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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知母莫若女


  
  她知道母皇除了那张御椅外还想什么,于是张昌宗、张易之……都经她引见入宫,从而结成一团永远也理不清的情爱的乱麻。

  今天太平公主府里空气十分紧张。公主从后花园书房怒气冲冲走到前厅,一路上碰上什么砸什么,一口气砸了五只茶壶,六只茶碗,七个大花瓶,边砸边骂。侍女们把她扶进客厅椅子上坐下,给她打扇、递手巾、泡茶。半个时辰过去了,气都没有消。
  “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看这小贱人是谁?查出来杀了她,连那个不要脸的一起杀。”太平公主不停地吼着,又对身边侍女说:
  “快去门口看看,武攸暨回来没有,回来了马上叫他来见我。”
  一个侍女飞也地似跑出客厅,去大门口打听去了。其余侍女都静静地站立两旁,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下去!”
  五、六个侍女向公主躬身行礼后退下。
  “冬梅,留下!”
  冬梅,一个长得粉嘟嘟水灵灵的侍女,听公主叫她的名字,不觉一惊,立刻站住。
  “你过来!”
  冬梅低头,移步走向公主。
  “把头抬起来!”
  冬梅慢慢抬起头。
  “果然如花似玉,逗人怜爱。今年十几了?”
  “奴婢十六。”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传话:
  “驸马爷到!”
  立刻,武攸暨便进了客厅,见了公主笑眯咪地拱手叫一声:“公主。”
  公主也不理他,只对冬梅说:
  “你先下去。”
  武攸暨见冬梅低着头走出去,满脸愁容;又见公主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一脸乌云。心想坏了,暴风雨来了。“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由它吧。想着,便无可奈何,很不自在地坐下来。
  公主盯住他,用审问的口气说:
  “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现在想着的那件事。”
  武攸暨明白她要问的是哪件事,但他决定不到最后不说。他笑道:
  “望公主指点迷津,不要跟我猜谜了。”
  “好,你看这是什么?”公主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似手绢的东西,紧紧攥着,只露一角在武攸暨面前晃了晃。
  武攸暨略有些脸红,说道:
  “公主请原谅,那是我去平康里应酬朋友时,楚儿硬塞到我荷包里的。”
  “楚儿,大名鼎鼎的妓女,把你给看上了?”公主笑着又说,“你细看,这会是她的?”
  公主把手放开,一张白手绢展开了。那手绢中间,有一团鲜红的血,像一朵盛开的花。
  武攸暨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椅子上像有刺似的,坐不住,只把屁股不停地挪来挪去。这该死的母夜叉,我藏得那么紧,怎么会让她翻着的。
  “你说,这是你跟谁干的?”公主把那手绢送到武攸暨的鼻子尖上说。
  武攸暨看清楚了,就是那晚跟冬梅留下的那块。手一伸,想夺过来,可公主比他更快,手一缩,便把它收到袖子里去了,还说:“想抢回去?没那么容易,快说,是跟谁干的?”
  “你不都知道”。武攸暨无可奈何地说。
  其实公主还不知道,只是怀疑他与冬梅,本想把她留下来拷问,不巧刚刚被他回来打断了;而武攸暨见公主单独找冬梅问话,心就虚了。
  “我要你自己说出来。”太平公主还拿不实在,便这样问。
  “冬梅。”武攸暨像漏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说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就是她。那你把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往来了多少次,一一给我从实讲来。”
  武攸暨无从抵赖,便一五一十仔细讲了,想以此息了公主的雌威。
  不想公主听了不但怒气未消,反倒火冒三丈,骂了一阵“小贱人”之后,便叫人把她捆了丢到山里喂狼。武攸暨一听,马上给公主跪下求情:
  “公主开恩,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任打任罚,请你给她一条生路,撵她走就是了。”
  “那太便宜她了,不行!”
