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泥团之战


  月明,风清。
  谁信京华尘里客,独来绝塞看月明。想当时古人所见的月亮,正与此夜的月亮一般孤寂。
  月华的光辉就这样地洒下来,披在周白宇与施国清的肩上。
  这里本来很是静寂的,只是远处传来兵刃划空之声,隐约能听闻叱喝声与鹰的怒啸。
  周白宇与施国清的搏斗处,却是一片空地,所有的小丘最近的也在百码之处。
  但空地并不是平地,地上正有不少大小不一的巨石,也不可以说是巨石,只是黏湿的泥土,经白天阳光的蒸发后,凝结而成一堆堆的韧硬的土团。
  周白宇与施国清二人谁都没有动过。
  周白宇知道,他要杀死施国清,是绝不能急躁的。
  急躁会造成疏忽,疏忽会造成错误;错误会造成死亡。
  所以他绝不轻易出手。
  施国清虽然自傲性急,但他知道对手是周白宇,所以他也平气静息地等待着,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因为对付周白宇,一丝大意皆会造成败亡,所以施国清也绝不大意。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武功,甚至彼此都有点佩服对方。
  他们绝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石破天惊,生死立判!
  但他们的外表看来都那么安详,周白宇甚至脸上有了笑容,施国清还作着深呼吸,就好像一个是出来观赏明月的,一个是沐浴在这深夜的凉风里似的。
  又有谁想到,这就是生死决斗的前夕呢?
  突然间,黑白人影闪动!
  衣袂在空气中疾划出风声!
  叱喝,巨响!
  施国清先动!
  施国清骤然蹲身,双手抓起一块泥团向周白宇扔了过去!
  施国清在上次与周白宇一战中,论剑术并讨不到便宜,但在较内力中却借力打力拍中周白宇一掌。
  所以他决定先耗尽周白宇的内力。
  这是极明智之举!
  周白宇也绝非庸手!
  但硬泥团已夹着劲气砸来,少说也有三五百斤的力道!
  若以剑去挑架挡格,那一定无法承受。
  周白宇却不惊不忙,反手扣起另一块泥团,直向掷来的泥团扔过去!
  这是明智之举,以其人之道还抬其人之身!
  哗啦一声巨响!
  泥团于半空相碰,泥花四射向周白宇。
  周白宇大喝,俯身,出手,又是一团泥块!
  泥团再于半空相击!
  啪!泥团互碰撞散!
  泥屑四射。
  月华已被漫天灰泥黄尘所盖。
  泥尘弥漫中,又一块巨泥呼啸撞到!
  另一块硬泥团也飞起迎上:
  漫天上扬尘飞,已遮盖了周白宇与施国清的身影。
  那头巨鹰一见有人窜了出来,立即展翅,即欲离地飞逸而去。
  鹰若飞到半空,只怕没有什么人能奈何得它了。
  只是这里上岗相当密集,巨鹰双翅展开约十二尺阔,当然是没有位置供它起飞。
  它只好以羽翼滑翔至约莫三十尺外的一片纯然空地丢。再展翅高飞,那时只怕无人擒下它了。
  这头巨鹰行动极为敏捷,长啸一声,已滑出十余丈远。
  但在同时间,白影一闪,自欣如的轻功最好,第一个赶到!
  白欣如一到,娇叱一声,一剑刺向巨鹰。
  白欣如毕竟是个女孩子,胆子较小,尤其是对于某些异物,难免心生畏怖。
  白欣如也不例外。但她那一剑几乎是闭着眼睛刺出去的!
  因她不忍看见那头巨鹰的死状。
  巨鹰竟似有灵性,收翅,尖啸,展翅!
  双翅一展,巨飙卷沙扑打,登时黄沙蔽空!
  女孩子的小巧功夫多数会练得比较好,因为她们的身轻苗条,但女孩子的下盘多半不会扎得很稳实,因为他们的腿不够粗。
  女孩子的腿一粗就不好看了。
  白欣如亦不例外。
  她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剑已被铁锅一般的翅膀拨开,整个如燕的身躯也被狂风扫得飞了出去!
  当她睁开眼睛时,身子已落在丈外,她一个飞燕穿帘、蜻蜒点水而立,巨鹰又滑开了十尺左右,而白欣如的剑,荡飞在两丈外插入一座土丘上。
  眼看巨鹰已到了平地时,上岗后又跳出一人,刷地一剑向巨鹰刺去!
  岗后也有一人追到,大喝一声,亦一剑刺出!
  第一个人是李天行,第二个是追赶而来的李天胜。
  他俩刚刚在马车旁合演了一出戏,所以才造成这一次的围剿“杀手”得以成功。
  只是剑未刺到,巨鹰极有灵性,骤然警觉,双翅展出!
  李天行被它连人带剑一翅膀扫出丈外。
  李天胜右手被另一翼扫得关节脱臼。
  这只巨鹰力大无穷,根本令人无法近身。
  只是还是有人能近身的。
  巨鹰猛然扑飞十几尺,已到了那片室地,长啸一声,双翼猛展,正欲离地飞去。
  正当它双翼展开时,左右同时疾闪出两条人影,一高一矮的两条人影。
  长短二刀。
  巨鹰的左翼尺展时,张五已扑到,一刀把巨鹰的左翼硬生生穿过,钉在地上!
