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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导演的战争


  一位退役的英国陆军上校说,一九八二年世界上进行了两场战争。英国与阿根廷的福克兰群岛之战是“昨天的战争”,而以色列在黎巴嫩进行的战争,则是“明天的战争”。各国国防部都在悄悄地然而却是认真地研究着这场战争。
  这是一场由以色列蓄意挑起的非正义的战争,导演这场战争的人物是以色列前国防部长沙龙。

冒险家

  阿里尔·沙龙拖着肥胖的身躯登上这座楼房顶部的时候,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的极其沉重的喘息声在老远就能听到,不由得令人想起乡村里刚刚干过重活的牛。
  他身旁簇拥着十几个彪形大汉,一律将手插在裤兜里。稍有军事常识的人一看就明白,他们握着枪。
  在通往平台的门口,沙龙被一个人挡住了。
  “国防部长阁下,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只允许您在外面呆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沙龙的口气不可争辩。
  “部长阁下,您大概忘了您这是在什么地方了吧?这不是特拉维夫,是贝鲁特:“
  沙龙淡淡一笑:“你忘了我是谁了吧?”
  那人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这是一九八一年一月的一个黄昏。夕阳正欲与浩瀚的地中海接吻,那样大,那样红。红得象鲜血,竟给人一种不祥之感。远处,黎巴嫩山上的皑皑白雪也被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商店的霓虹灯已经开始令人眼花缭乱地闪烁起来。车流如水。爵士音乐随着海风一阵阵地飘过来。此刻,是贝鲁特这“东方的巴黎”最热闹的时候。
  这是一座很高的楼房。沙龙用沉沉的目光俯瞅着整个城市。
  他身旁那些人的神情严峻极了,数十只眼睛紧张地搜索着四周,一旦发现可疑目标,他们就要先敌开火!
  是的,这是贝鲁特。现在世界上还有哪座城市能比它更不安全?
  自从一九七五年黎巴嫩内战以来,这里常常发生战斗,流血事件无日无之。市民们对枪声已经习惯了。如果哪一天不响枪,他们反倒会感到奇怪。一位驻黎巴嫩的外交官这样形容说:“在贝鲁特,每一扇窗户后面都可能藏着一个冷枪手。”
  对于以色列人来讲,贝鲁特岂止是不安全的地方?它也许是一座坟墓呢。
  所罗门①子孙们的两个宿敌都在这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总部设在贝鲁特西区,叙利亚在它四周驻扎着重兵。
  ——————-
  ①古代以色列国王。
  ——————-
  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没有国家,但它们在黎巴嫩建立了“国中之国”。贝鲁特更可以强烈地感到他们的存在: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巴解战士在大街上游弋;马兹拉大街以南哨卡重重,过往行人与车辆一律得接受检查;西区和福克拉尼区的建筑物上到处飘扬着巴解的旗帜;巴解总部大楼附近,高射炮管子密密麻麻地从掩体后面伸出来,象刺猬身上的刺……
  沙龙,以色列国防部长,竟敢亲潜此地。
  每一分钟都面临危险。他毫不在乎。
  两天来,他象魔影一样走遍了整个城市,对每一条街道、每一个重要建筑物都做了细致观察。他在为未来的战争准备第一手材料。
  这很值得写在战争史上:一个国家的国防部长竞在战前潜入敌方的首都进行侦察!
  或许,这是现代化战争的需要?
  有人说:“以色列人总是不断变出一些新花样,叫世界目瞪口呆。”
  如果沙龙的行踪被百倍仇恨他的巴解和叙利亚军队察觉,生还的希望也许不足百分之一。
  许多冒险家偏偏是从这“百分之一”中幸运地走过来的。
  现在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观察着,脸色平静,与他的焦躁不安的保镖们形成鲜明的对照。
  一家西方报纸曾这样报道:
  “沙龙把冒险当成白己的第一事业。”
  沙龙的冒险生涯是从第一次中东战争(一九四八年)结束时开始的。
  当时,以、阿两军正处于紧张的对峙状态。一天,以军司令官达扬接到一个报告:阿拉伯联军的一支突击队捉住了两名以色列士兵。达扬连忙召集会议,商量营救办法。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只有一条路能走得通:抓几个阿拉伯联军的士兵,交换自己被捉去的士兵。
  这也令达扬颇费踌躇。阿拉伯人无疑已加强了戒备。如果派去抓人的人再被人所抓,怎么向上峰交代?
  担任指挥所警戒的是亚历山大罗尼旅。该旅一位年轻的排长获知了达扬的想法后,招呼了几名士兵,登上一辆吉普车,径直向阿拉伯联军的阵地开去。
  有人企图阻止他们:“谁给你们正式命令了?”
  “大卫!”那个排长答道。
  “不要冒险!这样做是白白送死!”
  “死亡不属于以色列!”
  吉普车在荒凉的沙漠上急驰,如离弦之箭。越过停火线时,阿拉伯人发现了他们,子弹象雨点一般地泼洒过来。
  吉普车并不减速。那排长一面还击,一面大声吼叫着。其他以色列士兵也跟着他一起吼叫。
  那是一种野兽般的令人恐怖的吼声。
  阿拉伯人惊呆了。
  吉普车在阿拉伯联军的堑壕前停下,那个排长和几个士兵闪电般地跃下来,把两个阿拉伯士兵抓上车。
  等到其他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次射击时,吉普车早已扬尘而去。
  这个排长便是阿里尔·沙龙。
  达杨嘉奖了这个年轻人,并与他一起合影留念
  事后,有人斥则沙龙擅自行事,是拿士兵的生命去做冒险的赌注,可是达扬却毫不犹豫地把他提拔为一支新组建的突击队——一0一部队的指挥官。
  随着他职务的提升,他不断地拿越来越多的士兵的性命去满足自己冒险的欲望。
  第二次中东战争爆发的时候,以色列的将军们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个米特拉山口上。如果把西奈半岛比作一个人的话,米特拉山口就是他的心脏。只有夺取它,才能打开通向苏伊士运河的道路。
  作战计划在总参谋部紧张地制定……
  一个宁静的清晨,米特拉山口上空突然出现了数个清的彩色降落伞。
  这是以色列唯一的伞兵旅——二O二部队——在旅长沙龙的命令下突袭米特拉山口。
  二十八岁的沙龙被一种渴望当英雄的欲念折磨着。他希望一战成名。他又一次做出了冒险的决定。
  这儿的黎明静悄悄。米特技山被一层淡淡的晨雾笼罩着,不见一个人影。
  沙龙笑了:“埃及人在睡觉。”
  伞兵旅摆开战斗队形,不声不响地向米特拉山口运动。
  突然间,枪声大作。以色列士兵呼啦啦地倒下了一大片。
  饱有战斗经验的沙龙一听枪声就明白过来:埃及人埋伏了重兵。
  偷袭不可能了。撤退吗?沙龙连想也没想过。那样做把他的脸住哪儿搁?他命令:“强攻!”
  伞兵们向山口猛扑。
  埃及人火力真猛。伞兵们象被刈割的芦苇一样纷纷倒下。
  有人提议:“撤退吧。这着险棋,我们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好。”
  沙龙大叫:“我就喜欢走险棋!”
  他亲自率队冲锋。
  经过苦战,以军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终于占领了米特拉山口。
  沙龙并不停留,继续向西挺进。
  他成为第一个到达苏伊士运河的以色列人。
  此刻夜幕渐渐笼罩了贝鲁特。
  沙龙乘坐一辆很不引人注目的半新的“沃尔沃”小轿车来到西区的哈姆拉大街。他要对这一带进行更仔细的侦察。
  这是贝鲁特最繁华的一条街,有“中东的纽约第五街”之称。商店林立。高楼鳞次相比。每个国家的人都可以在这里发现他们国家的最新的产品。
  汽车在以法国著名的时装设计师卡丹命名的巴黎时装店前停下。
  游人如织。人们在逛街、购物、交谈,坐在街旁的凉篷下喝咖啡,或在长椅上休息。
  沙龙久久地望着。
  一阵哀伤的歌声飘过来。他听出那是黎巴嫩著名歌手菲露兹的声音。

