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秘密


  祖母家什么地方都大扫除,唯独储藏室例外。鲁宾逊老太太住的房子楼上,不算浴室,一共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她的卧室,另一间就是储藏室。这小房间把她的孙女黛西和孙子吉姆吸引住了。它里面塞满东西,顶到天花板,连开门都很困难。大家常笑话祖母这储藏室东西太多太乱了,祖母回答说东西并不像看来那么多,只因为都堆在一张不大的床上罢了。它本是个客房,她一有时间,就去清理它。如果他们接下来说帮她整理,她马上说:“谢谢你们,我情愿自己来,只等我有一点儿时间。”但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一点儿时间。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祖母。黛西和吉姆的家离她家不远,拐个弯就到,因此他们一直去看她,她也一直去看他们。但情况一下子变了。孩子们的爸爸换了工作,一家人要搬得远远的。
  “我的天啊!”对什么事都乐天的祖母说。“你们发什么愁,又不是世界末日!我可以去看你们,孩子们也可以来我这裹住住。”
  “我们睡在哪里呢?”吉姆问道。
  “那你这就得把客房清理出来了。”黛西说。
  “当然。”祖母说,但马上感到说漏了嘴。最后她只好同意让孩子们帮她清理。
  储藏室里能放那么多东西,真叫人吃惊。有许多东西直接进了垃圾桶;有些东西如杂志和帘子之类送到教堂去留待下一次义卖;旧椅子拿来生火。祖母说纸板盒里的东西要看看,先堆在她卧室的角落里。堆积如山的东西清理掉,底下的确是张床。祖母马上拿出床单和枕头套把床铺好。“好了!”她说。“瞧我这个小巧幽雅的客房!”
  现在只剩处理还在祖母卧室里的纸板盒了。她说孩子们走后她晚上能对付。但黛西认为祖母已经累了,要她坐在椅子上,让他们替她翻盒子。“我们一样一样拿给你看。”黛西说。祖母只好叹气同意。
  他们翻着翻着,找到了一些照片。
  “黛西,瞧!”吉姆说。“瞧这小姑娘多胖!”
  “这张照片又有她,”黛西说。“就是长大点了,更胖了些。”
  “那是我。”他们的祖母说,从梅子上向前探出身子,在两个孩子之间伸过手来把它们拿走,像撕废纸一样把照片撕掉。
  “祖母!”孩子们反对,但已经来不及。
  他们找到一张带框的旧结婚照,里面有一群人,是古老的服饰,男的西服上衣钮扣很高,女的穿长裙,帽子上有羽毛、花朵、水果和蝴蝶结。
  “这是你的结婚照吗,祖母?”
  祖母说:“那时候还没有我,这是我妈妈爸爸的结婚照。”
  两个孩子凝视着。“就是我们的曾祖父和曾祖母……”
  “还有你们的曾姑婆和曾姨婆当女傧相。”祖母说。
  两个孩子认为这张结婚照里的人古怪好玩,很适合挂在小客房里,祖母同意了。
  从盒里黛西又拿出一个酒桶样子的容器。桶身、桶箍和桶盖都是银的。
  祖母说:“这是个饼干桶。我小时候它就在我们家里,我恨透了它,一直想把它扔掉。”
  “谢谢你不要扔,”黛西说。“把它放在楼下餐具柜里吧,我们来住的时候,你可以在里面放我们爱吃的饼干。我最爱吃奶油夹心饼干了。”
  “我爱吃糖心威化饼干。”吉姆说。
  “你就答应把它留着放饼干吧,祖母。”黛西说。
  祖母不再看饼干桶而看着两个孩子。她忽然跳起来拥抱他们。“噢,好吧!”她说。“我到底是幸福的。非常非常幸福。有一间客房,孙女孙子要来我这裹住!”
