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乔蒂安醒了,午后明亮的阳光穿透他的眼皮,他的头被强烈的痛感所悸动,他直想叫喊。
  但他不敢叫。甚至他自己的呼吸声也在加重他的痛苦。"我要死了,"他呻吟,并为说话的后果而胆怯。
  "死?"
  斯波兰达的声音使他受惊了,他还以为自己单独一人呢,"别动,"他挣扎着告诉她。"这床已经晃动了,就像它颠簸在风暴中的大海里。"
  她坐下,把手指伸向他的肩膀。
  "哎唷,斯波兰达。"
  "乔蒂安,我只是碰了你肩膀。"
  "我的皮肤坏了。我的牙坏了。上帝,甚至我的头发也损伤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别动,现在我的头就要爆裂开。"
  温情脉脉地,斯波兰达伸开手掌掠过他身体。"那里,那里,"她柔声低语,"疼痛,现在走了。"
  乔蒂安睁开双眼,惊讶地感觉疼痛真的去了。他感觉很好。
  他为什么不疼痛了?他的小精灵护士用精灵的药方治愈了他。
  想到这,他呻吟着,转向他自己那边,发觉自己跟一头豪猪鼻子碰鼻子。他不必再去想一想,知道这浑身长刺的动物是蒂里舍斯。
  "乔蒂安,你睡了一整夜和今天一个半天,现在我们可以沉浸于做爱的艺术之中了么?"斯波兰达从床上飘起,在他上面飞翔,她的长发倾泻而下,盖住他和蒂里舍斯。"当晴天下午你在森林旁边发现我时,我告诉过你我想干这个。噢,我还提醒你,你允诺给我一个孩子。"
  他猛然坐直,迅疾的动作把豪猪抛了出去,蒂里舍斯从床上直接落到地板上。"一个孩子。"他嘀咕。他把脑袋歪过自己肩膀,伸手,抓住斯波兰达的手腕,把她向下推倒在床上。"你是个精灵。"
  "对,这就是我——"
  "那么,我的儿子会是什么?一个该死的小仙人,一个小矮人?"
  她喘着说,"你污辱了我。小矮人可怕、难看,而怪兽他——"
  "那么我的儿子会是什么?"乔蒂安追问。
  "一半人类,一半精灵。他也许继承,也许不继承精灵国的力量。"
  她极了,乔蒂安兴奋起来。很有可能桦诗庄园的第十三任公爵会转而成为一个小仙子。
  他从床上跃出。赤着脚,一丝不挂,他穿过这布满植物的房间。
  在空中飘浮于其后,斯波兰达跟着。
  当乔蒂安回转过来冲着床,她正在他的面前。"上帝!"
  "什么?"
  "你吓我一跳!"
  "我不是想吓你,夫君,我只是想——"
  "别这样在我身后飞,真该死!"
  她飘到地板上。"乔蒂安,在我们新婚之夜,我请求你停止向我喊叫。"
  他离开她站的地方,穿过房间走回去,从自己肩上回望,看她是否在他身后跟着飞。
  她还在那儿,在他镜柜和从里面长出来的常青树旁边。"你冲我喊叫的习惯是——"
  "我不准备讨论我喊叫的习惯,斯波兰达。"他拽出一件他见她穿过的黑晨衣,猛地披上。"我几乎没有时间去面对这样的事实,即我的公爵夫人是个魔怪,而现在,我必须生活在这样的希望中,即我的继承人将不是驾着亮闪闪的马车在乡村来去,而是骑在该死的蜻蜓背上!"在他继续的叫喊声中,斯波兰达感到一股火在她内部上升。它变热了,她相信这就是发怒的开始。她收回手。
  乔蒂安没有时间逃避她的魔力。银光疾速穿过房间,从头到脚将他笼罩。
  他再次张嘴喊叫,但是发现不能分开嘴唇。
  "你不能再向我喊叫了,乔蒂安,"斯波兰达提醒他,"因为我已经把你嘴唇封住了。我很乐意打开它们,但首先我要得到你的保证,不再提高你的嗓门。"
  他看到火焰,瞬间在她修长的脖子上缠绕,他想不出报复的方法。
  斯波兰达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赤脚在地板上轻轻敲打。"我在等待。"
  他猛然一点头,魔力再次向他袭去。把手伸到嘴上,他用手指分开嘴唇。"别再这么干了,斯波兰达。穿上衣服,真该死!"