  说罢,便命家丁将冬梅绑了,先押到后院关起来,待天晚时丢到后山谷里去。
  听到冬梅救命的呼喊,武攸暨心如刀割,又向太平公主叩了个头,哭着恳求道。
  “那冬梅再错,也犯不上死罪,请公主手下留情,以后。我武攸暨愿做你的奴仆牛马,任你驱使,请开开恩饶了她吧。”
  太平公只是坐在那里冷笑,不理他。
  武攸暨感到绝望了。他想,当初与太平公主结婚,也算恩爱,她为我生了二子:武崇敏、武崇行;二女:武艳、武丽。可是近年来脾气越来越乖张,而且还带些狗男女回府,彻夜寻欢作乐。因为她是公主,不敢得罪于她。只是自己也背地干些寻花问柳的勾当,也算求得心理平衡。这与冬梅的事,就算自己不对,也不该非要杀人不可。只要她不杀冬梅,放她一条生路,我挨打受气,戴绿头巾,都忍气吞声,勾着头走路就是了,谁叫我瞎了眼娶公主做老婆的呢?可今天这泼妇一点不通商量,硬要把人往绝路上逼,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为了能救冬梅,他也不顾了。站了起来,提高了声调,用强硬的语气对太平公主说:
  “公主也不要欺人太甚,你与那柳三在丹房的事……”
  还没听完,太平公主就哈哈一笑说:
  “你说我与柳三丹房幽会之事吗,不假,我敢做敢当,不像你羞羞答答,吞吞吐吐的。我才不怕哩。看你们男人,三妻四妾,花街柳巷,无所顾忌。我堂堂一国公主,养个把小厮,能算什么?你就说开去,也损不了我半根毫毛。”
  没想到这雌物如此脸厚。武攸暨救人要紧,一着不灵,又拿出一着。
  “公主,我也有个物件,请你一观。”说着,武攸暨从怀中取出一个鲜红的琥珀扇坠。
  太平公主见了,心一紧,马上去抓,但武攸暨手疾眼快,把扇坠仍放进怀里,说道:
  “这物件公主是认得的,它本是圣神皇帝心爱之物,赐给了张昌宗的,可怎么会到你的手中,最后又到了我的手中?这中间的情由你清楚,我就不说了。公主,我本不想让你难堪,只是你太过分,太狠毒,不得已,只有请出它,大概只有它才能救冬梅。如果你不依,那我只有拿着它去见陛下。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太平公主没想到武攸暨竟握有这样的杀手锏,立刻软了下来。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张宗昌本是太平公主献给母皇武则天的男宠,但他们之间有一段旧情,太平公主时时找机会进宫与他相会,那扇坠就是在一次相会时张昌宗送给她的。这事要是被母皇知道,后果难以设想。记得不久前,母皇发现上官婉儿与张昌宗幽会,顺手便将一把小刀向婉儿甩去。幸好她躲得快,只伤了额头。母皇气得要杀她,多亏张昌宗跪下求情,才免她一死。不过为了处罚她,便在她额头受伤处刺了个印记,要她永远记住这个教训。婉儿只得用一络头发遮住那块耻辱的印记。试想,这扇坠的事真的让母皇知道了,那还了得。
  太平公主只得说:“好,我饶冬梅一条狗命,叫她滚。不过这扇坠要还我。”
  “当然还你,但那手绢也要还我。”
  于是,两人换回了各自的物件。经过谈判,两人还进一步达成今后双方互不干涉的协议。只是武攸暨多一个请求:希望以后公主不要带着柳三到处招摇,给他点面子。公主笑了,但未置可否。
  如此逞强的太平公主竟在一个小小的扇坠面前屈服了,这中间当然还有更多的故事。
  武则天登上皇帝宝座后,白天处理朝政,急匆匆就过去了,惟独晚上的日子不好打发。什么样的歌舞表演都激不起她的兴趣。她想到薛怀义,但他经常出入禁宫引起不少议论,御史王求礼就写了奏章,专门谏阻这件事。她还记得那奏章是这样写的:
  “太宗时,有琴师名罗黑黑者,欲令入宫教授宫女弹琵琶,太宗将其去势后,方准入宫。陛下欣赏薛怀义的才能,欲留在身边,臣请先将他去势之后,再召入宫中,以免紊乱后宫,贻笑朝野。”
  武则天看了只觉得好笑,笑这个王求礼太不懂事了。
  为了堵臣下的嘴,便把薛怀义调去修明堂,任命他为总监督。
  身边没有男人陪伴,这皇帝当起来也没味道。
  这时有个御医叫沈南璆的,常为武后看病。她终于找到了个陪伴她的人。
  然而,在太平公主看来,薛怀义太粗鲁,沈南璆太斯文,两个都不可能使母皇满意。
  太平公主自觉为母亲登基所作贡献不大,现在想来弥补一下,但母亲贵为皇帝,富有天下,还缺什么呢?但她作为女人,当然晓得母亲缺什么,便暗地为母亲寻找起来。