  这小巧幽静的客房已经准备好接待它的第一个客人了。这第一个客人是吉姆。因为搬家时吉姆是个累赘,因此搬家第一夜让他住在祖母的客房里。第二天他父亲开车来把他接走。
  在新居里,大家搬家忙累了,依吉姆的小孩子好动脾气,他们可能会对他发火的。但没有想到吉姆比平时更加安静。大家问他在祖母家过得快活吗。他说是的,祖母带他上街买东西,给他买了一枝有几种颜色的圆珠笔,天黑后他在花园里放烟火,祖母还给他吃他最爱吃的糖心威化饼干。
  “有这样的祖母真是你的福气。”妈妈说。
  “这使我想起了我的外祖母,”他们的父亲说,“就是你们祖母的妈妈。她也是个大好人。”
  那天晚上黛西和吉姆暂时同睡一个房间,因为黛西的房间还没有布置好。吉姆上床时请他的母亲不要关掉楼梯口的灯,卧室门也打开一点。
  “我想你不该点着灯睡觉了,”母亲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不过她还是照他说的做。过了一会儿黛西上楼来,吉姆还醒在那里。黛西说:“明天晚上我就睡到我自己的房间去。”“和你睡在一起我没有意见。”
  黛西上了床。
  “黛西!”
  “什么事?”
  “明天晚上我不要一个人睡在这里。”
  “可是……可是吉姆,你向来是一个人睡的!”另一张床没有回答。“吉姆,你只是在发扬劲!”
  仍旧没有回答,但有点声音。黛西仔细听,吉姆在哭。
  她下床向他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没有事。”
  “一定有事。”
  “不,没有。没有事。”
  黛西知道吉姆的脾气。他会变得非常固执。他也许永远不肯告诉她是什么事。“你说出来会好受些,吉姆。”
  “不,我不能说。”
  他哭得那么厉害,她用双臂抱住他。她发现他在发抖。
  “你是冷吗,吉姆?”
  “不是。”
  “那你为什么发抖?你不是在害怕什么吧?”
  吉姆回答时气都透不过来:“别烦我!”
  黛西很奇怪。“说吧,说了我就回我的床上去。”
  吉姆镇定下来说:“我不要再到祖母家过夜了——永远不要。”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黛西。
  黛西看着他,惊奇得张开了口,但没有说话就回到自己床上,躺在那里想,吉姆在祖母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想,只要轮到她去看祖母,她会打听出来的……
  黛西没有把吉姆的事告诉父母。吉姆好像又没事了。黛西的房间已经整理好,吉姆晚上一个人睡自己的房间。夜间他叫了一次,害得母亲去看他是怎么回事,但小孩子做恶梦是常有的事。第二天晚上他照常又睡得很香。
  过了一星期,黛西去了。祖母看见她来了高兴得哈哈笑,房子一派欢迎她的气氛。吃晚饭时,黛西向餐具柜看到那饼干桶。“是糖心威化饼干吗?”她向饼干桶走去,把手伸进饼干桶,拿出一块奶油夹心饼干。“祖母,你真了不起!你什么都不忘记。”
  祖母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希望记性坏一些。”
  黛西哈哈笑起来,吃下了饼干。
  后来她们去睡了。她们并排站着看舒适的小客房。“我希望你睡得好,亲爱的,”祖母说。“如果要什么,我就在楼梯口那边。”她吻了黛西晚安。
  半夜里黛西被什么东西惊醒。她说不准是吵声惊醒了她,但一定是的!她在黑暗中躺着一动不动,张开眼睛,等着再听见那声音,但是听不见。她想她会听到楼梯板的格格声,但是没有,不过她还是断定有人在下楼。也许是——一定是——她祖母下楼去拿东西,怕吵醒她,走得非常轻。但能走得这样轻吗?不管是谁,这时候该走到楼梯脚了。但仍旧听不到声音。
  这一定是祖母,但黛西觉得又不是祖母。然而她又觉得是祖母。她非知道不可,于是大叫:“祖母!”叫得很响,要让楼梯脚也能听见。她的声音叫出来像是嘶叫。
  几乎与此同时,她听到祖母的卧室门打开,祖母快步走到客房来。“我在这里,亲爱的!”
