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

作者:珍妮特·马丁

  身着孔雀丝的鲁琴苗条而挺拔。此刻她正静静地站在阴影中等着队列排成行。只有她那精心辫好的复杂头型、银光闪耀地显示出她那令人肃然起敬的身份。她站的位置与那些意外从宫中放出的其他妃子有一定的距离。她们正紧张得如同一群画眉一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她们中没有一个曾见识过皇帝的葬礼,是敬畏之感把她们团结起来的,而女性世界复杂的争叫此刻则被搁置一边了。
  然而鲁琴以前见过这样的场面,但这次与三十年前的那次相比,有一点点令她舒服的变化。正是由于曾经相识的感觉支持着她尽力维持平静的场面。
  这个皇帝,直到几天之前仍是宇宙的中心、万物之主,随着葬礼的开始他将最后集中地释放光芒。如今他正躺在尸架高高的华盖之上,身上裹着猩红色的锦缎。别人无法看见他。
  四十头带着镀金牛轭的牛车将用一天的时间把尸架从城里运往建在山下的墓地。
  鲁琴想,皇上一定憎恶别人将他隐藏在视线之外。尽管是上从未曾愚蠢地滥用自己的权力,他却一直热衷于成为臣民所崇拜、拥待的人,并且沉迷于盛装的随人一步一起地在两旁伺候。而死亡难以预料地在神的旨意下悄悄地降临到他头上,就这样在鲁琴措不及防的情况下静静地把他夺走了。
  伺奉过皇上的人没有几个能生迁,因为现在站在庭院中的大多数人是选好了终生服侍皇上的。鲁琴自己就从最美、最有才能的女子中选了一些陪葬者。她们都曾为皇上脚步轻盈地跳过舞或演奏过他热爱的音乐,并且在爱情上技艺超群。当然她们都年轻。在皇帝的妃子中几乎没有谁的地位高过鲁琴。
  鲁琴已经把那些可能挑战她地位的人都杀了。
  只有鲍丽,皇上的西宜娘娘,地位高过了鲁琴。鲍丽并不可爱,但却是一个有权势的大将军的女儿,她曾与望族联姻,所以入宫很晚。之后鲍丽便与大将军永别了。甚至到现在鲁琴仍在密谋由是上之外的人授予她同样高的地位。因为她自己还不想过早地抛开舒适的生活。
  法师们身穿橘黄色长袍正站在尸架的四角举行仪式,仪式将以从宫里告别葬礼队伍为顶点。鲍丽急匆匆地在众妃子前面占了一个位置。鲁琴则想象着要等到最后下手的时机。跟往常一样,鲍丽衣冠不整,毫无准备,但却急于显示自己表面上的悲哀。
  在这种情况下,鲁琴不会与鲍丽争夺站在最前面的权利。
  相反,她慢慢地跟着大将军的女儿一步一趋,轻轻地说着话只让鲍丽一个人听见。
  “娘娘,你会陪着皇上吗?”她问。
  鲍丽郑重其事地说:“已经决定由我留下来服侍我的儿子,是新皇上的安排。”
  鲁琴似乎同意她这一说法点了点头。“当然。”她说:“但这有点奇怪,不是吗?让我们的晨星之子只留下一个母后得意洋洋地占据着除了他父皇之外的位置。”
  鲁琴停了一会儿,等着她的话能刺进鲍丽的心。供神的香向天空飘荡,化成一个个烟圈。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压住了她们之间的对话,使别人无从听到。
  “他们说一切都非常宏伟。”鲁琴说。
  鲍丽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当然宏伟了。你在说什么?”‘“你不知道吗?我说的是皇上的新宫殿。这个国土上已经没剩什么珠宝了,所有的珠宝都用来装饰皇上的墓室了。他们说皇上与皇后可以永远在墓中存留,他们的灵魂可以与神同住,身体可以在芬芳的气味中长眠并且水不腐烂。”
  鲍丽好像有点好奇,甚至有点怀疑。鲁琴开始沾沾自喜。
  她撒下的种子已经获取营养开始生长,但她仍要再施些肥。法师们祈求先人灵魂的法术足以增加鲁琴的咒语。她活动着隐藏在飞舞的长袖之下的手指,以助长那难以抗拒的符咒。然而接下来要面对鲍丽这样虚荣而愚蠢的对手是需要借助一点魔法的。当然魔法的力量不能太大以免引起法师们的注意。直到此刻,鲁琴仍害怕法师以及他们所垄断的法术。
