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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之恋(一)



    她说我在丈夫面前,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女人;在魔鬼情人面前,是
  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在警方面前,我是世界上最恶最恶的罪人……居
  吻雨这“痛苦的颤抖”是来自那一夜与魔鬼神秘交欢的“狂喜的颤栗”……
  人生长途中,爱与恨的一场错乱,美丽年轻的女人就把自己的结局,交到
  死囚监房里了……生高、死别,爱情与生命经得起这岁月的沉重吗?

  人生的任务,是要借着意识的加深与拓展,把原始生命力整合于自身之内。
                        ——摘自采访笔记

    魔鬼情人说,你手指儿那么细的女人,抽烟一定是很好看的……这时
  记者看了看她身着的灰蓝色囚服,深信她的悲情故事行将展开的重大情节,
  一定与这两者有着密切的夫联。

  1995年9月25日,市监狱女犯大队。
  “采访对象:居吻雨,女,26岁,贩卖毒品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我在采访本上记着她的姓名年龄和刑期的时候,其实我却很想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与她一边走一边谈。然而这却是万万不成的荒唐梦想。
  我知道不仅是因为监所的空间有限,更因为囚禁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法律内涵。
  在森严的铁窗下,警容整肃的女警官已将她从监房带出,朝我面前走来。
  就容貌而言,这是一个绝对出挑的年轻女子。匀称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乌黑亮泽的前刘海下闪着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细直的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红润双唇。
  在我的采访开始之前,大队的女警官正在对她说着一些什么。
  她们在说什么当时我没在意,我只是意外地发现女犯居吻雨的眼眸中热泪涌动,有种诚恳与感激来自深深的心底。我再回头去看,又发现女警官的眉眼慈爱得像个老母亲。
  这爱中有严、严中有爱的一瞬,让我感受得这样具体而实在。其实女警官的年龄并不大,穿上红红绿绿的便衣时还只能是个“阿姨”。可是在这社会意志及自然人性被升华了的特殊时空里,警官与母亲所闪烁出的光辉,都一样的神圣一样的伟大。
  我感激警官,在我到达这个名叫居吻雨的女死缓犯最深处的灵魂密室之前,她已为我打开了重重大锁。
  我说居吻雨,今天我们谈谈。我用平心静气的目光,注视着她好长一会儿。
  她的目光立即由明转暗,迅速从我脸上收回了视线。接着,她双肩微颤起来,两行热泪重重地滴落在手背上。过了一会儿,她停止了啜泣。显然已深深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端肃的眼神凝视着不远处的铁窗……
  一切该从何说起呢?居吻雨所面对的这一残酷事实,确实令人不忍提及。
  我说,居吻雨你把心里想说的话,告诉我好吗?话出口后,我为自己今天的平静暗暗吃惊。也许是“这里”的氛围使然。被采访者的“事情”越大,我们讲话的声音就越轻。
  是的,既然是已被判了死缓,一个人最基本的最首要的生存需求,都已“危在旦夕”;人世间最重最严厉的惩罚已经降临到她的头上,我们还有必要对她声色俱厉吗?
  她抬眼看着我,着意点着头。盈眶热泪大颗大颗掉下。但是她没有用手去擦,整个身子纹丝不动。
  我悄悄地搁下了笔,望着她也端坐不动。我怕稍有声响,便会突然惊皱她心灵的湖面。
  沉默了分把钟。
  她移开视线,一字一顿狠狠地说:
  他叫我去——做人,他叫我去——享受,说抽了这烟心里就好舒畅呀。他还叫我吸进去不要吐出来。我当时心里烦呀,心里空虚呀,我就听了他的话,照他的样子吸了第一口。
  吸进去后,他叫我拼命往下咽,咽……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我就对他说,这东西不好玩呀,我不要吸了。
  他说吻雨呀,你现在不懂,你是刚刚开始呢!往后你多吸了以后,你就知道我的好了。我这让你做神仙了呀……
  她那还算标准的普通话里,露着广西的口音。说话时将“做人”、“享受”这几个字音,咬得很特别很耐人寻味。这特别的口音里,或许就透着一份大大的彻悟。末一句:就让你做神仙了呀,那腔那调真是浸泡着又悔又恨的血泪。
  她的这段开场白没头没脑。但我料定是一直堵在她心尖口的话。
  我问,居吻雨你说的“他”是指谁?
  她狠声毒气地说,我指“第一被告”。
  第一被告与你是什么关系?
  是一个朋友……是我的男朋友叫阿良……
  我说,噢,知道了,就是那个已被判处……判处了极刑的人。
  她点了点头,接着是一阵沉默。
  我说居吻雨,他说的叫你“去做人去享受”,是否让你去“追龙”?