  回来吧,贝鲁特,
  回来吧,韶华时光。
  三千年的古城,
  何时让我重睹芳华。
  ……

  三千年历史的古城!腓尼基和古罗马的名城!如今你几经战火,已被糟踏得不象样子了。
  沙龙倾听着,若有所思。
  汽车重新启动时,他对随从们说:“如果我不得不进入黎巴嫩的话,我将避免进入贝鲁特。”
  “为什么?”
  “它是黎巴嫩首都,是一个住着成千上万老百姓的首都。”

主战派

  一九八二年六月的一天。
  内阁会议已经持续了八个小时了。每逢商议重要事情,以色列的内阁会议必是“马拉松”式的。
  今天的议题:是否进军黎巴嫩。
  自从一九七O年“黑九月事件”以来,中东各国的巴勒斯坦人渐渐都聚集到黎巴嫩来了;这儿离以色列最近。也就是说,离他们失去的家园最近。
  他们渴望重返家园。
  这是正义的要求,得到了全世界人民的支持。
  巴解游击队以黎巴嫩为基地不断出击。
  沙龙提出:“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巴解问题:“
  有个议员问他:“你所说的‘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
  “进军黎巴嫩!”
  “侵略一个主权国家么?”
  “为什么非要用‘侵略’这个字眼?不能换一个好听点的吗?”
  世事如此。强暴可以用任何美丽的词来描绘自己的行动。
  内阁分成了两大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无论哪一派,对于消灭巴解组织这一宗旨其实是绝无分歧的,只是手段不同罢了。有人形容得好:“主和派是化装成美女的蛇,主战派是张开血盆大口的蛇。”
  沙龙是最坚定的主战派。
  今天,他依然侃侃陈词:“为了以色列的安全,为了犹太民族的生存,我们必须进军黎巴嫩,必须将巴勒斯坦游击队全部赶走,赶得远远的。要让他们的头目象俄国十月革命后在巴黎街头喝咖啡聊天度日的白俄那样。”
  一个议员不以为然地说:“解决问题的方式各种各样,为什么非要用战争呢?”
  沙龙道:“巴解的问题只能用战争方式解决!”
  “恐怕是要用沙龙的方式解决吧。”
  在一片哄笑中,沙龙涨红了脸。
  他可以算是以色列内阁中最不受欢迎的人。许多议员看不起这个出身卑微、言语粗鲁的将军。是的,现在他是以色列的国防部长,但他从以色列国防军中的一个小班长升到今天这个显赫的地位,不是凭借权势和学历,而是靠战功。以色列建国以来的数十次战争,哪次少了他!他多次负伤,几乎死过几回。这经历本身就让那些政客们很不舒服了。再加上他为人刚愎、残暴、目空一切,因此人们讨厌他、憎恨他,但同时又有点怕他。在背后,他们给他取了许多难听的绰号: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残忍的推土机,权欲熏心的大象……
  他听后付之一笑:“我是个粗人,他们怎样形容我都可以。”
  一个议员说:“以色列最宝贵的是男人。你为什么总想把他们往坟墓里送呢?巴解不过是乌合之众拼凑的小集团而已,不值得大动干戈。”
  沙龙狠狠一挥手:“不,那是一支正规军!”
  沙龙的话不错。近几年来,巴解的力量一天天壮大起来。他们在黎巴嫩南部建立了永久性的基地和设施,甚至盖了好几座巨型武器弹药库,储备了上万吨弹药。巴解的部队也日益正规化:换上了统一的军装;加紧训练;装备日益精良。
  “他们甚至在最近建立了一支坦克部队!”沙龙说。
  “他们是不是马上要成立空军呢?”
  讥笑声。
  沙龙的脸由红变白。
  “我去过黎巴嫩,我去过贝鲁特!”他加重语气道,
  “我最清楚他们在于什么。你们可知道,波福特古堡①里有一个地下工事,他们已经挖了十几年了!是不是要让他们一直挖到耶路撒冷呢?……”
  ——————
  ①巴解在黎巴嫩南部的一个重要据点。
  ——————-
  他突然愤怒了,真实地愤怒了。他一面用近似吼叫的声音说着,一面拍桌子,整个大厅仿佛都被这种混合的声音震动了。
  他一发怒就爱拍桌子,而且从来不顾场合——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面前是什么人。
  反对派议员们并不示弱,也拍起了桌子。一个议员指着沙龙的鼻子说:“入侵黎巴嫩是个政治问题,会牵动整个世界。你不过是军人,不是政治家。你不懂政治!”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总理贝京慢吞吞地开了口:“啊,不能这么说。那是你不了解沙龙的本质。你们难道忘了阿里什问题了?”
  一句话令众人无言以对。
  一九七七年是世界公认的“萨达特年”。
  这位埃及前总统采取和平主动行动,力排众议,造访
  以色列,使埃、以两国结束了二十年对峙状态。
  萨达特提出和平建议以后,沙龙向以色列内阁提出了一项议案:将西奈首府阿里什归还埃及。
  象全世界被萨达特的行动震动了一样,以色列内阁被沙龙的提案震动了。
  “沙龙是不是疯了?”
  西奈,阿里什,那是以色列的将士们用多大牺牲夺来的啊!如今轻易地拱手相让,是什么意思?
  一个议员高叫:“不能还!沙龙,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们在那里洒下了多少鲜血?这样做太便宜萨达特了!”
  “沙龙,”另一个议员用质问的口气道,“把阿里什还给埃及,你想用来交换什么?”
  “主动!”沙龙大声说,“换取我们已经失去的主动:“
  对沙龙的提案进行表决,这位将军遭到了惨败。
  连他的朋友,总理贝京也不支持他,说:“沙龙的建议是不可接受的。”
  后来,沙龙又几次向内阁提出这个建议,均遭拒绝。
  不久,萨达特和以色列前国防部长魏兹曼举行了一次私下会晤。萨达特说:“犹太人是一个智慧的民族。我很奇怪为什么在我提出访问耶路撒冷以后,你们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如果你们提出把阿里什归还我们,那么你们就占了上风,我就不会净得一分。幸而你们当时没有想到。”
  他很得意地笑了。
  后来,在世界舆论的压力下,在埃及的坚持下,以色列终于将西奈归还了埃及人。
  有个将军对沙龙说:“历史证明了你是对的。可是,当初你怎么会想到那种提议呢?你是个军人,有人说你是强盗发善心。”
  沙龙说:“不是发善心的问题。我早就看到,西奈迟早是要还给埃及人的。不论从政治角度来看还是从军事角度来看,西奈对于以色列都是个沉重的包袱。这一点已为第四次中东战争所证实了。只有甩掉这个包袱,我们才能争取主动。与其在我手而失去主动,不如交给对手而摆脱被动。”
  那位将军发愣了。他一点也想不到从沙龙这个揪揪武夫的嘴巴里能吐出这样的话来。
  沙龙在意味深长地说完这段话后,突然笑了,笑得很响,很长久,令人听后心里发毛。
  “其实,西亲算得了什么?在我眼中,它只不过是个囊中之物罢了。以色列什么时候想要,只要给我一个装甲师,我保证把它拿过来!”
  好狂妄!
  激烈的辩论在继续。
  一位反对派议员拍案而起:“叙利亚在黎巴嫩驻有重兵,如果一旦入侵,便肯定要与叙军发生正面冲突。你有把握打胜吗?”
  没有回答。
  “现在的叙利亚军队可不是赎罪日战争①时那个样子了。他们有世界上最先进的T—72坦克,有米格—23、米格—25飞机!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萨姆—6地对空导弹!你难道不知道吗?”
  没有回答。
  “贝卡谷地②已经布满了萨姆—6,你的“长臂”③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吗?没有“长臂”,靠什么制胜?”
  ————-
  ①指第四次中东战争。战争爆发的那天正是以色列的赎罪节,故称。
  ②黎巴嫩境内的一条山谷,靠近叔利亚。
  ③以色列空军号称“长臂”。
  ————-
  依旧没有回答。
  “你要明白,是萨姆—6!”