  “你或许该加入送葬的行列,你也可能观察一下事情是否进展顺利。这样做皇上会心满意足的。”各琴向鲍丽建议道。
  “当然你想看一下白玉了。”
  “白玉?什么白玉?”鲍丽指着系在她脖子上的一块被遮住的玉护身符。名绿得如同一池静静的湖水,落在鲍丽丰满的胸口上。鲁琴认为玉的质量不佳,但古朴也许代表着权力。
  “你没听说过白玉吗?”鲁琴一副无知表情地问道。“我真奇怪他怎么从未告诉过你。但那白玉特别罕见,而且只够两个人用。他若不愿与你永远为伴,他是不会去伤害你的。”
  “他当然想让我做伴,”鲍丽抢白道。“白玉毫无疑问是一份奇宝。他总是给我惊喜。”
  鲁琴低着头,洋洋得意。当初放过鲍丽看来是个明智之举。况且这个西宜娘娘也从未威胁过鲁琴的地位。另外她傲慢而愚蠢,是上除了按宫中的规矩去过她那几次之外,她从未美得足以吸引是上的注意力。但她却怀孕了,作为一个继位者的母亲,给予了她意想不到的地位。高烧夺去了大星子的命,接着二皇子从马背上摔死。三星子溺水身亡,四皇子醉酒而逝——剩下五皇于被立为太子。他是愚蠢的西宫娘娘之子,但作为大将军的外孙,他保住了自己的继嗣地位。
  鲁琴对皇子的死不负任何责任。她自己不孕,对继承权也丝毫不感兴趣,她只竭力维持着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皇上。
  生于宫中的女眷住处,鲁琴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舞女的女儿,而她的母亲死于产床。当时毫无迹向表明她会变为美女,人们认为她不适合做宫女。相反地被送到了皇上的武装队中选作了一名刺客。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勇士,她学会了用迷人的外表作诱饵,用智慧作工具,用手作武器。假使她迷惑人的功夫被人发现,她将会被除名,并且成为一名尼姑。毕竟刺客的生活更称她心意,甚至于此行内的规矩在她看来也是从未敢想的自由。
  然而命运,或者说责任使鲁琴被派作是上的警卫重新回到了皇宫。皇上在狩猎场附近打猎时,鲁琴在作跑马练习。这个埋伏使可爱的杀手成为皇太子的救命恩人,但悲哀的是却没能救他父亲的命。
  自然是神让鲁琴成了皇太子的恩人,皇太子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侍女、助手,不久就成了妃子。鲁琴遵从皇子的忠告从不去干涉其他事情,而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身边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世会出自鲁琴之手。
  因为她一向谨慎。所采用的谋杀方式从不雷同。一位绞死的公主,后来被人们发现时是用她自己的头发吊死的。野蘑菇夺去了一名优秀出众的舞女的命,粗心大意的厨师则在自己的炖菜锅里被煮了。东宫娘娘是个聪明人,也是两个星子的母亲,人们发现在一个神符前她表情狰狞,所有的人都确信她是撞上了自己养的鬼了。皇上的所爱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惟有鲁琴自己留了下来。
  “亲爱的,我真为你担心,”在鲁琴安慰皇上时,皇上会说,“你要向我保证千万要小心,因为我无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
  时光流逝,皇上已经很少由自己选择为他暖被窝的女人,而是让鲁琴在她想休息时为皇上选个女人。当然这种情况非常少。
  现在该由鲁琴选择由谁来永远侍奉皇上,甚至谁将最后成为皇后。鲁琴只有看到鲍丽被永远、安全地放置于那件白玉寿衣中才能满足。