  这“追龙”的说法,是我在近期采访中刚获悉的吸毒暗语。当微微幽火隔着一层薄薄的锡纸点燃时,那锡纸上的“白粉”(海洛因)便被熔成液体小珠珠滚来滚去,还不时会冒出缕缕轻烟。这时吸毒者再用一根吸管去追吸那袅袅上升的烟缕入口,便谓“追龙”了。
  不料她一听“追龙”便连连摇头说,不不!我起先不会这样的呀,我不是这样的人呀,如果我知道这是在吸毒,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干的呀……
  看来,她一听就知道这“追龙”是什么意思了。
  居吻雨说,记者你不知道,第一被告当初是把这东西弄进香烟中骗我抽,等我上了瘾后,再向我挑明。可那时我已经来不及了。
  我说居吻雨那你又是如何搭上这个让你“做神仙”的男人的呢?
  看得出,这时有不迭的悔恨,从她明澈的眼眸中滚过,将她的五官弄成难看的一团。她抬眼诚恳地看着我说,这个事说来就长了。我说那你慢慢说与我听吧。
  她将两手的手掌贴紧插进并拢的双膝间,顿了一会儿,眼睛看着别处说,是我有眼无珠、是我恩将仇报、是我的罪过呀……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怎会坏成这个样子呢……出事情以前,我们在家乡是个体户,我丈夫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不小,我一个人经营着一家旅馆,几年下来生意很好。我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丈夫一年到头在外面跑呀,一天到晚就是挣钱、挣钱、挣钱,除了挣钱还是挣钱。
  我说居吻雨,你丈夫挣钱不是很好么?
  她说我不知道好在哪里呀,真的,记者,至少我在当初是这样想的;事实上也是这么回事呀,光有钱顶什么用呀?
  居吻雨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用了一种委屈的口气。这时我看了看她身着的灰蓝色囚服。我深信她的悲情故事行将展开的重大情节,一定与这两者有着密切的关联。
  居吻雨继续告诉我说,儿子生下来自然有人管,不用我操心。我只要每天早上醒来下楼去收上一天伙计们做下来的钱,就算一天的事做完了呀,就没得一点事了,就不知该去哪里了呀。我的心里懒懒的,啥事也提不起精神来,再讲提起了精神又去做什么好呀,丈夫赚来的钱,我由着性子花就是了。钱这东西,当时在我心中是最贱的了。
  我说因为得来不用费心是不是?
  她抬起眼睛看着我说是的,真是一点儿也不用我去费心,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着心里还来气,为什么?因为丈夫给了钱就名正言顺地不在家了。我不要他给的钱,我只要他在我身边,陪我说话呀,可是丈夫他就是没空在家,光让钱陪着我,这有什么意思呀……居吻雨的话尾喜欢带着个“呀”,几个“呀”一说,直让人想起“春闺幽怨图”。
  记者,我说的事都是在当时,当时是这样想的呀!那次,我怀孕六个多月了,妊娠反应还丝毫没有减弱,再说人的样子真是难看死了,随便我买什么衣服回家来穿,都像个五八怪。我怕出门去,老是一个人呆在家中。
  这一天还真好不容易地把他给盼回来了,我心中真是高兴。
  当夜他开车陪我在当地最大的酒家里吃了一顿晚餐。他说在房间门后的那个紫色包包中,有他给我从国外带回的几件我会喜欢的东西。我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东西,我就要你人在家里就成了。他喜滋滋地眯着眼睛看着我……他好像是忙得不得了,才一顿饭的功夫,台上的手机就响了十几次,拿起电话一说就没个完了,真让人太扫兴了。起初我相信他说的话,“忙过了这几天就好啦”,后来这几天过了后,他却比前几天更忙了呀!次数多了我就不相信他了。他说你过不了几个月,就要生小孩子了,我不走远了,陪着你好好的把我们的儿子生下来。
  他这个人就喜欢儿子,自我怀上后,凡讲到这个事,他开口闭口就说“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了。
  听他说不出去了,这一夜我睡得特别舒坦特别踏实。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发现他早早就起床了。我赖在被窝里,想等他进房间来再起身。
  我美美地等呀等呀,谁知我一直等到了中午都不见他的影子。我心里有点不踏实了,起来一看,果然发现梳妆台上压着张纸条,上用大黑笔写着几个字:

  “老婆,我又要出去一趟了,带回来的钱都放在床下的皮箱里,等我回来。
                           老公”

  那后面落款写的“老公”两个字足足有半张纸大。我当时气得差点晕过去!我把纸狠狠撕了,把那个紫包包也狠狠一脚踢得老远,谁管它里面是什么东西!真的,一连好多天,我的心中灰落落空荡荡地烦得说不清楚。
  我说居吻雨你好大的脾气,这包你还没打开就乱踢?