  “我觉得我听到。我以为你下楼了,祖母。”
  祖母好像很吃惊。“是吗?有时候我夜里需要喝点水,到楼下去拿。”
  “但这次木是。你是从卧室出来,不是从楼梯下面来的。——
  “你的耳朵太尖了,亲爱的尸
  “不过我没有听清楚是什么人下楼。”黛西慢慢地说。
  “那么只是听错了。”
  但黛西想她没有听错,只是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还是让祖母再吻了她一次晚安,把灯关了。屋里一片寂静,不但没有特别的声音,连有什么特别东西的感觉也没有了。黛西一觉睡到早晨出太阳。
  白天祖母给黛西安排得和给吉姆安排的同样快活。但这一夜比上一夜还要糟糕。黛西又给惊醒,醒着躺在那里,知道有人又在下楼。她心里说,这不是想像;但我什么也听不见,我怎么知道有人下楼呢?
  不管这人是谁,他是下到了楼梯脚,穿过门厅上客厅去。祖母睡前让客厅的关门上还是开着呢?不管关上还是开着,也不管这人是谁,他已经进了客厅,正在向餐具柜走去。在下面的黑暗和寂静中到底在发生什么事?
  忽然寂静打破了。从楼下传来凄厉的叫声,接着转成哭声和啜泣声,两者都是吓出来的,同时又吓人。黛西不知不觉已经下床,走出卧室四,跑过楼梯门,来到她祖母的卧室前。房门关着,她停了一下才推开它,在这瞬间,她发觉楼下的哭声已经停止。
  她走进祖母的卧室。床头灯开亮了,祖母很慌张,刚在床上坐起来。黛西说:“有人哭!”
  “那是我。”祖母说。
  “不不不不不!”黛西说。
  看到黛西睑上的表情,祖母错缩在枕头上,用双手捂住脸。黛西看到眼泪开始从指缝间滚下她干瘪的皮肤。祖母在哭,哭得气都喘不过来,她的哭声和黛西听到的楼下哭声没有两样,只是轻得多。祖母哭着哭着,好容易终于说出声来:“懊,黛西!”同时向她伸出手。
  黛西过去握住祖母伸出的手,抚摸它们。她使自己,同时更是使祖母安静下来。“我去煮壶茶,”他说。“我把茶端上来。”
  “不,”祖母说。“我下去。我们下去喝,我把事情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她又哭起来。
  黛西不再害怕了。她下接到厨房煮茶。走过时她开亮了客厅的灯和电炉。一切如常。门是关着的。她听见祖母起床走出卧室,但她没有直接下楼,黛西所见她经过楼梯口走进客房,在那里呆了一会儿,接着下楼来。
  黛西用托盘把茶端到客厅,从餐具柜里拿出饼子桶,放在托盘上,万一祖母喝茶时想吃点什么呢?祖母已经在等她。她从上面客房里拿来了那张结婚照。黛西什么也没有问。她们坐在一起喝茶。黛西还吃了一块饼干。当黛西把饼干桶送给祖母时,祖母摇摇头,还有点发抖。
  “现在我来告诉你,”祖母说。她停了一下,显然是使自己镇静下来。“我拿下来这张照片,是为了能指给你看。”
  她又停了一下,这次停得时间更长,因此黛西插了一句:“你的妈妈当新娘时真漂亮。”
  “我从来记不起她,”祖母说。“她去世时我太小了。”
  黛西说:“但爸爸说见过她!他讲起他的外祖母。”
  “那是我的后母,他的后外祖母。”
  现在黛西似乎明白了。“一个后母……我可怜的祖母!”
  “不,”祖母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的后母——我从来没有想到她是后母,她就像我的生母……她对我太好了。”
  “那么……?”