  年轻的皇上步入庭院中,诵经的声音越变越大。他第一次正式出场是来为葬礼选择最高法师。他穿着简单的皇袍,别人或许会把他误当成一个和尚。在他右边站着他的外祖父,那位大将军,一唱u傲慢的架式加上华丽的铜锁甲、自豪的站姿使年轻的统治者暗然失色。鲁琴眼见着即将到来的冲突独自窃笑。她很清楚在男孩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与他外祖父同样坚强的意志。宫中的生活会再一次充满情趣。她深感荣幸地迎接挑战。
  然而统治者在边的人物鲁琴已多年未见。索员,曾是一名高级杀手,如今却一身简单的深褐色卫兵制服。他胸前戴着珠宝镶饰的护身符显示出他作为皇家卫队头领的身份。他身材瘦长,面部表情如同鲁琴最终所了解的一样残酷。鲁琴觉得呼吸困难,似乎有什么堵在嗓子眼中。而尘封的往事从记忆中跳出,她再一次感到了索昂的出现所带有的威力。
  令人吃惊的是时间的推移并未使鲁琴逃过索昂的注意。
  索昂敏锐的黑眼睛正盯着鲁琴,而此时他嘴唇微微一笑出现一道曲线,鲁琴抬了一下眼眉做出回应,然后转身离开。她奇怪地担心索昂会猜出她的目的,因为在暗杀团时索昂就一向能清出作为手下的鲁琴的一举一动的目的。鲁琴告诫自己惟一要做的是令鲍丽免于被她的儿子与父亲认出。
  统治者的出现使法师们充满生气。他们舞跳得更狂,经涌得更刺耳。香一阵阵旋转地跃入早晨的天空之中。接着牛被锁到了庭院中,喂得饱饱的套在尸架旁十分安静。随着牛的到来,法师们停住了宗教仪式,站在尸架两旁。
  鲁琴示意轿夫该把鲍丽架到那个华贵的轿子上去。
  “西宫娘娘,”鲁琴并未发现有谁能把鲍丽留在宫里,所以说:“路上我能为你提供个方便,找台轿子吗?除非你希望一直站在外面表现你对皇上的尊敬,否则你这样身份的人不该让人盯来盯去的。”
  “我只是想看看那块白玉对我丈夫来说是否正好合身。”
  鲍丽一边回答一边不雅地爬进轿子斜倚在缎垫上。
  帘子落下突然遮住了轿子,鲁琴笑了笑,轻微地一笑计划着自己这步进展。如果她能抓住这次机会远离自己宫里的住处,她便可以按计划隐退并目获得随意出入宫中的权利,再也不用作为她主子的财产而受控于人了。
  可是她仍不能对此事吊以轻心。相反,她转向了身后的妃子们,以脸上夸张的笑来让她们放心,并且示意她们跟着她上了一辆巨大的遮篷车。众妃子刚坐稳硕大的车轮就开始移动,每个轮子都有两个跋涉在两旁的卫兵那么高。
  女子们依旧不明自己的命运而不住地闲聊,不时地对着眼前的新鲜事物指指点点。路旁延绵不断随风起舞的绿色稻田,远处群山闪烁发光的蓝色,这些在她们眼中都是完美而奇妙的。见她们如此快乐,鲁琴突然感到一股与自己个性不附的急剧的后悔之情。因为代价太大了。她重新缕了一下思路,将这突发的情绪搁置一边。年纪轻轻就死对她们来说是摆脱宫廷中独裁统治的幸运事,除此之外,一切臣民的存在无非都是为了满足皇上的各种念头。鲁琴自己的自由是她长期计划与精心策划的结果。
  正午时分车队停了一会儿。牛、马与轿夫稍适休息了一下,很快又再次启程。车队在靠近山上的坟墓时地势越来越陡。鲁琴的头脑中充满了让她分。动的事,令她几乎没时间来组织最后的计划。况且她仍感到一种被迫坐车而来的忧伤,如果她可以骑战马而来手持着有分量的兵器,该有多好。宫中的生活对她来说如过眼烟云,况且那日子过于平淡,每天仅有一丁点儿的活力。至今留给她的是不具任何意义的记忆与空空的满足感。
  车队最终到达目的地时,太阳已西斜。时间很短,鲁琴必须动作迅速。西宫娘娘的事仍一点也没解决。没等车落地,鲁琴便轻松地跳下去,急匆匆地走向轿子。
  索昂已经先到了,他向鲍丽深深地鞠了一躬,鲍丽正急于从轿子上起来。出于礼貌索昂不允许自己去碰出身如此高贵的娘娘,甚至不能帮她下轿。轮到鲁琴来完成这项任务,她无视自己对娘娘显示出的关切是否过分。