  苏联的萨姆升天,
  山姆叔飞机落地。

  这是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大马士革的孩子们最爱唱的一首歌谣。他们亲眼看到了苏联制的最新式的防空导弹萨姆—6是多么名不虚传:一道白线向以色列鬼怪式飞机射去,瞬间使击中了它,于是一团黑云坠落下来。
  萨姆—6是一种灵活的防空武器,发射架是一辆履带装甲车,导弹长六米,一辆车上装三枚。它的射程为三十公里。瞄准器自动搜索敌机,哪怕是超音速飞机。两个雷达向导弹发射系统的电子计算机提供目标的定向波束,电子计算机在几分只一秒内就可以计算出飞机的高度、方向、速度,并操纵导弹发射。
  萨姆—6弹体不大,但威力是吓人的。即使不直接命中飞机,而只在附近爆炸,弹片也能将飞机打落。
  第四次中东战争中,萨姆—6成了以色列飞行员们的克星。
  战争的第二天,以色列空袭大马士革,第一攻击波有八架飞机,其中有七架永远不能返回以色列了。
  叙利亚最高统帅部把飞机残骸放在马兹拉阿区公园里展览。
  在埃及战场,情况更加糟糕。以色列空军再也不能重演六日战争①时的胜利了。一架又一架鬼怪式和海市蜃楼式战斗机冒着浓烟栽进荒凉的沙漠里。
  ————-
  ①第三次中东战争,因为只打了六天以色列就获得了胜利,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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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以色列不得不采取这样的办法:派出突击队,从地面摧毁萨姆6导弹阵地。
  以色列空军重新回到了天空,却是很不光彩地回来的。
  萨姆—6一下成了举世瞩目的武器“明星”。
  一九八一年,叙利亚将大量萨姆—6导弹部署在黎巴嫩的贝卡谷地。
  世界上第二次导弹危机爆发了。第一次的对手是美、苏两个大国,地点在古巴;第二次的对手则是这两个大国各自的小兄弟,地点也在第三国。
  以色列扬言要摧毁这些导弹。
  叙利亚人鄙夷地说:“你们来吧!”
  沙龙不曾去过贝卡谷地,可是他看过一名化装成记者的“摩沙迪”①特工人员在贝鲁特—大马士革国际公路上偷偷拍摄的录象片:贝卡谷地的山头上到处是叙利亚人的帐篷。一枚枚乳白色的萨姆—6导弹骄傲地把它尖尖的鼻子刺向天穹。真多呀,多得数不过来。
  ————————
  ①以色列情报机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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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透社一位到过贝卡的记者写道:“那幅情景谁看了都会心寒的。”
  关于对叙利亚的作战方案,沙龙早在肚子里酝酿成熟了,但他绝不能在这种会议上讲出来。
  他始终保持沉默。
  辩论没有结果。
  然而,有些注定要成为风云人物的人总是机运亨通的。
  六月三日晚上,以色列驻英国大使在伦敦遇刺,凶手自称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人。
  其实,巴解早就停止了一切恐怖活动。巴解执行委员会主席阿拉法特通过几十年的斗争实践痛切地认识到:恐怖活动非但不能复国,还只能帮自己敌人的忙。刺杀以色列大使的人是从巴解分裂出去的尼达勒和他的几个伙伴。
  不幸,他们所制造的苦果却要由整个巴解组织来吞食。
  六月四日,星期五。有些国家的习俗,把星期五看作不吉祥的日子,人们称其为“黑色的星期五”。以色列内阁在耶路撒冷的办公厅里举行秘密会议,讨论驻英大使被刺事件。会议一直开到第二天,终于做出了决定:批准国防部长沙龙的战争计划。
  沙龙步出办公厅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贝京问他:
  “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沙龙笑了,那是一种冷冷的笑。他没有回答。
  还需要准备什么?他早就将一切准备就绪。从他当国防部长那一天起,他就开始准备了。
  对别人来讲,这场战争是突发的。对沙龙来讲,却是蓄谋已久的。

“今天是星期日”