  “她们两个都在结婚照里,”祖母说。“我的母亲是新娘。我的后母——当然是后来成为后母的——是公傧相中的一个。两个女傧相,一个是我母亲的妹妹,母亲去世后我父亲娶了她,另一个是我父亲的妹妹。”
  黛西看照片。她一看就知道哪一个女傧相是新娘的妹妹:同样胖胖的,同样漂亮。另一个女傧相又高又瘦,样子闷闷不乐。她和新郎有点像,但不那么神采奕奕。
  “我母亲去世时,”祖母说,“我还是个婴儿,我父亲只好找人来照顾我并且管家。他有工作,整天在办公室。他于是把他的妹妹请来——就是另一个公傧相。”黛西看着那个瘦的女傧相。“我相信她一直爱我的父亲,妒忌他结婚。母亲死了她也许感到高兴,如果我从未生下来她也许更加高兴。那样我父亲就可以完全属于她。因此她恨我。”
  “噢,祖母!”
  “是的,她恨我。当时我不理解。我只觉得我突然变笨了,变淘气了,变脏了,样样事情——我只觉得是这样——都招人讨厌。我想我大概是个十分讨厌的孩子:我竟变成了这样。最糟糕的是……”祖母停了口,用一只手捂住脸。
  “祖母,说下去。”
  “有一件事在你看来不会觉得可怕,只会觉得好笑。姑母经常讥笑我。她一讥笑,事情更糟了。”
  “那是什么事?”“我爱吃,总像吃不饱。”“吃嘛!”
  “我一有机会就吃。姑母经常向我父亲说这件事,我坐下来吃饭她就在我腰间围上软尺,说我的腰围只应该有多宽。我一向胖胖的,像我母亲娘家的人:我很胖——非常胖。”
  “你不能少吃点,变瘦点,使她无话可说吗?”黛西门道。
  “你不明白。她越是讥笑我我越想吃。我竟偷吃了。自然,这种事迟早会被姑母发现。她幸灾乐祸,要出我的洋相,不让我弄到东西哈。她锁上厨房门,不让我到食品柜和贮藏室去找吃的。没有办法,最后我找到了饼干桶。”
  “就是这个吗?”
  “不错。它一直放在餐具柜里,里面放着饼干,我常常半夜里溜下来拿一两块吃吃。”
  “在这房子?”
  “不!栽们当时住在离这里一百多英里以外,我相信那房子现在已经拆掉翻造了。总之,像我说的,我常常溜下楼。我不敢开灯,虽然我极其怕黑——那时候我怕的东西太多了。我摸黑进房间,到餐具柜,在柜里摸,摸到这饼干桶,打开桶盖,把手伸进去。”她停下了。
  “说下去吧,祖母。”
  “这件事我做了一次,两次,也许三次。这第三次或者第四次和平时一样,和平时一样怕得发抖,既由于在做错事,也由于怕黑。我摸索着找到了饼干桶,用左手打开桶盖,和平时一样把右手伸到桶里。我本以为饼干会满到顶,但上面没有。我只好把手伸下去……伸下去……伸下去……伸下去……我的手指碰到了什么,一碰到——唉呀,就像爆炸!——这东西已经一下子夹住我的手指,狠狠夹住,我痛极了,而且不只痛,我感到恐怖。我尖声大叫,哇哇大哭。一些人匆匆下楼,灯光出现了,他们奔进我所在的餐厅。我的父亲、我的姑母、一个女仆——他们全站在那里看着我,一个穿睡衣的胖姑娘,哇哇大哭大叫,右手伸出来,一个老鼠夹在她的手指上晃动着,我的爸爸和那女仆不知所措,但我只看到我的姑母毫不惊讶。她料到了这件事,正等着它发生,现在她哈哈大笑。我听得见。我用左手抓起餐具柜里一把银柄面包刀,向她一直走过去。”
  “你杀了她?”