  她说踢到他要命的东西,我才解恨呢!可我没解到恨,包里全是打不碎的东西,小孩子的水晶小皮鞋啊,外国的小衣服啊,给我的挂件啊手镯啊,还有一些比较精致的内衣什么的。
  他这一走,不告而别。一走竟走了整整五个月呀,比平时任何一次都长!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呀。我在医院里生下儿子后,妇产科病房里每天人来人往,来探望的产妇家属很多,看到别人家热热闹闹的,当然我也有人来,妈妈姐姐姐夫等,人也不少,但是就不见他来。
  同室的产妇们都问我,你的丈夫呢?我就说他死掉了!
  记者我确实不该如此,但是那个时候我真是这个样子的。我讨厌他天南地北地来信,说生意怎么忙怎么忙;一会说刚投产的矿离不开他呀,一会说工厂又遇到什么麻烦了;还不时让人给我捎东西来,又是玩的又是看的,想讨我欢心。我就气他,东西统统都不收,谁带就让谁退回去;我不要东西,东西又不会说话,东西哪里都有得买!
  等他忙完回到家,儿子倒已几个月大了。
  谁想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变得更忙了,整个的就像是一台日夜运转的机器,说走就走。我一个人,真是空虚得发慌呀!她低着头,两道细眉拧起了一个结。松松的短发在说话时一动一动地触着台上的那只玻璃杯。
  她用了“空虚”这个词,我想意思都在里面了。
  我说居吻雨,你丈夫在外面干事业,又不是出去玩赌,何况他又没有忘记你,你恨他是没有道理的呀!
  我这一说,仿佛把她从当年的境地中拉了回来,她坐直了身子,看着我,黑亮的眼眸中映着小小的铁窗栅栏。
  她说,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接着又连连摇着头说,记者,我那时是一错再错,错了又错,我真正是被魔鬼缠上了呀!她用手使劲在膝盖的囚裤上搓着,仿佛在穷究着自己往昔无以言表的荒唐。
  我说居吻雨,你说的魔鬼是指毒品吗?
  她点着头又说,还有……还有那个他、第一被告阿良……他也是个魔鬼。
  我说居吻雨,我一直搞不懂你们吸毒的事,这吸进肚里的东西明明知道要死人的,为什么吸的人还是义无反顾,要一头栽进去呢?
  她说记者,我原也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们广西那地方,毒品的事情是很多的。但我最讨厌烟鬼,我丈夫也一样。我做梦都没有梦到过我会与这个害人的东西有关系。有一次我在家里,一个与我一起玩的小姐妹急匆匆来到我家。
  我好久没见她了,忙问她近来去了哪里。
  她告诉我说,她因为吸毒被抓了,现在要她罚8000元。她做生意赚的一点钱全被吸毒用完了,特来我这里借钱。
  我当时一听,两手抓着她的肩膀,愣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马上把钱数出来交到她的手上,对她说你快去交掉快去交掉!你什么事都可以去做,这个事往后你千万千万别再去碰了。
  她听我的劝呀,后来就不吸了。我出事前还在她男朋友的店里碰见过她一次,她满头大汗在做事,人好好的。她还直谢我,说是我救了她。
  我说居吻雨,你劝别人时心中好清楚,那你自己后来又是怎样吸上的呢?
  她说当时一个人心中老是觉得烦。这烦不知怎么还会让人给看了出来。有一次,我一早起床收了钱后,正朝楼下走去。
  在楼梯半腰碰上了一个人,这是个当地男人,三十多岁。我与他照面时只觉得他有点面熟。后来知道他常来我的旅馆住,也是个做生意的人。
  那一刻我不知道他就是人间的魔鬼。
  我身上“邪气”重,鬼就上来了呀!这不是迷信,是读书时知道的内因和外因吧。鬼一缠身,我的命运就发生了重大的转折。
  那天,他冲我笑着说,老板娘,抽支烟吧,这天热得粘粘乎乎的,说下雨又不下雨,人怪不好受吧!
  我说是呀,都几天了,雨就是不下来。
  说着我们就走到了楼下的“大堂”里,我的旅馆不大,也就是可称作是大堂的地方吧。
  他说他等人,我出于当老板娘的礼节,就与他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殷勤地给我点了烟。
  我说不会抽烟。
  他说你试试,你手指儿那么细的女人,抽烟一定是很好看的。
  我当时听了心中“咯噔”一下,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儿。心想还从来没有男人说起我的手指儿呢,这样的男人大概一定很体贴人吧……于是,我不知怎么就突然提起了精神,而且还真的呼了一口烟。我真不会抽烟,这烟在嘴里难受极了,随即我就把烟朝烟缸里一按。
  缸里有水,烟立即灭了。
  不料他连说可惜了可惜了。说着又抽了一支给我并说,老板娘呀,我看着你每天问得慌,抽烟好解闷哪!说着又“咋”地一下点燃打火机,将身子凑近我,为我点着了。
  这时,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异样的烟草气息,冲得我头发晕。
  他说你不信就试着先吸一口进肚里,不要吐出来,腾云驾雾的味道你该享受一下才是,要知道有钱的女人都吸烟哪!你不知道你抽烟的模样有多好看呢……
  当时我听了他的话,心中真是甜甜蜜蜜的,真有点心醉呢。
  后来我就照他教我的样子吸了起来……
  当我真正清醒过来时,才知道我已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看见桌子上有一包香烟,与他昨天给自己抽的一样牌子。觉得闲着大无聊,脑子里又浮出他这人的影子……心想拍抽烟睡睡觉,倒也不错。于是火柴一划就点了烟抽起来……
  奇怪的是,尽管头晕想睡,但是醒了后,总觉得人有点魂不守舍失神落魄,心里老想“点支烟”。
  当时我也一点儿不知道这烟里就有毒品了呀!