  "别再向我叫喊。说到衣服……好,现在你知道我是个精灵,我该告诉你,不论我还是别的,霹雳卫郡王国没谁穿衣服。我们是裸体种族。"
  "噢,这样?好吧,这里不是霹雳卫郡王国。这是桦诗庄园,这里我们穿衣服,你明白么?我希望你穿衣服!"他大步来到壁橱前取出一件红色丝绸衬衣。
  "红的,"他唾骂。"以上帝的名义,我要红衬衣干什么,把我的衣服放回到它们该呆的地方!"
  "不。"
  "不?"
  "不,因为你再次唤醒了我的愤怒。"斯波兰达向壁橱发出一波银色星点。
  乔蒂安畏缩着,只等落入另一个蛇洞,嘴唇被封起来,或者也许被变成一条疯狗及其它可厌的动物。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他的衣服正在任何两种颜色之间变幻。黄色,天蓝色,紫罗兰色,淡紫色,粉红色,桔黄色……世界上每种可能的颜色漂过他的衣服,变换每一件和所有衣服从一种颜色到另一种颜色再到另一种颜色。
  乔蒂安把他拿的衬衣扔到地板上,他以仅剩下的一点忍耐力,默默地数到10。"停下这些色彩,斯波兰达。我希望你下一秒就停下这些,把我的衣服和这间房回到原初的状态。弄走所有这些树、葡萄藤、花、灌木!"
  嘴唇皱缩着,斯波兰达照办了。
  乔蒂安四处看看,惊异于所有东西已经恢复正常。"现在,夫人,坐下。"
  "我不想——"
  "但是我希望这样。"
  "你已得到保证,我是愿意应允你的祈愿的,乔蒂安。"她说,完了就在就近的椅子上落了座。
  他无视她的谴责,集中注意力于他的孩子,他的继承人。他不能允许安伯维尔这个姓氏消失,即使这意味着把头衔和领地遗赠给一个有魔力之能的半人类,也不行。
  而……
  "斯波兰达,"他开言,"关于这孩子,我——"
  "你会给我一个,会吗?"
  绝望的波浪再次冲刷他。他从床边走开。走到窗前。回到床边。然后走到壁炉。"怎么——什么——你——我——斯波兰达,我怕我没有办法让你得到孩子。"
  "什么?可是我以为你知道怎么生个小宝宝!"
  "我是知道,真该死!但是——我的意思是什么……我知道如何跟一个女人做爱。一个人类的妇女。我完全知道,我可能根本不能让你生个孩子!人类跟精灵……也许他们甚至不相交融!"
  "噢,他们能,乔蒂安!我向你保证他们能!这是我能顶顶肯定的一件事!"
  他信任她。"好吧,但是精灵怎样……精灵的性爱习惯是怎样的?"
  "性爱习惯?"斯波兰达皱起了鼻子。"我恐怕我没听明白。"
  "精灵怎样做爱?他们做爱吗?"
  "沉浸于做爱的艺术之中?"
  "是的,做吗?"
  她双肩一垂。"我怎能回答这个,夫君?你还没跟我做爱,这就没有任何可能我能知道精灵做爱时的动作。"
  他摸摸自己后脖梗。"你可记得咱们新婚之夜我差不多已经对你做了?"
  她想啊,想。
  "你说那不会吻合,斯波兰达。"
  "噢,那个。对,我记得。"
  他停止解释。他会相融在她里面?可爱的上帝,他怎么知道?可能精灵妇女不一样。斯波兰达那么纤弱、那么轻巧。如果她不能容纳他会是怎样?要是他把她伤害了又该如何?
  如果她的躯体简单地说对他的不合适,他把她弄死了,又该如何?
  这种可能几乎把他吓死了。
  他转身对着壁炉,折下一块薪炭丢进火中。"斯波兰达,霹雳卫郡怎么繁育精灵宝宝?"