  这日,太平公主在府中坐得闷倦,便换了男装,书生打扮,带了随从去鸡坊看斗鸡。唐时,民间流行斗鸡游戏,一般纨绔子弟最爱参与玩耍。
  太平公主坐在看台上,见那些斗鸡者兴致勃勃,成百上千地赌输赢,为自己的鸡呐喊助威,吆喝使劲,闹成一团。
  另一处有驯鸡表演。但见一老者,赶一群鸡过来,清一色的金黄毛羽大红冠,围老者站一圈。老者喊一个名字,就有一只鸡叫着答应。围观的人一圈又一圈,水泄不通。
  这时,太平公主眼前一亮,见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涂脂,美丽出奇。忙叫身边人去打听,这美少年姓张,名昌宗,因排行第六,称六郎。当即,太平公主就把他带回府中。
  这张昌宗原为官宦富家子弟,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因脸蛋长得漂亮,引得不少贵室妇女青睐。养得白白嫩嫩,专会偷情做爱,讨女人们的欢心。
  他进了公主府,只见刚才带自己进来的那位书生,换下男装,穿上裙据,原来是个美妇人。经引见,才知道她便是太平公主。张昌宗忙跪下叩头谢罪,骂自己有眼无珠。太平公主把他扶了起来,就近一看,真乃绝色男子也。但见他眉清目秀,面如满月,肌肤细腻,粉艳欲滴,如出水荷花,似秋日芙蓉。与之交谈,那口中的香气漫过来,令人迷醉。张昌宗见太平公主用一双媚眼不停地看他,也难以自持,当晚,便留宿公主府。二人如鱼得水,欢愉无比。
  欢乐的日子过得快。不觉,张昌宗已在公主府中住了月余。这时太平公主才想起她原本是为母皇物色的,尽管再舍不得,也只有忍痛将他送给母皇。
  这天晚上,太平公主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与张昌宗对饮。酒至半酣,太平公主才说话:
  “张郎,你我恩爱一场,我很不忍离开你,但更不忍耽误你的前程。明日,我把你举荐给我的母亲当今圣神皇帝。只要你能讨得她老人家的欢心,你一辈子的荣华宫贵、高官厚禄就都不愁了。”
  张昌宗在公主府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本不想离开,但听说有高官厚禄,荣华宫贵的好处,便动了心,但口中仍说:
  “公主待我如此之好,我实在离不开你。”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进宫之后,我们仍有机会相见,千万不要为了我而误了你的前程。”公主说着,眼圈也红了。
  因为明朝就要分离,二人早早安歇。当晚,更是说不尽的恩爱,海枯石烂,永不相忘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为了感谢公主的知遇之恩,张昌宗也向太平公主推荐了一个人。他说:
  “公主对我,恩重如山。为报答公主,我向你举荐我的哥哥五郎张易之。他年轻美貌,不亚潘安。最要紧的是他会制春药,又对采补之术很有造诣,你如与他相交,定能青春长驻,长生不老。明日,我修书与他,叫他到你府上与你相见。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太平公主听说张易之有这许多好处,恨不得马上与他相见,忙说道:
  “你快快修书,明日我派人把他接过府来,给他拨所院落,便于起居。你兄弟相见,只管到我这里来便是。”
  第二天,太平公主把张昌宗带进宫去,举荐给母皇。那武则天见了这艳若莲花的美男子,又惊又喜,惊的是人间竟有这么美的男人,简直通身找不到一丝缺点;喜的是他即将陪伴自己欢度良宵。真是说不出的高兴,把女儿太平公主着实嘉奖一番。
  是晚,张昌宗陪圣神皇帝武则天枕席,伺候得她满意,当夜就封为飞旗将军。从此,张昌宗日陪饮,夜陪宿,双宿双飞,欢爱无比。武则天自觉年轻了许多。
  众臣僚见圣神皇帝对张昌宗如此宠爱,也纷纷拍他的马庇,当人们齐声赞赏他的粉脸美得像莲花时,内史杨再思马上纠正说。
  “你们都没说对,不是六郎似莲花,而是莲花似六郎。”
  听说自己的小情人有如此这般的美貌,武则天大喜,忙命左右取出二百疋绢来,奖给杨再思。
  话分两头。且说当天太平公主派人,拿上张昌宗的信,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张易之接进府来。太平公主抬眼看去,那张易之眉如弯月,目如秋水,肌肤白里透红,细嫩无比。较之其弟,别是一番风韵。是夜与之共眠,果如张昌宗所言,其妙无比。