  还有那个男人,也老在脑子里晃。心里细细回忆着与这个男人有关的所有细节小事。
  奇怪的是,这个看来挺英俊挺潇洒的男人,自己以前怎么一点也没在意过他呢。除了他白白的脸,高高的个,亮亮的眼睛之外,其余可从来没有引起过自己的注意呀。然而他倒注意着自己呢,要不,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指是长长的细细的呢?还知道自己正闷着呢!唉,这个精怪的人呀!比丈夫还通晓呢,丈夫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一句也没有。不错,手上的钻石戒指是丈夫给买的;但是丈夫说得出戒指的价钱却一定不知道自己抽烟时好看的样子。
  我抽烟模样好看?谁说的……他说的。
  他有审美观,他抽烟的样子也很好看。丈夫抽烟的样子呢?丈夫夹烟是用哪几根手指的?想来想去只想象得出一个大概。唉,谁让丈夫在家的时间这样少呢,时间少话更少。丈夫哪有他这样风趣呢?那天,他正巧等的朋友没有来,自己和他一说就三个小时溜走了,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时间的长。
  他也真会说话,把人在饥渴时的心理活动和外表动作,说得那样活龙活现。说人为什么心烦,不愁吃不愁穿只不过是人的浅层需求,人还有深层的心理需求及生理需求,得不到时才会觉得心烦,觉得日子无聊。
  他说他看出自己心烦的事了,所以要半路拦住我,请我抽烟……我不承认自己心烦,要他讲出我心烦的原因来。
  他笑笑,说不讲,说我自己心中明白就好了。但是他愿意帮我解闷陪我解烦。
  我烦什么?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的事,到了他嘴里,好像都被说出了大半,我只感到心头好松快呀!这个人真是有意思。
  丈夫会发现我的心烦吗?不会。他连“发现”的念头都不会有,更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了。
  人也奇怪啰,他这样子平平淡淡的一个人,刚接触,我就开始往心里去了呀!
  第三天一早,他轻轻敲敲门后,就直接进了我的办公房间。
  他好像是我的老朋友了。

    在他的狂乱冲动中,我任他摆布,我节节溃退,我一败涂地,我又心
  甘情愿……说实话,甚至我还真有点如饥如渴如癫如狂,恨不能撕碎了自
  己送出去呢!

  他真的成了我的老朋友了。
  我看到他来就觉得浑身轻软,以前那种莫名的烦恼,全被他的到来一扫而光。本来说好这天我要到妈妈家去的,但是在他问我今天有没有空时,我却说没事没事。
  他给我送了两条烟,说这烟做得精致,特别细长,就适合像你这样又年轻又漂亮的女人抽。以后我会不断给你送来的,“只要你愿意,”他说着就拿腔拿调地唱了这句歌词——只要你愿意,更是他眼光中当时闪射出的一种意思,让我好一阵心跳,仿佛被人掏去了什么秘密似的,我有点慌乱不安。但是这种不安与慌乱,只让人感到新鲜温暖和甜蜜。
  和丈夫在一起时,他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来了后,又与我谈到第一次见面时的话题。并且一定要我自己讲出来心里“烦”的原因。我胡乱说了好多好多,什么生意不好啦孩子不听话啦妈妈生病啦等等,他忽然就将嘴凑近我耳根悄声说,不对不对你是性饥渴……
  我的心“冬冬”乱跳。可是我装不懂,就说我才不渴呢……这时他却一下把我拉了过去……说实话,我没有过多推辞,结果就越出了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警戒线。
  虽然我早就有所预感。
  但是在他的狂乱冲动中,我任他摆布,我节节溃退,我一败涂地,我又心甘情愿……说实话,甚至我还真有点如饥如渴如癫如狂,恨不能撕碎了自己送出去呢!