  斯波兰达失声哭了。"我不知道,"她抽抽搭搭。"我的老天,我以为你将会告诉我!"
  他转过身,看着钻石洒落在她端坐的膝上,比大多数人一年里挣的还值钱。"你以为我能告诉你,我怎么能够告诉你,斯波兰达,我又不是一个霹雳卫郡的精灵!"
  "噢,乔蒂安,真可怕,"斯波兰达失声痛哭。"我指望你晓得怎样给我个孩子,可是你却像我一样无知。"
  "我不是!如果你是个人类妇女,斯波兰达,我会现在就跟你上床,一点儿错没有!可是如果精灵繁育宝宝的方式与人不同又该如何?如果我用人类的方式给你个小孩却把你伤了怎么办?看在上帝份上,要是我把你弄死了怎么办?"
  "上床是什么?"
  "做爱!"
  "你又喊叫了。"
  "我不知道怎样跟自己的妻子做爱!离了这个,你会让我欢笑、舞蹈,向我问候么?"
  "你——"
  "瞧,"他说,向她的椅子走去。"我必须与你做爱使你生育。至少,这是我不得不跟一个属于人类的妻子干的事。但是——"
  "噢,乔蒂安——"
  "别再哭了,"他吩咐道。"我们将演习一番。我们会慢慢来,就这样。我们练习一下。我会立即停止,如果——"
  "可是我要现在就演习。"斯波兰达从椅子上站起,把手放在他屁股上。"如果跟我做爱……或者跟我上床会让我怀上孩子,那么答案很简单。你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两件事是联着的。人类和精灵以同样的方式繁衍,夫君。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既然这样,"她继续道,进入他的衣袍里,"你将把你放进我里面,射,而我会受孕。"
  乔蒂安感觉到她柔软、温暖之手抚弄他。他尚未准备面对她的爱抚,不想与她上床。他还没来得及集中一下思路,自己就已屈服于命运赐于他的情境。说到底,就在昨天,他发觉自己的妻子是个精灵。而在此刻之前,他已知晓,自己的儿子可能继承霹雳卫郡的成分要比安伯维尔的成分多些。
  不,他不准备与她做爱。不能。
  他意欲从她身边走开,离开她的手和抚弄他的纤美的手指。但他做不到,而让他这么样的并非斯波兰达的魔法之力。
  这是他自己对于美好的回应。尽管她使他与精灵间结了缘,他依然不能否认,她是他所面对的最可爱的异性。
  他伸出手,轻握她的双乳,感觉自己在她掌中变硬。
  "柔荑花回来了,"斯波兰达喃呢。她分开他的晨衣长袍,往下看去。"你为什么会这样,乔蒂安?"
  他还没能回答,房间已被银光所浸染。天花板中央,燃烧着一个桔红色的火球。
  乔蒂安看着这火焰之球降落下来。"这鬼东西——"
  "我也要看看这柔荑花,"哈莫妮一边熄灭火焰,一边声明。
  乔蒂安注视这一丝不挂的妇女。
  "这是我妹妹,哈莫妮,"斯波兰达道。
  他又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瞧着斯波兰达,"你妹妹……她是火。"
  哈莫妮大笑,让人惊得无言以对一直是她最心爱的消遣。"还敢看我更多了不起的天才之举吗?人?"
  魔法银光闪闪而旋转,她变成一张粉红色天鹅绒椅子。一个骷髅,骨架移动如同蹒跚于一个球上。一根高高的大理石柱。一位日本封建时代的武士;一根又长又黑的鞭子;一个黄金盒子,周身镶嵌红宝石和珍珠;一顶破破烂烂的稻草帽;末了是一头白花独角兽,颈上有一个芬芳的玫瑰花环。
  然后她又变回自己,真人大小。
  乔蒂安惊得说不出话来。
  "哈莫妮,你真是个小卖弄,"斯波兰达道。"乔蒂安,哈莫妮运用她变形的能力,把自己化成了这些东西。"
  他点点头,就好像她的解释说出了世界上的所有感受。"变形。"他想知道斯波兰达是否拥有同样的能力,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哈莫妮就向他飞来。
  哈莫妮用纤细的胳膊环绕他的脖子,用全部力量把嘴唇扑向他的嘴巴。
  彻头彻尾被弄晕了,斯波兰达没能立即有所反应。
  "哈莫妮,够了!"斯波兰达喊道。
  他宽阔的胸脯因愤怒而起伏,乔蒂安把哈莫妮搡开去。
  "强大,"哈莫妮自言自语,她的眼神被粘在了乔蒂安双唇上。"噢,斯波兰达,你是对的。我是如此强壮,充满力量,几乎觉得能把整个地球顶在我的小指尖上!这亲吻……它很伟大,姐姐!"
