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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年,一个属蛇的人在蛇口



  好,那我更要到蛇口去,当面给你解释清楚。

  我坐在飞机上,还没坐稳,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这儿吗?

  “是。就是这儿。”

  一回头,果然是刘晓庆和她的妹妹。

  因为想起刘晓庆在电话里的恶语相向,我十分生气,故意不去理她。她们也没有发现我。

  后来刘晓庆的妹妹去厕所从我身边走过,本来我并不想拦住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当她回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叫了她一声,把在飞机上发的礼品递给了她。
  看到我。她一下子怔住了,接过了东西,什么也没说,就走回到她姐姐那儿。我听到她们在小声嘀咕什么。我本来想过去和她们打个招呼,恰巧这时飞机又遇到了气流,空中小姐正告诫乘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动,系好安全带……等飞机平稳了之后,我又失去了要跟她们打个招呼的热情一一一反正见面的机会还多,一个春节都要在一起,我干吗要急着理你呢?在你妹妹面前,不是太跌我的面子了吗?
  飞机在广州机场降落了。我仍旧没有理她们,自顾自地下了飞机。出机场的时候,我看到了靖军。他一见我,也愣住了。我只是跟他说了句:“你姐姐在后面。”就离开了。
  我要了一辆车,直奔珠影厂。这是早就约好了的。我有了一个剧本,想拿过去给朋友们看看有没有拍摄的可能。

  等我把该办的事情办完,赶到蛇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五点多钟了。

  那一天,天下着雨,广州的天气就是这样,如果晴空万里的时候,即使是在腊月,仍会让人感觉很热,可是,只要天一阴,海上的寒流就会让周围一下子冷下来。
  总之,那时是冷风萧萧、寒意弥漫。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街上冷冷清清的,该回家过年的都回去了。

  又是那熟悉的蛇口,又是那熟悉的碧涛园。我和刘晓庆第一次来蛇口的时候,就住在碧涛园一号。在那里,刘晓庆曾经感慨万分,如果将来有这么一套房子,把父亲母亲接来一块住就好了。如今,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此刻,她一定和父亲母亲在碧涛园二十六号那间别墅里开心地准备过节呢!
  关于这套房子,刘晓庆在她的那本书里还是写漏了。印尼华侨通过郑小姐把这套房子馈赠给刘晓庆的时候,所有的文件都是通过我转给刘晓庆的。按照法律严格他说,刘晓庆在婚姻期间接受的馈赠也应该有我的一半。但是,我并没有为此提出任何财产要求,那是送给她的,不是送给我的,我不稀罕。我想,只要我有双手,我自己也能挣到钱买别墅,这些又算什么一

  其实我这次来蛇口过节不过是大家当初约好了的,另外我也想跟老人们告个别,仅此而已。如果我想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来!
  我来到院子前,按响了门铃。
  出来的是刘晓庆继父的妹妹,她在刘晓庆一家举家迁徙的时候正好也在家里帮着做饭,按理说,我应该叫她姑姑。

  可是,她一见到我,就非常鲁莽地问,“你干什么?你找谁?你是什么人?”
  我不禁万分惊愕。我干什么?我找谁?我是什么人?哼!这已经是明知故问了。即使她当时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可是,从这种剽悍的劲头来看,她还不应该丧失基本的记忆力。
  “是我啊!你认不出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是谁?你赶快走!要不然我们叫警察了。”
  一下子,我不知所措了。是不是搬家过于劳累,老人得了老年痴呆?而且,屋里也不应该只有她一个人,从时间上掐算,刘晓庆、一红和靖军也该回来了。
  这时,靖军从屋里出来了,他也宛如换了一个人一样:“你到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家,赶快走开!”

  这就是当年被送进监狱时将妻子托付给我的靖军吗?