  当我清醒过来收拾残局时,我才知道我自己原来是多么轻挑多么不贞多么不安分多么卑下多么不应该呀……但是,奇怪的是我明知不对却丝毫也不想收敛自己。
  有时我也矛盾也后悔,可是只要看到他,一切又都烟消云散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太顺理成章了。
  我们常常在一起抽抽烟,说说话,喝喝茶,他的话题不时会闪进一条条禁区小弄,搞出有点刺激的话来逗人……世界上的事有了第一次以后,第二次第三次就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了。但是他的话还是很幽默的,意思都含而不露,我有时装傻问他,他还绕着弯子,把话兜圆了呢!
  我觉得他有学问,会逗人开心,跟他在一起时,一晃就一天过去了。
  丈夫在这一点上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他的。
  丈夫太严肃太正经,脑子全是机器贷款销售什么的……现在有了他,我就不愁丈夫不回家了,还巴望他出长差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把丈夫扔得远远的,满脑子里全是他,他的声音他的笑话他的歌……
  我给了他一间最好的房间,我希望他一直住下去,再不要离开我的旅馆。
  他也真懂我们女人的心,每当我心情不好,他总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我已经学会了抽烟。当然是全抽他送给我的这种香烟。
  我大约已经上瘾了。
  每当这种烟眼看要断档时,他总是能准确无误地给我送来。这样贴心的男人,如果我没有亲身感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男人。我常常为能在这辈子中遇到他而暗暗庆幸。
  我对他说,与你在一起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他吸了一口我手中的烟,边喷边搂着我说,小仙女好日子还在后面呢,我还要让你开心,让你真正尝到做人的味道,做神仙的味道呀!
  他的这些甜言蜜语,真让人心里又得意又自豪呀。
  丈夫见我这段日子来心情特好,以为我对他的脾气发完了。就对我说,他就是想到自己已做爸爸了,所以就特别想多做点事;他准备还要买一幢更好的房子让我带着儿子进去享受,今后还准备让儿子能受到最好的教育,为了这个家,他说他宁肯再在外面奔波受累……
  我一听,就说好好好,你尽管到外面去奔波吧,家中不用你操心。丈夫傻乎乎地看着我,还咧开嘴笑呢。
  有天下午我的烟抽完时,还不见他给我送来。这样的事是第一次发生。
  我哈欠连连,人好难受。到了下午二时,我真有点忍不住了,就又给他打了一个加急拷机。
  不一会儿他来了。
  他说现在这种烟搞不到了,你要难受的话,就先吸几口这东西吧。我只见他动作麻利,才一会儿,银晃晃的纸上就冒出缕缕轻烟,他拿了一根挺精致的细管子,对着烟缕就吸了起来……
  我当时一吓,说你会?会这东西……这不就是那……那东西吗?我不敢将毒品“海洛因”这三个字讲出口。
  他说什么“这东西那东西”的,你紧张什么呀!只要定量定时抽一点,根本不碍事的,有人还叫它“长寿膏”呢。
  我说我怕,我不抽。
  他说你先吸一口试试。
  我坐在一边不理他,而这时的烟瘾却越来越重,眼睛已涩得张不开,眼泪也流出来了。
  他转过身来,顺势抱着我朝我脸上喷了口烟。
  可奇怪呀,一下子我就觉得好舒服呀,连骨头里都感到有种舒坦和满足。
  他就说,对你讲没事就是没事,你以前拍的香烟中就全有这个东西哩!微量可以健身的。
  我听了心里一怔说,你骗人!我不相信!你怎么偷偷给我吸这种东西?
  我嘴里这么嚷着时,身子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吼叫着:
  “去吸一口试一试,试一口吧……”
  我抬起眼睛,我发现我心里的声音原来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渴望,使我自己与自己矛盾得厉害。终于,我不再拒绝了,他的手把着我的手,教我如何咽下肚去。我当下就凑着去吸了一口。
  ……很快我就迷晕起来,身体变得轻轻的,有一种极度的莫名其妙的快感将我整个人给抬了起来,我想朝啥个方向飞,人就向啥个方向飞,我的灵魂在舞蹈,我的身体在快乐地游荡……
  我只听见他在我的耳边说,飘起来了是不是?飘起来了是不是?这就是我要让你做的神仙呀,这就是我要让你做的人呀,这样子你就算是做过人了,你没有白活了,你就真的货真价实地成了我的小仙女了……
  我闭着眼睛。耳边有他的声音,身体中有这个感觉,真正是诸事百顺,春风得意,我想我真是快活极了,我想我是个真正找到幸福的人了呀!我用感恩般的目光看着他,我爱他,我相信他……我哪里知道我……我是上了不归的路呀……
  居吻雨说到这里时打住了话头,两颊一深一浅地窜起两朵红晕。
  我说噢,你就是这样开始吸上了毒?她点点头。
  我说你知不知道这就是爱的陷阱?这就是爱的迷魂阵呀?