  斯波兰达感觉就像吃了什么极不对劲的东西。一种酸溜溜的味道满嘴都是,而且她里面堵塞着一种烧灼的痛感。这种感受多么类似愤怒,但是比愤怒还多些东西。无论它是什么感情,她一看见哈莫妮的双唇触上乔蒂安,它就猛插进来了。
  她皱起眉头,说出话来带着不快活。"它的确伟大,哈莫妮,你已得到你的亲吻,而且你不可能再得到。乔蒂安双唇属于我所有,他的亲吻已全部属于我,而且我不会让你——"
  "这你已讲过了,"哈莫妮唾弃道,"好的,我会找到另一个人类亲吻他。现在,在我返回霹雳卫郡之前,让我看看他的柔荑花。"
  渴望着妹妹能离开,斯波兰达动手撩起乔蒂安的晨衣长袍,冲着哈莫妮那个方向,让她妹妹能看见。
  乔蒂安从她手里扯回衣袍并合拢如初。"看在上帝份上,斯波兰达!"
  她从肩膀上回过头来,"这只是哈莫妮,乔蒂安。我妹妹。她从未见过柔荑花——"
  "嘿,她不能看我的!"他盯着那位被称为斯波兰达妹妹的精灵。哈莫妮一点儿不像斯波兰达,他想。她的头发也一样长一样浓密,它是金黄色的,而她的双眼是凶狠的蓝宝石那种颜色。
  她相当美丽,但是她有些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乔蒂安本能地意识到她是个麻烦。
  他把手放在背后,因她突然涉足到他私人秘密中来而不悦,她已擅自偷了他的亲吻,而且她生性顽劣。如果好心好意的斯波兰达能把他送进一座蛇洞,他不用去想哈莫妮能干出些什么事来了。
  他想让她离开自己家。"我不记得曾邀请你来我房间造访,进我的家,干那些事。"
  哈莫妮眉头皱成一个纤细的穹形。"我不希罕什么邀请,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且我不必也不想要什么柔荑花开的的人类。"
  乔蒂安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对斯波兰达妹妹的不悦直线上升。"离开。"
  哈莫妮的动作快得难以捕捉,她对他使了一手魔法。乔蒂安无影无踪。
  "哈莫妮!"斯波兰达喊叫起来,她盯着一瞬之前乔蒂安站立的地方,用手撞击自己的面颊。
  "噢,妹妹,你干了些什么?"
  哈莫妮开始编自己的辫子。
  "哈莫妮!"
  "我干了两度通告过你的事。"
  一刹那,斯波兰达全乱了。然后,回过神来,感觉一堵石墙压在她身上,"不!一只蛞蝓,哈莫妮?"
  "拖着粘液的,"哈莫妮加上一句。"你会在外面发现他。那是蛞蝓呆的地方。但我没有把他埋在土里,他就在敞亮处,所以你也许找到他很容易。我想到了不伤害他,不是吗?"
  "在外面敞亮处,"斯波兰达喘着道。"我的天哪,妹妹,如果一只鸟儿吃了他怎么办?"
  哈莫妮停下编辫子,尔后把浓密的发辫丢过肩膀。"这是可能的,我建议你把他从如此可怕的命运里拯救出来。"
  "可是他在哪儿?"
  "我告诉你了,外面。你失聪了吗?斯波兰达?"