  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司令官卡拉汉少将亲自驾驶着汽车奔驰在宽阔的柏油公路上。
  今天是六月六日,星期日。碧空加洗,太阳放射出种懒洋洋的光。漫山遍野的油橄榄一片葱绿。农民们在地里忙碌着。黎巴嫩——以色列边境地区呈现一片升平之景。
  近日来,北线无战事,卡拉汉将军没有多少事情做。现在他四处顾盼,脸上带着微笑。他的心情同这天气一样好。他准备办完公务后到附近的小镇上去喝一杯呢。
  不久前,他得到过这样的情报:以色列可能会入侵黎巴嫩。他不以为然。他的部队就驻扎在黎、以边境上,是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必经之路。近来,以军没有任何调动和备战的迹象啊。
  现代化战争是立体战争。如果要大规模入侵,准备工作将是极其艰巨的,大量的。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过卡拉汉的眼睛。他是老练的职业军人,又与以军近在咫尺。
  可是当他走进以军前线总部时,一种本能的军人的嗅觉使他察觉到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变故。
  总部里充斥着一种逼人的气氛:参谋人员快速出进;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他所见到的每一个男女的脸上都是清一色的冷峻的神情。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埃坦将军。
  后来他在回忆当时的情形时说,一个可怕的字眼从他头脑中闪过:战争!
  他问埃坦:“您来这儿干什么?”
  埃坦将军用坚定的声音向他宣布:“再过二十八分钟,以色列国防军将进入黎巴嫩!”
  卡拉汉心里充满了受骗与愤懑的情绪,脸色发白,高声质问:“为什么?你们这样做是为什么!”
  “为了加利利的和平①!”
  ——————
  ①加利利地区是以色列境内与黎巴嫩接壤的一个地区,经常受到巴解的袭扰。以色列此次行动的代号就是“为了加利利的和平”。
  ——————
  “我是联合国军的司令官,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
  埃坦冷然道:“我们以色列人做事,从不需要任何人批准。”他把电话送话器递到卡拉汉面前,“向你的部队发布命令吧。”
  “发布什么命令?”
  “为我们的军队让开道路!”
  卡拉汉象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哨卡外,望着以色列军队潮水般地向北涌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长蛇一般的装甲车和卡车纵队。号称“巨无霸”的百人队长式坦克、半履带运兵车、配备机关枪和导弹的吉普车,全部在车前铺上红布,以便以色列空军识别。尾随在它们后面的是通信车、补给车和救护车。最后是巨型的175毫米自行火炮。这种炮虽然走在最后,却担负着先锋部队的炮火警戒任务。它可以摧毁先头部队前方三十公里内的任何目标。庞大的车队迤俪而行,望不到头。扬起的尘埃遮住了天空,遮住了太阳。大队走了整整一天还没有走完。
  卡拉汉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羞辱。他被愚弄了。这些千军万马就象变戏法似地在一眨眼的工夫内从他眼皮底下冒了出来。他们就藏在附近,可为什么自己竟一无所知?
  他低估了沙龙组织和隐蔽部队的能力。其实,以色列早就在以、黎边境的加利利群山中集结大军,保密工作极为出色。
  现代化战争不得不如此。
  卡拉汉掏出记事簿写道:
  “以色列破坏了停火协议,开始进攻黎巴嫩。今天是一九八二年六月六日,星期日。”
  星期日,又是星期日!近代史上有多少次突然袭击是在星期日发生的!
  安莎社的一位记者目睹了以色列的进军场面,向罗马拍发了快讯,第一段的文字是这样开始的:“第五次中东战争开始了。”
  “进攻!”苏伊士运河战争中,沙龙对他的士兵这样说。
  “进攻!”六·五战争中,他又这样说。
  “进攻!”赎罪日战争中,他还是这句话。
  今天,他再次大声向他的将军们疾呼:
  “进攻!”
  草绿色的敞篷吉普风驰电掣般地向北飞奔。沙龙坐在车上。由于他实在太胖,远远望去,整个吉普车的空间好象全被他占据了。
  两侧,是以色列国防军的装甲纵队。
  以色列士兵们看见他的吉普车,他不断地向土兵们打着他们所熟悉的手势:向前!进攻!
  在许多坦克的炮塔上用白灰刷写着这样的标语:“阿里尔·沙龙——犹太之王。”“沙龙万岁!”“沙龙,你是以色列国防军的骄傲!”
  看到这些口号,沙龙得意非凡。他对于荣誉和赞扬并不能象有些人那样报以训练有素的微笑。他不会掩饰自己。
  中午,他与士兵们一起用饭。他坐在弹药箱上,衣服敞开着,一边吃一边与士兵们说笑。这时候他一点也没有国防部长那无限尊贵的架子。
  他对自己的司机大喊:
  “拿鱼子酱来,拿伏特加来!大家共享!”
  沙龙出生在苏联的基辅。这种俄罗斯民族的嗜好是他的父亲传给他的。
  如果说,以色列的有些政客象讨厌苍蝇一样讨厌沙龙的话,那么许多军官士兵却象拥戴英雄一般拥戴他。因为他十几年来出生入死,屡立战功。他的指挥口号不是“给我冲”,而是“跟我上”。几乎在每一次战争中他都要负伤。
  吃毕午饭,沙龙登上他的吉普车,扬起一只胳膊:“士兵们,我只给你们下一道命令,那是至高无上的命令:进攻!”
  他简直是为进攻而生的。
  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的第一天,以色列苦心经营数年的“巴列夫防线”全线崩溃,以军在西奈半岛节节败退。
  埃及人的突然袭击粉碎了以色列不可战胜的神话,结束了自己的士兵上街只能穿便服①的历史。痛苦的一页翻过去了。
  ————-
  ①在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以前的历次战争中,埃及军队均被以色列打败。埃及老百姓常常羞辱土兵,因此他们上街都不敢穿军服。
  ——————
  以色列全国紧急动员。
  在这种时刻,人们又想到了沙龙。
  在以色列总参谋长哈伊姆·巴列夫提出要沿苏伊士运河建造一条堪与“马其诺防线”媲美的立体防线时,附和者有之,赞美者有之,积极支持者有之,军界更是一片叫好声,只有一个人坚决反对,那就是沙龙。
  “现代化战争应以进攻为主,防御为辅。”他力陈己见。
  没有人重视这个出身于俄罗斯土地上一个农民家庭的人的意见。
  他发怒了:“巴列夫防线实际上是无用的摆设!”
  就因为这句话,他得罪了那样多的人。
  但是,战争的进程却做了无情的结论:他是对的。
  他被任命为南部军区司令。
  前线,以军继续溃败。埃及军队太强大了。为了战争,他们足足做了七年的准备。沙龙却在这样的时刻做出了一个令全世界吃惊的决定:进攻。
  在许多人眼中,当时西奈以军要想扭转颓势,转入进攻,几乎是天方夜谭式的神话。
  沙龙来实现这个神话了。
  战争爆发后的第十一天,黄昏,落日放射出惨淡的灰光,笼罩着埃及第二军与第三军接合部的苏伊士运河渡口。不远处就是大苦湖,波平如镜。越过大苦湖就是埃及本土。
  一支坦克部队从地平线上出现了,径直向渡口开来。那是十三辆T—54、T—55苏制坦克。守卫渡口的埃及士兵放心了。那是自己人。
  坦克部队越来越近。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坦克上的乘员了。他们穿着棕黄色的埃军制服,用纯正的阿拉伯语大声传递着口令。
  埃及土兵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实际上是沙龙的部队。他们奉命来夺取渡口。至于那些坦克,全是在上一次战争中缴获的。
  后果不用说是极其悲惨的:渡口的埃及土兵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被全部打死。以色列人控制了渡口。
  天色完全黑了,沙龙的装甲师源源不断地开到,趁着夜色在大苦湖渡河。
  自己的军队在前线败退,他却敢于孤军插入敌后。这个行动的本身就可以刻画出沙龙的性格。
  英国一位将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是军事史上最大胆的行动之一。”
  第二天,沙龙的部队已全部来到埃及的国土上。
  沙龙兴奋地用步话机向大本营报告,他的激情无法遏止。
  “以色列人第一次踏上了非洲的土地!”
  他开始了进攻。
  在敌国土地上作战是极其艰苦的,但他没有动摇进攻的信念。连天的炮火中,他光着头,乘着敞篷吉普与士兵们一道冲锋。
  在苏伊士城城郊,他的司机被打死了,他的头部也负了伤。他换了一个司机,用纱布裹着脑袋,继续向前冲。
  沙龙的妻子在报纸上看到丈夫光着头,缠着绷带的照片,打电话对他说:“你要是把钢盔戴上,那就比较好一些!”
  沙龙回答:“我的钢盔别有用处。我要拿它在特拉维夫打碎一些人的脑袋!你一定知道,我指的是谁!”
  沙龙的渡河成功改变了战争的态势,成了这次战争的转折点。以色列重又把主动权夺回手中。埃及第二军和第三军的退路被切断了,失去了生命一般的补给线,陷入重围之中。但他们仍在用令人感动的顽强精神苦战,直至停火。
  正如以色列第三次中东战争的胜利与摩西·达扬的名字紧紧连在—起一样,第四次中东战争与沙龙的名字是分不开的。
  现在,以色列军队在侵入黎巴嫩后高速向北挺进。
  沙龙明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乃至将来,闪电战都是最有效的法宝。他命令部队不顾一切直捣黎巴嫩首都贝鲁特。
  坦克部队的前锋到达列坦尼河时,渡口上一座哨所里的巴解战士未经战斗就撤走了,由于十分仓促,有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没有来得及喝,留在桌上。当以色列坦克部队全部渡过河,炮兵部队也随后来到渡口时,一位军官走进了那个哨所。他端起那杯咖啡。咖啡还是温热的。