  我压了压心里的怒火,还是很缓和地跟他说,“我到这来过节是跟你姐姐约好的。你姐姐呢?没接到?”
  “我姐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已经离婚了。”

  “啊!?”我愕然了。

  离婚了?法庭什么时候下的离婚判决?怎么我这个当事人还不知道?说到这,我禁不住火往上蹿。
  这时,刘晓庆的母亲从屋里出来了。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开头出来的两个人就翻身把妈妈推了进去。

  门关了。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提着沉甸甸的礼品,傻呆呆地站在门外。
  怎么会这样?
  左思右想,我似乎才有一点点明白了。也许是我跟律师说的“缓办”被传成了“不办”,而我在法院里对那个办事员的逞能也被传到了刘晓庆的耳朵里,那么,她可能会做出这样一个判断,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系列的计谋:先想方设法让刘晓庆撤诉,然后通过刘晓庆的母亲来达到我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离婚。

  她会这么想,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这么想。

  正在我一个人想的当儿,几个保安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是谁?”奇怪,今天晚上似乎所有的人都只会问这一个问题。

  我被带到了保安室,在那里反反复复地跟他们讲,我是刘晓庆的丈夫,来这里和她一起过年,还拿出了身份证、工作证。他们仍旧将信将疑。一个保安拿着我的证件出去了,也许是去打电话证明我的身份吧。

  过了一会,那个保安回来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我的身份已经被证实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证实的。北影厂?还是刘晓庆那儿?
  “你既然是刘晓庆的丈夫,为什么他们还不让你进门?”

  “我还想问这个问题呢!

  保安看了看我,无可奈何他说:“你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吧。我们的责任只是负责这里的治安。
  如果没有保安的出现,也许我当时就会打道回府了,既然别人不欢迎你,你还耗在这里干什么?况且,广州有那么多你的朋友,你的亲妹妹高这里也不过一江之隔,你在哪里找不到一处栖身之地呢?
  可是,既然保安来了,而且还进行了这样一番身份的调查,我的倔劲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好你个刘晓庆,你约我到这里过年,我就千里迢迢地跑来。可你竟把家里人放出来挡我,让我吃闭门羹!哼!我偏不走了!看你把我怎么办!

  记得,我一直站在她的门口。背着我的背包,一动也不动,倔得像一尊塑像。

  入夜了,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在寒冷的冬夜里,它们相互温暖着、相互陪伴着……只有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人站在那里,站在合家团聚的房子外面……
  腊月二十九,蛇口的夜已经很冷了,我只穿了一条单裤,像一尊石雕一样站在寒风里,但,我不是石头,阴冷的空气让我不能岿然不动。我……在不停地发着抖、磕着牙齿,用我自身非大脑控制下的运动所产生的热量来维持正常的体温。

  我一直有这样一个习惯——随身带上一个小本,记录一些可能转瞬即逝的思想火花,在那夜留下的这本随感,也记录了我在人生遭遇最低点时的心情。
  一丸八九年二月四日二十一时,碧涛园二十六号门前。
  你还有什么理由忘记这件事情?
  心碎!一九八丸年春节。

  九点二十分。

  派出所的人走了以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生地瓜(带给刘晓庆父母的礼物,老人们喜欢),很脆、很香。
  心里惨极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
  九点五十五分。

  天下雨了。

  哎!老天真的有眼吗?

  十点十分。

  一个以前不相识的同志——小潘送了一块塑料布给我,心里啊……

  十一点。

  小潘送来一床被子,嘱咐我不要对别人说…
  天上飘着零星的小雨。我仰头,发现天空是多么的美,人是多么的少······
  你睡在洋楼里,我睡在街头。
  当年相亲相爱,发誓共到白头。
  如今……
  天气很冷,我能挺得住吗,

  “晚上要趴着睡,不要把身体搞坏了。”瞅我的人说。

  又吃了一个地瓜,居然还挺管用。

  那么多的多愁善感,还不如横下一条心,来个你死我活!