  "外面什么地方?"斯波兰达责问:"哪儿?"哈莫妮笑了,"这个就我一个人知道,你去外面找吧。"
  斯波兰达怒火中烧,比以前更热。她冲向前去,要抓住她妹妹摇个不停。
  但哈莫妮不见了,在斯波兰达手里仅一束银光闪烁而去。
  "哈莫妮!立即回来告诉我你把乔蒂安放什么地方了!"
  一无所有。没有声音,没有哈莫妮。
  为乔蒂安的安全所急。斯波兰达没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她穿过墙,飞向宽阔的领地。她越来越恐惧,眼中满是泪珠,细小的钻石撒向土地,在阳光中闪闪发光。
  桦诗庄园拥有一打一打园林,她不知该从哪座找起。她飞过的地方,那耕耘着的小块土地上,可能有成百上千的蛞蝓!
  她将不得不搜个遍,一块接一块。
  直到发现他丈夫粘乎乎的尾巴。
  当埃米尔在乔蒂安的楼前跨下自己的四轮马车的时候,近旁灌木浓密的园地里红光一闪,引起他注意。想到这可能是一只大鸟飞过,他向着楼梯而去。
  "埃米尔!"
  他一转身,瞪大了眼睛,看见斯波兰达站在浓密的植物中。她一丝不挂,——如身边那座裸女雕塑,而且她脸上、胳膊上和手上满是泥土。"斯波兰达,以老天的名义,你在干什么?"
  她挥手示意他走过去,他一到那儿,就被她抓住双手,用的是她满是泥巴的手。"埃米尔,你必须帮助我!我已经遍访了不少于十三座园地!"
  他无法忽略她的歇斯底里。她不仅声调彻头彻尾惊慌失措,而且比他所曾见过的她都苍白,而且全身在抖动。
  "快点!"他脱下外套帮她穿上。"你在寻找什么?"
  "蛞蝓。我已经找到一大批,但没有一个是——"
  "蛞蝓?为什么?乔蒂安在哪儿?他知道你出来寻找——"
  "我随后会解释的,埃米尔。至于现在,你必须帮我找蛞蝓。我会继续搜索这块园地,而你得在那块里搜。把你找到的每个蛞蝓保存好,当我们搜遍了每个园地之后,我会试验我们收集的每个蛞蝓。"
  "可是——"
  "这里是只口袋。"斯波兰达把胳膊藏到身后,放出一些银色之星,然后抓住突然出现在手中的粗布口袋之后,她把口袋立即给了埃米尔。
  "斯波兰达,我不明白——"
  "求你了,"她恳求,以贯穿全身的绝望凝视他的眼睛。"就照我说的做,埃米尔。"
  他做了。几小时之后,他在领地边缘遇见斯波兰达,他递给她一只一半满是粘液兮兮的蛞蝓的口袋。"那么现在,斯波兰达,"他说,在裤腿上擦着自己的脏手。"告诉我为何要我上演这骇人听闻的一出。"
  她把他的蛞蝓倾倒在她所发现的一座宽厚的木桩上。就在地上,她开始将它们统统分类,"我会告诉你,我保证,埃米尔,但首先我必须找到那只脸上有小黑点的蛞蝓。"
  "一个小黑点。"
  "这是颗痣。"
  "一颗痣。当然。我蠢得可怕,自己对自己都认识不足。"
  "跟我坐下,帮我找到这——"
  "脸上有小黑点的蛞蝓。"
  "好极了!而且我们必须赶快,因为我的力量正在减少。这一天极大地伤了我元气,埃米尔!"
  迷迷乎乎难以置信。但唯恐使惊慌失措的斯波兰达更烦乱,埃米尔坐在草地上,拣起一个蛞蝓。把这东西拿近双眼,他在这粘液兮兮的小脸上寻找一个小黑点。"这个没有那样的斑点。"
  "那么把它放回这只口袋。我们不能弄混了,其它的我们会一个一个地查验。"
  埃米尔将无痣蛞蝓放进口袋,继续帮斯波兰达检查其余的。不一会儿,口袋满了,没有一个蛞蝓脸上有小黑点。
  "他不在这里!"斯波兰达叫起来,"他依旧失踪在某处!"