  且说武则天登上帝位后,最高兴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要算武承同和武三思了。他俩是武则天的侄儿。他们想,现在是武家的天下了,有了武家的皇帝,能没有武家的太子?如果立武家的太子,那首先当然是我们了。于是他二人争着向武则天讨好。
  长寿二年九月,武承嗣发动五千人上表,请武则天接受“金轮圣神皇帝”的尊号;第二年,武承嗣发动二万人上表,请武则天接受“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的尊号。“金轮”指佛教中的转轮圣王,“越古”,即古今未有的意思。把武则天抬得高高的,她当然高兴,但她觉得还不够,又在前面加上“慈氏”二字,这就面面俱到了。于是便成了“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念起来乎有点别扭,但武则天喜欢。
  见武承嗣邀功博得武则天欣赏,武三思不甘落后,他的计划更妙。他把四夷的酋长都发动起来,共同铸造一根粗大的铁“天枢,”立于洛阳皇城正南门,上面铭记圣神皇帝废唐兴周的功德,以传之后世。武则天对此兴趣更大,她下令造九州铜鼎,与“天枢”对应,用铜五十六万零七百斤,上面铸的是各种吉祥的花纹图样,以显示国威和皇权。
  当武承嗣。武三思为争当皇太子挖空心思向圣神皇帝武则天邀功讨好时,太平公主正与张易之在情爱的春梦中沉睡。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又慢了一步,不过她认为,如果立武姓皇嗣,只有她最有资格。她是圣神皇帝的女儿,母亲把帝位传给女儿,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且,她觉得她最有把握,你武承嗣尊上“金轮”也罢,你武三思铸造“天枢”也罢,都是虚名,于母皇有多大好处?太平公主要使母皇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她决定把能使母皇得到欢乐、得到青春的张易之奉献出来。尽管,她很舍不得,但为了从母皇那里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她再一次忍痛割爱。
  还是在一个晚上,她摆好了酒宴,与张易之对酌,把过去对张昌宗说的话大同小异地说了一遍。张易之与他兄弟一样,也是个利禄鬼,只要能发达,什么样的事都可以干,何况是为当朝女皇待寝呢?不过,他较张昌宗脑子更机灵,临别的话说得意味深长。他说:
  “公主,您是个孝顺女儿,一定会有好报,会得到皇上的喜爱。将来我会再来伺候您,一辈子伺候您。”
  太平公主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对他也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
  “我相信会有那一天。”
  第二天,太平公主把张易之送进宫中,附耳对母亲说了他的许多好处。母亲笑着在女儿脸上拧了一把。她对女儿的体贴关心很感动,深情地说:“也算我没有白疼你一场。”她还想说一句“知母莫若女”的心里话。但一想到自己的皇帝身份,便打住了。
  张易之确实有他的好处,他不仅使武则天心满意足,而且在她69岁时又长了牙齿,在她76岁时又重生了眉毛,眼睛视力大增,高兴得她把年号改为“久视”。张易之回春有术,使武则天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昭仪”的年龄。当她左拥右抱张氏兄弟,尽情享受情爱之乐时,甚至比年轻时代更热烈。
  后宫里突然间有两个年青貌美的小伙子活动,必然招致朝廷上下的议论,武则天听了很头痛,便把太平公主找来。
  母女间讲话从来都是坦诚的,不用拐弯抹角。她说:
  “你看,这些文武大臣们多无聊,吃饱饭撑的。其他什么事不好管,偏要管朕的私事。对你送来的张氏兄弟,他们怎么都看不顺眼。长期在宫里,有人说闲话;叫他们住外面,进进出出又不方便。我想修个庙……”
  “陛下不可,”太平公主把话抢过来说:“想当初陛下对冯小宝不就是这么办的么?你看他现在已闹成什么样子了?”