小斯大林格勒

  在特拉维夫的以色列总参谋部作战指挥室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三支巨大的箭头缓缓向北移动着,一齐指向贝鲁特。
  沙龙多年来对黎巴嫩的作战构想今天得以实现:兵分三路,齐头并进,采用闪击战术,在最短的时间内包围贝鲁特。
  左路军从西部进入黎巴嫩,侵占沿海港口城市,切断巴解海上补给线;中路军从加利利地区向北直取黎巴嫩重镇哈斯贝亚和列坦尼河北岸的贝特丁;右路军开辟东部战线,目的是肃清黎巴嫩南部一个方圆一百四十里地区的巴解游击队,以色列称这个地区为“法塔赫地带”,因为巴解组织最活跃的战斗部队“法塔赫”常在该地出没。
  黎巴嫩南部,巴解游击队的据点和堡垒星罗棋布,有些是永久式的,有些则是游击式的。前者坚守,后者见敌人来时,马上撤走,阵地上不见一个人影。敌人走后,他们复又出现。这是巴解从越南学来的经验。
  以军遭到巴解的顽强抵抗。
  沙龙向部队发出这样的命令:能攻克的据点,迅速攻克;一时不能攻克的,只派少数精兵予以牵制、包围,大队人马绝不纠缠,继续快速向最终目标前进。待整个作战构想完成后,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些孤立的据点。
  他需要时间。现代化战争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以色列人的军事原则是:兵贵精而不贵多。平时养兵不过十几万,然而训练有素,打起仗来能以一当十。
  沙龙曾说,昔日战场的教条是依赖庞大的火力和兵力粉碎敌人,这种教条现在已被机动性、声东击西和速度所取代,目标是使一个可能人数较多、装备较重的敌人手足无措。
  在政治上,以色列是臭不可闻的,然而它的军事原则,却引起了许多国家的注意。
  沙龙的这一着果然管用。试想,就是为了对付进攻而建造的堡垒等来的却不是进攻,那它还有什么用处?随着腹地的陷落、后方的丧失、补给的中断,巴解的军心受到影响。
  那些堡垒和据点对付集团进攻是充满信心的,它会象肉磨子一样发挥效用。可是面对一支速度极快、机动性特强,并根本不与其纠缠的部队,充满信心的该是后者了。
  与此同时,沙龙却动用了较强的空、陆力量来保护后勤补给线。
  军人有一句行话,称后勤补给线为“血线”,也就是血管之意。
  为了保证作战计划顺利实施,沙龙集中了陆军常备兵力的近半数和空军、海军的大部,共约十万人,以取得战场上的绝对优势。
  以色列与黎巴嫩都在地中海东岸,战前,以色列海军举行了一系列海上演习与两栖登陆演习。
  战局推进中,沙龙及时使用了他的海军。六月七日西路以军逼进西顿时,以海军从海法港出发,在海上对西顿实施登陆,完成了对这一地区的包围。七月二十七日以海军快艇炮击贝市西区海滩,支援陆军。八月十一日,在贝市南区以军在舰炮支援下,攻占了纳比亘齐。
  巴解在黎巴嫩南部的主要基地相继被占领:刚建立不久的一支坦克部队遭到全歼;成千上万吨储备武器弹药落到了以色列人手中;三千名战士英勇牺牲,六千名被俘。大批战士转入地下。
  三天后,以色列军队到达贝鲁特,完成了对巴解总部和剩余的巴解主力的最后包围。
  一位美国军事发言人在评价以军的这次进攻时说:“沙龙所得到的,正是法国和美国先后在越南尝试而失败的。”
  以色列的军用皮靴踏在波福特古堡满是瓦砾和鲜血的石梯上,发出橐橐的声响。
  这个曾经是巴解重要基地的古堡在浴血抵抗了三天之后,终于陷落了。
  激战方殷,硝烟尚未散去,沙龙就赶来视察。他还派人去请总理贝京。贝京自从开战以来就一直住在北方军司令部的指挥中心里,离此地没有多远。
  沙龙站在由古代十字军建造的古堡的最顶部,昂首四顾,仿佛周围一片旷野。
  这位五十四岁的犹太人过早地发胖了。每挪动一步,下额上的肥肉都要剧烈抖动。也许是为了不致于使他那沉甸甸的、圆鼓鼓的肚皮坠到地面上,他最喜欢用一条美国南方警长所佩戴的那种宽腰带。他有一头银发,现在被微风吹动,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似乎在向人们隐示着他那残忍的性格。
  蓝色的大卫星①在他身旁飘扬。他拿起旗帜的一角,轻抚着,脸上露出征服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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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以巴列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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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样的时刻他已期盼好久了。
  他渴望征服,当然不止一个小小的黎巴嫩。
  八十年代的第一年,沙龙向内阁提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大以色列计划”,这个计划不仅把从约旦到地中海的大片土地划入以色列版图,而且还想把以色列的影响扩大到东起伊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北至土耳其,南达南非的广大土地。
  狂妄到了极点!
  “这是以色列八十年代的伟大战略,”沙龙说,“今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它服务的!”
  他有一盘棋。黎巴嫩不过是个卒子而已。
  一群记者拥上来为他拍照。所有的焦距都对准他。镁光灯嚓嚓作响。
  一位记者向他发问:“沙龙将军,您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
  对这话,沙龙早已成竹在胸。“我们发动战争的目的在于消灭战争。”真是天使般动听的声音。
  又一位记者问:“您的军队要走到哪儿才停呢?”
  “不会超过四十公里。”
  “将军阁下,听说你讲过:如果您不得不进入黎巴嫩的话,您将想方设法避免进入贝鲁特。是这样的么?”
  “是的。”
  “有消息说,以色列今天已经兵临贝鲁特城下了。”
  “有这样的事?”沙龙笑着耸耸肩膀,“不可能吧?”
  “沙龙先生,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觉得你在欺骗我们。”
  “哪里的话!”
  “我想起了前总理本·古里安关于您的一句著名的话:‘假如沙龙能戒除不说真话的陋习,他可能会成为一个模范的军事领袖’。”
  沙龙脸红了。
  他在骗人。他常常骗人。
  贝京也骗人,达扬也骗人,但他们都高明得多,不象沙龙,军队早已进入黎巴嫩八十公里了,他还说“不会超过四十公里”。
  有一位军官来向沙龙报告:“我们已完成了对贝鲁特的包围。巴解总部和他们的头目都在包围圈中,现已查明的有阿拉法特、阿布·伊亚德、哈立德·哈桑、阿布·马威……”
  沙龙兴奋地击拳:“干得漂亮!”
  几分钟前他还承认他曾说过将避免进入贝鲁特的话,可他已经忘了。
  公元前五五二年,贝鲁特经历了它的第一次毁灭,起因是海啸与大火。今天,公元一九八二年,它是不是面临着第二次毁灭呢?
  炮弹与空气磨擦发出咝咝的怪叫声,从人们头顶掠过,一颗,两颗,三颗……接着便数不清了,最后变成了弹雨,不间歇地向贝鲁特西区倾泻。飞机在空中盘旋,扫射,投弹。它们飞得很低,机翼上的大卫星清晰可见。有一架飞机还差点撞到海滨旅馆“夏园”的大楼上。
  以色列向贝鲁特西区发动了进攻。
  巴解执委会主席阿拉法特向他的战士们宣布,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将战至最后一人!”
  巴解一位高级军事领导人严正驳斥了沙龙要他的部队放下武器投降的无理要求,说:
  “你们或者看见我的尸体,或者看见我活着前进!”
  钢铁般的誓言。空前的血战。
  贝鲁特西区完全被硝烟和火光笼罩了。枪声、炮声、坦克的隆隆声、飞机的尖啸声、大楼坍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支战争交响曲。
  最激烈的战斗是在烈士广场上展开的。硝烟蔽日。战争把白天变成了黑夜。广场上为纪念一九一五年反抗奥斯曼帝国统治而被杀害的十一名烈士而竖的雕像,被炸得身断肢残,再次成为“烈士”。广场四周的建筑物已被夷为平地。断壁残垣中随处可见鲜血和尸体。
  巴解战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死战不迟。他们不仅要与以色列人作战,还要应付以色列在黎巴嫩的盟友——基督教长枪党的袭击。长枪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以色列军队却是世界公认的最强大的军队之一。对巴解来讲,这将是一次怎样严峻的考验!