  巨鹰痛极狂啸,右翼回扫长刀张五!
  张五及时弃刀跃退,仍被巨翼所带过的狂飙扫出丈余远。撞倒在一座土岗旁。
  巨鹰拚命挣扎,竟硬把钉在地上的长刀拖起,勉强欲展翅飞离。
  只是它仍慢了一步。
  短刀何八矮小精悍的身子已欺近巨鹰,整柄短刀自巨鹰腹中戳了进去!
  巨鹰痛极狂啸,右翼猛扫,何八弃刀退身,仍被一翅打飞半空。
  巨鹰毕竟是百鸟之王,两度重创,仍强自飞起,但因左翼被洞穿,一时飞不离地,滑翔了丈余,在黄土上留下两行鲜艳的血痕。
  白影一闪,白欣如又掠至。
  白欣如轻功极高,身形灵巧,巨鹰剧痛间竟未及留意,白欣如陡地跃起,一剑刺向巨鹰头部。
  巨鹰尖啸,白欣如弃剑疾退。
  巨鹰在地上拼命作垂死之挣扎。
  自欣如惊魂未定,在丈余外剧烈的喘息。
  巨鹰的头部大量地淌着血。
  剑,就嵌在巨鹰的头顶。
  庞大的巨鹰已静息了,它终于逃不过死神的魔爪。
  它的羽毛散铺满地,而它的身躯已经静静地躺着。
  白欣如、何八、张五、李天胜、李天行站在一旁,犹惊魂未定。
  无敌公子的一头坐骑已是如此难惹,主人的武功只怕更惊人莫测了。
  泥团不断地在半空碰击!
  忽然间,碰击时的巨响骤然停顿。
  在这种时候,停顿是一件极不自然的事。
  原来周白宇和施国清二人俱发觉,他们的四周已没有了泥团!
  而在离他们约二十尺的地方,倒还有一块如桌子般大小的泥团!
  只有一块!
  这一块是在所必争的!
  无论是谁先把这块泥团向对方扔了出去,对方必难以接下,无论以剑挑或闪避,皆尽失先势。
  无论是谁一被对方占了优势,恐怕谁也不能把局势挽救过来。
  所以施国清、周白宇身形一顿后,二人同时展动,扑向那块泥团,其势如电!
  施国清竟然快了一步!
  他的指尖已沾上泥团,他的心中狂喜。
  突然他觉得周白宇那边有异。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了,但又不知道自己是错在哪里。
  他已猛地把泥团托起,无论是多少斤重,这个担子他是托定了。
  施国清大吃一惊,抬头,反手拔剑!
  只见眼前剑光一闪!
  他右手的泥团轰然抛下,他已知道他错在哪里了!
  只是大错已成,他已无法挽回。
  他反手拔剑,剑刚出了一半鞘,便停了下来。
  他双目暴睁,脸容痛碍不停抽搐。
  他的喉管已被一剑穿过!
  人往往是一种可笑的动物,他们往往为了一样无关重要的东西,或者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或者为了忍不下的一口气,以致闹得天翻地覆,争持不下。
  旁观看清,这是至理名言;当而人争执时,你是旁观者,往往就容易把事情看得比较透彻,认为争执者实在太过无谓。
  但你若是当事人,可就绝不这样想了。
  正如你到一处很优美的胜地,当时许是并不觉碍什么,但若把处身景物都描下,那一张图片将会令人意想不到的竟是如此值得留恋。
  正如你走入一座城,再退一百步看一座城,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亦如你行在山中,你能了解山的部份美态,若你在远处看山,那是全然的宏伟美感,两者宛然相异。
  正如当某一件事情的发生,你不觉得什么,但也许以后却是你最值得回味的一件事情。
  如果在这场激战中,施国清有时间静下来想一想,也许就不会死在周白宇的剑下了。
  他当时只想把泥团向周白宇仍去,谁够快,谁就能获胜。
  剧斗中,周白宇也作如此想法。
  但当泥团只剩一块时,周白宇兀然醒觉。
  为什么要抢夺这块泥团呢?
  为什么不利用抢夺的时间拔剑?
  周白宇顿时明白过来,但他还是冲了过去,所以慢了施国清一步。
  施国清全意在那块泥团上,而周白宇的心志已转移到剑上。
  施国清蹲下身,抓起泥团。
  他的身形已处在极不利的状态下,他的手已极不利于转动。
  在这种时候,这种机会,周白宇是绝不放过的。
  所以他拔剑。
  “铮”的响声,令施国清陡然一惊,全身全神处于混乱与疑虑状态。
  此时剑光已闪现。
  施国清也不是蠢人,他立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他错在哪里。
  可惜他已没有时间去挽救这个错误了。
  他的身形才立了起来,才抛开那块泥团,周白宇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喉管。
  施国清回手拔剑,剑身才露了一半,周白宇的剑已在他喉核刺入,后颈刺出!