  “唉——”武则天听了,叹了口气,说:“不要提起那秃驴,提起叫我七窍生烟。今天不说他。你说这张氏兄弟如何安置为好?”
  “依女儿看,那张氏兄弟读过些书,不如就在宫内设一个什么衙门,给他们任命个官职,让他们研究古典经书。这样可以随唤随到,也堵了那般爱管闲事大臣们的嘴。”
  武则天觉得女儿的建议可行,母女俩经过一番商议,便在宫墙内新设了个“控鹤府。”为了这机构的名称,太平公主还颇费了一番心思,她向母皇解释说:
  “鹤,乃道家成仙飞升之鸟。乘之飞往仙山,永隔尘嚣,与天地造化共存。鹤是仙鸟,清高洁雅,脱尽世虑,远离名利,自由洒脱。任命张氏兄弟为府监,以研究儒、释、道三家学问为主要任务。这样,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很繁重,也没有案牍的辛苦,有时间和精力陪陛下。”
  太平公主当过道士,对道家这套读得滚瓜烂热,侃侃而读,头头是道。听得武则天连声说好。
  于是,以张易之为首的“控鹤府”便在宫里挂牌成立,一批年轻漂亮、略知诗书的男子被召入府为“供奉。”在张氏兄弟主持下,很快编出了集孔、佛、道三教名言精义的《三教珠英》,全国刊行。圣神皇帝武则天很是满意。
  更使她满意的还在于“控鹤府”内美男如云,可供她尽情享受淫乐。她又拨巨款扩大控鹤府面积,修建了长宽各一里的御花园,里面有池塘,塘内有两个小岛,由彩绘精雕的游廊相连。园内四时花草树木茂密繁盛,恰如仙山洞府。既为“控鹤府,”当然少不了有仙鹤棲息,匠人们做了许多木鹤,供观赏和踩骑。那张昌宗头戴华阳巾,身披鹤髦衣,手执洞萧,骑在木鹤上,一边吹出动听的曲调,一边在园中轻盈漫步。其他年轻供奉,也在府监的带领下,边歌边舞。有时,则天皇帝和太平公主也参与其间,君臣共舞,其乐融融。这时的则天皇帝已忘记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她觉得只有这样,才算不虚度人生,才算不在为帝王。
  可是,名为“控鹤府”,实际上那些“鹤”是控制不住的。一群美少年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除了饮酒赌博,寻欢作乐,还想着花样玩耍,乃至不男不女,同性相恋,闹得秽声四起。圣神皇帝武则天对此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一个名叫魏侯祥的年青人,听说“控鹤府”如此美好,便向武后上了奏折推荐自己,不仅说自己长得如何漂亮,还把自己的私处也大大美化一番,说自己完全有资格在“控鹤府”中当个“供奉。”
  朝廷官员听说有人写了这样的奏折,都捧腹大笑,唯独大臣朱敬则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向圣神皇帝武则天上书道:
  “窃以为陛下有张氏兄弟亦可自娱矣。陛下岂以二臣为不足必欲美少年那?满朝之中已人言啧啧矣。窃闻有魏侯祥者,以精力过人自炫,公然自请位列宿卫,并尚有……”
  则天皇帝看了御笔批道:
  “爱卿为国勤劳,殊可嘉勉。但此事朕并不知悉!”