  一个巴解战士在抱着燃烧弹扑向敌人坦克时向自己的伙伴们大呼:“同志们,去死吧。光荣地去死吧!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他们由一九六四年的十七条枪发展到今天四万多人,获得了世界上一百二十多个国家承认,并在八十多个国家和国际机构设立了办事处,不足以说明这一点吗?
  为正义而战的巴解战士们战斗得格外英勇。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据点,每一座房屋,都可以告诉你一个甚至几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以色列的坦克隆隆驶进“苏克”区,准备向巴解总部的侧后迂回。在一条大街的拐弯处,士兵们忽见左近一间小屋门前火光一闪,又听得轰的一声,头一辆坦克熊熊燃烧起来。
  后面的坦克不得不停止前进。恰在此时”那间小屋门前,火光又候地一闪。
  第二辆坦克猛地一颤,履带哗哗地滚了下来。
  有人高叫:“那里有榴弹发射器!”
  话音未落,第三辆坦克又中弹了。
  这些钢铁甲虫迅速四散爬开,但仍然有几只挨了榴弹。
  以色列士兵们是怎样恼怒啊!他们先用机关枪猛扫那间小屋,又使用了火焰喷射器和掷弹筒。终于,小屋沉寂了。士兵们冲进去一看,不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屋中只有一具孩子的尸体,充其量也不过十三、四岁。至死,手中还紧握着一具榴弹发射器。
  以色列副总参谋长亚当亲自指挥坦克部队攻占了巴解的一个据点后,心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呼唤随军记者:“给我拍张照片!”
  亚当倚着一辆坦克,摆好姿势。他那副得意的神情就象他得到了整个世界。
  记者刚要按动快门,忽听一声令人心悸的喊叫:“小心!”
  亚当猛回头,顿时惊黄了脸。三个巴解战士正跳下一堵矮墙,闪电般地向这里扑来。
  四周尽是以色列官兵,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弄乱了方寸,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奸。
  亚当的随从们倒还冷静,迅速举起冲锋枪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巴解战士向亚当投出了手榴弹。一声巨响,亚当栽倒在血泊中。
  冲锋枪齐射。三个巴解战士的身体在弹雨中象触电般地抽搐着,扭动着。
  他们本来也不想生还。他们的任务完成了: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以军副总参谋长亚当的生命。
  亚当的死创造了一项纪录:自一九四八年以来以色列所进行的所有的战争中,他是被击毙的军衔最高的军官。
  以色列部队在缓慢地前进。可是他们为这种前进而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每推进100米、50米、25米,都会有一些以色列青年永远地躺在异国的土地上。
  这种损失是以色列最承受不起的。这个只有三百万人口的小国对每个男子的使用都要精打细算。
  每一批阵亡者的尸体被运走时,以色列的广播车就要这样对巴解阵地高喊:“我们将把你们的白天变成黑夜,在中午时候我们要让你们看见星星。我们要把你们的头按到粪坑里去。我们要打碎你们的骨头!”
  巴解战士的答复是这样的。“你们来吧!我们将使你们脚下的土地非常烫脚!”
  以色列军队的进攻升级了。无情的炮火不仅落在巴解的阵地和据点上,也落到了民房、旅馆、学校、大使馆上。以色列飞机根本无视医院楼顶上那大大的红十字标记,照样投弹、扫射。
  无辜的平民们遭到了浩劫。
  著名的意大利作家、女记者法拉茜当时就在贝鲁特。目睹这种情景,她愤怒地说:
  “我见过一九四O年的英国考文垂①,也见过一九四五年的柏林,可今天贝鲁特的情况,比那两座城市犹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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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考文垂于1940年11月遭法西斯德国空袭,全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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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当美国总统里根走进他的椭圆形办公室时,有人在他桌子上放了一张摄于贝鲁特的照片:一个被截断手臂的小女孩张着一双失神而可怜的大眼睛望着他。她全身包扎得象一个木乃伊。
  里根说:“这就是这场战争的标志!”
  法拉茜采访沙龙时,把这张照片交给沙龙,并把里根的话告诉他。他冷然道:“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战争。”
  她拿出许多照片,全是在以色列的炸弹下死去和受伤的孩子的照片。
  “别拿这些来吓唬我,”沙龙说,“我不怕!”
  “你不怕世界舆论吗?全世界的人甚至包括许多以色列人都骂你呢。”
  “我什么都不怕。”
  “你也不怕良心受谴责?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吗?”
  “不过分。只要恐怖分子用平民作掩护,我就只能这么做。”
  法拉茜冷笑了。
  “啊,我忘了,你从来就是最善于对平民进行战争的人。你还记得吉贝亚村吗?”
  在历次中东战争中,沙龙多次指挥部队滥杀无辜的平民。
  他是著名的“吉贝亚村惨案”的罪魁祸首。
  吉贝亚是位于约旦河西岸的一个阿拉伯人居住的小村庄。一次,沙龙率领一O一突击队袭击这个村子,遭到了约旦部队的伏击,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而逃。
  “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率领大队人马回来了。约旦军队已经撤离,衬里只剩下手无寸铁的居民,大多是妇女与孩子。
  沙龙的脸由于失望和痛苦而扭歪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大叫:“我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沙龙命令士兵把居民们统统赶到村前的广场上。广场附近有一个地窖,他已经注意到了。
  “把他们的屋子全部烧掉!”沙龙说。
  村庄里燃起了大火。
  “天哪,”一个妇女喊道,“今后让我们住在哪里呀!”
  沙龙嘟囔道:“住在天堂!”
  他又叫士兵们从人群中拉出一部分老百姓,驱赶到地窖里去,其中有不少妇孺。
  村民们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变故,母亲紧抱着婴儿恐怖地大叫:“不!不!”
  沙龙不为所动,无言地伫立着。这个人有一副铁石心肠。六十年代初期,他的前妻在车祸中罹难,不久,他的九岁的儿子在玩弄手枪时走火丧生,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当六十九个人被推进地窖以后,他命令土兵们点燃了炸药包。
  地窖塌了,里面的人全被活埋而死。
  阿拉伯国家被这个残暴的事件震惊了,全世界也被这个事件震惊了。为此,以色列受到了联合国安理会的谴责。
  总理本·古里安不得不公开出面道歉。
  沙龙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升了官。
  以色列正需要象他这样有着冷酷心肠和残忍手段的铁血人物。
  巷战激烈进行着。贝鲁待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
  有人把此时的贝鲁特称为“小斯大林格勒”,的确,巴解的战士们象一九四一年的苏联红军那样英勇战斗着,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后方,没有援助。
  和平时期,他们得到不少援助,可是现在,战争降临了,在他们最需要援助的时候,援助却悄悄消失了。
  一位巴解领导人痛苦地说:
  “我们的朋友呢?他们究竟在哪儿?”