  她将胸口靠在前面的台子边上,不出声,一味地点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皮里不断地渗出来,滚过脸颊“叭哒叭哒”地滴到玻璃台面上。
  我说居吻雨你这一步跨出去,就身不由己了……就上钩了是不是?
  她点着头睁开泪眼说,是的。后来香烟他也给我送来过的,但是我自那次抽了他的那东西后,就感到这香烟没啥味道了,心中只感到有种莫名其妙的难受,浑身都觉得痒痒的,但是抓痒又抓不到地方。这个时候恰好他又来,他见我这样,马上动手“弄”给我,于是我就又吸他那“东西’了。
  一口进去,一靶就打中要害。
  先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恼情绪马上烟消云散了。上钩时可以说是心甘情愿也可以说是稀里湖涂。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只觉得——我更离不开他了。
  我讲居吻雨你为什么说你离不开他?
  她说他能让我舒服呀,让我不烦恼,让我快乐;或者说是让我不难受,让我觉得我不是在“熬”日子呀……
  我说居吻雨是你离不开他这个人呢,还是你离不开他手里的这个“东西”?
  她侧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记者,这两者好像都让我离不开呀!我一直也没有好好想清楚过,记者你看得多,你知道他是以手中的这个“东西”来让我离不开他呢?还是他人的本身让我离不开这“东西”?
  我想眼前的这个女囚,这下是把问题想到要害的地方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答非所问地对她说,居吻雨……要知道海洛因是魔鬼,他也是魔鬼。
  她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看着她自己正捏着茶杯的手沉下声音说,记者是的,没错,他是魔鬼,海洛因也是魔鬼。
  初秋的天日格外亮丽。铁窗外折射在玻璃台板上的光斑,映在居吻雨五官秀美的脸庞上。
  24小时永远有人坚守的门岗那里,传来了铁门铁锁关合的“咣当”声。
  她出神地坐在那里,黑长浓密的眼睫毛已吸干了泪水。她说我自从被逮捕关押提审,到开庭判决服刑,这么多日子下来,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子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回想自己的过去。如果当年也有今天这样的机会,或许我就不是现在这种局面了。
  我说居吻雨,你这话是对的。但是据我知道,你丈夫当初不也是这个样子与你谈过的,可是你没有听他的……你的心思全在那个男人身上了,谈不进去了是不是?
  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说是的。当时我一难过就马上打拷机给他,不管在精神上还是心理上,他都成了我的依赖,尤其是这“东西”更是把我与他粘在了一起。他最使我感动的是,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收到我的拷机,他就马上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身边来“弄”给我吸。有时是深更半夜有时是大清早,反正丈夫是经常不在家里的。
  我总觉得我自己去买这“东西”来吸,我不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吸毒者了吗?这样似乎挺不好的,而一旦是他给我送了来,这“东西”就马上变成了另外意义上的东西了呀。
  我说居吻雨,世界上竟还有这样奇怪的事?那么你说说,是变成了另外意义上的什么东西了呢?
  她说,我是把它看成我俩爱情的象征了呀,我真是这样子想的呀!他拥着我……在我神魂颠倒的灵肉春风里,我感受到的是他专意给我享受的深情厚意呀,吸进我心里的是他灵魂深处的无价的爱呀……本来我们就如漆如胶了,没事还找点事混在一起呢,因为在旅馆中还有“眼睛”,我和他的“事”总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下吧,总得找些理由来塞塞旁边人的嘴吧,更何况我们还……天上人间我们做人也做神仙呀……也怪,当时我已知道自己在吸毒了,但是我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什么事都变成至高无上的真理了呀,哪怕是为他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心甘情愿呀……何况当时做的都是美事……有他,有海洛因的享受呀,他给我吸的仿佛不是毒品呀,而是爱情的糕点、是长寿的补品呀,记者,你相信我说的这番鬼话吗?