  “西宫娘娘是想陪着皇上看一看一切是否妥当。”鲁琴温柔地对索昂说。鲁琴曾期望再也不与索昂相遇。毕竟那样的话一切会容易得多。多年的宫中生活训练了她隐瞒掩饰的技巧,而且从索昂的表情上一点也看不出挑战她的意思。
  索昂以平静的鞠躬作答。
  “也许可以让妃子在外面的一间墓室中休息一下,吃点什么,”鲁琴提着建议。“她们一路上累坏了,在她们最后完成使命前应当恢复一下精神。”
  索昂再次默认了这一想法。鲁琴明白这是对她自己未言明的要求的回答。让这些年轻的妃子晚一些面对恐惧。
  “娘娘,”鲁琴说,“现在我们该去看看皇上了。”她转身把娘娘领向墓室,手指藏在袖子之下做她的法术,咒语帮她们躲过了法师的关注走了进去。
  尽管通往坟墓内室的路既窄又曲折,她们仍很快就到达了第一个开着的墓室,它同宫中的皇室一般大小。虽然墓室修得如此令人吃惊,然而鲁琴还是可以看出是上的暴死加剧了修坟的工作,仍有一些地方未能装饰完备。
  从墙上的烛台到地上设的柱子旁,火光四处摇曳。透过光亮鲁琴能够看见最后一位法师消失在远远的车队驻扎的空场旁。鲁琴开始有目的地前行。显然鲍丽并不舒服,由于担心她皱着眉头令平滑的额头打了结。但她仍急忙跟着鲁琴。
  中间的墓室大得令人难以置信,高高的天花板上的画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墓室是皇上衷爱的石园中避暑山庄的同规模复制品。众多的兵马涌护卫在周围,彩色的恶煞形象横跨屋顶。
  鲍丽在与鲁琴爬台阶时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鲁琴拉着她的手,不愿在关键时刻有任何闪失。她们穿过了挂满丝质挂毯与放着檀香木刻的大箱的墓室。金叶子遮住了墙,整个皇家的财富都汇集于此只为藏在这永恒的黑暗之中。
  皇上的坟墓内部比任何一个前室都要豪华。鲁琴没工夫欣赏它,而是直接走向一个宏伟的雪花石膏棺材旁。石棺敞开着准备迎接它的主人。石棺内部黄金、白玉雕刻的石板将成为皇上最后的盔甲。此时那盔甲正平放在那等待着是上,金玉皇冠放在顶头。为皇后设计的石棺在后面,它太小了,鲁琴直到把鲍丽拉到后面才看见它。
  “你以前见过这么华丽的东西吗?”鲁琴声音中充满了虔诚地问。“你曾想过玉有多么清澈透明吗?”
  鲍丽摇了摇头。
  “玉的魔力能使皇上永远安全,永不腐烂。而我们其他人可能早就腐朽化为乌有,”鲁琴接着说。“只要身体不朽,皇上就会一直舒适地在这休息。”然后,鲁琴更加诡秘地说道,“皇后也会同皇上一样。我肯定会提到这点的。但,你却没有真正加冕作皇后。”
  “我就要被加冕了,”鲍丽辩白道。鲁琴的蔑视让她无法忍受。“他死得太快了。”
  “皇后的金冠也在这。”鲁琴从小棺材中拿出金冠。她开始往自己的头上戴,但因为看见鲍丽一脸的残暴,她停下来。
  “简直是亵读神灵!”鲍丽嘶叫了起来。“只有皇上的妻子才有权戴皇后的王冠。”
  鲁琴耸耸肩把王冠递给了鲍丽,鲍丽立刻将王冠塞进了盘满辫子的头顶。
  “你不想试试这件玉盔甲?”鲁琴问道。“当然你可以试一下自己能不能感受到它的魔力。”鲁琴用手轻轻地触及冰冷的玉石。“真有如此魔力,娘娘。你也一定能感觉到。只要摸一下,我就觉得自己浮上了墓地,像是飘浮在山上的云。”
  鲍丽显得有些迟疑,但仍点了点头。鲁琴帮她穿上了沉重的盔甲。西宫娘娘此刻看上去非常可笑,盔甲的结构小巧非常合她的身形。尽管如此,它还是太沉了,鲍丽穿上它几乎不能动了。但她最后笑了,就像一只壁虎在黑色的岩石上晒太阳一样的令她满足。“我能感到盔甲的魔力。”鲍丽说。
  “它与其他的东西完全不同。”
  鲍丽装扮着自己。鲁琴走近来帮她把头发技进王冠,并把鲍丽的玉护身符拿到盔甲外。
  “这副棺材恰似无法抗拒的漩涡吸引着每一个人,它的创造正是为了增强魔力,”鲁琴极力地说服鲍丽。“法师们还没到这儿,或许你愿意躺下来亲自试一试,还有时间呢!”