  "谁?"埃米尔抓紧她肩膀,深深地注意到她正在上升的不安。"斯波兰达,谁——"
  "乔蒂安!"
  "乔蒂安?"
  斯波兰达没回答。一只隼吸引了她的注意。这只大鸟在天空盘旋了几次,直冲主楼而去,它飞得近了,更近了,贴近二层上的一个阳台。
  什么东西在阳台上,斯波兰达悟到。这只隼想要的东西。
  第六感官告诉她这东西正是什么。
  她站起来,举起胳膊,用尽所有力量施出魔力。银星点点射向楼房,和隼同时到达那阳台。
  "乔蒂安!"斯波兰达尖叫。他就在那儿了,悬挂在阳台外,拍打那只啄他脑袋的隼。
  "我的上帝!"埃米尔喊道,"噢,可爱的上帝!"
  "斯波兰达!"乔蒂安叫喊,"这隼,我抓不住它!"边向他扑去,斯波兰达回手向他放出更多魔力,但这次没能放出星光。
  乔蒂安从阳台上落下,落入楼房边厚密的蓠墙里。
  "乔蒂安!"斯波兰达和埃米尔一起叫。
  他刚从蓠墙上的浓密灌木丛里挣脱出来,他们就赶到了。他头发里尽是树叶和小枝,黑晨衣长袍被扯成几片,前额之上有鸟啄的痕迹。
  埃米尔向上望望阳台,"乔蒂安,以上帝的名义,你在阳台上干什么?"
  乔蒂安盯着斯波兰达。"我正挂在那儿,埃米尔。但首先,当然了,我从这边爬上房子。出了常春藤花园。一上阳台,我几乎成了一只该死的隼的晚餐!"
  埃米尔说不出一个字。他细想今天的事件,纷乱和难以置信一起搅和着他。斯波兰达和她的蛞蝓狩猎。乔蒂安挂在阳台外,现在正喊着他几乎被隼吃了。
  他怀疑公爵和公爵夫人喝多了。
  "乔蒂安,"他末了说,"你爬上这边房子是什么意思?"
  乔蒂安的怒视一刻不离斯波兰达。"我就这个意思。我从这边爬上这房子。如果你不相信我,自己找找。我在所经之处留下了粘乎乎的痕迹。"
  "乔蒂安,我非常遗憾,"斯波兰达低语。"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在这园地里找你,但——"
  "埃米尔几乎踏了我,真该死!"
  "但他没踏了你,你现在好好的,不是么?"斯波兰达问。她温情地碰碰他前额外负担上隼啄之处。
  创伤消失了,但乔蒂安余怒未消。"斯波兰达,"他皱起眉头,"如果我再看到你那恶意的妹妹,我会——"
  "吻我,夫君,"她小声道,感觉自己在颤抖,最后的力量离开身体而去。
  乔蒂安皱起眉头。他差点被觅食的鸟儿吞噬,刚从阳台上掉下来,她却想让他吻她?
  "我正在缩小,"斯波兰达想让她明白。"现在就吻我,我已没有力量自己去吻。"
  乔蒂安看见她在摇晃,立即过去。他的胳膊搂住薄薄的空气。
  "我在这儿,乔蒂安,"一个小小的声音从下面叫他。
  乔蒂安往下瞧。那里,站着一个光滑、洁白的水晶,正是一个小小的一丝不挂的斯波兰达。"乔蒂安,"埃米尔小声道。"斯波兰达……她是——""精灵,"乔蒂安接嘴,仍然盯着斯波兰达看。
  "精灵,"埃米尔重复。他双腿发抖,抓住乔蒂安的肩膀做支撑,也没有用。
  乔蒂安看着埃米尔倒在地上,正靠近斯波兰达站的地方。
  她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埃米尔耳垂上,"他吓坏了,乔蒂安。可怜的埃米尔。"
  乔蒂安一言不发。他从未意识到他拥有这样的耐心和顺从,此时,它们被唤醒,他从草地上拣起了他的家人。之后,桦诗庄园货真价实的公爵,绕过楼房之前,上了台阶,进了房子,他神智不清的表兄拖在他肩膀下,小小的妻子在长袍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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