  “没有,当然没有。我昏头昏脑,大哭大叫,左手拿着刀,我的姑母跳到一旁,我父亲跑上来拉住我,拿掉我手里的刀,然后掰开另一只手上的老鼠夹把它拿掉。我还是一直哭个不停。在哭声中我听见我的父亲和姑母谈话,我听见我父亲问她饼干桶里怎么会有老鼠夹。
  “第二天我不是病了就是装病——反正一样。我整天躺在床上,放下了窗帘。女仆送牛奶和面包来给我吃。我的姑母没有来看我。我父亲早晨上班前和傍晚回家后来看我。两次他来我都装作睡着了。
  “第三天我起床。右手给老鼠夹夹过的手指依然红着,我擦它们使它们更加红。我不要它们好。不但手指红,两个指甲发黑了。父亲叫女仆下午带我去看医生。他看着我好像还有话说,但没有说。他没有提姑母——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她带我去看医生的,——我还是没有见到她。女仆带我去了。医生说我的手指给老鼠夹夹得很厉害,但不要紧,手指甲会好的。我很失望。我本希望手指骨折,手指尖会落掉。我想住进医院,不愿回家过原先的生活。
  “我和女仆一起回家。靠近家时,我看见一个女人拐弯进我家院子门。我们到院子门口时,她沿着长长的小径向前门走去。你记得我说过吗,我记不起我的生母,但我一看那年轻女人的背影——她走得有点笨重,比较胖的人走起路来常常这样——我就知道我妈妈的背影正是这样的。我没有多想,这就够了,我拼命跑上去追她。她刚到前门,我已经扑到她身上。她站不稳,发出一声介乎惊与喜的喊叫,一下子坐在台阶上,我倒在她身上,她抱住我的双臂,钻到她身上当时女人穿的那种老式衣服的皱褶里。我一直记得她身体的丰满柔软和温暖,她的身体多么可爱啊!我高兴得叫了又叫,她紧紧地搂抱我。
  “那是我的姨母,另一个女傧相——我母亲的妹妹。是我父亲打电报请她从英国的另一头到这里来,她来了。我父亲已经把我的瘦姑母请走——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胖胖的姨母到我家当管家,我家从此充满了笑声、快乐和爱。一年内我父亲和她给了婚。她没有生孩子,我就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爱我,我爱她。”
  “那么你……你没那么胖了吧?”黛西体贴地问道。
  “我想我一定没那么胖了。反正我再也不偷东西哈。这饼干桶从餐具柜消失了——我想是我的新母亲听说了那件事以后把它拿走了。看不见,想不到,我就把它忘掉了。至少我装作把它忘掉了。但只要它一出现,我就会记起那件事,记得太清楚了。”
  “我听说过有房子闹鬼,”黛西想着说,“却没听说过有饼干桶闹鬼的。如果不是你记起这件事,我想它就不会闹了。”
  “大概是这样。”
  “把它处理掉好吗,祖母?否则吉姆再也不敢来住了,还有我。”
  “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过把它处理掉吗,孩子?”祖母哭着说。“但这样做就要把事情告诉你的祖父。当时我不愿把我的事情说出来,因此记忆纠缠着我,像个圈套。现在我把事情都讲了,我自由了,这饼干桶现在可以处理掉了。”
  “卖掉它好吗,祖母。它一定值不少钱。”
  “那是没有疑问的。”
  第二天早晨黛西醒来时已经出太阳,听到祖母早已起床,在楼下忙着了。黛西赶紧穿上衣服下去。前门敞开,祖母站在外面台阶上看着街上远处。听到一辆沉重的车子沿着街一路鸣鸣地开走。黛西站到祖母身边,向她望着的地方看去。开走的是一星期来一次的垃圾车,它已经开到街尾。清洁工人把住户们昨晚或今早拿出来的最后一些垃圾扔到车里。车后部两排大铁齿张开,慢慢地、无情地闭上,把扔到它大肚子里的一切吃下去。
  祖母说:“它走了。”黛西马上明白这“它”指的是什么。“它和空瓶空罐以及纸盒蛋壳等等垃圾装进了塑料袋。坏伙伴——这样对待它正合适。”垃圾车在街口拐弯了。“我恨它,”祖母说。“现在它将被压碎。”她说话的口气很凶。黛西想起那个气得抓起一把面包刀的小女孩。
  垃圾车转过街口,不见了。
  祖母抱住黛西的肩笑着。她说:“黛西,亲爱的,你永远记住,奶油夹心饼干和糖心威化饼干可以放在任何一个旧罐里招待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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