贝卡大空战

  叙利亚人此时在哪儿呢?
  战争的第一天,叙利亚就向贝卡谷地增兵,萨姆—6导弹的数量也增加了。那里虽然是黎巴嫩的土地,却是叙利亚的屏障。他们表示:叙利亚绝不从贝卡谷地撤退半步。
  他们是充满信心说出这话的。他们有先进的萨姆6。他们不怕以色列人。但他们没有认真做准备;
  以色列人怕萨姆—6导弹。他们做了充分准备。他们准备了近一年:从叙利亚人把萨姆—6部署在贝卡的时候起,他们就开始这项工作了。他们的飞行员无数次在内格夫沙漠里模拟的“贝卡谷地”演练投掷炸弹。
  沙龙早就决定在这次战争中摧毁贝卡的叙利亚导弹群,虽然他的对叙作战计划是在最近才得到内阁批准的。
  手段自然是闪电战。
  闪电战往往与欺骗联系在一起,这已成为一条历史的规律。以色列人也是如此。
  六月四日,即以色列决定出兵黎巴嫩的当天,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就约见苏联大使,要求苏联在驻黎叙军遭到攻击时援因叙苏友好条约,给予强有力的支持。苏方表示:叙苏友好条约只对叙利亚本土安全承担义务,黎巴嫩发生天大的事,不属于条约范围内处理的问题。
  以色列迅速掌握了这一情况,多次向叙利亚传话:只要叙利亚不参战,以色列绝不会主动攻击叙军。
  美国也应以色列的要求通知叙利亚,不要干涉以色列在黎巴嫩的事情。以军不会动叙军一根毫毛。
  叙利亚政府陷入了犹豫。参战吧,怕惹火烧身;不参战吧,以军侵黎,着实威胁了叙利亚的安全。况且,那样多的叙利亚正规军驻在黎巴嫩仅仅是摆样子的吗?
  现在的战争,战机瞬息万变。最宝贵的东西——时间,在犹豫中失掉了。
  六月九日,以色列突然对贝卡谷地发动了袭击。
  以色列埃齐翁空军基地的美制F—15、F—16战斗机整齐地排列着,停放在被太阳晒得冒烟的跑道上。
  这两种战斗机是七十年代美国为了争夺新的空中优势而研制出来的,其速度和火力都超过阿拉伯各国使用的苏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它们的优越性已在一九八一年六月震惊世界的炸毁伊拉克巴格达核反应堆的行动中充分显示出来。
  肤色黧黑的以色列飞行员们在跑道上列队,象一根根笔直的电线杆。他们在聆听指挥官的战前提示。他们号称是以色列军队的“天之骄子”,一次又一次地在中东和地中海的天空上创造着奇迹。今天他们是否能再创造一个奇迹呢?
  他们的素质是人所共知的。这一点也在一年前的那次行动中显示出来。美国一位高级官员说:
  “以色列飞行员简直是他们国家的航天员。甄选标准之严格令人难以置信,淘汰率比美国空军高得多。更可贵的是,他们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
  指挥官指示完毕,举起手来。
  “对表!现在是下午……”
  突袭时间选择在下午也是经过精心考虑的。按一般惯例,突袭都在凌晨进行,而那时对方的戒备也最严密。到了下午,警惕便会逐渐萎顿。
  指挥部的命令传来:“第一攻击波,起飞!”
  战斗警报响彻整个基地。飞行员们快步奔向自己的飞机。指挥官对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是:“重现一年前巴格达的胜利!”
  几乎在一年前的同一时刻里,八架F—16和六架F—15也正是从埃齐翁空军基地起飞,去执行轰炸巴格达核反应堆的任务的。
  这个被称作“巴比伦行动”的作战任务在一般人看来是无法完成的。以色列与伊拉克并不接壤,中间隔着约旦、沙特阿拉伯、叙利亚,全部是敌对国家。要穿越这些国家的领空,在雷达和防空设施高度现代化的今天,实在是场梦。
  但这显示了以色列飞行员的军事素质。
  飞机刚离开埃齐翁基地,就开始密集编队,超低空飞行。飞得是那样低。当它们从树林上空掠过时,强大的冲击波几乎把树枝摇断。
  指挥部给他们的命令是,全部飞行过程都要保持超低空,只有在接近目标时才可以上升至六百米进入轰炸航路。
  有经验的人知道,对于超音速飞机,超低空已是极难,同时保持密集编队,便难上加难。偶一不慎,就有相撞的危险。特别是,以色列距巴格达有数千里之遥。
  但是以色列飞行员做到了这一点,成功地躲避了那些国家的雷达探测。
  不过,在装备有美国最新雷达设备的沙特阿拉伯,他们还是被发现了。由于他们的飞行队形是那样密集,几乎机翼擦着机翼,以致了在荧光屏上显示出来的是一架大型民用航空班机那样大的反射脉冲。
  沙特阿拉伯的对空控制官向以色列的机群呼叫:“请你们说明国籍。”
  一个以色列飞行员用商业航空公司惯用的英语回答:“你在雷达上所看到的是一架民用喷气它机。”
  对空控制官相信了,关掉机器。
  伊拉克时间下午六点三十分,以色列机群飞临巴格达上空。他们就是要在这个时间到达这里。分秒不差!
  这时正是落日时分,太阳象个燃烧的火球一样悬在西方天睡线上。以色列飞机由西而来,背着太阳进行攻击,视野清晰,便于观察和投弹。而伊拉克防空部队则因阳光耀眼,难以发现目标。
  飞机有架一架地俯冲,各自飞过目标一次,共投下十六吨炸弹,全部命中目标,实现了一次攻击成功。
  伊拉克价值四亿美元的核反应堆被彻底炸毁。
  巴格达防空部队被这个夹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当以机已全部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防空火箭还在茫然地转动着细长的脖子,不知该向哪里发射。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贝卡谷地的群山上依然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
  “到黎巴嫩来吧,一天之内你可以上山滑雪,又可以下海游泳。”一本旅游小册子这样生动地写道。
  自从叙利亚驻军贝卡以来,旅游者消失了,甚至连老百姓也很难见到,只有“绿色的大兵”随处可见。
  这天下午,萨姆—6导弹阵地上静悄悄的,象一切都死过去一样。这种寂静在大战前并不奇怪,它本身就蕴含着杀机。所有的导弹都威严地对着以色列飞机可能来袭的方向。各种人员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严阵以待,一双双眼睛盯住天空。叙利亚军队虽未接到正式参战的命令,但已做好准备。官兵们明白,或迟或早,贝卡地区总要爆发一场恶战。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由小变大,由远而近。
  凄厉的战斗警报在山谷里回荡。
  叙利亚在这里一共部署了二十个导弹连,指令中心位于谷地中央的一座小山上。现在,指令中心的指挥官密切注视着天空。
  近了,更近了。终于看清了。那是飞机,以色列的飞机。
  指挥官下令:“雷达开机!”
  雷达是萨姆—6的眼睛。只要“眼睛”捕捉到目标,敌机就休想跑掉。
  指挥官事后对别人说,当时他“并不特别激动”,因为他认为萨姆—6有把握使敌机有来无回。这场战斗的结果将是一边倒的。
  他万万没想到他犯了一个错误,犯了一个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可能要犯的错误。看见飞机就应打开雷达,这是导弹兵的基本常识。然而他恰恰错在这一点上。从这个角度说,这个错误是不可避免的。
  以色列人太狡猾了。
  现在叙利亚人看到的飞机实际是一种由无线电遥控的、无人驾驶的“诱饵”飞机。以色列用它们来引诱敌人发射导弹。
  叙利亚军队果然中了圈套。导弹相继发射。山谷里红光闪闪。
  在距离贝卡相当遥远的地中海上,有几架以色列的E—2C型“鹰眼”预警与战斗控制飞机在盘旋。这种飞机的模样十分奇特,背部用支柱支撑着一个二十四英尺的圆盘状整流罩,里面有雷达和敌我识别器。雷达信号由一套电子计算机进行分析,找到敌方静止的或游动的空中目标。
  叙利亚的雷达一开机,其无线电电波频率和导弹指令发射频率就源源不断地被“鹰眼”飞机接收了,并迅速运算出来,通知已在空中的以色列战斗机。
  以色列空军的空对地导弹和高爆炸弹需要这几种频率。它们拥有能沿着萨姆—6导弹的雷达波束准确攻击目标的激光制导装置。
  以色列飞行员在心里欢呼。
  叙利亚人也在欢呼。那些“诱饵”飞机接二连三地被击中,坠地。
  萨姆—5啊,你果然名不虚传!
  当叙军阵地上一片欢腾,以色列空军的第一攻击波已悄悄来到贝卡空域。
  有几个叙利亚士兵发现坠落的飞机竞是用塑胶制作的,而且既见不到飞行员跳伞,也见不到他们的尸体,连忙将这个怪异现象报告指令中心。
  指挥官马上明白中了诡计,叫苦不迭。
  “雷达关机!”他下命令。
  晚了,一切都晚了。以色列空军已经得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虽然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但主动权已无可争议地掌握在以色列人手中:叙军关掉雷达,F—16可以从容地轰炸导弹阵地;雷达开机,以机上的激光制导导弹和高爆炸弹便能沿着萨姆—6的雷达频率准确地、主动地发射,将其摧毁。
  这就是“电子战”。
  叙利亚空军也得知了以机突袭贝卡的消息,从国内各机场紧急起飞,飞向贝卡。
  那些飞机刚刚滑入跑道,“鹰眼”就牢牢地将它们捕捉到了。在几秒钟内,电子计算机已将飞机的航迹诸元计算出来,并算出飞机的距离、高度、方位、速度和其它资料,迅速通知自己的伙伴。
  F—15丢掉副油箱,开加力爬高,抢占有利位置,准备空中格斗。
  “使人畏惧的能力正是来源于这种由一架预警和战斗控制飞机和若干架高级战斗机组合成一体的系统。”这是许多军事专家从这次空战中得到的经验。
  在距离贝卡谷地四十公里的地方,一架F—16向导弹阵地的指令中心发射了两枚“百舌鸟”导弹,命中了它。
  指令中心被摧毁后,萨姆—6导弹“失明”了,成了以军可以轻取的目标。
  数十架F—16恶狼一般地向导弹阵地猛扑。以色列飞行员重演放伎,顺着阳光做低空进入。喷气机大声吼叫着。山谷的回声加强了隆隆的机声。爆炸声震荡着空气。一颗炸弹下去,白色的山头上就出现一个污点。片刻工夫,贝卡的群山变得伤痕累累。
  第一攻击波刚过,第二攻击波就紧接着来到。不待你稍稍喘息,黑压压的机群又在天边出现,那是第三攻击波……
  贝卡谷地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叙利亚的二十个萨姆—6导弹连全部被淹没在这个海洋中。
  轰炸持续了六分钟。对于叙利亚人来讲,这真是灾难性的六分钟。他们引为自豪的萨姆6一枚也不复存在了。
  轰炸结束了,空战在继续。
  叙利亚出动了六十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以色列飞机有九十架。一百五十架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在天空中缠斗。这是中东地区规模最大的一场空战。
  好壮观的场面!象蝗虫一船的飞机在空中穿梭往来,以超音的速度相互追逐,恰似一场“车轮战”。飞机不时发射着导弹。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导弹的呼啸声、飞机爆炸声响彻天空。加上飞机和导弹施放的白烟,空中乱作一团,无法辨认谁在攻击谁。叙利亚的高射炮兵不敢开火,怕在混战中误伤己方的飞机。
  在现代化空战中取胜还要有两个重要条件,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是飞行员的素质;第二是优良的武器。以色列在这两个方面都占了上风。他们参加今天空战的飞行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受过美式训练,在空中有灵活处置的主动性。而叙利亚的飞行员则是按苏联的教范训练出来的,他们多依赖地面指挥所的指挥,而在如此大规模的空战中,地面指挥根本无法控制空中活动,再加上以色列针对叙空军的作战特点,运用电子干扰的战术,使叙机得不到地面的指令。
  美国飞机的性能的确要比苏联的优越一些,但以色列并不满足,仍运用自己的技术力量加以改良,收效甚大。
  一架F—15迎着米格—23飞来。叙利亚飞行员猛拉机头,企图绕到以机背后开火。因为空对空导弹是寻热导弹,需要对着敌机的尾喷管发射。他才爬了一半,只见以机机翼下嫣红色的火光一闪,他的飞机猛地一颤,随即燃烧起来。他跳伞了。
  后来他才知道以色列的“响尾蛇’空对空导弹已改良为可以迎头发射。
  一架F—16在完成轰炸任务后加快速度返航。突然,座舱里的频闪灯不断发出强光。他明白,自己被敌机咬上了。这是以色列新研制的一种传感系统,一旦飞机被敌人雷达探测到,它就会自动报警。
  当传感系统发出急促的声音时,这便是告诉飞行员:敌机发射导弹了。他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一枚燃烧火箭射了出去。
  这不是攻击火箭,而是引诱改方导弹的。敌方的导弹一下就被它所发出的强大的热流吸引了过去。
  空战结果,以色列获得了胜利,连以色列人都对自己的胜利感到吃惊。据统计,叙利亚有三十架飞机被击落,而以色列没损失一架。
  六月十日,叙利亚再次越过边界运来了导弹,以色列又去轰炸,第二次空战随之爆发。
  这一次,叙利亚出动了五十架战斗机。战斗结果令全世界膛目结舌。五十架飞机竟全被击落,而以色列飞机又无一损伤,安然返航。
  “这是中东历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战,”美国空军的达德尼说,“也是近代战争史上最不平衡的一次空战。”
  惨烈的贝卡大空战结束了,贝卡谷地渐渐恢复了宁静。飞机从空中消失了,萨姆导弹群从地面上消失了,雷达站也消失了,唯有被击毁的飞机残骸冒出的缕缕黑烟在微风中飘荡,似在向人们叙说一个悲惨故事的结局。