  我相信她的这些话,是因为女人的痴情女人的爱,特别会走火入魔,这不能不说是女人的悲哀。
  何况她的这份“爱”——这份由毒瘾与性爱的意识的深入性,有似与“上帝神秘结合”的那种狂喜状态,更使她远远地抛却了人间的法律与道德。
  爱,便会在她那里变得更加邪乎更加罪恶了。
  她停顿了片刻,大有往事不堪回首之慨。
  她的眼眉将脸上挤出皱纹,她说以前在外面时,我从来认为自己什么都对,没有错的时候;进来才知道自己原来要多浑就有多浑!比如说在那一夜发生的事,那一夜之前,我与第一被告的事丈夫是不知道的……
  居吻雨痛恨起来时,就会将她的那个“他”称为第一被告。
  我知道这个第一被告早在半年前就被正义的枪声送到了阴曹地府。
  我说,居吻雨你慢慢说。凭感觉我掂摸到她在痛悔的大海中又拖出了一条“沉船”……

    在描述居吻雨吸毒时的满足状态时,令人很想用“她与魔鬼做爱”这
  六个让人触目惊心的赤裸裸的字眼。因为美丽的罂粟花引领人到达的“太
  虚境界”,实在可以与世间“个人与上帝神秘结合”时的狂喜瞬间相提并
  论。它有一种来自人的灵魂后面的驱动力,不断推动着你诱惑着你,去尝
  试去领受这番销魂的境地。

  她说我虽然是无法无天,但是社会道德告诉我自己做的事是见不得人的,所以我也从未在外面过过夜。在那一夜的前两天,丈夫在家。
  这段日子来,由于自己做了亏心事,反倒事事顺着丈夫。还特地将丈夫带回的那个挂件套在脖子上。丈夫见了笑眯眯的挺舒心。他这人平时话不多,一桩成百成万的生意,他也说不了几句话。所以生意场上的朋友说他是金口难开,凡他开口说了的事,就一定做到的。或者说他是只做不说的人。家中来来往往的生意朋友都说他的好,但是我却说不上来,也不知不说话的人好在哪里。
  那日天还没黑,丈夫抱着儿子正欲与我一起出去吃晚饭时,我接到了第一被告的拷机。不用回电我就知道他想我去,而我也想去,丈夫回来的这两天里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
  丈夫见我犹犹豫豫的样子就问我谁来的电话。
  正是天助我也!
  当我还没有回答时,正巧他厂里的副厂长金大刚急急匆匆来敲门,换在平时我是最讨厌这个人了,常常半夜还来事。
  可是这会儿他成了我的“及时雨”。
  金大刚向我涎着脸赔着笑,丈夫也一脸歉意地看着我,示意他们很快会没事的。我唯恐他们说说就分手了,就招呼也没打,抱起儿子快快出了门。我将儿子直接送到姐姐处,因为平时儿子全由姐姐负责着请小保姆照管。然后我“打的”直奔第一被告的家。
  一到他的家,自然心肝宝贝地“鬼混”,颠鸾倒凤飘飘欲仙……接着又与他腾云驾雾过起了烟瘾,我们两个人蜷缩在床上,变成了稀里糊涂的烟鬼了……
  在描述居吻雨处在“瘾头旋涡之极处”时的满足状态,我很想用“她与魔鬼做爱”这六个让人触目惊心的赤裸裸的字眼。
  因为美丽的罂粟花引领人到达的“太虚境界”,实在可以与世间的“个人与上帝神秘结合”时的狂喜瞬间相提并论呀!它有一种来自人的灵魂后面的驱动力,不断推着你、呼唤着你去尝试,去领受这番销魂的境地……
  我说居吻雨,那时你的毒瘾重不重?
  她说其实是不很重的,打实说句心里的话,我瘾头是有,但是我更重的瘾头……是要他这个人。他的瘾与我差不多,如毒瘾深了,我也不会要他、他也不会要我了。这些事,我在以前是一丁点儿都不懂的呀,到了大牢里,才从其他毒犯处听到的。
  从本质上说,是我还没有承认自己已真正在吸毒,我只将“烟”这个事,看成是我对他爱我的反应与表白。这有多荒唐呀!有时为了表白我对他的爱,起初还不时夸张表达我发瘾时难受的样子,有意让他来怜爱我、疼我、喂我……
  哼!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相信是我居吻雨做的!这是我自作自受,活该!不说了!居吻雨一番自咒后,又接着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
  她说等一切“做完”,我们都感到“心满意足”又“精神焕发”时,已是夜深了。我说我该回家了。
  他说你急什么!再躺一会儿。你看我们这样在一起有多好呀!
  于是我又去沏了点热茶,我们又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些黄色的肮脏的庸俗的宫廷秘闻市井丑事,全是他在这种时候告诉我的。倒不是为自己洗刷,在他之前我可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类不堪人耳的事呀!
  丈夫从来不说这些事,我想他肯定也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些肮脏的东西。
  过了一阵,我起身喝了口茶。
  我说都十二点了,我该回家啦。
  他说你想老公啦,你有了我还想他干什么!他有什么值得你去想的呀?
  我说我有你就够了,我不想他,但是我总还得回家的呀。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说,你别说得好听!你就是想他想他,不想他你回去干什么!
  记者我说真心话,我是个没治的人,当时我听他这一吼,心里还挺得意呢!为什么?就为他爱我呀,要不他为什么嫉妒我丈夫,他不容我回家呢?
  我笑着对他说,我“不干什么”也得回家呀,否则我怎么对他交待呢?
  他说你因为想他才要去交待的,你从来就不是与我真的好……就算你一夜不在家又怎么啦?他不是也整月整月地不回家的吗!?何况……他今天又有事,说不定又登了飞机上了汽车呢?又撂下你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
  他这一说,我心里就走了味。
  是呀,这样躲躲闪闪偷偷摸摸的日子过下去,算是给谁合呢?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我就对他说,就算我以后和你过,总也不是在今天吧!