  一分一秒地过吧,总会挨到天明。在痛苦中才更知道生活的滋味,被别人关在门外的滋味真不好受。
  吹过了一阵风。下过了一场雨……

  你该高兴了,这次你不是解脱了吗?

  最毒莫过妇人心。

  记住,她此时此刻正在屋里暖洋洋地看着电视,谈着家常,我在室外冷冰冰的。

  能忍别人不能忍的痛苦,为大忍者。

  记住。记住!

  十二点了。
  睡觉了,看看能否睡得着。
  真他妈的冷!从心里往外冷。
  天朦胧,夜朦胧,人朦胧,心更朦胧。
  我睡在大门口,恩断义绝。
  凌晨一点十分。

  我被冻醒了。

  在路灯下望着对岸香港的灯火,想着我的妹妹;望着洋楼里已经灾了灯……

  他们睡得着吗?

  今生难忘的春节,今世难忘的仇恨!

  二时十五分。又冻醒了。

  五点四十分。
  又冻醒了。
  我在房子周围踱着步。灯亮了一下,有人起来上厕所,来了一个捡破烂的,险些把我的地瓜和蜂王浆通通捡走。哦,对了,背包里还有一个相机。

  六点十分。

  下雨了。又把我“下”醒了,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两个上班的姑娘一边骑车,一边说好冷。
  是啊,今天早上好冷。
  雨下得很大,把被子都淋湿了,一会怎么把被子还给那个小潘同志?真是对不住人家。

  我突然发现后背好痛。

  六点四十分。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
  扎上一条红腰带。这是从北京带来的。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幸运?
  走着瞧!
  六点五十五分。
  也许是肚子饿了?我随手捡了一个干果壳,结果发现是空的,突然,我的手僵住了。怎么?我在做什么?难怪那些流浪汉们,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不亲身经历这种饥饿,这种生活是体验不到的。

  真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你能体验这么多吗?谢谢了。

  今天是年三十,我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度过。将发生什么?会是什么?顺着自己的意识走吧,别大为难了自己。
  腰病、背病……哎哟!
  七点二十分。
  女人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真是魔鬼与天使的混合体?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如此。

  这栋房子是红瓦盖的。而我喜欢蓝色的。

  一阵鞭炮声响起,顺风飘来一股火药味。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让人感触!许多年了,那陌生又亲热的味道。如今,如果我能有那么一大块……我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吗?

  不能!我的心已经老了,不那么勇敢了。我已经变成一个废物,我身上已经没有那种血气方刚,而是任人宰割,忍人屈辱,像一条狗,在门口瑟瑟发抖。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很难受,我相信他们也不好受,如果他们是这样的话,他们还算人吗?

  自己怨自己吧!

  上午十时二十五分。

  哎!累了,累了。坐下来喘口气。
  海风习习,抚弄着我的头发。风,难道是你在抚慰我的伤感吗?
  给妹妹和北京的朋友打个电话?
  禁不住寒冷。
  十一时四十分。
  我走在红黄色的土路上,这条路伸向大海。海鸥在飞翔。它们幸福吗?狗屁!它们在为生存忙碌,累得要死!
  我痛苦吗?狗屁!只不过是小事一桩,是在为明天的幸福打基础,省得到时候不知道甜!

  一货轮上靠着船栏的那一时多么甜蜜。哦,在拍照片。

  年轻的朋友,要珍惜,要警惕,要学会怎样去爱,小心别人把你心爱的偷走。

  这里的海岸比以前扩展了许多,当年的海岸不见了,当年的情意也不在了,只有愁和怨和一颗软弱的心。不能说这是件坏事情,这也是财富,只是负担起来很重很重。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知道那心死了,我该怎样做?
  他们为了这栋房子红了眼,丧失了人格,丧失了人性。
  “在不知不觉中,泪已成行。”多么好的歌词啊!难道这世上也有人和我一样的痛苦?哦,多不幸,可怜的人!

