻的一县,有一条小道北通义宁州,这条路极为险峻。大泻山在新昌西南,没有通路,只有樵径。
  从上高到新昌,全程只有四十里,小径沿凌江上行,前十里江流自南至北,到凌江口村一带道路尚算平坦。
  这天午后,曾从玉隆宫老道口中迫出口供的小村夫,背着包裹匆匆离开上高城,展开脚程向新昌急赶,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硬往鬼门关里闯。
  凌江,也叫盐溪,若耶溪,下流入蜀江。凌河口村是新昌上高两县的交界处,从上高南行至凌江另村,这十里路沿河上行,平坦而人烟稠密。
  小村夫埋头赶路,行色匆匆。午后炎热,但山区中凉风习习,初秋的景色已现,树林已开始变色换袍。
  正走间,后面脚步声急促,两名村夫从前面赶来,似有急事。
  相距有十余丈,一名村夫叫:
  “小老弟,留步。”
  小村夫一怔,回身仔细打量这两位陌生人,心说:
  “唔,穿的是村夫装,但却不是村夫,骠悍之气外露,不是善类。”
  两村夫年约四十出头,满脸横肉,身材壮实,衣内插了匕首,匕首靶尖半敞的衣襟前若隐若现,走得最快的人生了一双金鱼眼,凶光暴射。
  小村夫沉着地转身,沉着地问:
  “两位,有何见教?”
  两村夫在八尺外止步,金鱼眼大汉堆下一脸怪笑,抱拳一礼笑道:
  “尊驾说的是中原口音,在咱们此地少见哩!”
  “不错,小可从中原来。”
  “不是从京中来的?”大汉问。
  “小可的口音没带凤阳腔,自然不是从京中来。”
  从京师来的人,口音必带京师腔,所谓京师腔,称为官话,中原语音加上北地腔,再加上乐皇帝的凤阳口音,就成为当时的官话。
  那些说官话的人在通部大邑十分吃香,穷乡僻壤的百姓,则对说官话人敬鬼神而远之。
  “那么,你不是官府派来的人?”
  “你看我像不像官府派来的人?”
  “像,但也不像。”
  “此话怎讲?”
  “不管你是不是官府来的人,咱们并不在乎。”大汉阴笑着说。
  “那么,阁下有何指教?”
  小村夫沉着地问,已意识到麻烦来了。
  “阁下在上高打听去大泻山的路径。”
  “不错”
  “请教阁下至大泻山有何贵干?”
  “访友。”
  大汉脸色一沉,一字一吐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希望你吐实。”
  “咦!你这些话是何用意?”
  小村夫戒备着问。
  “大泻山乃是荒野绝域,从无外人进入。如果是官府中人接近,决无生理。”
  “在下已表明是访友……”
  “贵友尊姓大名?”
  “白道豪侠擎天手沙爷的公子幻剑神花沙千里。”
  两大汉一怔,金鱼眼大汉神色略驰,再次推下笑问:“哦!兄弟贵姓大名?与沙公子有河渊源?”
  “在下姓雷,名萍,与沙公子是知交好友,从武昌前来找他送消息,只因为人地生疏,始终未曾追上。这次在下从逍遥山来,听说他已前往大泻山拜风月道人道全,因此,沿途打听……”
  “哦!原来如此。雷兄共有几位同伴?”
  “在下孤身一人。两位贵姓?”
  “兄弟名冯忠,那一位是舍弟冯孝。沙公子目下不在大泻山。”
  “咦!沙公于已早走两天……”
  “他顺道至云峰山探望云峰双龙,然后从八叠岭转赴大泻山。你如果从凌口村折向大泻山找到他,恐怕会丢掉小命。”
  “这……”
  “在沙公子未曾进入大泻山前,他的朋友不可能获得大泻山八大天王的信任。云峰双龙与林华山主混世魔王有交情。混世魔王与八大天王是盟友。沙公子须先与云峰双龙攀交情,持有混世魔王的信物,方可平安入山,不然凶多吉少。”
  “这就是……”
  “这就是说,沙公子目下尚未达大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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