  施国清的剑再也拔不出来了。
  一剑夺命施国清,竟连出剑的机会也没有。
  他后悔,他极端的后,为什么要抢夺这一块无关重要的泥团!
  他后悔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想到这一点。
  可惜人总是多后悔在他后悔已无补于事的时候。
  周白宇怔怔地望着缓缓倒下去的施国清。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施国清濒死前的眼睛。
  充满恐惧、愤怒、惊疑与怨毒的一双眼。
  周白宇的手心忽然沁出冷汗。
  他觉得自己胜碍实在些侥幸。
  当日他与施国清的另一番激斗中,他也是走错了施国清的同一着棋。
  当日他与施国清较剑后,力争夺一柄剑面比拼内力,施国清当时忽然弃剑,出掌击中了他。
  他当时也恨自己为什么要争夺这一柄剑呢?为什么不改而出手呢?
  那一次是一个教训,今天他用当日同样的手法,施于对手身上。
  当日他能逃出厄运,全凭沉着应变和追命的救助,才不致丧失性命。
  而今日的施国清就没有那种运气了。
  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欣如、何八、张五、李氏兄弟都相继出现,静立于周白宇身旁。
  歼灭了敌人,他们自然松了一口气,但当时他们隐约地感觉到强大的劲敌已渐渐逼近时,他们的呼吸又急迫了。
  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周白宇与施国清之战,但他们能猜想得出此战之惨烈。
  周白宇也知道他们是经过可怕的剧斗,那头鹰并不易对付,这从他们疲惫而带伤的身躯便可看出。
  周白宇疲乏地挥挥手道:“我们应该回去了。”
  回去?是的,回去,回到追命那儿。
  追命正以一个人,守着三辆马车。
  青衫十八剑,以轻功见长,施展轻功时青衫飘飘,运剑如风,是以江湖人称之青衫十八剑。
  李天行是十八剑中功力最高者,李天胜是十八剑中剑法最佳者,他们的轻功自然不弱。
  但他俩比起长短二刀,委实是差得太远了。
  短刀何八跑的时候,就像一只冬瓜一样,滚呀滚的,你怎么跑都得落在他后面。
  瘦子张五刚好相反,两只长腿瘦得连肉也不长,但跨上一步就等于别人连跨三步,不用跑也比人跑得快。
  可惜他们的轻功比起白欣如,可差多了。
  白欣如全身就像轻飘飘,跑的时候素衣迎风飘动,像被风吹起似的,谁也追不上她。
  能追得上她的只有周白宇一人。
  也不见周白宇是怎样跑法,只是他要跑,他便起步跑,一跑起来两旁景物完全模糊,耳边狂风呼呼作晌,连白欣如都追他不上。
  但周白宇他自己知道,若是凭这一双腿能追上追命,那除非太阳是从东边沉下去。
  追命那一双腿,能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出击,跑起来更是比风还快,所以追踪术他是在江湖上坐第一把交椅的。
  追命马步之稳,腿法之快如奇,已被江湖上称为“天下第一腿”。
  李氏兄弟最迟赶到。
  他们一到,便大吃一惊。
  原来周白宇、白欣如、长短二刀等人都定在那里,呆立不动,像是脚底长了根似的。
  何八张五竟还冷汗淋漓。
  李氏兄弟定睛望去,不望还好,一望之下脸色陡变,汗亦如雨纷纷下。
  萧声。很是肃钉的萧声,竟是“破阵子”的曲调。
  萧声百转回肠,刚时杀气腾腾,柔时凄然落泪,激荡在空气中。
  白衣人。
  白衣人手持五萧,静仁于月色下,似全身已融和萧声里。
  白衣人的年纪绝不超过什四,神色落寞,但以面容之俊朗,连周白宇也自愧不如,白衣人的眉字间隐然有一种清灵之质,似根本不属于这庸俗尘世的人。
  谁也想不到他就是恶名满天下、手下无活人的断魂谷谷主,无敌公子。
  但他们又不能不信,因为除无敌公子外,天下又有谁能追踪到此呢?
  无敌公子!唉,无敌公子已经出现了。
  好一会他们的眼光才转向追命,因为无敌公子的出现已慑震住他们的神智。
  追命就趺坐在三辆马车的前面的土地上,像什么事情的发生也不能令他移动半步。
  追命竟看也不看无敌公子,但额角已渗出了汗珠,抓起酒坛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地上已有三个空的酒坛。
  他们都知道,追命在镇上买了五坛子酒,一路来已经喝干了一坛,如今竟在同时间喝干四坛酒,实在是不可思议。
  但大家都知道,追命越喝下多酒时,他所发挥的能力就越大,要对付的敌人就越强。
  无敌公子,正是他最大的敌人。
  无敌公子吹着萧,追命喝着酒,倒令站着的周白宇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谁能看出如此幽美的景象,竟隐伏着一场惊天动地、惨厉绝伦的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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