  朱敬则虽然触到则天皇帝的痛处,使她难堪。但幸好她那两天心情好,加上又是正大光明朝堂上的议论,不便追究。可另外在背后议论说这些事的人结局便惨了。
  庐陵王李哲之子李元亨,是武则天的孙儿,年二十,对祖母在“控鹤府”里的表演极为不满。有天他到姐丈、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家玩耍,姐弟间谈及祖母之事,皆摇头叹息。武则天听到密报后大怒,立刻下令把皇孙和孙女打死,还不解气,又令武延基自缢。几句议论,就断送了三个年轻人的性命。但他们至死都没想到,姐弟间说的几句家常话竟被姑母太平公主向则天皇上告了密。
  太平公主原本也无心用侄儿侄女的闲话去向母皇邀功,实在是母皇相逼,她非说不可。
  那天,武则天问太平公主:
  “有人上表要我把太子旦废了,立武氏的人为皇嗣,你看谁好?”
  太平公主听了,心头一阵发热。她想,这一向自己对母皇尽心尽力,她很满意,给我好处的时候到了。她当然不能自我推荐,便说:
  “陛下,皇嗣是将来继承您的大业的人,一定要选一心向着您、靠得住的人。”
  “有人向我举荐武承嗣,你看如何?”
  太平公主的心一下就凉了。没想到,母亲竟没有想到自己,还不把我当武家的人,可我已经改姓武了呀!她很伤心,但并不灰心,这等大事,要慢慢来。不过,武承嗣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不把他扳倒,自己的目的是达不到的。她想起了一件事,便借机说:
  “承嗣表兄人倒可以,只是对子女疏于管教。子女都管不好,怎能管好百姓?”
  “你这是指什么事?”武则天急着问。
  这时,太平公主一下就跪下了,颤抖着声音说:
  “儿臣该死,脱口而言,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越发奇怪了,追问道:
  “恕儿无罪,你大胆说来。”
  太平公主装出无奈的样子,小声说:
  “启奏陛下,儿臣将张氏兄弟送进宫来,是让陛下欢度天年,这也是当皇帝应该享受的。可是一般嚼舌根的人都说个不休。别人家说,倒不奇怪,可表兄武承嗣的儿子媳妇也参与其间,还编了许多难听的话,听了真叫人气愤……”
  武则天听了,把桌子拍得山响,骂道:
  “好孽种,竟敢说到朕的头上来了!我叫他们一个个都死!”
  就这样,轻轻便把武承嗣扳倒了,虽然没把他牵扯进去,但立他为嗣的议论便就此停了下来。只可怜他的儿子、儿媳,以及儿媳的兄弟,都作了牺牲品。只是他们至死都不知道。
  太平公主也觉得母亲的心狠了些,但不狠,她能清清静静地当皇帝吗?
  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皇孙、皇孙女、皇孙女婿,可见“祸从口出”的结局是多么可怕。于是朝野鸦雀无声了。
  “控鹤府”的节目照常演出,只是有一天太平公主对则天皇帝说:
  “母皇陛下,儿臣觉得‘控鹤府’名不符实,似有心虚胆怯之嫌。这大可不必。想历朝皇帝都是男人,他们三宫六院,嫔妃上千,可从来无人议论。陛下虽为女身,也是皇帝,多有几个男人伺奉,理所当然。一些大惊小怪的言词,多出于男人之口,当然不会公平,不值得去理睬它。儿臣觉得,不如将‘控鹤府’改为‘奉宸府’,光明正大,理直气壮;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反倒被人说来说去。就像陛下来登基前,‘牝鸡司晨’的议论不绝于耳。而今,陛下坐了龙椅,这种议论反而没了。”
  武则天觉得女儿的一番话有理,很合自己的口胃,便立即下诏:改“控鹤府”为“奉宸府”,宸,本指帝王宫殿,引申为帝王。奉宸意为辛勤伺奉皇帝的意思,算是再明白清楚不过了。
  至于张易之、张昌宗,由拄鹤府监改为奉宸令,级别待遇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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