  鲍丽再次犹豫了一下,而鲁琴自己却已经把腿伸向棺材。
  “我要试,”鲍丽说着把鲁琴推向一边。但由于她身着白玉盔甲实在太沉了,所以不得不接受了鲁琴的帮忙。
  将西宫娘娘安置在棺材之中花费了鲁琴好多宝贵的时间,鲁琴不断地解释来分鲍丽的心。“你必须闭上眼睛,集中精力,”鲁琴向西宫娘娘做着指示。“我确信你能够靠周围的魔力感受到皇城中的一切。”
  鲍丽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鲁琴抓住了这次机会。她附下身来,用手紧紧抓住鲍丽五护身符的链子。默默地祈祷死神的降临,她拉紧护身符的链子,猛地将其扯断,用尽了她这上了年纪的杀手臂腕上全部的力量。
  鲍丽挣扎着,抓住了谋杀犯的手,在地努力摆脱对方残酷的控制时折断了她为礼仪而留的长长的手指甲。她试图叫喊,可鲁琴对她所用的绞杀方式夺走了她需要的空气,她仅是动了动嘴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却用这无声的控诉刺透了各琴模糊的意识。西宫娘娘徒劳地乱踢着,脚跟撞击着冰冷的石棺。一只鞋也在挣扎中踢松了,咔嗒一声摔在地上,然而她在棺中被束缚得太累了,而白玉盔甲严重地阻碍了她的身体,也中止了她的命。
  鲁琴依靠毅志加强了渐已减弱的臂力,努力抓紧鲍丽,又背过脸去躲避受害者双眼突出的瞪视以及此刻在她头脑中回响的无声的尖叫。鲁琴确信西宫娘娘死了,之后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等到她恢复均匀呼吸,心跳正常,她便重新安置一下鲍丽的尸体,种直了鲍丽的长施与盔甲,甚至理清了鲍丽编结的辫子。她后悔把白玉盔甲给鲍丽做寿衣,因为她并没说谎,她已经感觉到手触盔甲的魔力了。
  索昂在门口碰到了鲁琴。鲁琴站在一边给索昂让路。
  “你怎么在这?”他以惯用的粗糙的声音问道,这声音一下子将他们最后一次交谈至今的时光冲刷干净了。鲁琴回忆起自己一直是索昂的下属,然而今天他声音中暗藏的温柔对鲁琴来说却是全新的。
  “西宫娘娘打算永远服侍皇上,她希望我能帮她。”鲁琴以自己的礼貌作掩护回答道。“她有点担心能否永远服侍皇上,因为她还不是皇后,别人不让她这么做。”
  索昂突然点了一下头,然后往石棺里看了一会儿。他在隐藏思想方面做得同鲁琴一样出色。鲁琴无从猜测他是否已经知道真相。“下毒不是更简单一些。”他最后说。“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是件好事。”
  法师们以及皇上遗体的进入给鲁琴提供了一个无需多言离开内室的机会。同时她也清楚与索昂之间毕竟无需言语,索昂一直对她了如指掌,他们之间没有抱怨。
  鲁琴发现其他好手都在一个较矮的墓室中,一排坐在大理石凳上。那间墓室装饰得如女儿家的闺房一般。她明白了这件女子休息室的功用,并且召呼她们集中一些乐器,走进了石花园。花园里有珠宝做成的植物以及拙劣的高山花朵的仿制品。
  “让皇上在你们甜美的歌声,悠美的笛声、鼓声中走过吧!”她倡议道。
  最初墓室中混合着颤抖的声音,随后涨满了整个墓室。索昂出现的时候,各琴知道时间到了。她放下了手中的琴起身迎接他。
  “她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鲁琴告诉索昂。“你要是在这等我们的话,我可以让她们立刻集合起来,我不想吓着她们。”
  索昂犹豫了一下。
  “没必要让她们死得那么难,”她辩论道。尽管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把保护别人当成了如此重要的事来对待。作为一名杀手她从未对手中猎物想过太多。只想尽快以对自己最小的危险来结束对方的性命。毕竟,死与生的决定很少由她单独做出。甚至于谋杀娘娘与皇上的宠好也是预先设计好的,是作为她生存的需要而不是别人想象的判逆行为。
  “她们会尽职尽责的。”鲁琴说道。责任一直存在。“所以你该文雅地完成你的义务。”她接着说。“祝你好运!她们的鬼魂不会生气的。”