结尾

  “以被活活烧死的坦克驾驶员的名义,以在火焰中从空中掉下来的飞行员的名义,
  我答应,
  这一次已是最后一次战争,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在耶路撒冷的“哭墙”旁。以色列人民高唱这首家喻户晓的歌曲,举行反战示威。许多标语牌上写着:
  “沙龙=杀人凶手。”
  “沙龙,你双手沾满了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的鲜血!”
  “我们讨厌战争!”
  以色列人民反战情绪日益高涨。
  自从一九四八年以来,他们究竟进行了多少次战争,怕是只有专门研究历史的人才能说清楚。在这样一个小国家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不居丧。大街上,衣服上开着一个口子①的人比比皆是。每一个家庭主妇都惊恐地等待着军队三人小组送来死亡通知书。
  ——————
  ①以色列风俗,象征失去了骨肉亲人。
  ——————
  政府里也有人认为,“沙龙应该住手了”。
  世界各国都对沙龙悍然入侵一个主权国家表示愤怒。抗议以色列侵略和声援巴勒斯坦人民正义斗争的浪潮越来越高。
  一幅漫画非常形象地描绘了这一事实:里根微笑着阅读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报道,摩挲着下颏:“唔,火药味浓了一些……”
  里根总统的特使哈比卜飞往贝鲁特,充当黎巴嫩、巴解和以色列之间的调停人。
  以军围攻贝鲁特西区很不得手,伤亡颇大。沙龙深深懂得每死去一个青年男子对于以色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和贝京都同意停火,条件是巴解撤出黎巴嫩。
  巴解在这次战争中也遭受了重大损失。特别是,在这样严重的关头内部又发生了分歧。有些平说得漂亮而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够兑现的国家并不真心给予帮助,使他们的处境更加孤立。硬打硬挤是不可能了,只有暂时撤走,以图东山再起。
  阿拉法特同意撤出黎巴嫩。
  八月下旬,一个阴霾的早晨。
  在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监护下,巴解组织的总部和军队开始从贝鲁特撤离。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叙利亚……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一次又一次被迫离开他们所栖息的地方。新的流浪开始了。新的斗争开始了。
  他们没有被消灭。他们是在抗击了强大的以色列军队两个半月之后昂首阔步离开的。他们赢得了过去不曾得到的国际上的同情。
  在巴解总部前的广场上,战士们列队向这个曾经是他们的战斗大本营的地方告别。他们全部身穿军装,背着武器。巴解的红旗在大楼上骄傲地飘扬。
  阿拉法特用平静的声音向战士们发表演说。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感情,不愿把悲愤的情绪传染给大家。
  “你们要记住,我们是作为军队离开贝鲁特的。我们终有——天要回来!”
  离别时刻到了。战士们向总部大楼上的红旗行君礼许多人的眼睛潮湿了,还有一些人哭出声来。
  他们的亲属和贝鲁特的市民们赶来送行。女人和孩子们死死拽住战土们的衣角,不让他们蹬车。爱人们紧紧拥抱。此次分手,便是人在天涯,不知何时才能相会?热吻,眼泪,叮嘱,宣誓,还有人高唱巴解的军歌……那真正是一幅悲壮慷慨的图画。
  联合国军士兵们漠然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们。
  以色列人通过自己的电视实况转播车注视着他们。
  全世界的人通过通信卫星转播,注视着他们。
  在贝鲁特城郊的巴布达山上,有一个人用望远镜注视着他们。这个人就是沙龙。他的表情冷酷、严肃,还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他的周围站满了各国记者。
  一个记者发问:“巴解组织此次撤离贝鲁特……”
  沙龙打断他:“不要用‘撤离’这个词。这是一种驱逐。如果我们接受了恐怖分子的要求,例如要我们从贝鲁特撤退,你可以称之为‘撤离’。”
  “沙龙将军,”一个外国记者说,“您为什么老是用‘恐怖分子’称呼他们?这恐怕不太公平吧?特别是您使用这个字眼的时候。”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不也是个恐怖分子吗?当然,我指的是你们为建立以色列国而和英国人打仗的时候。您杀了那样多的人。”
  “我不是恐怖分子。”
  “不,您是。连你们的总理贝京先生都是。一九四七年,他在耶路撒冷的戴维国王饭店炸死了七十九个英国人,这难道不是恐怖分子的行为吗?甚至连贝京本人也承认这一点。不久前,在纽约为他举行的一次午餐会上,他站起来讲话,刚一张嘴就说:‘我是一个前恐怖主义者’。”
  沙龙有些愠怒了。
  “那时我是自由战士,是为反对英国占领而战。而现在,我是一个国家的国防部长,请你不要把‘恐怖分子’这样的帽子戴在我头上。”
  “那么,‘战争狂’这项帽子,您戴上十分合适吧?您最喜欢战争,人人都这么说。”
  “不,你错了。这是人们对我最大的误会。我憎恨战争。如果你问我一生中什么时候感到最幸福,我的回答是,在我的农场开拖拉机,看管羊群的那三年。”
  记者讥讽地笑了:“沙龙将军,您又在骗人了。”
  作者补记:八三年二月十一日,世界各大新闻社几乎同时发出了这样一条电讯:以色列国防部长沙龙辞职,路透社自阿尔及尔报道说:巴解组织认为这是一个战争贩子的倒台。
  以色列内阁二月十日举行了紧急会议,通过了以色列调查贝鲁特难民营屠杀事件委员会的报告,这是自八日起发表这一报告以后的第五次紧急会议了。会议辩论了近五个小时,最后沙龙成了弧家寡人,十六票逼他辞职,只有一票对他表示支持,而这一票是他自己投的。尽管如此,贝京还是很快任命他为不管部长,继续留在内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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