  远处……你看到了吗?刘晓庆带着她的一家人在海边散着步,他们在笑、在闹,用我的痛苦掺着喜悦,享尽人间的快乐。上帝啊,你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眼酸、无力,可别是要病了!在这个时候,可是自找倒霉,没有人管你。

  振作起来!往好事上想!想想太阳,你会觉得暖和的。

  不能倒下去!真的不能倒下去。

  公元一九八九年的除夕饭,一碗扬州炒饭,还有一个蒜子塘虱堡,别苦了自己。

  流落他乡的人,离家在外的人。

  吃完了这顿除夕饭,因为这是我近两天来的第一顿饭。我带给家里的地瓜差点被打扫卫生的人拿走了,我看着他们拿走的,也没有去拦他们,虽然那兴许是我的供应储备,但是我知道这些地瓜已经不可能再有用处了,可接下来我忍不住还是追上去把它要了回来。也许留在院子里,在我离开的时候。老人们会知道我是特意带给他们的。

  除夕夜,蛇口很漂亮。很多香港人特地过海到这边来放焰火。

  远处膝朦胧陇已经看到…束束焰火升起来,在天空中炸开,呈现出一朵朵绚丽的花。

  说来也怪,我在海滩散步的时候,看见袁总从远处走来,他可能是去南海酒后。他看着我点了点头,我想老人家一定认不出我一一一这个当年在蛇口海滩上聆听他的一番宏论,把蛇口誉为“改革中的延安”的小伙子了。

  我也冲他点了点头,但不想跟他说什么,也许是不想让自己身上的晦气和那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惭愧打扰他,只好目送他远去了。

  海边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工人模样的小伙子走了过来,跟我聊了起来,“大哥。你为什么一个人?是不是生意上不顺?要想得开,这里的海浅得很,走很远才齐腰深。”
  哈!这个好心人把我当成要寻短见的了。
  我笑着跟他说:“我的命还很长,我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因为我已经做过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和我聊李嘉诚,聊霍英东,讲他们历经苦难,终成大事的传奇。最后,他还约我参加他们大年初一晚上的拜年队,去舞龙,他说我的个头和力气一定能行,而且还说舞龙会讨到很多的钱,很多老板图吉利,会给我们红包。

  我真想和他们一起去,却没有答应他,只是在心里想像舞龙时的热气腾腾,可仍怀疑那究竟能不能使我的心情好起来,更何况,我不喜欢别人的施舍,即使这种施舍可以使我渡过眼前的难关。

  不过,我确实很希望去体会一下那种普通人的欢乐。那种在欢呼雀跃中相互感染的能够扫除一年败兴的欢乐,那种在鞭炮声中浓郁起来的过年的气氛,那种摩肩接瞳时萌发的感动……
  这人间的快乐,我多想要。越是没有,越感孤独。
  送走了那位好心人,心情也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不由得想起了夜。今夜怎么过?露宿街头并不是难事,只是,不要有雨,不要、有雨太冷了,那刻骨铭心、无时不在、得寸进尺的阴冷是那样恐怖,让我连想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办?
  我太傻了,为什么不睡在院子里?我知道,在那个别墅前面的玻璃门下有一个很大的挡雨棚,我可以睡在那下面。
  夜已经深了。
  为什么我不离开这里呢?也许是一种诅咒,让他们的节过不痛快?我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即使她们忘记了以前的情谊,但也许还依然善良吧,或者不会忍心让我这个样子呆在门外?而且。大年三十,我离开这里又去哪呢?即使我有很多的朋友,可是,难道让我在除夕之夜跑到别人家里告诉他们我被我妻子拒之门外了?