  鲁琴一个接一个地将妃子们引向死亡。她握住妃子的手说着一些傻事,索昂则在她们脑后给她们致命一击。生命立即离她们远去。只有轻柔的呼吸爆发标志着灵魂的远走,她们像干枯的玫瑰一样在鲁琴的拥抱下凋零。索昂把她们抬到了属于她们的长凳上。每死一个,鲁琴就感到自己的灵魂更加黑暗了,那黑暗似乎能遮住墓室里摇晃的烛光。她感觉到索昂从这次行动中获得的满足感不会多于自己的。
  最后谋杀终于结束了,长凳上躺满了装扮亮丽的尸首。鲁琴与索昂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那间墓室。外室的火炬仍然光亮,烛台上的蜡不断流淌。法师们已经走了,咒语归寂。鲁琴意识到只有索昆与她是留在这里的活物。她感到了一种紧迫感想要逃离这巨大的坟墓,去看一看天边无穷无尽的朗夜。
  “我们必须快点。”鲁琴说。“工人们要封墓了。”
  索昂俯视了她良久。“我一直在想念你,”他最后说。“在那次埋伏要了老皇上的命之后,别人说你成了现在躺在这儿的新星上的妃子。我知道尽管你很安全,但对我来说你已经死了。我再也不会在枕边见到你的脸,感觉到你温柔的呼吸。”
  “你该早点告诉我。”鲁琴对索昂的表白感到震惊,同时也对索昂的话使自己忽然觉得温暖而涨红了脸感到震惊。“我加入皇家卫队已经很久了,自那时起我们的合作就结束了。之后我又为皇上服务了。”
  “现在,我们还有时间喝杯酒。”索昂又一次改变话题,他伸出胳膊护送着鲁琴到了花园入口附近的桌旁。
  鲁琴被他奇怪的举动迷惑了,而且他还想喝留给皇上灵魂饮用的酒。鲁琴向众神请求原谅,而后索昂倒满了两杯酒。
  鲁琴接过了索昂递给她的那杯。酒上口、凉爽,不很醇香。一下子令她记起一整天什么也没吃。
  “我要走了,”喝完酒之后鲁琴说道。“皇上要长眠了,西宫娘娘陪她身边正安静地休息。我做了该做的。”
  “还没完呢。”索昂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忧伤。
  “你是什么意思?”鲁琴的灵魂中充满了恐惧。“西宫娘娘已经躺在皇上旁边了,其他的妃子也已经就位了。”
  “你永远不想躺在他身旁,或者与这些快乐的女子同道吗?你的使命是做一名杀手,而你又是所有杀手中最聪明的一个。我领你入行的,我们俩该一起守门。永远地保护他们死去的每一位。皇上是最后一个被抬进来的,之后墓就封了。”
  索昂觉察到了鲁琴的震惊,向她走去。她却在后退,脊柱挺得硬硬的恰似对索昂宣布的命运做着无声的反抗。
  “进到墓室中的人没有能活着出去的,”索昂告诉鲁琴。
  “我们每个人都长年为皇上的意愿而生存。今天该由我们来完成生命中最后的职责。”
  鲁琴抬起头盯着索吊的眼睛,她见到了爱与后悔铭刻在他的脸上犹如一种痛苦。仅短短一瞬她回顾一生,以前从未如此想象,与人共享快乐的一生。除此可能性之外,她留在广阔的后宫庭院中的现实,还有离开皇宫的自由以及随自己心愿回宫的自由,令她变得苍白。
  已经太晚了,她别无出路。其实她从未有过真正的选择。
  她的一生是命中注定的。索员提到了职责。她一直为职责而活。作为一名杀手,她除掉了威胁皇家的敌人;作为妃子,她除掉了可能威胁皇上太平日子的一切人。
  索昂牵着她的手,塞给她一件东西,这东西还带着索昂手的温度如此的滑细。各琴用五指握紧了它。她握得太用力了以致尖锐的一角刺进了她的掌心。低头一看,鲁琴见到那原来是皇上盔甲的一角。从那件白玉寿衣上取下来的。她把它举到心房,感受着至温暖全身、充满魔力。
  她抬起眼睛,目光正撞上索昂低头望她的眼神,这眼神拥抱了她的灵魂。索昂提出他要发誓永远守着她。像往常一样,他们之间无需言语,但她知道索昂会做出牺牲,独自留到最后以便让她轻松地步入西方极乐世界。紧握那块白玉,鲁琴转过身去,鞠着躬等待着索昂给她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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