  他盘着两腿坐在床上朝我说,我就在乎今天!我就在乎今夜!我就看你现在走不走了?!
  我说我当然走,马上走,说着我背起皮包“噔噔噔”地就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后,我没有真的回去。我转而就蹑手蹑脚再走到房门口,贴着门缝看他的动静。
  只见他火火的样子,嘴里骂骂咧咧,用力将桌子上的长裤一把拉过来穿时,只听得他“哎哟”大叫一声便蹲了下去……
  我的心一紧,心想不好!就马上冲进房去。
  只见他脚上地上全是血,我想起我刚才用过后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那把新剪刀,那刀尖已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脚背……
  于是,这一夜我就没有回去。
  这一夜我们过得很缠绵、很浪漫、也很忘乎所以。
  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他精力充沛、他强壮有力,这种好极的感觉——有时真会让我不顾一切地扑向他怀抱的;丈夫虽然也强壮有力,但是他太累太忙,常常是一点情调也没有……
  我想昨天夜里丈夫有可能真的又出差去了。金大刚来时的样子很急,“谈一会儿”的意思,只是老公对我过意不去的表示,又不是金大刚说的……再说,就算丈夫没离家出去,丈夫你一年到头在外面,说走就走,说回来也不回来;嫁给你这么多日子来,我也受够了……我偶尔有天把不回家,就算是我回娘家吧,也是说得过去的,我才不怕呢!
  天大亮了。
  我起来懒洋洋地梳洗化妆。
  然后,我们俩依依不舍地惜别,我打的回家。
  可是,远远地我就发现我家房间中大白天还亮着灯。我想不好,他肯定没有出差。
  到家进屋一看,丈夫不在家,不知他又去了哪儿?儿子正盖着被子在床上熟睡。我想昨夜他一定是去姐姐家又接回了儿子。这也应该,陪儿子睡上一夜,也是你做父亲的分内事么!我给自己壮着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来发难吧。
  我看着家中四壁,发现那些我原本极喜欢的红木大橱真皮沙发丝绒窗帘,一下子变得有点陌生。这陌生使我感到一阵沮丧,我站起身来,这时门外响起丈夫的脚步声,我复又坐了下去。
  他一进门就问我,说你昨夜去了哪儿啦?
  我理直气壮地说,我去了妈妈家,玩了一夜的麻将。
  他没说话,过去将儿子的被子扯下一点,露出儿子的小鼻孔。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谁知道你和金大刚谈到几时呢!我们索性就玩了个通宵。
  他没看我的脸,只说那你一定很累了,快睡下吧。要不先吃了东西再睡,我去让人给你准备点心。
  我还没来得及说声不要,他转身就出去了。
  肚子倒还真是饿了。嘴上说不要吃,等看见了我爱吃的豆花和胡桃米饼,我食欲大开。我心中明白这当然是其次的原因,主要原因是丈夫一点没吭气,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丈夫津津有味地看我吃着。
  他说吻雨,我们明天和儿子一起到青草湖度假村去住上几天怎么样?旅馆那头我托了人,我也已经联系好那里的房间了。我开我们的一辆“奔驰”去,一路上我陪你去买几套好衣服,再把我们的摄像机也带上,好好地和儿子玩上几天吧!
  他咧开嘴笑着。我说你就没有事了?
  他说有事!我说什么事?他说陪你呀!下午我再去准备点东西带上。
  我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说,那好吧!
  他说那你快到里间睡吧,等你睡足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后来我就上床睡了。美美地伸胳膊伸腿,把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和骨头都搁到最舒服的地方。
  一场美梦做到下午二点才醒。我望着天花板,不想起床,想着梦里的事。
  梦里发生的什么事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敦煌壁画中的伎乐天。
  忽然间,又想到外婆讲的白天做的梦是反梦,于是又想及昨天中午路过桥脚时,被一个算命的人拉住后给算的命。
  我原本不想算什么命的,因为心中想着那个他,就停下脚步对那人说:
  我已经离婚了,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我不知该不该去看看?
  那个人说,你的姻缘没有断;还讲这个男朋友有一米七八十高,大眼睛,说姑娘你要当心点,此人对我是劫色劫财。那人还为我解释了一番,啥叫劫财啥叫劫色。
  我当时听了后很有点不悦,给了钱后说了句“全是瞎讲”就离开了那儿。
  我和那个他之间,虽然用来买“那东西”的钱全是我的,但绝不是因为他不肯花钱的缘故,他的出手也很大方的。劫什么财!?色么,哼!他的长相也不比丈夫差么。
  我的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时,只听得外屋有声音。
  细一听是妈妈的,心里就奇怪起来。妈妈一个人从来不外出,也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我的家;更何况她离我家很远很远的,这一阵心脏又正在发病。于是我就赶快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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