  算一算身边的钱,仅够买一张回北京的火车票了。如果我找一个旅店栖身,恐怕就没有能力买车票回家了。

  过了这么多年再去想那个晚上的决定,恐怕更多的还是因分无奈吧。

  小潘又给我送来了被子和一床棉絮。千恩万谢。这个春节,只有小潘和那个年轻人是值得我感激的。望着小潘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潸然泪下。
  夹着被子,翻过那堵装饰性的矮墙,我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千家人正在看春节晚会的节目,甚至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笑声。

  我太累了,很快就在屋檐下睡着了,或者,是因为潜意识也希望这个夜晚快一点过去吧。

  周围怎么那么多人?哦,是过节了!鞭炮尽情地响着,到处弥漫着那淡蓝色的烟雾……人们忘情地笑啊,笑啊…老人、孩子、女人……爸爸?妈妈?哥哥、弟弟……怎么所有的熟人都来了?在喧闹的人群中,我奋力举着一个巨大的龙头,忘情地挥耍着,随着我每一次甩头,汗水洒落在明亮的阳光里,像无数细小的珠子,向四方弥漫……那龙头带着我的视线升到苍穹中,连我也拽了起来,投入到那片金色的灿烂中。突然,一束强光笼罩了我。周围的一切顿时消失了,只有那束光依旧是那样强烈,直照得你不自在起来……
  天亮了?
  不!仅仅是光。我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围着几个警察。怎么,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拼命在脑海里搜寻着什么,想弄清楚发生了些什么!哦,睡觉。我不过是想在人家……不,我妻子家……也应该是我家……的屋檐底下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这样的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却叫来了警察。
  那也许是我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了,我像一条狗一样被赶了出来,被我那曾经同甘共苦的妻子、被我那叫过无数遍“爸、妈”的岳父岳母,被我那生下孩子后就放心地交给我抚养的妹妹妹夫从他们家的屋檐底下赶出来了。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我在除夕夜里想避开投奔朋友的难堪和无钱回家的局促。

  朦胧中的我还是理顺了我大脑中的时空关系,我终于醒了,在醒的同时也在心里涌起了愤怒:是你约我来过春节的,又是你把我拒于家门外,甚至连露宿屋檐下的权利也不给我,还叫来了警察……你们太过分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愤怒却在这样的沉默里越积越厚,几乎我所有的血管都在热血沸腾,我所有的细胞都激昂起来,那愤怒像岩浆不断地冲击着我的心扉,那种冲击一波大于一波,这种力量越来越集中,它像一柄刀子,在切割我的抑制力……我几乎丧失自制能力了。下颚在不由自主地抖动着,我知道,我要爆发了。

  我恨不得!我恨不得!……

  一个老警察看出了我情绪的变化,他过来用力抱住我的肩膀,使劲把我拉到一边,说:“好兄弟,我虽然在执行公务,可是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因为昨天我们已经知道你是刘晓庆的丈夫了,所以这里也是你的家。你的心情我们理解,只是,你要是在这里闹出什么不愉快,就更让人家有借口了。而且有一点,我跟你说你可能就会理解,我们蛇口的收容所春节都放假了,如果闹出什么不愉快的活,我们还得把警察叫来。你说,哪一个人没有家?哪一个人不想过一个团圆年呢?你好好想一想。
  他的几句话,使我一下子泄气了。我不怕事情闹开的后果。或许在拘留所里也可以有一个伴,让自己不至于寂寞。可是,如果我被关起来了,还要有人来陪绑,人家也是有父母、有妻室的人啊!我不应该用我个人的痛快使很多好心人丧失了与家人共享天伦的机会,那些躲在洋楼里的人可以这样不顾道义,但我不能
  一句话也没说,我和警察一起离开了。
  那些人也许开始得意了,终于找到可以降伏陈国军的招数了一一一他怕警察。
  其实,你们错了!大错特错了!我陈国军自打降生在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怕过谁,只不过我比你们更善良,更有人情味罢了。

  就这样,在十一点二十分的时候。我走了。在那个无数人正期待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在那个举国欢庆的除夕,在那个万家灯火、合家欢乐的夜晚,一个人走了,走在蛇口凄清的大街上…
  这是我一生中最悲惨的春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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